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侧之十年心[出书版] 作者:天娜
了你的命,这只是刚煮沸的辣油,它会烧了你的嗓子,让你再也不能开口说话。」慕容欣赏著眼前即将发生的惨剧,彷佛那样才能微解她的丧子之痛。
滚烫的辣油顺著咽喉而下,楚熙然痛得几乎快要晕厥,身体里的每一寸都敏感的体验著那种几乎要烧掉他整个身体的烈痛,灼热的,生生把人撕扯开,爆裂成一片片。
「你们在干什麽!」那是贺兰的声音。
酷刑终於在暴喝中停止,楚熙然顺势倒在地上,双手掐著自己的喉咙,嘴上也已被烫出脓包,还流著血。
「皇上,是他杀了我们的孩子,臣妾要为那可怜的孩子报仇,要让这个贱人生不如死!」慕容哭著倒进贺兰的怀里,一副悲伤而娇弱的样子,好不可怜。
「容儿,事情还没查清楚,怎麽可以私下用刑?」贺兰搂著他的容妃小声安抚,「交给朕,若真是他,朕一定为你作主!」
「谢皇上!」慕容乖顺地点头,一边还在轻声低泣。
楚熙然透过自己模糊的眼看著眼前相拥的人,忽然觉得很可笑,於是就真的笑了,却不想牵动了嘴上的伤,昏厥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躺在床上,嘴上的伤上了药,没有先前那麽痛,还有一丝清凉,只是嗓子里依旧火辣的疼痛著。试图张口,却发觉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慌张的在黑暗中摸索想要起身,才发觉有人坐在榻边。
「别急,御医说了只是暂时的,过阵子伤好了还是能说话的。」贺兰知道他的担忧,连忙宽慰。
楚熙然在黑暗中看著贺兰的轮廓发呆,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作祟。
贺兰见状,只得爬上床将他拉进自己怀里,轻柔著声音道:「再忍几日,我就带你出去。」
楚熙然更加疑惑了,咿呀咿呀的想说些什麽,却根本成不了句子。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了,小仪的孩子不是你害的。」
楚熙然低下头,忍不住冷笑,这皇上查得倒是挺快,不过四日就摸得清楚,可既然如此,刚才在容妃面前又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替他说话?
「熙然,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贺兰拍著他的背,继续道:「看你,才几日就瘦成这样,朕抱著都硌得慌,回头得给你好好补补。」
看楚熙然没有反应,他又继续自言自语道:「这几日我就一直担心,今儿个要不是正巧来看你,你的嗓子就当真要毁了。」
贺兰的话让楚熙然想到滚烫的油滑过自己咽喉时那种椎心的痛,不禁打了个寒颤。
「别怕,有我呢!」贺兰轻声安抚,却发觉只是徒劳。
楚熙然颤抖得更加厉害,紧闭的唇死咬著,让上了药却还泛著脓包的地方出了血,丝丝入心。
「我再也不会让她们伤你了,再也不会!」贺兰宝贝般拥抱著楚熙然,感受著那人因为害怕发抖而冰冷的身子,竟有些无措。
而怀里的人却因为这句话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只是死命揪住他胸口的衣裳不松手。
「我答应你!」贺兰松了口气,按住扯著自己衣裳的那双手,细细亲吻。
楚熙然的嘴角慢慢上扬,在贺兰看不到的地方,微笑。
爹爹曾说过,以退为进,乃用兵之法也。这一次,他做到了,用自己受的苦,用自己懦弱的一面,获得他更多的疼惜,而使他忘却了自己的确亲手杀了他一个孩子的事实,即使那个孩子原本就是不被允许生下的,可也毕竟是他的血脉啊。
楚熙然被送回永和宫的那日,天空出奇的晴朗,一切就彷佛没有发生过似的,依旧那般安静平和。可人人都知道,这後宫已经翻天覆地,原本一手掌控後宫的淑妃被皇上一尺白绫赐死在她的长春宫。
刚丧子不久而悲痛万分的容妃接替了淑妃暂管後宫事宜,而李昭仪也被封为妃,但却因流产而身体异常虚弱,竟久病不起。於是,仪妃的承干宫成了皇上最近常常踏足的地方,往往是白天里空了就去,晚上也常翻牌留夜。
而楚熙然那,也是补品、珍宝的天天往宫里送,却罕少见得贺兰若明的人影。
待到楚熙然伤养好,已是夏季。
御花园池塘里的荷花开满水面,娇美动人,正是到了赏荷的好季节。
夜晚,灯火通明的御花园里搭起了戏台子,摆起了久违的宴席,竟比新年除夕夜还要热闹上几分。太後率众後宫各妃品茶赏荷观月,好不自在快活,虽然只是表面的,却也喜庆起来。
楚熙然作为这後宫唯一的男妃,在一堆女子中总觉得格格不入,於是悄悄退了席,遣退了身边的人,独自在远处望著满塘荷花发呆。
就这麽望著对岸热闹的一切,彷佛自己也变得虚幻了起来,脑子里闪过这一年的点滴,说不出的感慨与茫然。
由不得叹了口气,却听暗处角落有人冒出声音:「好端端的,怎麽叹起气来了?」
楚熙然转头望去,吃惊地发觉原本该在御书房里批摺子的贺兰若明,此刻正从暗角里现了身,寻味地看著他。
而後贺兰开口说:「许久没去你那了,过得好麽?」
有那麽一瞬间,楚熙然认为眼前的一切只是个幻觉,若说因思念过度,也并不过分,然下一刻,熟悉的怀抱侵袭上身,那人揽著他靠近自己,又说:「怎麽?傻了?」
「是很久了。」楚熙然忽然觉得自己的口气像个怨妇,却还是止不住嘟囔道:「都快忘了皇上长什麽样了。」
「没良心的,亏我还天天念叨著你。」贺兰开玩笑似的说著,眼睛却望向了对岸的灯火。
若此刻楚熙然可以回头看看贺兰眼里的那抹无奈,或许他就不会错过那人掩饰不住的感情,只是他没有,所以他不会知道,这个许久未踏足他永和宫的当今天子,多少次在深夜起身站在他的宫外徘徊逗留,直至最终离去。
他不是不念他不想他,他几乎恨不得夜夜拥著他入怀而眠,就如同那段班师回京的时光一样。可是,他不敢,针对楚家的行动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他越是靠近楚熙然,越是不知该怎样去面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站在楚熙然面前,他已经不能做到无所谓,他甚至害怕若有一日自己必须要亲手结束他的生命时,会是什麽样子。只是,楚熙然的一句话打破一切苦心经营的刻意疏远。
他说:「若明,我想你。」
我想你。短短三个字,让贺兰若明的理智崩溃,他紧紧抱著楚熙然,许久许久才缓缓放开。那时他下了个决定,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在仅有的时间里,他要把这一辈子的宠爱全部都给他。也许这样,以後才不会後悔这所剩的时间里,没有好好的抱紧他。
一晃眼两年飞逝而过,掐指一算,楚熙然在这後宫竟然已经整整三年。
他不再是那个十六岁花般的青涩少年,也早绝了出宫的梦。十九岁的楚熙然常想,或许自己注定是要死在这个地方的,从第一步踏进宫门,就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偏偏当年自己年纪小,心却大,才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想在这滩浑水中独善其身,而入了淤泥的人,又怎能真正的不染呢?
他觉得自己已经跟死去的淑妃越来越像,藏匿很深的眼神,算计著步步为营的心思,就连一个笑,都很难再真切起来。
宫中的生活改变了他太多,他却无力去挽回曾经的自己。每每看著铜镜里越发妖娆的自己,他会想,那个骑著马儿在草原上奔跑的楚熙然,是不是早就已经死了。
又一个立秋後,天气变得凉爽了起来
楚熙然慵懒地卧在贵妃椅吃著葡萄,翻著手上的书籍,百无聊赖地打发著时日。
「主子,皇上刚下朝,去了仪妃娘娘那儿。」小顺子凑到跟前轻声回道。
「哼。」楚熙然冷笑一声,扔了手上的书,起身朝小顺子道:「练剑。」
小顺子立马伺候著楚熙然换了身紧身束腰的长衫,一改往日的素白,而是大红底子金丝花纹,w丽逼人。
楚熙然对著铜镜抿嘴一笑,取下了挂在墙上的长剑,飘然转身朝後院去了。
小顺子跟在他身後,禁不住想,这百步生媚也不过如此,主子的美,当真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正当小顺子还在发呆之际,楚熙然已自顾自地舞起剑,银光绕身,随著衣裳的红光而动,不知是这红染上了银,还是那银绕上了红。
到一切静止,楚熙然已是满头汗珠,却见他瞥眼一笑,弯著眼角儿道:「你还要偷看到几时?」
树荫下,贺兰若明缓步而至,举起衣袖替楚熙然抹著汗道:「熙然的剑法愈加出神入化了,看来以後朕不需要贴身护卫,有熙然在就大可安心了。」
「皇上,您这是夸我呢,还是取笑我呢?我这剑法跟你比,可是小巫见大巫,羞都要羞死了。」楚熙然把剑递给了小顺子,转头又横了贺兰一眼。
「还记仇呢,嗯?」贺兰笑著想起了那时两人比剑的情形,那人输了时不甘心的跺脚摔剑的无赖样子,还真是想一回就乐一回。
「还说!」楚熙然恨恨地磨著牙,真不明白这看起来温柔安静的天子,剑法居然好过他个曾带兵上战场的少将军。
「这麽早就起身练剑,怎麽不多躺会儿?」贺兰拉楚熙然回了房,嘱咐人上早膳。
「睡不著就起来动动。」楚熙然接过贺兰递来的皮蛋瘦肉桂花粥,捣了几下凉了凉,才送入口中,含著粥似无意地问了句:「今天朝上没什麽大事吧?」
「天下太平,能有什麽大事?」贺兰看了埋头喝粥的人一眼:「别只喝粥,尝尝这梅子饼。」
「梅子饼?仪妃爱吃,我可不爱!」楚熙然皱了皱眉,推开了贺兰递到嘴边的食物,「今儿个怎麽没去承干宫?」
「你吃醋的本事倒是一日赛过一日了!」贺兰笑吟吟地放下手里的梅子饼道:「我只是来告诉你,小仪她,又有身孕了。」
楚熙然忽然想起了两年前那个春季,仪妃与容妃的流产,自己在长门宫差点被慕容弄哑,还有最後被赐死的淑妃。
他从不曾想过那个背地里一石二鸟的人会是淑妃。太多的疑点让他不禁怀疑,淑妃的死到底是罪有应得,还是有别的原因。而贺兰的回答永远都是含糊其词,让人更加疑惑。只是,逝者已矣,没有人关心过去到底是怎样的真相。
而现在,仪妃又怀上了龙种。这样的消息,让他不知该怎样笑著说出「恭喜」两个字,心里彷佛有个猫爪子在不停的搔著挠著,只能沈默以对。
「皇上如愿以偿了。」楚熙然忽然站起了身,朝外走去。
「熙然,早膳呐!」贺兰看著碗里的大半碗粥。
「没胃口,皇上慢用。」
楚熙然的任性在贺兰宠溺下已经越发的放肆,然贺兰依旧包容著,这样的包容与宠爱反而让楚熙然一天比一天的心慌,却又无法自拔。
纳兰常在还住在储秀宫。当楚熙然进门时,她正修剪著花枝,看起来那样柔和脱俗。
「纳兰。」楚熙然开口唤了声,就见前方的女子转头朝他望来,笑著颔首点头道:「怎麽来了?」
「陪我喝酒。」
「大白天喝什麽酒,不如尝尝我亲手泡的芙蓉茶。」纳兰招呼楚熙然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
「芙蓉茶?」楚熙然好奇的端起面前的青瓷茶碗,揭开盖一闻,果然清香扑鼻,品一口,更加甘甜可口。
「好茶。」楚熙然笑道:「姐姐这总是藏著好东西呢!」
「茶而已,算不上什麽好东西,只不过这芙蓉茶定要用芙蓉泉泡之,才能显其醇香。」纳兰笑著看著小自己半岁的楚熙然。
「怎麽算不上好东西?皇上知道姐姐爱茶,从来都是搜罗了好茶往这儿送,别的宫求都求不来。」
「楚熙然!」纳兰忽然正容喝道,带著点责备的意味。
「姐姐,你当真不肯?」楚熙然垂下头,缓缓才说:「仪妃已经怀上龙种。」
「熙然,我早前就对你说过,这後宫的浑水我不会掺和进去,我的心已死,现在只想平平静静老死宫中。」
「可你能眼睁睁看著我死麽?」
「死?熙然,你不会死的,皇上宠你疼你,怎麽舍得你死?」纳兰不懂,这个让当今天子放在手心里疼著护著的人,怎会如此的不安。
「色衰而爱弛,更何况我始终是个男人,再用不了几年,没了少年的柔软清秀,他就更不会喜欢了。」
「所以你想把我送到皇上跟前,然後产下子嗣,保你後路?」
纳兰冰冷冷的声音阐述著事实,让楚熙然无地自容。
「姐姐,对不起……」
「没有什麽对不起。可是熙然,这段日子来,你变得越来越多了。」纳兰看著楚熙然逐渐湿润的双眼心软,但不得不说道,「如意的死,是你做的吧。」
楚熙然猛然抬起头,惊恐却不知如何解释。
「她不过是使计想重获皇上宠幸,你却在她快成功之时找人陷害她,落她一个不守妇道欺君之罪,她一介女流之辈,怎受得了如此诬蔑,自尽,是你我都能意料的事。」
「错了。」楚熙然忽然笑了起来,微微笑说,「姐姐你错了,她不是自尽,是我硬给她灌下了鹤顶红。」
「错了。」楚熙然忽然笑了起来,微微笑说,「姐姐你错了,她不是自尽,是我硬给她灌下了鹤顶红。」
纳兰不可置信的质问道:「从慕容的孩子,到如意的死,你究竟在做些什麽?」
「我只是尽力想留在那人身边,这样有错麽?」楚熙然看著自己的双手,不停重复著:「我有错麽?我只是不想被抛弃,我没有错。」
「熙然,你……」纳兰叹著气,却不忍再责备,因为她深深感觉到面前这个男子几近绝望的,悲哀。
纳兰琦,年方十九,仅比楚熙然大上几个月,楚熙然和她熟络了後就喜欢叫她纳兰或者姐姐。
其实,楚熙然原本会接近纳兰是因为她的特殊,就如同贺兰若明说的,纳兰是这宫里唯一清澈干净的人。楚熙然一边羡慕著她的这份与众不同,一边却又气恼著,因为曾几何时,自己也是那般恬淡无妄,只愿远离纷争,图个清静。
可回头看看这些年以来,莫名其妙的就陷入了一种未知的死局。虽如今被百般宠爱,可一个男子跟一堆女人争风吃醋,怎不叫人难受得慌?
然他还是真心喜欢和崇敬著纳兰的。甚至说,他也心疼著纳兰。
纳兰未进宫前本是有个情郎,只可惜对方只是个小小的护卫,而纳兰家虽不是掌权的望族名门,却也算得上是个世袭的朝廷大官。
以当时门当户对的说法,这段情,终究只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可纳兰的脾气却比她柔美的样貌要固执得多。私奔被抓的那晚,她绝食而跪,求父亲成全。但最终的结果是她跪了多久,那护卫就挨了多久的鞭刑,输家注定会是她。
於是,那护卫为得以保全性命,选择了远走他乡,从此失了音讯。而纳兰,也不得不进宫,成了如今的纳兰常在。可她的心已死,再也燃烧不起来,那些情情爱爱都已是过往烟云。
纳兰说:「熙然,感情这东西要拿得起放得下,不然苦的是你自己。」
楚熙然觉得,那个时候的纳兰,彷佛一眨眼就会化尘而去。
「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去了。」
纳兰下了逐客令,楚熙然不得不起身走人。
纳兰说过「虽你我同为皇上的後宫妃嫔,可毕竟男女有别,接触太多,对你我都不会有好处」,所以,他们总是这样偶尔相处,如君子之交,却在这宫中建立起难能可贵的友情,彼此知心。
「熙然。」纳兰忽然唤住了离去的楚熙然。
楚熙然回头,只听纳兰正容地对他说:「别丢了你的心,这样才不会太痛。」
楚熙然一震,张口却不知道该怎麽回,只能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回到永和宫,楚熙然看到了那个难得在等他的人,贺兰若明。
「去哪了?这麽晚回来?」贺兰的口气明显不悦。
「储秀宫,去看看纳兰常在。」楚熙然如实而禀,他知即使不说那人也是知道的。
「也不见你往其他妃嫔那跑动,怎麽就爱去纳兰常在那?」贺兰继续问道。
「皇上,您这是吃我的醋呢,还是在吃纳兰常在的醋?」楚熙然讥讽一笑,转身回了内屋脱了外袍。
「你说呢?」贺兰若明紧跟其後,贴身而拥,把人整个捞进自己怀里磨蹭。
「正经点,天还没暗透呢!」楚熙然笑著绕过,从衣柜里取了件轻薄的睡袍,准备换上。
「熙然,秋後就是三年一次的选秀了。」
贺兰话音一落,就见楚熙然掉了手上的睡袍,整个房间变得安静。
楚熙然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拾起睡袍穿好,系紧了腰带,才转身回眸一笑道,「我不许!」
贺兰眉头微微皱著,叹了口气道:「这是祖宗规矩!」
「就是不许!」楚熙然一旦执拗起来,往往也是异常固执,「信不信我用楚家的十万大军压平了你的紫禁城,看你还怎麽选秀女!」
「胡闹!楚熙然,你这是在威胁朕麽!」
贺兰若明的怒吼声响彻屋顶,楚熙然却不为所动,冷眼看著贺兰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庞,轻声说:「贺兰若明,我楚熙然到底算你的什麽?」
其实话一出口,楚熙然就後悔了。他不该如此冲动,明明知道兵符是楚家和当今皇族最忌讳的一件东西,却被自己冲昏脑袋脱口而出。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灭门之灾,自己怎麽会在这个时候如此不理智?
他冷静了下来,用不痛不痒的声音避开贺兰若明的质问,反问道:「贺兰若明,我楚熙然到底算你的什麽?」
贺兰没有回答,只是喘著大气,一眨不眨的看著楚熙然煞白的脸。
「妃嫔?男宠?还是你握在手上的棋?」楚熙然深吸了口气,继续道:「贺兰若明,你的深情到底是真是假?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点点?」
「朕可以宠你、纵你、喜欢你,可是,朕不会只宠你一个喜欢你一个,朕更不会爱你,因为朕是这天承国的天子,是一国之君!」
贺兰若明的话彷佛当头棒喝敲醒了楚熙然,他还是笑著,声音依旧缓慢,他说:「前儿你告诉我你的宠妃怀了龙种,今儿你告诉我你要选秀女,你有没想过我的感受?
「就因为你是皇上,所以我必须每夜等著你来临幸;因为你是皇上,我必须忍受你夜夜在不同的宫殿留宿;因为你是皇上,我必须笑著恭喜其他女人怀了你的孩子?
「贺兰若明,凭什麽你是皇上,却要我去承受那麽多隐忍那麽多?我也是个男人,是个有尊严有感情的男人!」楚熙然说著说著,觉得这一出戏演得太狠太真,连心也都跟著一块疼了,眼里也变得模糊,彷佛有液体滑过脸庞,温温的、咸咸的。
他听见自己麻木的声音说:「贺兰若明,为什麽我要进这後宫?为什麽我偏要遇上你?为什麽我会爱上你?」
贺兰震惊的看著楚熙然带泪的容颜,伸手,想为他擦去泪痕,可却因为对方的闪躲,生生停在了半空。他看到楚熙然忽然展开笑颜,还是那般明亮灿烂的笑,彷佛前一刻哭泣的人根本不是他。
「好,从今儿起我会好好做你的妃子,守好楚妃的本分!」
那一抹释然,那一抹放弃,让贺兰若明来不及抓住,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贺兰看著他自发解开睡袍、赤裸裸站在面前,第一次有了想逃的念头。
可楚熙然没有给他机会,他一边为他宽衣,一边说:「皇上,让臣妾伺候您。」
永和宫的灯灭了,又是一夜的颠鸾倒凤,又是一夜的纠缠不休,只是那一夜,有人亲手下葬了一样东西,他管它称作:心。
那夜後,楚熙然还是那个楚熙然,可又不再是那个楚熙然。
贺兰每次看著朝自己笑得妖媚,却见不著眼底一丝笑意的楚熙然,就莫名闷得慌。
「瞅什麽呢?」楚熙然笑嘻嘻地把玩著手上的夜明珠,调侃著贺兰若明。
「你觉得今年的秀女怎麽样?」贺兰注意著楚熙然脸上的表情,却未发觉一丝异样。
「还成,有几个姿色不错,想必会合皇上的意。」楚熙然的语调永远是平静的。
「今年都是女子呢。」贺兰说道。
「呵呵,是啊,这後宫的妖孽有我一个就够了。」楚熙然抬起头看著贺兰道:「皇上,可别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呐!」
「吃醋了?」贺兰笑著拉过楚熙然坐进自己怀里。
「是呀,这醋可大著呢!」楚熙然靠在熟悉的胸膛上,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自从容妃流产後,贺兰再也没用过麝香,因为太医说容妃因吸入过多麝香,又服了红花,因此不仅胎儿不保,以後更难有孕。
当然,这话只有贺兰若明知、楚熙然知、太医知,此外,便是封了口无人知晓。
因此,每次看著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容妃,他总是在心里替她感到悲哀,也就故意让了她三分。
楚熙然心里冷笑著,把脸埋进了贺兰怀里,问道:「皇上今夜要翻哪个新进秀女的绿头牌?」
「不急,明儿个再说,今夜我留你这可好?」
「你已经接连三日留我这了,仪妃那可还怀著龙子,你也不去看看?」楚熙然嘴上这麽说,手却不安分的在贺兰胸口磨蹭起来。
「这也是,的确好几日没去看看小仪了。」贺兰故意起身,拉开了楚熙然。
「你!」楚熙然顿时气得瞪圆了眼。
「看你还装大方,嗯?」贺兰笑著勾起楚熙然的下颔,轻柔一吻,道:「我可不记得你有大方过。」
「哼,别用贤良淑德那一套来框我!」楚熙然边说边扯过贺兰若明,狠狠咬上对方的唇,到出了血印子才满意的舔了舔舌头,道:「反正是妖孽了,我还有什麽好怕的!」
「小野猫。」贺兰用手指抿了抿自己出血的嘴唇,看著骄傲瞪著自己的楚熙然,忽然迷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新进秀女的入宫,无疑打破了这後宫三足鼎立的稳定局面,一切又变得波涛暗涌,定数无常。三年一个轮回,或许,注定这样的债会越欠越多。
「别宫有动静麽?」楚熙然仔细擦拭著自己的琴问道。
「回主子,尚未有任何风声。」小顺子接过楚熙然递回的丝绢布。
「哼,我倒要看看,谁先忍不住。」
楚熙然坐直了身子,用手指拨弄著琴弦,霎时,一曲《美人吟》流泄而下。
之前冷对後宫的男子已不见,只剩个安静的琴师,低垂著脸,散落的发丝遮盖著两颊,看不清容颜。
琴,是近一年才跟宫里的一个乐师学的。谁让这後宫里的生活太过枯燥,他又不能整日里舞剑消磨时间,毕竟,一个後妃成天刀光剑影的也说不过去。
一年前某日,贺兰请了乐师在宴席上奏了曲《枉凝眉》。曲罢,楚熙然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竟是不知不觉里给琴勾去了魂魄,为此还给贺兰取笑了很久。
然那种因琴曲而泛起的酸楚,却是怎样也消散不去,於是他央求了贺兰,容许他跟乐师学琴,算是消磨时光。
贺兰自是许了。只是,楚熙然从未在贺兰面前弹过琴。他说,初学还未出师,怎敢在皇上面前献丑。贺兰笑他是害羞,他却不语,唯有自己知道那琴是心音,抚琴时是最脆弱的自己,怎可给他瞧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楚熙然想,他终有一日会当著贺兰若明的面奏上一曲。他要告诉他人生若只如初见,他情愿活在那个温柔的笑容下不要醒来。
而不是现在般,誓言犹在耳,却已是物是人非。
或许,贺兰若明从未变过,在变的人,始终只有他楚熙然一个。
第六章
转眼又是一年。仪妃的孩子出世了,是个皇子。
楚熙然冷眼看著容妃盯著那婴孩,满眼羡慕又怨恨的模样,想嘲讽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毕竟,自己没有嘲笑她的本钱,身为男妃,自己是不可能有子嗣的,除了皇上的宠爱,他完全没有可以自保的东西。
贺兰若明对於这个皇子无疑是溺爱万分,他的眼角从那时起就一直扬著初为人父的骄傲,让他几乎以为这後宫只有他和他的小仪,以及,他们的孩子。
「贺兰若明!」楚熙然咬著牙,把腰间别著的玉佩狠狠摔在了地上。
「主子,主子这……摔不得呀。」小顺子慌忙拾起地上的玉佩仔细端详著,还好只是右下角磨损了一点点。
「第几日了?」楚熙然问道。
「第十五日。」小顺子回道。
从小皇子出世至今的两个月里,皇上几乎日日都要去一趟承干宫,在那留宿的日子更是多到数不清。而这次,更是连续十五日翻了仪妃的绿头牌。
「好,很好!」楚熙然瞄了眼小顺子递回来的玉佩,终於冷静下来,「李仪熙,这是你自掘坟墓。」
重新挂上玉佩,楚熙然对小顺子道:「小顺子,去查查新进的小主,还有哪几个没被皇上宠幸过的。」低头,看著腰间莹绿的玉佩,楚熙然又一次想到了林凤,那个很久很久不曾再去忆起的人。
那夜,楚熙然作了个梦,梦中有林凤、有纳兰、有仪妃、有小皇子、有贺兰若明。
他看到自己的手指掐在了小皇子稚嫩的脖子上,他听见所有人都在对他喊「不要」,可是手指控制不住的越掐越紧,林凤的声音又一次从四面八方传来──「进了这後宫,谁又能不变的?」
「不要!」楚熙然突然睁眼,才惊觉一切只是场梦,感觉到自己手心因为紧紧攥著而渗出汗水,他摊开了自己的手,透过月色,看到了点点血迹。
楚熙然凝视著自己的手掌,定了定神,朝外叫道:「小顺子。」
「主子,奴才在。」在外守夜的小顺子声音从门外响起。
「几更了?」
「回主子,才四更。」
「四更呐。」楚熙然揉著自己的脑袋,「拿琴来。」
曾几何时,自己噩梦而醒的时候,总会有个人哄著陪著说「熙然不怕,有若明呢」的话,而今,那个人又抱著谁,睡得正甜?
明明心不会痛的。可在这样的黑夜,还是忍不住想要捂著胸口喊疼。
琴声响起,在这未明的夜。一曲《汉宫秋月》,哀婉悲凄,让人想起了陈阿娇,想起了《长门赋》,更让人想起了那一句「红颜未老恩先断」。
想必这一夜,所有後宫之人,醒著的,必会因为这一曲而落下泪来。
贺兰若明今日上朝时明显的精神萎靡。谁叫他好好四更天的不睡觉,跑到窗前听了一个时辰的《汉宫秋月》。听著听著就再也睡不著,才使得这个时候在金銮殿上当著众臣子的面,黑著眼眶打哈欠。
楚熙然!贺兰若明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
退了朝,贺兰直奔向永和宫,不出意料,果然看到昨晚的罪魁祸首睡得正香。
贺兰阻止了打算叫醒楚熙然的小顺子,顺便遣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坐在床边看著楚熙然均匀的呼吸,恨恨道:「就你睡得香!」
待楚熙然醒来时,贺兰若明已经走了。
小顺子说:「皇上刚才来过,怕扰了主子睡觉,所以待了片刻就走了。」
「噢?」楚熙然闻言一笑,这《长门赋》虽未能帮陈阿娇挽回刘彻,倒却为自己带回了贺兰若明。
「小顺子,昨儿个让你查的事怎麽样了?」
「回主子,这次新进的小主中,尚有一位还未获得皇上宠幸。」
「说。」
「是大学士之女沈卿君。」
「从二品的官职,还算不小。」楚熙然思量著:「此女品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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