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 全 作者:未知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80部分阅读
是有个房内的妯娌,过了门和娘家还不亲近的那段时间,肯定也觉得矮人一头。在夫家要立得稳,尤其又是善喜这样高攀,除了嫁妆厚,娘家起码也要给你撑腰。现在在这点上被慕容氏比下去了,善喜心里肯定不舒服。
善桐就是要给她撑场面,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只好呵呵地笑。桂太太看着她的脸色,试探性地就道。“是不是嫁妆带得太多了,当哥哥的心里不舒服了?我当时还吃惊呢,她们家感觉都倾家荡产,给她置办了这份嫁妆,别到老了,亲家母还得指望女儿女婿养老。”
“倒是没有到倾家荡产的地步!”善桐只好说,“不过,过继出去的兄弟,别房的事,我们也不敢多问。”
她太极拳打得好,该透露的信息透露出来,也把自己给撇清了,桂太太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并不说话,神色间渐渐又写上了烦恼,她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说慕容氏不懂事?她精着呢!本来被弟媳妇压得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现在人又活泛起来,倒是老三媳妇现在说话有点软弱,没刚过门那么硬气了。”
“过了门就是您的媳妇了,两个人自然也都是随您的意思敲打揉搓。”善桐说。“您要抬举谁要贬低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话不能这样说。”也许是因为桂太太的确太缺少倾诉的对象了,善桐这个身份微妙,关系也微妙的侄媳妇,倒是能听到她几句心里话。“我一碗水要是端不平,两个儿子看了心里怎么想?就因为我抬举老三媳妇,给老大媳妇脸色看了,老大心里有气呢。这几天就嚷着要往外调,最好是到前线去住,把老婆也带去,在武威那边生根……”
她说着说着就动了感情,又要伸手去抹眼睛。“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孩子打发出去,还能再看见几眼?我还指望抱一抱他的孙子呢,唉,儿女真是前世欠下的债!”
又推心置腹地道。“也是我没有教好!从他们小时候就想着,武将人家,孩子管束得太严格了,上了战场一板一眼的准要吃亏。我没想到这别的地方都懂事,唯独就是婚事上养得任性恣意,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你要引以为鉴!将来孩子的婚事,可不能再出幺蛾子了!”
善桐也觉得略为触目惊心,从前她刚见桂太太的时候,那是个何等刚强傲慢的贵妇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简直是说一不二,再没有什么事能令她心烦。没想到五六年后,她就要被两个不省心的媳妇气得抹眼泪。可怪来怪去,怪儿子?还不是自己没有教好!
这人的烦恼,也的确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多。她不出声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桂太太的手背,一时倒真心想劝她几句的,可想到桂太太捏着含沁生母的牌位,一直不肯让含沁接回去奉养,这些年来处处限制含沁,只把他当成了老九房的附庸,又要用又要踩……
她就不说话了,只是若有所思地咬着下唇,自己陷入了沉吟之中。
善桐本来吃过午饭就要走的,可没想到今天桂元帅事不多,又很喜欢大妞妞,吃过午饭还要带她玩,她又不放心女儿一个人被留在府内,便只好要告辞出去找慕容氏、善喜说话来打发时间。没想到桂元帅还不放她走了,一边拍着大妞妞,笨手笨脚地哄她入睡,一边问善桐,“孩子还康健?开春后就满半岁了吧,跟着上路应当还能挺住吧?”
善桐自然一一地应了,桂元帅又问她,“含沁给你写的信里都说什么了?”
“就是问女儿!”善桐禁不住就带了点抱怨。“连句问好的话都不肯说——”
儿媳妇跟公公说话,自然是比较放得开的,桂元帅听得呵呵笑。善桐倒是想起来问,“还有就是请您给大妞妞起名,毕竟这一上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起名大事,也不是我们可以随便定下的。”
“唔。”桂元帅应了一声,望了善桐一眼,又道,“看来就真是这几句话,再没别的话了?”
善桐有点莫名其妙,桂元帅又调回头去,轻轻地蹭着大妞妞细嫩的脸颊,小女娃头一歪,想要躲开爷爷的手指,脸又要皱起来,桂元帅忙抽回手来,大妞妞这才吧嗒着嘴巴,径自酣睡起来。这边桂太太也出来了,看着不禁笑道,“睡了?命奶娘安置到南炕上去吧,那里暖!”
“若是她热了,就给减一件衣服。”善桐忙又嘱咐养娘,等孩子被抱出去了。她作势又要出去,桂元帅便拿手指头点了点她,道,“不要和我装样了。”
善桐有些不好意思,桂太太此时也丝毫不露刚才的委屈,倒恢复了她那说一不二的刚强派头,靠在炕头边,自己摸起了烟袋锅子,善桐忙要伺候,她却摆了摆手,熟练地点着了烟斗,用手帕捂着送到了桂元帅手上。桂元帅含了进去,吧嗒了半天都没有说话,倒现出了当家人的派头。
看这两人的做派,善桐一向以为私底下是桂元帅哄太太,没想到看着反而翻了个个儿,心底不禁暗暗纳罕,她眼观鼻鼻观心,等了老半天,才等来桂元帅发话。
“含沁给你送信,不肯提京里的局势,是他为人细腻的地方。”桂元帅说。“现在京里风云诡谲,不下昭明末尾那几年,并且燕云卫的势力膨胀得很快。任何一封信件都不能说完全保险,我们来往送信使的是专人,家信他就专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善桐顿时觉得一阵微微的颤抖,好像是闪电劈中脑门一样传递过了全身,她一下挺起脊背,收摄了心神,将放在南炕的那半边心思全集中了过来,毕竟她将要听闻到的,也许就是可能决定桂家走向的大事。
桂元帅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他抽了几口水烟,惬意地喷出了一团白雾,又往嘴里扔了一把蚕豆,嚼得咯吱咯吱响,半天才道。“朝廷是肯定要改革的了,如今圣上,可谓是洞明烛照、志胜尧舜。同前几十年不同,现在北戎被打趴下了,短期内几乎无力对边境造成太大的威胁。正是内政改革的好时候,可什么时候,这维新改革四个字,都肯定是要下来一批人,再上去一批人的。虽然现在皇上最忌讳就是结党两个字,但毋庸置疑,什么时候朝廷内都少不得党派。你们杨家小四房大爷代表的江南党,牛家的河南党,曾经达家的山西党……皇上要改革,好事,可这改革不可能不触动各党的利益,在这时候,我们桂家本当独善其身,在江南看戏。可皇上不放心,硬是要我们派人进京不说,听朝中几个朋友口气,也大有往西北安插人手,来分化我们的意思。”
善桐不禁悚然动容,她低声道。“这话,可不中听呀。”
“你说说看,不中听在哪。”桂元帅都是不骄不躁,桂太太也未曾说话——她显然早已经洞悉了其中的厉害,只是望着善桐的神色,不免更加复杂了。
“这做官的最怕失去圣心。”善桐说。“尤其咱们当武将的,皇上心思向着谁,谁得的好处就多。本来有许家、牛家在,我们就得靠边站了。”
她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王氏和老太太说起朝廷事情的时候,也不大瞒着她的。如今经过事情,再潜心这么一分辨,就觉得事态其实已经极为分明了。“尤其是牛家,前些年沉寂,现在正在崛起。天下就这么大的地方,江南江北都有人了,和许家斗,恐怕皇上是不会开心的,我看……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他们在背后撺掇着,想要动一动我们老桂家在西北的地盘,咬下一口我们的大饼来。”
仅仅是这份眼光,就不是小户出身的女儿可以有的见识了。桂元帅不禁望了妻子一眼,见妻子脸上也划过悔色,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才喝彩道。“好,看得透。实话说了吧,这件事还真就是牛家在背后用劲,照我看呢,这派人到西北来,不要说我们接受不了,就是皇上也不会这么着急。多半你来我往一番,也就是给卫家升升位置完事了。”
他徐徐地说。“可透过这件事,你看懂了什么?”
善桐也跟着桂元帅叹了口气,她明白桂元帅的意思了。“牛家说话管用,是因为上头有人呗……”
“嗯。”桂元帅说。“我们地方武将,和中央大员勾勾搭搭,闹得亲密非凡,其实也不像话。这些年来就没有怎么把手往京城里插,从前的老关系,一个两个也不大管用了。这一次上京城,你和你婶婶的任务很重,和含沁一道,三个人参详参详,必须把京城局势梳理清楚。桂含欣和桂含芳烂泥糊不上墙,妄为我桂某人的儿子,我们家也就是含春能当大任,他的媳妇,是决不能再随便说了。人品要好是第一,其次,关系必须过硬,第三,立身必须长远,第四,必须也看重我们桂家。我现在把话撂在这了,这门亲事说的好,我们全家起码还可以高枕无忧十年,你们能不能抛弃前嫌,一起把这件事办下来?”
只看桂元帅说话,便明白他对几人私底下的恩怨,其实心中有数,善桐看了桂太太一眼,见她神色木然,自然只能先应承道。“家族兴衰,肯定是要戮力筹谋的。只要婶婶瞧得起我,我必定尽力出谋划策。”
没等桂元帅催促,桂太太便叹了口气,倒有几分心灰意冷了。“还能说什么?到了京城我两眼一抹黑,也就只能靠你们了!”
桂元帅颔首道。“好,既然如此,你这几个月就一心调教老三媳妇,等你们上京了,这个家得交给她来当。你也不要舍不得老大!他要出去,就让他们出去。开春后他们就动身去武威,这样一来,大家都能放心,也都稍停了。”
他虽然还是和和气气的,但俨然没有和桂太太商量的意思,自顾自地吩咐完了,又掉头叮嘱善桐。“你和老三媳妇是亲戚,该帮一把的时候,不要不帮,她一个新嫁娘要管起整个家,也不容易。”
善桐一阵无奈,待要推托,被桂元帅双眼一看,不知怎地又说不出口来,只得道。“是,侄媳妇知道了。”
心底亦不禁对桂元帅好一阵钦佩:这个家里虽然也不是没有龌蹉、没有遗憾,但有他坐镇,只怕任何矛盾,也都不会激化到可以为外人利用的地步。
212、厚黑
虽然桂元帅都发话了,善桐却也没有继续关注老九房内的妯娌争斗,而是安安生生地又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带女儿。大妞妞虽然壮实,但身为母亲,善桐自然是愿意把更多的心思都投注到她身上,对于不必要的钩心斗角,善桐也一直都没有太多的热情。现在含沁差事也有了,自己女儿也有了,老九房的风雨再大,淋不到善桐胳膊上,她着什么急?
因为出嫁已经满了一年,来年春天又要外出,虽然和王氏的关系还是半咸不淡的,但善桐也时常多回娘家走走。对外打出的旗号,自然是“哥哥妹妹都要办喜事,家里缺帮手”。不过,王氏也的确是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大姨娘都反常的忙碌,每天进进出出,不是和王氏说善樱的嫁妆,就是和她说榆哥的婚礼,善桐去了几次,都还不如她能帮得上忙——毕竟是出嫁的闺女了,人就不在家里住,就是想要帮忙,也都有心无力。
就只好和善樱多说说话,也尽量教她一些小家庭主母需要的知识了。十八房虽然人口简单,但人际关系可不简单,尤其是善桐这大半年来方便出门的时候很少,含沁也不在,里里外外的人情应酬,都是她一个人打点。自然也有些心得在,善樱也听得很认真——王氏对这个庶女几乎不怎么上心,现在两桩婚事同时上门,哪还有时间教她?至于大姨娘,别的事上都能教,这当门立户的事她自己也没有经验,除了善桐,也就没人会教她了。
到底是十五六岁的人了,自从定了亲,善桐总觉得善樱是一天比一天出落得更水灵,善桃回来一次看她,也笑道,“咱们家几个女孩子,说起来倒是我长得最一般了,不要说和三妹比,大姐和六妹长相也都胜过我啦。”
善樱面上一红,要是以往,那就立刻要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现在也晓得和善桃客气。“二姐就是爱说笑话……”
她的羡慕倒也带了十分的真心实意,“还记得你出门子那天,我在一边看着你上妆穿大礼服,到后来连眼珠子都舍不得错,心想,二姐平时就是不肯打扮,若打扮起来了,可不是好看得不行?二姐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再没有谁是不喜欢听好话的,善桃听了直笑,倒是善桐心底一动,认认真真地审视了一番善樱的表情,有些话想要问,又始终还是没问出口:或许善樱曾经是倾慕过卫麒山,不过小姑娘的心思掩藏得深,自己说破了反倒没意思了。能和现在这样,那就很好。
一转眼就进了腊月,巡抚嫁女,虽说是庶出,但动静也自然是大的,各府都送了礼来,善桐更是提前一天就回了娘家,帮忙打打下手不说,还要代表娘家人和善桃一道,将善樱送嫁到蓝田县里去——老太太虽然没有过来,但也派了三太太过来帮忙,还有村子里各房在西安生活的族人,自然是早就报道,巡抚府内热热闹闹的,连王氏都觉得脸上有面子,和善桐笑道,“从前连你二姐办喜事,动静都没这么大呢。”
喜事嘛,自然是人越多越好的,不过善桃怎么说夫家门第更高,王氏这话倒是让善桐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她帮着招呼来往客人,王氏一时又想起来问,“怎么没见大妞妞?”“这几天家里人多,我让四红姑姑在家带她,就不过来了。”善桐忙回了话,王氏还有点遗憾,“还以为她会过来,特地备了些新得的好东西给养娘。既然如此,便送到你们那里去吧。”
毕竟是外孙女,嘴上说不疼不疼,恨不得是个男孩,其实心里还是记挂得很。善桐笑着应下了,又走出去招呼客人们入席,因讲究人家摆酒,肯定是要连摆三天的,这一天各府官太太有的亲身来了,有的派儿媳妇来了,也都不好怠慢。她应付了半天,心底倒有点纳罕:桂家现在和杨家是两重的亲戚了,该不会还要摆架子,只是在正日出来吃酒吧?就算桂太太今天不过来,少说也要出动善喜才对,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出面……连楠哥都是早五六天就来了城里,一面也是探看善樱,一面也是和榆哥在外接待男客,分担小五房沉重的社交压力。〃
正这样想,只听得屋外嗡的一声,又是一顿笑闹,便有人过来道,“十三房姑奶奶并桂大少奶奶到了。”
桂太太真是好大胆!居然敢把这一对冤家安排在一起出来,善桐自己都不禁要为她喝一声彩,她忙疾步过去,恐怕慕容氏在这几步路的当口已经就露出了不满来:你说她率真也好,粗鲁也罢,反正这位大少奶奶,心里是藏不住多少事,一般也藏不住多少话的。因桂家也算是杨家的亲戚,善桐进堂屋时,只见一屋子乌泱泱的人中间,慕容氏正含笑拉着善樱相看,连善喜都笑得一脸灿烂,她打扮得很是富丽,看着也很有官宦人家的气派,慕容氏一边说,“真不愧是杨家女儿,出落得就是出挑。”
善喜一边也附和道。“可没想到,咱们从小一块认识,这就到了你出阁的时候。”她和慕容氏身份摆在这边,过来应酬的众人都不至于不给她们面子,忙也都附和着笑道,“真不愧是杨家女儿,这几个都是没得挑的。”善喜听了,脸上笑意更盛,又拍了拍善樱的手,一脸的长辈姿态,轻声道,“也没想到嫁得近!以后,自然可以多加往来了。”
——要说起含芳和茅姑爷的身份,虽说云泥之别,但只看含芳年纪轻轻品级就高,而茅姑爷虽然两榜出身,但自己还是个八品县丞不说,前头还有过一个太太,便也由不得人嗟叹命运的跌宕:善喜从前没出嫁的时候,对善樱虽不说要小心讨好,但也从没有用这么高高在上的态度来同善樱说话。
就中微妙,一屋子人里也就只有深知就里的几个人能看出来了。慕容氏就一概无知无觉,笑着夸了善樱几句,便左顾右盼的,问善桐,“听说我族里那位姑姑今天也来了——”
怜悯弱小,自然是人的天性,善桐和善喜虽然曾经要好,但亲妹妹被她这样居高临下的对待,摆明了是因为和善楠生怨,这一次就是要来在善樱跟前炫耀身份地位的。连王氏都有几分看不过眼,笑着道,“三妞带大少奶奶去找你三婶说话吧。”
又握住善喜的手,问她,“家里母亲还好吧?出嫁后就不比在家,不好时常相见了,得了空要多往家里送送信,也让老人家放心。听说她很是惦记你呢!”
善喜忙又是另一副面孔了,笑得真诚又感激,“承蒙伯母想着……”
说到这八面玲珑,善喜是要胜过慕容氏许多了,变脸简直就和翻书一样快。善桐暗暗摇了摇头,见善樱眼圈虽然红了一点,但总的说来态度也还镇定,低垂着头也不和善喜有什么眼神接触,心底倒舒服了一点,便先领着慕容氏出了屋子,道,“三婶人在那边院子里招待我们村子里来的老亲,我先给你们彼此介绍介绍,一会得了空,你就可以和她多说几句话了。”
慕容氏抱怨城里没有亲戚往来,为时已久,此时如何不高兴?她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善桐的胳膊,似乎是一点都不介意含沁抢了京城的差事似的,还埋怨她,“几次过来府里,你都不来找我说话!大妞妞都几个月了,我才见她几次呢,今天带过来没有?”善桐看了慕容氏一眼,想到刚才善喜的做派,心里也有点不大高兴,一边走便一边笑着说,“我……我这不是怕大嫂埋怨我吗?你看重京城差事那么久了,结果最后却是含沁去,知道的人吧,知道我们也没想到……不知道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提到京城的差事,慕容氏脸上略微一暗,她又挥了挥手,爽快地说。“这我不怨你!我可没那么傻,该怨谁我心里清楚得很!不过反正现在都过去了,你还不知道吧?开春你上京,我们也要走了,爹在武威给含欣安排了一个位置,我也跟着过去。”
这满足快乐的口气倒让善桐一怔,她很快又明白过来了:这一位要是在乎功名利禄的主儿,当时也就不闹着换宗子了。京城也好,武威也罢,反正哪里能让她离开元帅府,慕容氏就都高兴。
还是桂元帅老而弥辣,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现在慕容氏展眼就要出去的人了,自己也心满意足,自然不会无事和善喜闹别扭,两妯娌可不就自然和睦了?难怪她今天敢于向善樱摆架子,原来是在府中没人和她作对了,又被婆婆提拔着,自然底气也就更足了。
“不埋怨我就好。”她笑着说,忽然间又有一点不舒服:这坑了人还得她的好感,虽然善桐不后悔,但感觉也还是挺怪。就好像自己脸上忽然多了一层面具一样,喜怒哀乐,其实也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了。“我也是听说你们两妯娌处得不大好,所以不敢过来——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偏谁好呢?”
这么说,自然是把慕容氏和善喜相提并论了,一个是原来的亲戚,一个是后来的妯娌,善桐这话说得慕容氏大悦,“现在也没什么了,再看不惯她,反正也看不了多久,以后天高皇帝远的,一年见不了几次,她爱怎么折腾,随她折腾吧。”
只听她的语气,便知道慕容氏终究还是不喜欢善喜的,只是她也不是没有城府,面子上还是做得比较亲热,不至于被外人落下话柄。善桐笑着说,“嗯……她是攀上高枝啦……”
这语调有讲究,慕容氏看了她一眼,忽地就笑道。“我就说,你不至于看不出来,刚才她说那几句话,我心里就犯嘀咕了。至于吗?一个管上几年事的三少奶奶,又不是正经宗妇,她有什么好看不起人的。当着人家的面臭显摆,好像这个三少奶奶,就硬比县丞太太值钱一样。狗骨头没有三两重,她也不想想,现在有了你们家拉拔姑爷,只要姑爷不是烂泥扶不上墙,那往上升还不是和坐二踢脚似的快?就是不升上去,那是她族妹……显摆到自己人跟前了,什么德行。”
她快人快语的,一下就揭破了善喜的空架子。善桐倒没什么好说了,要解释,那就势必要牵扯到十三房的嫁妆风波。她瞧了慕容氏一眼,见慕容氏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闪动,似乎大有几分好奇,便不禁微微一笑:可别小看了这位大嫂,人家行事虽然粗鲁,心底该有的城府倒未必比别人少。这说不定就是人家好奇善喜嫁妆又多,和娘家兄弟关系又冷淡,还在善樱这个身份特殊的小姑娘跟前臭显摆,特地把话点得透了,来套套背后的缘由的。“唉,人就是这样,一时一张脸,变起来有时候可真快。”她就含含糊糊地感慨,“真正背后怎么样,谁知道呢。反正她嫁妆比我都多,说话声音也就响亮,心气也高,为人也能耐……有些话我们也不好多说嘛。”
说到嫁妆,慕容氏是和善桐同仇敌忾的,她也是粗人,索性就直说。“我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她们家再殷实也好,那份嫁妆也是伤筋动骨了吧?我就纳闷他们家图什么了。这几天不是舅爷也在城里吗,我听含欣说,含芳喊舅爷一道吃酒,舅爷都回说不会吃,含芳闷闷不乐呢!”
没想到楠哥居然如此执拗,善桐一下说不出话来了,怔了一会才忙补救,“楠哥他是真不会喝酒,他性格板得很,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怕是无意间得罪了妹夫吧。你帮我和含芳带句话,让他别往心里去!”
“这你就是和我打马虎眼了。”慕容氏不依不饶,“这谁看得上看不上谁,都是能感觉出来的。听含芳口气,舅爷就是很看不上他……我就纳闷了,背后没有故事,这舅爷至于吗?他可是白身呢,还反倒和当官的妹夫疏远了!”
善桐被她追问得头皮发炸,索性进了院子,便忙和三太太说了几句话,介绍两个慕容氏认识了,眼看两人亲亲热热地拉着手说起话来,这才脱身出来回堂屋去,一边走一边就想,出了一回神,才自失地摇了摇头:既然慕容氏心满意足,无意闹腾,那么紧接着这几年,直到桂二少奶奶入门为止,只怕都是善喜得意的时候了。
想到母亲的那句话,一时也不禁有些感慨:要不说这脸皮厚的人落实惠呢?只看慕容氏这几年来几乎是心想事成,什么都遂了意。又有善喜如愿带着大笔嫁妆进入高门,便可知道这人生在世,很多时候面子敌不过里子,很多人是一点都不在意吃相的。
不过,这也都和善桐没有太大关系了,既然慕容氏不会再出面和善喜为难,她也就继续保持了低调旁观的作风,帮着母亲操办完了两场婚事,又只进元帅府吃了一顿年夜饭而已,便闭门不出,只等着三月春暖花开时,才又进了元帅府,要和桂太太商量着一道上京去。
213、交换
在当时出门是件大事,尤其是桂太太这样身份的贵妇人,要只带上三俩从人就这么出远门,简直是成何体统。更别提桂元帅疼进心底的大妞妞这番也要跟着出去,桂元帅一早就发话了:必须从军医营里拨出一位大夫来一路随行,免得路上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仓促间找不到大夫,岂不是就误事了?
除此之外,桂太太上京是要应酬相看的,头面衣裳要不要带?京城风气是引领天下之先,全天下也就只有衣被天下的苏州松江一带敢和京城人争一争了。西北就算有再多好处,在这一点上肯定也无法和京城相比。桂太太又也听说了京城的贵妇人难缠,自然不愿在这上头落后,光是这件事就和善桐商议了许久,才定下来先给含沁捎信带钱,把两个人的尺寸带过去,让他在京城设法置办,这样等人一到就有新衣裳穿,总纵有不满,临时改改倒也不费事儿。桂太太又担心含沁一个大男人无法挑好花色,还是善喜笑着说,“应该不至于,我看——”
善桐看了她一眼,善喜微微一怔,便接着往下说。“我从小和三妞一块长大的,我看她闺房里的物事就很雅洁,想来含沁就算是不懂的,这一年多下来也被熏陶着懂了。”
这两个人从小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善桐屋里那些新鲜玩意儿,善喜没把玩过的又有多少?从前不知道她和含沁的事情,问起来的时候善桐也没多想,有时候就告诉了。等知道了之后就更别提了,善喜哪还不懂善桐屋里的那些东西是谁淘换的?她夸奖含沁的品味,还真不是无的放矢。只是究竟是口快了:毕竟这往事摆在这里,她和含沁私定终身的事,是肯定要死死瞒过桂太太的。
桂太太一心一意就操心出门的事,倒没有留意,说起来也是感慨,“自从三十年前嫁过来,三十年没回娘家,每次要回去,城里就有事情。要不然就是老爷要出去,没想到再出陕西省,居然就是这么多年后的事了。却还不是回娘家,是要为了儿子的事上京城去。”
她叹了口气,冲善桐道。“人眼往下看,以后你就明白了。说起来,我对不起爹娘,两个老人家去世都没能回去,偏巧两次也都在战事里,情况吃紧,我哪里走得开。连服孝都晚了近百日,当时人回天水去了,根本不知道消息……”
说着便抹起眼泪,善喜也陪着红了眼圈,“娘快别说了,您的不得已老人家心里也清楚。”
旋又叹道,“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样的苦楚,当儿女的真是都明白……”
两个人便手握着手都掉眼泪,善桐和慕容氏对视了一眼,慕容氏握着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几乎忍不住眼底的不屑。善桐倒是一面也有所触动,一面又觉得善喜假得好玩,也有点想笑,只好岔开了话题。
大家商议纷纷,一会儿桂元帅回来了也进来说话,因为含春回天水去过年了,年后还没过来——他现在是宗子身份,在天水的时间自然是要增加一些,也算是和老派房头们套套近乎,含欣过完年就又去武威,便只有桂含芳跟着父亲进来,彼此打过招呼,他就一屁股坐到善喜身边,心不在焉地摆弄起了手中的碧玉扳指。桂元帅这边才问过了行程安排,他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善喜咬起了耳朵,声量也不小,“我今儿和麒山射箭,赢了他足足三只家雀儿……”
桂元帅扫了他一眼,他这才不敢作声,善喜也有些无奈,又和桂太太商量着拨出了二十人左右的奴仆团队,有两个年轻媳妇子要跟着小厮、亲卫在前头打点的,有贴身服侍的,有粗使管箱笼的。再加上桂元帅给拨出的五十多个亲兵护卫,跟着搭伴往京城去的,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居然足有上百人之多,桂元帅还想让含芳跟着护送一段,含芳老大不乐意,虽不敢多说什么,却拿眼睛看母亲。桂太太看见,只好说,“人家年前才成亲,就被你指使得四处乱跑,现在还没有在家一个月,又要出去?你还想不想抱孙子了?慕容氏过门都这么久了也没个消息,就是因为你早年把含欣打发得团团乱转,要不是这一次让她跟到武威去,眼看着又要空等一两年了。”
这话难得说得贴心,慕容氏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倒是善喜大度,瞅了桂含芳一眼,唇边含笑,“瞧您说的……用得上他就让他去呗。我们还小,不着急,还是公事要紧。”
场面话说得漂亮,两个长辈脸上都有笑,倒是桂含芳不乐意了,好像竟有点认真起来,直起身子点了点善喜待要说话,终究因为慕容氏和善桐在边上,又把话给咽了下去。桂元帅沉下脸来并不说话,众人慌忙打了圆场,又翻了历书,议定三月二十日启程,三月十五日就要把箱笼收拾出来,预先押车送去。又有一路行止,每天歇在哪里都定好了,善桐这才告辞回去,又和四红姑姑商议了一番,四红姑姑道,“我得在西安城守着院子,还有天水那边的事……”
善桐倒是觉得和桂太太一路,没有个老人相伴她恐怕压力更大,再说四红姑姑年纪也大了,来往于天水和西安之间既然已经不可能,含沁印子钱那边又收歇了,米铺也就是按年收红罢了,没什么大事,便还是力邀四红姑姑跟着一块过去,“也到京城游览一番,再说,这一次上京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和含沁还好,大妞妞要惦记你呢。”
都祭出大妞妞了,四红姑姑还能说什么?欣然一笑之余,便和善桐忙忙地收拾出了十七八个箱笼,又将城里各处生意产业招呼都打到了,回娘家去话别过了,榆哥还道,“从未去过京城,干脆我和你们一起去算了,见识一番不说,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善桐忙笑道,“倒不是不想和你一道走……可嫂子怎么办?我可不想落了嫂子的埋怨,回头又被娘说。”
其实这个嫂子蒋氏善桐本人倒还是挺喜欢的,也是和琦玉一个路子,性子柔和、貌美如花,不过因为毕竟是官宦人家的嫡女,在柔和外也带了刚强,才进门几个月,已经是王氏的有力帮手,婆媳关系也处理得好,王氏对这个亲自挑的媳妇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可惜,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腊月里才成的亲,没到三个月就惦记着出远门,和媳妇感情如何,也就不问可知了。
善榆望着妹妹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头,善桐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疼起自己来似的,捂着浏海笑道,“不许揉啦,头发都给揉乱了。要揉,你揉大妞妞。”
“我这是高兴。”善榆果然把大妞妞抱在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大妞妞倒很喜欢舅舅,咯咯笑着,雄踞舅舅腿上,手舞足蹈,又俨然地左顾右盼起来。“真是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那时候我心里不好受,梧哥还劝我,给我出主意,让我拖……”榆哥说。“我当时还想呢,这能拖过去吗?你看看现在你这个语气,你怕娘埋怨你啊?”
没等善桐回话,他就又美滋滋地揉了揉大妞妞茂盛的软发,大妞妞叽叽叫了几声,就像个小动物,又在舅舅怀里扭来扭去的,善榆一边解释道,“本来也不愿意去的,是李先生和我在火药提纯上已经无法可想了,总觉得有一层窗户纸就是没法捅破。京城白云观有几位前辈,在炼丹上造诣都是深厚的,要是先生愿去,我自然也要跟去的了。”
这是他这一年来一心倒腾的“正事”,善桐虽然不以为然,但也不能浇他冷水,只好笑道,“你要敢告诉娘你这一年多来都在忙什么,让娘点了头,那就跟着我们走正好热闹,别指望我去帮你当说客,我才不管你。”
“你别告状就好了。”榆哥不以为忤,“我这里自然有办法去说的。”
善桐不免好奇,“你有什么办法?我还不信了,看娘疼大嫂的样子,肯定不许你出去。”
榆哥哈哈一笑,捂住大妞妞的眼睛,大妞妞又扭动起来,也知道是舅舅和她玩呢,嘴里含糊不清地咿咿呀呀起来,握住了善榆的手和他使劲儿,他舅舅就捉狭地道。“我告诉娘,我说我去京城看着你的,帮你看看姑爷有没有乘着这半年在外头乱来。檀哥他们一心读书,哪有心思帮你操心这个?我不为你操心,谁为你操心啊?”
善桐狠狠呸了他一口,怒道,“还是做哥哥的呢,就不懂得说些好话!”
如今榆哥虽不说有急智捷才的,但和妹妹话赶话斗斗嘴还是办得到的,两个人你来我往了一番,善榆见善桐还真有些郁郁,便安慰她道,“我逗你玩呢,含沁要是那种人,当时也就不娶你了。”
在巡抚府里,恐怕除了二老爷,就是善榆最看好含沁,如王氏等辈,担心的都是含沁在外头拈花惹草,招惹了不三不四的女人,就是善榴都在信里婉转提醒妹妹,要尽早上京,免得夫妻分离太久,也不利于感情维系。善桐就算嘴上说不在意,但这种事最怕人家说了,心里其实还是有点隐隐的不安,回去不免又惦记起含沁,一时心潮起伏,忍不住又开了箱子四处翻找,一边和六丑商量,“明儿还是要去挑个首饰……”
桂元帅倒是蛮大方,给桂太太置办衣服的时候,自然也少不得善桐的份。但这都是到京城后的事了,再说善桐也不好过分较真,还真就拿人家的首饰了。要置办,肯定还是得从自己腰包里拿钱出来置办。
不过这样一说,她倒是觉得自己嫁妆有点不够使了,含沁虽然是把家当交到了她手上,但因为善桐平时是和四红姑姑一起当家,又有几个月家政大权完全在四红姑姑手上,现在账虽然是交回来了,但她觉得四红姑姑做的账漂亮,还是沿用了这个记账的办法。要动家里的钱给自己置办首饰,善桐就觉得有点脸嫩了。要自己出钱嘛,一套好首饰就要三五百两银子,她的陪嫁又没什么赚钱的铺子……
这边和两个大丫头叨咕了一会,那边就又叫人去买上好的胭脂水粉,一边安慰自己:“算了,反正沁哥也不看重那些金啊银的。”
没想到过了几天,四红姑姑却主动提起,“到了京城,您要出入名门贵族之家,可不能像在家这样随便了!”
一边说一边望着善桐笑,善桐微微一怔,看了看六丑,六丑冲她扮了个鬼脸,也是笑嘻嘻的。她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又和四红姑姑推让了一番,四红姑姑显然很满意善桐的表现,“这是该当的,家里就两个人,少爷一心扑在公事上,花钱的事就该您自己操心。我看您给沁哥、大妞妞花钱倒都舍得下血本,反倒是对自己克扣得很,这又是何必呢?”
虽说没有婆婆,但有时候行事也不能就自己放松下来,善桐现在倒渐渐明白了为什么人会越活越假:明知道这是必走的过场,但也还是要走走,不如此似乎双方面子上都下不来。
于是就又着急着选了几枚别致的首饰,一边收拾出了箱笼,善榆不知怎么居然也说服了王氏同意上京,一并同行的还有他老师李先生与几个同学,众人集齐了就是二百多人的队伍,就算箱笼已经现行出发,从元帅府出门的时候,也着实是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真正把车马给过完。往来众人都驻足观看,纷纷艳羡道,“恐怕就是皇帝出行,也不外乎如此吧!”
善桐也不是没有走过远路,当时行路难,真是难于上青天。尤其是走旱路,每天打尖就是个考验,有时候赶得急只能和衣而卧,不要说洗漱,连喝的水都得省着。尤其是同善楠在冬季里去何家山的一路,纵有桂含春前后打点,也叫小姑娘受够了行路的苦。这一次出门前呼后拥,每天能走完固定行程就可打尖。到哪里都有热水热饭,对她来说已经不算苦恼了。倒是桂太太走了几天便大喊无聊,在车上颠簸,又不好看书下棋,便让善桐到她车里来陪她说话。
她是铁当当的元帅夫人,出行的排场自然也不同凡响,单单是马车内部的陈设就要更加豪华宽敞,桂太太却好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野兽一样,坐立不安的,还是初春,简直就恨不得把裙子撩起来露出底下的薄衬裙。善桐看见,不禁好笑起来,难得地打趣桂太太。“您这像是多少年没出过远门了?我记得您以前不还经常去天水老家嘛……”
“那时候路途短,东西少,都是骑马走,图个快。”桂太太撇了撇嘴,怏怏地道。“这一次要不是你带了大妞妞,我也巴不得骑马过去,能省一多半日子呢!”
两个诰命夫人骑马上京!善桐无语了,耐着性子陪桂太太说了几句闲话,桂太太看着似乎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8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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