奉君侧之十年心[出书版] 作者:天娜
」
「内敛沈静。」
「看来不是省油的灯!容妃那可有动静?」
「容妃近日与前日刚获宠的王美人走得很近,王美人也是去年新进的小主,是奉天府府尹的掌上明珠。」
「奉天府府尹?」楚熙然眯著眼想了片刻,失笑道:「原来是一丘之貉,我说怎麽热络起来了。」
那奉天府府尹正是慕容家的外戚,说起来,慕容昭华和那王美人还算得上是堂姐妹。
「小顺子,替我安排下,主子我要去会会沈小主。」
在小顺子的安排下,不出三日,楚熙然就在纳兰那见到了沈卿君。
话说,自从去年储秀宫进了新的小主後,纳兰琦就被安排搬进了景仁宫。
远远见到楚熙然带著小顺子走来,纳兰站起了身,看了眼走近的楚熙然道:「下不为例。」说完转身就走了。
屋子里剩下楚熙然和沈小主,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沈小主屈膝一行礼,柔声道:「见过楚妃娘娘。」
「称楚妃即可。」楚熙然看见那小主正好奇地看著自己,「怎麽,没见过美男麽?」说罢他咧嘴一笑,一口白亮亮的牙,几分可爱。
「没进宫时听过楚妃的事迹,见著了真人就自是好奇。」
「好奇?从何说起?」楚熙然问道。
「好奇一个男子是怎样甘於困锁在後宫为妃,是怎样能带领千军万马上阵杀敌赢回世人的尊重,又是怎样保著皇上的宠爱三年未衰。」
「本宫有这麽厉害?」
「有!听闻连朝堂上都对楚妃争论不休。」
「朝堂?」楚熙然并未曾听贺兰提及过这些。
沈卿君道,「有人进言,称楚妃是天承的妖孽。」
「妖孽?」楚熙然自嘲的笑道,「本宫一向自称妖孽,这个不足为奇。」
「可知皇上的反应?」
「说来听听。」
「皇上盛怒,说他妖言惑众,企图对楚妃不利,当众赐死。」
「噢?这本宫倒是没有听说。」
「想必楚妃即使有所耳闻,也会装作不知吧。这个後宫,往往就是知道越少越好。」
「那今日你的言行又算何?」楚熙然笑著问。
「楚妃找我又所为何事?」
楚熙然保持微笑,点头道:「本宫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沈小主果然不负本宫期望,竟是冰雪聪明,一点即通。」
「楚妃谬赞了。」
「快要入冬,你也该准备准备了,沈小主。」
楚熙然起身,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低头随口道,「御花园的梅花,又该开了。」
於是,那一年的冬,御花园的梅,异常娇w。
贺兰若明在那里遇上了无意闯入的沈卿君,为其一首《梅花三弄》而吸引。
一宠,就是一整个寒冬。到了开春,沈小主被赐封为婕妤,常常可听那御花园中,一声声的卿君,温柔至极。
「主子,冬天都过了,别捂手炉了,小心烫手。」小顺子瞅著楚熙然红红的双手提醒道。
「是麽?」楚熙然迟疑地看向窗外柳树刚冒出的嫩枝芽,轻声道:「再晚些收吧,怪冷的。」
「主子……」小顺子想说些什麽,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
没些日子,沈婕妤那传来了消息,竟是有了龙种。
楚熙然突然笑了,他似乎看到了容妃和仪妃咬牙切齿的模样,他说:「小顺子,走,咱们得去看望看望沈婕妤,不,这回该是沈妃娘娘了。」
「主子,皇上圣旨刚下,赐了沈妃娘娘梅妃称号。」
「梅妃?」楚熙然想起了那一园子粉红色的梅,点点如心头的血,在皑皑白雪中闪动。
梅妃,那是自己亲手送与了贺兰若明的女人。他还记得贺兰那日回来後,压著他上了床榻,扯了他的衣袍,狠狠进入他的身体,不带一丝怜惜。
他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能抓著他的背脊,一遍遍唤著若明、若明、若明。
天承国明治六年,也就是在沈卿君被封为梅妃的第二日。
当朝的年轻天子下旨,赐封慕容昭华为德妃,楚熙然为贤妃,位正一品。因贤妃乃男子之身,不便管理後宫,因此德妃暂掌凤印,代理後宫。
而母仪天下的皇後之位,依旧空悬。
一年复一年,没有人知道岁月的流逝到底能在一个人的心里头刻下多少痕迹。
就像楚熙然常觉得贺兰的呼吸就在耳後,一次又一次,温温热热,可那人的真心,却无处可寻。
又或者,就像贺兰若明常觉得楚熙然的笑还是一如往常波澜不兴、漂亮异常,可他那双永远见不到底的深眸里,却不带一丝温柔。
是不是真的被时间磨损而流逝的东西再也追不回来了?
红颜未老恩先断。
楚熙然重复著,一遍一遍,笔墨的痕迹在纸上龙飞凤舞,潦草却好看。
不管心里怎麽想,楚熙然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依然必须紧紧握著贺兰若明给予的宠幸,因为这是他的护身符。
只是,两人的话越来越少,那人一来常常说不了两三句话,就抱著他压在床榻上厮混一宿。他不懂为什麽贺兰若明会迷恋自己的身体,明明一样都是男子,绝不如三千粉黛来得柔软香媚。
其实贺兰若明自己也不懂,可每次抱著楚熙然,闻著他身上干净而熟悉的香味,就忍不住想揉进他身子里确认他的存在,似乎这样就可以抱上一辈子。
只是他知道,他做不到。因为越演越烈的後宫事变,已让他从对他的骄纵渐变成了腻烦,他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楚熙然,笑得冷w无情,杀人跟捏死一只蚂蚁般随意。
这一年发生太多事。
仪妃失宠了,唯独还有一个皇子撑著皇上对她微薄的关怀,只因她当众骂了贤妃,楚熙然。
还有王美人的惨死,她是德妃和贤妃明争暗斗下的牺牲品。除此之外,数不清的妃嫔,大到昭仪,小到一个更衣,只要是他沾过宠过的,总会因各种原因消失或者死亡。
看著楚熙然没心没肺的笑,贺兰第一次发觉,爱一个人的同时也可以恨一个人,他爱他曾经的善良和迷糊,恨他如今的冷血与算计。
可是他忘了,把他置於後宫的人是自己,他也忘了,大婚那晚他说过会保护他,结果只是扔了他在这泥沼中自生自灭,他甚至忘了,是他自己说的「朕可以宠你、纵你、喜欢你,可是,朕不会爱你」的话。
一句不爱,哪怕淡了远了,却已经埋在了楚熙然炽热的心中,生生将那狂热浇熄。
楚熙然早死了,现在的他只有一个肉体,为著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努力站在可以和那个一身龙袍的人并驾齐驱的位置上。
楚熙然知道摔下来是迟早的事,却不知道那一天来得这样快,快到还来不及收拾自己早就碎掉的心,就什麽都没了。
天承国明治七年,那是个落叶的秋。
当今皇上的大皇子,也就是已失宠的仪妃所生的皇子,死在了一剂「牵机」之下。
仪妃疯癫,成天在她的承干宫疯言疯语,说是那个妖孽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当她张牙舞爪的扑到楚熙然身上,长长的指甲在楚熙然脸上留下一道不深的痕迹,说著:「贱人,你还我孩儿,还我孩儿!」
楚熙然从那一刻知道,自己完了。只是,彷佛是谁,冷冷的在他耳边说,「楚熙然,失去个孩子换你的死,本宫觉得值得!」
没想到这几年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长门宫。楚熙然笑得泛出了泪,看著院子里生长在一片杂草中的夕颜花。他自言自语著,错在盛开,终究是,错在盛开。
风起的那日,大火漫天,长门宫的红,烧透了半边天,楚熙然看著飞奔而来的贺兰若明,笑了。
楚熙然并没有打算烧死自己,所以,只是院子的那片花没了,长门宫原本残破的宫墙焦黑成了一团残窟。於是他回到了他的永和宫,开始了所谓的幽禁。
贺兰若明来看过他一次,或者还有几次,只不过他正好昏迷所以未知。
他第一天清醒的时候,贺兰就在他身边,没有拥抱也没有安抚,他只说了句:「如果死能换回我的皇子,你去死,我不会拦著你。」
「不是我。」他知贺兰未必信他,一双沾了血腥的手是没有资格辩解的。
「我会查。」贺兰没有再看他,走得很干脆,只是转身後咳出的血,在袖口下掩藏。
「皇上,您都三日没休息了。」小林子凑了上去,担心地看著贺兰。
「有事?」贺兰看到小林子手上的摺子,抽了过来就翻,扫了一眼,顿时五雷轰顶,手脚冰凉。
「终是来了。」贺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帝王该有的从容与镇定,他问:「人呢?」
小林子无奈道,「都在御书房等著皇上呢。」
「走。」贺兰捏著摺子的手紧了紧,似是恨不得撕了那东西,却最终还是松开了。
宫里刚出事,宫外就跟著联名上书,也许这是一个连环套,冲著楚家来的。可是这一切,本就是他等了许多年的不是?
只是他等了那麽久,却不知道这一切来的时候,自己真的会痛。
「皇上,楚氏一族勾结外贼证据确凿,还请皇上即刻下旨捉拿。」
「皇上,楚氏一族拥兵自重,是天承的灾难!」
「皇上,楚氏一族早有叛变之心,皇上千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皇上,一念之仁,国家危矣!」
「皇上,先皇和列祖列宗都看著您哪!」
「皇上,天承百年基业啊,皇上!」
「还请皇上即刻下旨!」
「请皇上即刻下旨!」
「皇上皇上皇上……」
「传朕旨意,查封楚氏将军府,捉拿楚氏一族押入大理寺,交由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都察院御史三法司会审。」
圣旨,一旦下达就不能收回,皇上是金口之言,皇上是一言九鼎,皇上是驷马难追。贺兰若明静静闭上了眼,他想到了那人在大火中凝视著自己的眼神,那样深的怨著,又是那样深的痴缠著。
他看到他张口,几乎没有声音的,低低一声,明明离得那麽远,明明被侍卫拦得近不了身,明明眼前有越发浓烈的黑烟。可他仍旧听得到看得到,那一声「若明」,震得人心碎。
大火中,他见到了他的笑,一如初见时,透明而温暖。可是,终是要负他的,哪怕是从一开始的演戏到慢慢变成真心,也依旧无法改变这从一开始就注定好的结局。
忘了已经是多少日,不再被人过问的永和宫,彷佛已经代替了被大火烧残的长门宫,成了那月亮上锁著三千情愁、冰冷而幽怨的广寒宫,寂寞萧条。
「主子,回床睡吧,都入秋了,您这样会冻病的。」小顺子看著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楚熙然,心口慌得猛跳。
「小顺子,第几日了?」
「回主子,十一日了。」
「十一日呐,看来这次是真的没戏了。」楚熙然自嘲地笑了。
「主子,或许皇上正忙帮主子恢复清白,查清真相呢。」
「罢了,查不查有分别麽?这双手上也有几条人命,还说什麽清白?笑话!」楚熙然在月下仔细看著自己柔亮葱白的手指,年少时练剑遗留下的老茧已渐渐褪去,这哪还会是一个带兵杀敌的双手。
「主子……」小顺子话未完,却在看到门口站著的人时,傻了,「皇、皇上来了!」
「守在外面,今儿个夜里谁都不准进来。」
「来了?」楚熙然走近贺兰若明。
「嗯!来了!」贺兰若明拉起楚熙然的手紧紧攥著。
「怎麽了?」楚熙然发觉贺兰的手竟是冰凉,甚至微微颤抖。
「想你了。」贺兰把脸埋在楚熙然胸口,像个撒娇的孩子,近乎执拗。
「你啊!」楚熙然叹了口气,眼眶微微湿润,「不管结果如何,我只求,若将来我家人发生了什麽事,还请皇上看在我陪著您这些年的情分上,给他们留条生路走。」
贺兰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番话,一思量,原本的怜惜又成了心疑,忽然问道,「楚熙然,这麽些年你的深情到底是真是假?是为了家人故意讨好,还是真的心里有我?」
楚熙然心一冷,才明白到这分上,这人终究还是不信自己,只能笑著垂下眼不回答,却反问道:「那皇上呢?」
「罢了,不说了。」贺兰若明只觉得心灰意冷,而原本软下的心又再度冷了下来。
可如此聪明的皇上,怎能看透,这被层层封锁的永和宫如何可知外面的世界早已变了天?楚家的大难,到楚熙然醒悟时,已成了一场无法挽回的痛。
那一晚,贺兰若明宣布在御书房过的夜,可唯有小顺子、小林子、楚熙然,和他贺兰若明自己知道。
永和宫的那晚,是如何在喘息迷乱中,迎来了未来无数的疼痛和血泪。紧紧相缠的身体,彼此贴近到没有一丝缝隙,而被汗水湿润的眼角,彷佛是无声控诉的泪。
月儿也掩到了云後,藏起了朦胧,不忍看这一切。月儿说,我也有情,只是我的情是那镜花水月。可现在,我连那镜花水月,都不期盼了。
天承国明治七年,冬。
三法司一致判定,楚氏一族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楚老将军於五日後处斩,念楚氏一族世代有功,皇上特赦其牵连九族之罪,楚氏一族七十二口贬为庶人,发配边疆为奴。
那一年的冬,鹅毛般的大雪覆盖整个天承,而法场上的血在皑皑白雪中,刺目、鲜红、久久擦拭不去。
「我要见皇上!」
当楚熙然知晓外面的一切时,已是楚老将军被斩後的第三日。出人意料的,他的反应异常冷静,只是看著小顺子,平静地让他想办法告诉皇上,他要见他。
然又等了两日,得到的回覆竟是,皇上不见。
明明已是寒冬腊月,可依旧单衣著身的楚熙然却像不怕冷似的,跪到了永和宫的大门口。他本想跪在御书房门口的,可被幽禁的命运让他只能走到这永和宫的大门,再迈不出一步。
想著自己就是因这样才错过救家人的最後机会,楚熙然的心就跟撕裂了一样疼痛。
「小顺子,差人告诉皇上,他一日不来,我一日长跪不起。」
整整一日,到天暗了,月升了,他等的人还是没来。楚熙然苦笑著,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发麻的腿已无知觉,僵冷的身体移动不了分毫。
「小顺子,扶我回去。」
话还没完,眼前一黑,已跌进一人的怀抱,那怀抱暖暖的,就跟贺兰若明的温度一样,但他知道,那人,不会再来了。
贺兰若明怀里的人冰冷冷的,连呼吸都是那麽微弱,他看著紧闭双目、嘴唇发紫的楚熙然,很久很久,才把他递给了随身的影卫。
「送他回房。」简单的四个字交代完,踏著雪,他步出了永和宫。
「皇上,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麽?」小林子看著自己主子这几日越发苍白的脸,知道他心里并不好受。
「他是楚家余孽,又是朕的软肋,迟早要除。」贺兰若明低沈的声音,不知是说给小林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为君者,是不该有爱的。」
「皇上,您这是何苦?」小林子明白主子心里的无奈,却不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死局。
「不必多说了。传旨下去,今日让德妃侍寝。」一脚跨入御书房的贺兰又转身道,「不必跟进来,朕想一个人静静。」
「奴才遵旨。」
随著所有宫女太监陆续退出,御书房变得异常安静。
看著冷清的大殿,贺兰忽然想起当年为了林凤,那个男人第一次踏入御书房,还有他第一次的顶撞、第一次在他面前错称为臣,甚至,自己第一次吻他,轻柔的彷佛秋天里开满山头的波斯菊的香气。
然而,一切就将要结束。
自己给他的宠,给他的疼爱,给他的温柔,已到了尽头。
「皇上,贤妃谋害皇子一事,该怎麽处理?」慕容昭华边伺候著贺兰宽衣,边无意地随口问道。
贺兰沈默了片刻,道:「这是後宫的事,朕不想过问。」
「臣妾明白了。」
慕容背过身宽衣,嘴角却止不住心底的欢愉,斗了这麽些年,这楚熙然终是要死在她手上,这麽些年的怨和妒,是时候了。
「宝宝,娘亲会为你报仇的。」慕容习惯性的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悼念著自己未出世就死去的孩子。
昏迷了整整一日的楚熙然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中的贺兰若明是那样深情不移,於是,他幸福地流下了泪,可一睁眼,望著高高的宫顶悬梁,才知道,梦醒了。
过去的一切,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都已是过往云烟,在还未曾拥有时就消失殆尽。心被掏空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哎。」忍不住叹了口气,尚未从梦中完全的清醒过来,却听到外头小顺子尖叫著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主子不好了,德妃娘娘带著大批侍卫闯进永和宫来了!」
楚熙然猛的从床上起身,随手捞了件衣服穿上,又把枕头下的玉佩给了小顺子。
「小顺子,别管我,想办法带著这个去见皇上,告诉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求他看在这些年我陪著他的分上,饶了我娘亲、姐姐一命,我死也瞑目了!」
「主子!」小顺子扑通一跪,抱著楚熙然的腿道:「主子,小的不要离开您!」
「傻瓜,横竖我也是逃不过这一劫。我进宫就是为了保住楚家,现在爹爹已经死了,再不救下娘和姐姐,你是要我死不瞑目麽!进了这後宫我就没想过活著出去!」
小顺子看著楚熙然红著的眼眶和决然的气势,终是点了点头,将那玉佩藏在了胸口,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冲了出去。
看著小顺子离去,楚熙然对著铜镜理了理衣裳。一切完好了,才安然站在门口,等待慕容昭华带著大票人马冲进门。
只见一个一身月牙白的男子静静在门口看著她,依旧那样冷冷的,但又平静。
「慕容昭华,你终是来了,皇上的圣旨呢?」
「没有圣旨,只有口谕,皇上说後宫的事他不过问。」
慕容笑得张狂,看在楚熙然眼里,却成了可怜。这次是楚家,下回呢?
他死不足惜,只是,他的死保不了家人的平安,他的死杀不了慕容一族的嚣张,他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因为他知道,要他死的人是当今的皇上,是那个曾经抱著他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口口声声保证过会保护他的贺兰若明。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贺兰若明当年的话:「朕不爱你。」
那样温柔的人啊,无论再怎样绝情,却还对他抱著一丝侥幸和奢望。
可这回,他是真的信了,信了他的那句,朕不爱你。
「皇上,梅妃求见。」
「不见。」
「皇上,梅妃说她在御书房门口跪著,皇上不见她就不起。」
「都给朕来这招,不见!」
「皇上……」
「说了不见!」
「皇上,这回是纳兰常在,跟梅妃娘娘跪一道呢!」
「纳兰?」贺兰记得那个清雅的女子,有和楚熙然刚进宫时一般的纯净,笑起来也是那样温柔,但却比楚熙然更透澈。
想著当年处置林凤时,一向躲得远远的楚熙然匆匆跑来为林凤求饶,从此进入了自己的生命,这会儿,换另一个女子跑来为他楚熙然求饶了?
「宣。」
片刻後,两名女子鱼贯而入。
「臣妾参见皇上。」
欠身行礼後,纳兰毫不迟疑的抬头迎上贺兰的双眼,问道:「贤妃一事还请皇上三思!」
「朕已全权交由德妃处理了,後宫之事朕不想插手。」
「皇上,臣妾只是不想您後悔,待到天人相隔,再要追,也追不回的。」
「谁说了朕会後悔?朕後宫三千粉黛,不过是少了他一个男妃而已!」贺兰的双手在案下握成拳,痛也不曾自觉。
「皇上,或许您眼中的贤妃已不值得心疼。可是这麽些年,臣妾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不能不心疼他。是!皇上平日里总是宠他纵他,可皇上可知他从未真正快乐过!」
纳兰指著外头大门,又接著说:「就像当年,他把梅妃亲手奉上,人人都道他耍手段争宠保权,可又有谁知道皇上宠幸梅妃那晚,他却是跑到了臣妾的行宫,喝得酩酊大醉!皇上,您难道就真的舍得下他麽?」
「够了,朕不想听这些,退下!」贺兰的拳头砰地一声敲在桌上,直震得桌案上的笔架晃动不已,可这滔天的怒意却没能让纳兰离开,她依旧跪在原地,执著的身影让贺兰熟悉得眼里生疼。
「放肆,朕说了让你退下!」
「皇上!难道您真要见著他的尸体才甘心麽!」
贺兰浑身一震,只觉得手脚冰冷,急喘著胸口沈默一会,才哑声道:「滚!」
纳兰闻言愤然仰头,入眼的却是当今天子苍白的脸容,她心思一转,柔顺著问:「皇上究竟要怎样才肯饶贤妃一命?」
贺兰死死看著案下这个极力为救楚熙然的倔强女子,心头的涩意漫开,说不出的酸苦,只得冷笑道:「你向来避著朕,今日却为了他长跪於此,那朕问你,若朕要你侍寝,让你作朕的贵妃以换他一命,你可愿意?」
纳兰瞪大眼瞅著贺兰,心里不明皇上用意,可看著他通红的双眼,又彷佛明白了什麽,更何况此刻也不是拿楚熙然的命来犹豫的时候。
「臣妾愿意!」纳兰给贺兰磕了个头,起身催促道:「皇上,再不去就迟了!」
「小林子,摆驾永和宫!」
「奴才遵旨!」小林子呼了口气,看著想通了的皇上,终於安了心。
「起来吧。」贺兰对著还跪在门口的沈卿君说道,又瞅了眼跟在後头的纳兰,「你们先各自回宫。」
看著皇上带著人浩浩荡荡冲向永和宫,纳兰和沈卿君对望了一眼。
「希望来得及。」
「嗯。」
纳兰意味深长地看著沈卿君,却见那人已转身缓缓走远,因著跪久了的缘故,脚步略显蹒跚。这女子到底对楚熙然是福是祸,这回,连纳兰都看不透了。
当一脚踏进永和宫时,贺兰若明有那麽一瞬以为自己的心停了。
他眼里再也没有其他,只有那已脆弱得被人压倒在墙角的人,满身的红,那是血,透著腥味,让人作呕。
「这是在做什麽?」贺兰若明的声音颤抖著,几乎变了调,却怎麽也大不了声,他觉得彷佛有千万只手掐著自己的脖子,硬卡著,让他无法镇定自若的说出话来。
他想,若他早知道会是这样一个场景,他说什麽都不会放任楚熙然被人糟蹋。
曾经那样干净的一个人,怎麽今儿个就被一群人压制著身体为所欲为,却丝毫不反抗半分?
「这是在做什麽?」贺兰若明看著慕容昭华又问了一遍。
殿里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大气不敢出的全都跪在了地上。
突然有人冲上前,一把抱住楚熙然,怒目瞪著贺兰若明道,「皇上不都看到了!」说话的正是之前还被人押在一边的小顺子。
「主子被人打得遍体鳞伤,还被扒光了衣服任由这些公公和嬷嬷用调教小倌的下三滥方法作践主子!主子好歹也是名门少将,横竖不过一死,皇上何苦在他死前还要践踏他的尊严、糟蹋他的身子!主子也侍奉皇上那麽多年,难道皇上忍心看主子死得那麽不堪麽!」
小顺子紧紧抱著自己的主子,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疯狂的朝著贺兰大吼道:「主子从小也是被宠著长大的,何曾受过半点委屈,自从进了这後宫,他就没一天好日子过。皇上在的时候还好,不在的时候,主子哪天睡过安稳的觉?
「宫里冷嘲热讽,主子怎能不在意,可他熬了那麽久,为的是什麽?是楚家被皇上一旨抄办,还是今日死在这等的侮辱下!皇上你踩碎了主子的一颗心,现在还要他的命!你真的是好狠!」
小顺子一把抹过自己脸上和成一块的眼泪和鼻涕,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狠狠砸到了贺兰脚下,「主子让奴才拚死也要把这个交给皇上,主子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求皇上念在这些年的情分,饶了夫人和大小姐。是奴才没用,未能出得永和宫就给人抓了回来,只好眼睁睁看著主子受辱!」
贺兰看著脚下的玉佩,又看向被抱在小顺子怀里的楚熙然,呆滞片刻才回过神,几乎是颤抖的声音说:「德妃,带上你的人回去,没有朕的准,从此後,谁也不许踏进永和宫半步!」
慕容狠狠抿了抿嘴,瞪著半死不活的楚熙然看了几眼,欠身道:「臣妾遵旨。」随後,带著一干人等,霎时撤清。
「其他人,也都外面候著吧。小林子,召御医。」
贺兰拾起脚下的那块玉佩,这才走上前蹲下身,朝小顺子伸出手道:「把他还给朕。」
不等小顺子回话,贺兰已从小顺子怀里抢回楚熙然,「去烧些热水,朕要给熙然洗身。」
放下话,贺兰一个打横抱起了楚熙然,朝後厢走去。
第七章
楚熙然忘了自己是什麽时候昏过去的,似乎闭上眼前,他听到了身边有人一遍遍重复著「对不起」。可惜,他无力探究那声音的来源就被拉入黑暗的深渊。
醒来後,身上已被换了干净的白色里衣,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涂了上好的药膏包扎起来,有点清凉,暂时缓和了本该钻心的痛。
双手被白纱包裹著,一层层,只能稍微的弯曲。
转头,看见贺兰若明正趴在床榻边沈睡,疲倦的面容、青色的胡渣,让那张原本俊秀的脸庞多了份沧桑。窗外,阳光已经朦朦胧胧地照进了屋子,房外有人轻声走动,在推门前的那一刻,楚熙然又闭上了眼。
「皇上,皇上!」进来的是贺兰的贴身太监,小林子。
「嗯?」贺兰因为困顿而有些迷糊。
「皇上,五更,该早朝了。」小林子虽然心疼自家的皇上,可他知道,这早朝,皇上不能不去。
「更衣吧,轻点儿声,别吵了他。」贺兰朝床榻上的人呶呶嘴,认命的起身。
一溜太监宫女随之而入,也没人敢发声音,只是安安静静替贺兰换上朝服束上发冠。
「皇上,今儿个真要下旨封纳兰主子为贵妃麽?」小林子小声问著,一边递上帕子让贺兰拭脸。
「嗯,说起来,得挑个良辰吉日举行加冕礼,这事就交给太常寺卿去办吧。」贺兰洗净脸後又漱了口,这才找小林子唤了小顺子进屋。
「好生在门口伺候著,要是醒了记得先唤御医。」贺兰若明看著走进来的小顺子嘱咐道。
「皇上不说,奴才也会好好守著主子的。」小顺子说完跪了安,又候到了门口。
这边贺兰最後看了眼楚熙然,替他掖了掖被角,又理了理额头因出汗而有些黏黏的发丝,才不舍地走了。
楚熙然听著脚步声远了,便缓缓睁开眼,怔然地望著贺兰离开的方向,很久很久,才回过神。
「小顺子。」
「主子,您终於醒了。」小顺子哽咽著跪在了榻边,「奴才这就去叫太医。」
「不急,暂时还死不了。」楚熙然一字一句道,「我发誓,爹爹的命还有昨日的屈辱,我迟早让慕容家一点点还回来!」楚熙然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过脸庞。
「爹,孩儿不孝,保不住您的性命,更守不住楚家,这五年,竟是一场空!」
依旧是天承七年的冬,火红的冬。
天承的年轻皇帝迎来了他的贵妃,在一地白雪皑皑的照耀下,那红裳w得惊心。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震耳欲聋的朝拜声,响彻云霄,惊了鸟儿,振翅而去。
冷清的永和宫,楚熙然抱著手炉,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同类推荐:
我才不会爱上什么徒弟/太上忘情、
骚穴插入特集(脑洞肉段,粗口向)-v文、
乐可(完结+番外)、
他超霸道的 完结+番外、
男生宿舍被调教的小伪娘-v文、
皇上在奏折里夹话本看、
深度开发1v3、
轮流发生性关系(双性/NP/产乳/生子/QJ/LJ/人兽)-v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