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侧之十年心[出书版] 作者:天娜
笑著道:「小顺子,你看这加冕大礼可比我几年前的大婚气派多了。」
不等小顺子回话,楚熙然又问道:「小顺子,你猜皇後的加冕大礼可有比这个更威风?」
「主子,奴才不知。」
「没关系,迟早会见识到的!」楚熙然笑著扔了手炉给小顺子,「冷了,再加点炭条,这鬼天气呦真真冻死人!」
小顺子看著自家主子刚拆了纱布的手指,忽然很想问主子,到底是手冷,还是那心,更冷了?
纳兰再见楚熙然,已是一个月之後的事。
自从那天贺兰下了朝听闻楚熙然醒来後,就再未踏足过永和宫半步。楚家的事件,随著时间的消逝而变得模糊。而楚熙然,虽被免了流放之苦,却也在满朝文武一次次的上书奏摺中被下旨贬为了从七品的选侍。
至於仪妃之子,也就是大皇子被害事件,在贺兰亲审下了结,却也成了一个秘密,只知道从此後,宫中再也没有了李仪熙这个人。
每每有人试图问及,贺兰若明只是冷笑,那眼里放出的寒光,足以让人打颤。至此,谁又能相信那仪妃也曾三千宠爱於一身,也曾在这後宫娇笑著倒在贺兰怀里。
都道是帝王无情,却不知,那无情中的情分,更是世人无法参透的。
「她自寻死路,怨不得人。」楚熙然轻描淡写地听著纳兰,也就是当今的贵妃娘娘述说著李仪熙的悲剧。
「可毕竟还年轻啊!」纳兰叹息著。
「不是她死,今儿就该轮到我赴黄泉,姐姐难道希望死的那个是我麽?」
「熙然!」纳兰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可看著楚熙然倔强的表情,又柔声道:「你是在怪我麽?」
「没有。」楚熙然低下头,「若没有姐姐,我怎会还能活到现在?我只是觉得可笑,这情景竟彷佛是当年的林凤和自己。」
「你不是林凤,而我也不是你,永远都不会一样的。」
「是啊,至少,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我不会像林凤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傻孩子,姐姐会保护你的!」纳兰揉了揉楚熙然的脑袋。
「姐姐,我可是楚家的少将军,我不需要人保护,爹爹在天上会保佑我的!」
楚熙然自信地扬起头,那样的笑容,让纳兰恍然以为是当年的楚熙然回来了,可是,似乎又不同了。
春去花落,当又一季的夏荷开满御花园的池塘时,後宫也从萧条的困顿中走出,渐渐变得热闹。
梅妃抱著已经半岁的公主和纳兰走在一起,两人不时逗逗怀里的小婴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
「他最近怎样了?」开口问的是梅妃,因为自永和宫变成冷宫後,除了纳兰贵妃可以定期探望外,其余人等都被门口的侍卫拦在了宫外,禁止任何人出入。
「还是那样。」纳兰摇著头道。
「身孕的事告诉他了麽?」
「说了。」纳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道:「他只是开心地跟我道喜。」
梅妃望著自己怀里的孩子吐著泡沫的小嘴不语。
「皇上伤他太深,现在的楚熙然或许没人能懂了。」纳兰的手依旧放在自己的腹部上,喃喃道,「他若是女子,或许有个子嗣,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娘娘,您错了,看看德妃,他若是女子,皇上会给他怀上子嗣的机会麽?」梅妃平静的声音里竟透著恨意。
「梅妃,说话要当心!」纳兰厉声道。
「是妹妹失言。」梅妃抱著孩子欠身一拜。
「卿君,若你真关心他,就收起那些小心思,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害了他。」
「妹妹有分寸,姐姐放心。」话音刚落,两人就看到了远处盈盈走来的慕容昭华。
「娘娘千岁!」慕容皮笑肉不笑地给纳兰琦行了礼。
「德妃娘娘安好!」这厢梅妃也含著笑给慕容行礼。
「妹妹客气了,瞧,这不是小公主麽,许久没见,都这麽大了。」慕容娇w的脸颊上透著红晕,「都怪我不争气,皇上连番宠爱,可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倒是娘娘命好!」说著把眼瞟到了纳兰的肚子上。
纳兰温和的目光看著慕容,道:「妹妹也不用急,皇上向来平分雨露,妹妹怀上子嗣那也是迟早的事。」
慕容故作害羞地用袖子掩起脸道:「承姐姐贵言,这不,皇上今日让臣妾伴驾用膳呢,臣妾赶著去,就不陪姐姐了,望见谅。」
「辛苦妹妹了!」
看慕容扭著身段踩著妖娆的步子离去,梅妃冷哼一声,抱著孩子的手不自觉地掐紧。
「卿君,别想去动她,你斗不过慕容家的,至少现在是如此,不为你自己,也要想想你怀里的孩子。」
「孩子……」梅妃怔怔的看著自己怀里那小小的人儿,答道,「卿君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卿君愿意等。」
另一头,楚熙然正捏著小顺子带进来的纸条,燃著的蜡烛闪著火光,不一会儿,纸条已经灰飞烟灭。
「主子,您真打算这麽做?」
「当然!」楚熙然拿过自己的长剑细细端详,「宝贝,忍了那麽久,也该是时候了。小顺子,带话给纳兰贵妃,就说我要见皇上!」
楚熙然手指头抚著那剑穗,稍一用力,那白色的穗儿就给扯了下来,散了一地。
他怎会忘记那年退敌归来,就是在回京的路上,贺兰给他系上那剑穗,说:
「月牙白的颜色,跟选秀时第一回见著你一样。我的熙然啊,就合该是一身的白,干干净净!瞧你,这剑穗有什麽好瞅的,尽看它都不理我了,若喜欢,回了宫你要多少我送你多少。」
「傻子,再多又怎比得上这条,这可是从你心爱的长剑上摘下来的!」
回了神,楚熙然看著地上的散乱得不成样的剑穗,轻声对小顺子道,「瞧这白色都成灰的了,该丢了。小顺子,你说换个红的好不好?」
清晨,楚熙然早早起床,让小顺子伺候著洗漱完毕,再换上衣裳。
他那件月牙白的衣服已经被压到了箱子的最底层,见不著影,而身上著的这套,是热烈的红,镶著金丝边,w而不俗。
「好看麽?」楚熙然端详著镜子里的自己,扭过脸问小顺子。
「主子怎麽穿都好看!」小顺子笑道。
「是麽?」楚熙然冷笑著又看回镜子里的自己。
已经二十有一的他,少了份年少的青涩,多了份成熟的魅力,再加上深藏後宫多年,举手投足里竟隐隐透露出几分不似男子该有的媚。而那笑容,似乎还透著当初的单纯与执著,可一回眸里的那一股辗转缠绵,总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这五年,改变的到底是什麽,楚熙然自己明白,明白到不想承认,却不得不自嘲。
五年前的自己何曾懂得一入宫门深似海的道理,而这几年岁月的洗礼,让他不得不对现实低头。他承认自己已经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俘虏,甘愿抛弃曾经的自己,只为活著而活著。
他说过,他不是林凤,他不会让自己在被抛弃後还傻傻等待死亡的到来。他的倔强、他的仇恨,也不允许他的颓废和自灭。
「小顺子,你说我是不是变了?」楚熙然端详著镜子里自己的容貌问道。
「主子,不管怎样,您都是小顺子心里的少爷!」小顺子低下头抹著泪。
「傻子,哭什麽呢,我都不难过了,你难过个什麽劲!」楚熙然抹了抹小顺子的眼泪,继续道:「好了,去外面守著,若皇上来了早些通报。」
就这样,从日出等到日落,到晚霞染了颜色、红得异常时,贺兰若明的身影终於出现在永和宫。
楚熙然徐徐而上,欠身行礼,滴水不漏的礼数让贺兰不由皱了皱眉。
「皇上万福!」楚熙然的声音异常平静。
「起身吧。」贺兰瞅了瞅楚熙然,道:「听纳兰说你找我?」
「是,臣妾有事和皇上商量。」
「什麽事?」
「听闻边关又遭流寇侵犯?」
「是又如何?」
「听闻这群流寇是突厥人?」
「不错。」
「听闻朝廷屡次派人剿灭都不得而返?」
「後宫不得参政,看来楚选侍是忘了规矩。」
「皇上,若臣妾主动请缨,不知皇上可否成全?」
「楚家的少将军,你是否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不错,当年与曼赫军一战,的确让你大胜而归,可这次明里是流寇,暗里却是突厥可汗曼陀在操控。我们明里不能对突厥出兵讨伐,不然就是背弃盟约,给了曼陀举兵入侵的理由,可暗里又必须围剿这些军队作风的『流寇』,敌暗我明,不是两军对垒就能解决的!」
「臣妾知道,所以皇上才会为此头疼,也更因为如此,臣妾才会来请缨。」
「楚熙然,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次出兵凶险万分,去了三拨人,没一次能完整回来!你凭什麽保证自己可以有命回来?」
「臣妾从未说过可以保证有命回来!」楚熙然仰起头看著贺兰,道:「臣妾要去,是因为臣妾愿意用命一赌!」
贺兰若明的眼皮突突地跳了三下,他顿了顿,眯起眼看向楚熙然,冷冷问道:「你想赌什麽?」
「两件事。一,赦免臣妾的母亲和姐姐的流放之罪,贬为庶民,还她们自由。」
「这个不难。」
「二,後位!」楚熙然看著贺兰忽然变得凝重的神情,又重复了遍,「皇上,臣妾愿用性命来换这天承的皇後之位!」
「理由?」贺兰问道。
「权以平恨,慕容一族欠我们楚家的,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楚熙然的眼神冰冷而坚决,「我要亲手让慕容一族毁在我手里!既然皇上动不了这个手,就由臣妾代劳!何况,这不正是皇上想要的结果麽?如今楚家覆灭,慕容一族势力越发独大,皇上难道不想找机会收回慕容家的权力,以除心头之患?」
「楚熙然,我早说过,太聪明了反而不好。」
「皇上,如今的楚熙然还有什麽好顾忌的?不过贱命一条!生死无惧。」
楚熙然无谓的一笑,看著贺兰的双眼忽然变得空洞而凄凉,「臣妾知道皇上容不下楚家,也容不下臣妾这个余孽。若此次臣妾一去不返,皇上大可当除去心头之患;若臣妾侥幸凯旋能坐上後位,等臣妾亲手报了仇,这命随皇上处置。」
「你!」贺兰听了楚熙然铮铮有力的一席话,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心口,说不出是酸是疼,只得大口喘息慢慢平复起伏的胸膛,才缓缓道:「好!好!好!我就成全你!若这次能凯旋而归,我定封你皇後之荣,就给你这个权,我倒想看看,一代天承的皇後合该是个什麽模样!」
「谢皇上成全!」
听著楚熙然陌生的语调,听著他一口一个性命相搏,贺兰只觉得心口犹如火烧,竟是撕裂的痛楚。他猛的转身拂袖而去,可刚走远几步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边关天寒,不若京里是盛夏,让小顺子去内务府多领些冬衣给你带著。记得,你若真想作天承的皇後就活著回来!朕,没想过要你死!」
楚熙然愣在原地,到贺兰走得没影了,才被进屋的小顺子唤醒。
「若死了,倒也是个解脱。」
「主子,您说什麽?」没听清楚熙然的小声嘀咕,小顺子只得凑上前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会活著回来的!」楚熙然看著桌上贺兰搁下的茶水,拿起杯摸了摸,低头喃喃道:「都说人走茶凉,这道理可真有几分不准,你瞅这茶水,还是有些许温度的。」
他轻笑出声,转了转杯口,朝著刚才贺兰啜饮的地方慢慢覆上唇齿,将剩下的大半碗茶一饮而尽。
「可惜,温了的茶,再是好茶都一样涩嘴!」
八日後,十万大军随著一声号角,朝著一个方向,齐齐远去。贺兰站在城墙上,望著远处渐渐消失的身影,闪动的眼里,看不出思绪。
「皇上,走远了。」纳兰收回目光,转向身边的贺兰若明。
「嗯。」贺兰点了点头,带领一行人下了城墙。
「皇上回宫!」老太监声音响起,平平稳稳的大轿子,一步步载著贺兰若明,朝著楚熙然离去的反方向前进。
或许,他们注定了是两个方向的人,而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躲不开最终是要各自头破血流。
回了宫,贺兰若明一个人带著小林子进了已经萧条了的永和宫。
自从永和宫成了冷宫後,里头伺候的人也都撤得七零八落,平常只靠著小顺子里里外外打点,现下小顺子自是陪著楚熙然去了边关,而这永和宫,顿时变得更加寂寞。
「皇上,午膳在哪儿用?」小林子瞅著时机凑上前问道。
「就这儿吧。」不顾小林子瞪大了的眼睛,贺兰继续道:「随便几样就好。」
「奴才遵旨。」小林子招手唤了候在远处的小太监吩咐了几句,这才跟上贺兰的步伐,默默在永和宫里继续漫无目的地走著。
转眼进了後厢的寝室,勾起的幕帘、叠齐的锦被,还有冰冷的床榻,只是,似乎上面还有楚熙然的味道,清香的,让人忍不住怀念。
贺兰想起了大军启程的前夜,自己忍不住又偷偷进了这永和宫,看著熟睡的楚熙然,那呼吸时的一个起伏都让人觉得心口压抑得疼著。於是他俯下身抱住他,不想却惊醒了对方,霎时四目相对,彷佛就这麽瞧够了三生三世,才回过神。
楚熙然没有说话,只是挪了挪身体,给他空出了一方床位,他立刻除了外衣躺进去,然後紧紧搂著他,下巴偎在他肩膀,蹭著他的脸颊亲腻。
「不要麽?」那是那晚楚熙然唯一说的三个字。
贺兰怔了怔,又摇了摇头,道:「你明日还要骑马上路。」
楚熙然闻言也愣了下,明白过来了意思,才闭上眼,继续他被惊扰的梦,而身後那人散发出的体温,彷佛是冬天里最滚烫的暖炉,烧得人心也难得地热腾了起来。
楚熙然想,也许是最後一次了,可以这麽放肆自己躺在他怀里,一如当初,因为这样的温暖而想和他靠在一起,体会著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疼惜。
待到天亮了,过去的一切就结束了,回来的他,将是天承的皇後,是个不惜用十万大军为自己争权夺势,为自己铺平复仇之路的一国之後。
「皇上该用膳了。」小林子轻叩了门,朝里头唤道。
「放下吧。」贺兰若明的思绪被蓦然打断,不由皱了眉,更懒得看桌上摆开的菜肴。
「皇上,吃点儿吧,身子要紧。」
自从第一次吐血後,贺兰的身子就变得有些虚弱。
虽然平日里看起来还是那般精神,可只有小林子知道,皇上的身子跟著心一起,开始被一点点消磨,而小林子也知道,所有的缘由都是因为一个楚熙然。
这样的贺兰若明,小林子还是第一次见。
皇上从是太子起就是那般笑起来三分温和亲切,骨子里却透著七分不容人侵犯的傲气和狠绝。这样的皇上从来没多余的感情,即使是对最疼他的父皇也是尊重多过亲情。
而他更是年纪轻轻就因为父皇早逝即继承了皇位,为了坐稳江山,他不遗余力的巩固自己的根基,一心要除掉那些蠢蠢欲动的老臣子,哪怕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这一向是他的原则。
或许这样手腕是铁血了些,可他不想有朝一日成为傀儡皇帝,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大意而遭遇灭朝之危。更何况还有邻国在边疆窥视,而内乱最容易招致覆灭,怎能掉以轻心?
只是,这样的皇上活得很累,而好不容易有个能进了他心的人,却又这麽被他自个儿硬生生地挖了出来。
小林子不敢想像,若楚熙然回来做了天承的皇後,这两人又该怎样继续面对面的活下去?皇上的爱不能爱,楚熙然的恨不能恨,真真是孽缘。
可小林子更担心楚熙然回不来,若果真如此,怕皇上不是吐几口血就能熬过去的,那人在皇上的心里,怕是连皇上自己,都不知道会有多重。
小林子叹了口气,看著贺兰若明静静地吃了半碗的饭,心里的担心更甚了。
「朕乏了,想歇会儿,你先退下吧。」
贺兰若明倒在床榻上,卷起锦被把自己裹了起来,忽然觉得枕头下有东西硌著,於是半抬起身朝枕头下摸去。
那是一块玉,碧绿的,只是有一角已被砸碎了一小块。贺兰记得,那是那次小顺子把它砸到自己脚下时缺的。那日捡起了玉佩的自己,在陪著未醒的楚熙然时就一直将它捏在手心,走时才又放回了楚熙然枕边。
这块玉佩毕竟是他们定情的东西,哪怕他不能爱他,哪怕他曾一度想过让他死在这後宫,哪怕他真的把他的永和宫变成了冷宫,他都觉得那玉佩是要交还给楚熙然的。
彷佛这样,他的心才能好过点,也彷佛只有这样,他才觉得那些年的宠爱,是真真给过他的。只是,如今的楚熙然,已经连这宝贝著带在身边几年的定情信物都不要了。
贺兰不由苦笑,握起玉佩,那光滑细腻的表面,却让手心刺痛不已。
思念这种东西,常常会因为太过频繁而变得麻木。
就像贺兰若明对远在边关的楚熙然,担心渐渐被时日拉平,更多的是沈思。似乎这样能看到远方那意气风发的身影,挥舞著他的长剑,所向披靡地在战场上做他的少将军。
只是,那剑柄上的剑穗已不是当初的白,而是w丽的红,如同现在的楚熙然,热烈得不再真切。而那白色的穗,贺兰自然知道是去了哪。
在永和宫的周围一直都有自己的影卫盯守,一防里头的人有动作,二防外头的人有加害。可这一来一去,竟不知道是疑还是护,永远的自相矛盾著,拉扯著他也不知如何是好的感情。
那散成一地的白色剑穗,已经被贺兰收在香囊里,著人装了香料封了口,塞回楚熙然的衣箱子里头,和那月牙白的衣服紧挨在一起。
贺兰想,若有天楚熙然愿意重新换回一身的白,就一定能发现这香囊,里头的白穗就一定能回到他的身边,即使他不带香囊,可那沾著白穗的香料味,也早已留在了那身白色的衣袍上。
只是,如今连上了战场都一身火红的楚熙然,还会再套上这月牙白的衣袍麽?
五年多了,这麽多个日日夜夜,怕是早就冷了那一身的白,不得不用红的壮烈来掩饰。那样的楚熙然让贺兰若明有些爱不起,更恨不起,只能成了心口最疼痛的一道疤痕。
第八章
这一次,楚熙然一去又是一年。
日换星移,饶不知春去秋来过後,又会是怎样的一派景象。
就好像这没了楚熙然的後宫,依旧在历届的传统下,开始了三年一度的选秀。原来,两人从相遇至今,竟是过了整整六个年头,真道是岁月不知人苍老,又给那曾经飞扬的容颜平添了岁月的痕迹。
楚熙然凯旋归来的那日,正是皇上协同贵妃娘娘在御花园里复选秀女的日子,皇上听闻楚熙然已回宫,丢下一句「纳兰作主」就匆匆离了位,朝著御书房奔去。
一群还等著皇上青睐的女子就这麽眼睁睁看著意气风发的天子一瞬间没了身影。
纳兰忍不住掩著嘴笑了,一边吩咐身旁的贴身侍女道,「著人快些打点下永和宫,可别让熙然进去吃了灰。」
「那宫里头哪还用得著打扫啊,皇上三天两头地差小林子看著,一只死虫子都瞅不著呢!」
「就会贫嘴,这些年把你惯的,奴才都没奴才样了!」纳兰好笑地看著陪著自己这麽多年的侍女。
「好小姐,您饶了兰儿吧。」
「放肆,这场合怎地越发没规矩了!」
「是是是,娘娘,这该到喂奶的时候了,奴婢去看看小皇子还不成麽,顺便一定会让人打点好永和宫的一切,吃的穿的,一样都不会委屈了熙然主子。」
兰儿吐了吐舌头,这才从纳兰耳侧起了身,霎时恢复了贴身侍女的严谨样,板著脸对一边的小太监和侍女道:「伺候好娘娘,有事了唤我。」
而另一头,贺兰赶到御书房却扑了个空,疑惑著回头望向身後的小林子,只见他万分委屈说:「皇上,刚听侍卫说,楚选侍回永和宫沐浴更衣去了。」
「也好,他一个人回来的麽?」
「回皇上,正是,大军都还在城门外,等著皇上旨意才敢进城。」
说罢,小林子递上了楚熙然送回的兵符。
贺兰恢复了些冷静,自嘲道:「他倒是知道怎样做才能让朕安心,罢了,下旨命宣府总兵即刻出城领兵。」
「奴才遵旨!」拿了皇上手谕,又接过了兵符,小林子慎重退下,这一趟,怎麽说也得他堂堂太监总管自个儿跑腿了。
一个时辰後,就听御书房外头的太监尖利的嗓音穿进了殿内。
「楚选侍求见!」
「宣楚选侍进殿!」
一来一往,到楚熙然跨进御书房的大门槛时,贺兰已恢复了王者的清明,端坐在上位,看不出半点异样。
「见过皇上,皇上万福!」楚熙然行了大礼,这才把手中的降书给了一边的太监。
贺兰从太监手上接过降书,细细看了片刻,这才微笑著道:「果然是不能小看了楚家的少将军。」
「降贼尚未处置,一切但凭皇上下旨。至於突厥的可汗曼陀,也已著使臣前来为『流寇』一事赔罪。」
「当年真不该放虎归山!」
「皇上,虽然突厥此次大伤元气,不过曼陀野心不可小窥,皇上是否考虑多派兵马支援边关,以防再起意外?」
「这些我自会处理。」贺兰若明放下手里的降书,紧紧盯著一身红衫的楚熙然道,「你可还有话说?」
「自然有。」楚熙然对上贺兰直白望向自己的眼睛,清清楚楚道:「皇上应该不会忘记一年前答应臣妾的话。如今臣妾凯旋而归,皇上也该兑现承诺!」
「天承的後位?熙然确定要我兑现这个承诺?」
「臣妾确定!」楚熙然笑了,红色的外袍衬著那样决然的笑容,一年多的边关生活,在战火里浴火重生的他,已然是个飞扬英气的男子模样。
贺兰若明没有回话,却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到整个御书房只剩下他和楚熙然两人,才见他一步步走下位,来到楚熙然身边。
只见贺兰的手伸向楚熙然腰间,一把拉开衣带,褪了他的上衣。
贺兰记忆中曾经细腻光滑的肌肤,已经变得有些粗糙,还有许多的伤痕,不大不小的几处,虽已经开始长出新肉近於肤色,却能让人看出当初的惨烈。
「丑了麽?」楚熙然感觉著贺兰的手指划过自己的伤痕,那指尖的炽热让他心头微颤,熟悉得让他竟奢望起贺兰怀抱的温暖,可他忍住了,依旧毫不动容。
「皇上,臣妾知道,二十二岁成年男子的身体已比不上那些身似柔若无骨、娇美动人的佳丽,更何况这身子早已伤痕累累,怕是上了皇榻也会硌著皇上的手,更不要提和御花园里头无数年少美貌的秀女相提并论了,这样的人要做皇後,怕是皇上也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但是,毕竟这是当初您答应过臣妾的,还请皇上遵守承诺。」
「楚熙然,你知道今天你用了多少个『臣妾』麽?从当年跟我谈判开始,你就一直自称臣妾。」贺兰收回在楚熙然身上游走的手,也同时收起了心中的痛,转身坐回了御座,冷眼看著楚熙然重新穿好衣服,系上腰带,才继续道:「朕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回永和宫等圣旨吧。」
「谢皇上圣恩!」
他终究对他,也只能以「朕」自称了。
退出了御书房,关上的大门让楚熙然吁了口气,突然房里传来一阵碎裂声,也不知被砸了些什麽。楚熙然顿住脚步,就这麽站在御书房紧闭的大门口,待到里头终於安静了下来,他才迈步离开。
不该停留的,只有这样继续的朝前走,他才能找到活下去的勇气。已死的爹、失去消息的娘亲和姐姐,还有正在受苦的所有楚氏族人。这一切的一切,又能说是谁的错呢?
三日後,接到圣旨的楚熙然并没有太多的惊喜,只是平静的领旨谢恩,著小顺子打了赏给那传旨的小太监。
他并不是不知道,在金銮殿上,贺兰若明是怎样以退位相逼,才换来一干老臣子默许了这样荒谬的册封。
以男子之身入主中宫,掌握凤印、母仪天下,连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荒唐可笑,却有人愿意陪著他疯任著他胡闹。可这一切,却是因为一个交换,一个互相利用的结果。
他想笑,却笑不出,想哭,才发觉眼泪已经干了。若可以,他想回到当初,没有进这後宫,没有经历这一切。
那现在,是不是已经和爹爹一起,死在了铡刀之下,再没有疼痛感知?只是,现在世人眼中的楚熙然,却是被皇上恩宠著,能让皇上力排众议封他为後的幸运之人。
这样的一个男子,让後宫粉黛失了颜色,让三千宠爱集於一身,让天承人人感动於皇上皇後的一场情深意重。
怎能不可笑?
封後大典在一番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拉开了序幕。
这一天,风和日丽,楚熙然恍惚回到自己跟贺兰大婚的那日,也是这般安静、祥和。
只是,从贵人到贤妃到被贬为选侍,最後踏上这皇後之位,一路走来,他的心境已不似当初透澈明净了。
楚熙然在永和宫换上册封仪式上的皇後凤袍,只见一身耀眼的金色绸缎上,绣了八只彩凤,彩凤中间穿插数朵牡丹,牡丹的颜色素雅净穆,反衬得红w的彩凤格外鲜丽。
而头上九龙四凤三博鬓的凤冠更是华丽,龙是金丝呈镂空状,凤用翠鸟毛黏贴,冠上还饰有数量不等的珍珠宝石,共计珍珠三千五百余颗,宝石一百五十余块。
「好重!」头顶著这麽大个累赘,楚熙然不耐烦地摇了摇脑袋,伸手就想抓。
「娘娘别动,您这才叫凤冠霞帔,可比当年要风光多了。」负责给楚熙然更衣的侍女笑著替楚熙然正了正凤冠。
楚熙然自嘲一笑道:「自然是不能比的。」
一切妥当後,就听外头小林子的声音响起:「皇後娘娘授册文、宝文。」
宫门哗啦被从外拉开,就见小林子端著垫了红绒布的锦盘跪在了门口,锦盘上摆著的,正是按规矩,皇上之前在御殿里阅过的皇後的册、宝文,无非是些对立後的认知及对皇後的要求。
捧过文书看了片刻,才听外头又有太监喊道:「吉时到!起驾太和殿!」
一行人,就这麽浩浩荡荡移到了太和殿,当楚熙然步著一地长长的红铺地走向殿首的贺兰若明时,竟开始晕眩。
俯视著文武百官,听著祭祀拖沓冗长的祭词,对於头重脚轻的楚熙然,不得不说是个苦差。心里正烦躁,却感觉有人在身侧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虽然不能低头看去,却也能意识到,在宽大袖子掩盖下牢牢牵住自己的手是谁的。
定了定神,楚熙然任由那手牵著自己,而眼光却停在了下方慕容丞相的身上,就这麽死死地盯著,到感觉出手心传来的刺痛,他才收回了目光。
而那方,也在此刻松了手,楚熙然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他转头看向贺兰若明,那年轻的皇帝意味深长地注视著他,温柔地笑著,又移开了视线。
而此刻,整个太和殿响起了群臣的声音:「恭喜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喜皇後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到此时,册後大典才算基本上完成,只剩下之後的喜筵,只是楚熙然作为皇後,并不需要参加。
已封为後的楚熙然,自是不能再回永和宫了,历来皇上和皇後的婚房,是坤宁宫的东暖阁。进了坤宁宫,入了东暖阁,楚熙然才算吁了口气,著侍女给撤下了凤冠,只随意把头发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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