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 全 作者:未知
嫡女成长实录 全第79部分阅读
,第一看手上的镯子,第二看脸上的粉,第三看身后的通房大丫头。他们本地大姑娘还好,外地人进京,非得受这三样褒贬不可。除非和小四房的堂姐妹们一样,过门就是一品、二品的诰命,不是侯门主母,就是世子夫人,那……人家也就是不放在门面上挑你罢了。你进了京,千千万万是要小心。”
手上的镯子是看身家,脸上的粉是看什么,善桐就不大清楚了,王氏也从未提过,她忙问起来。善桃才备细道。“这也是这几年才作兴起来的规矩,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这粉也不是乱用的。什么人用什么粉最清透,那是比得出来的。粉浮在上头那当然不必说了,最次,还有些是看是不是把脸上得太白了,和整个人看着不配。又或者是肤质本来细腻的,上了粉反而看不出来了,总之说来说去,看粉就是看你懂不懂得打扮,我们去的那一年,走火入魔到什么地步,连粉的香味都挑。反正京城最不缺手里有钱出身又高的闲人,那些小姐全都自己调粉使。”
善桐虽然也不是不爱打扮,但她也就是买些上等胭脂水粉,就觉得满足了。听善桃这样说起来,真是不禁目瞪口呆——合着二两银子一盒的香粉,在京城连入门都不算,别说登堂入室了。母亲离开京城已久,还真不如善桃知道京里的风尚,因忙又问道,“那看通房是什么意思,难道出来应酬,还带通房大丫头不成?”
“那倒不是!”善桃说。“就是你也有做主人的时候吧?这时候别人就难免要看了。生得美是不消说的了,京城好些主母,自己模样平常的,便悉心搜求了美人来,这还不算,还要老实和顺,主母说东不敢往西……反正,那群人成天闲着,没事就是互相攀比,这潮流也都是一阵一阵的。”
显然对京城人的这种做派,善桃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看法,她撇了撇嘴,倒是对善桐露出了少许同情,“亏得是你,要是我过去……”
善桐直笑,“这样的事也算是美差了,怎么被你说起来,和过去受罪的一样!”
“可不是,瞧我这话说的。”善桃自己也笑了,“毕竟是喜事!按妹夫的性子,在京城肯定是如鱼得水。”
她不禁略微露出羡慕,“最要紧是你们小两口能独立出来住……唉,不过就是在西安,你们其实也就是自己住着。”
善桐便知道善桃估计是和婆婆处得不大好了,又不好背着人说婆婆的不是——对自己要求比较高的人,一般行事也的确是要更束手束脚一点的。她问了几句,见善桃吞吞吐吐的,便也不多说了,只是安慰她道,“现在家里男人都在沙场上,大家心里肯定是不开心的,磕磕碰碰就多一点。等你公公同姑爷回来了,日子就好过得多啦!”
善桃望着她,面色变了几变,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其实婆婆待我很好……就是有些行事,我看不惯。”
她最终也就是撂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告辞从善桐家出去了。没过几天,村子里来信问善桐,“巡抚府在你生产的时候肯定是忙着办婚事的,榆哥成亲、樱娘出嫁,这都赶在了一块,你娘恐怕未必有空过来。倒是你大伯母闲着也是闲着,如没有夫家亲戚照顾,便让她过来小住一段日子也是好的。”
善桐这才知道善桃回去然给家里写信,一时又感动,又有些受宠若惊,忙写信谢绝,“这太兴师动众了!”
没想到老太太坚持得很,扬言如不让大太太过来,她就要亲自上阵。善桐和含沁商量过了,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尴尬,又也挺高兴的。含沁便道,“这个人情就欠了也好,天水那边虽然也不是没有亲戚,但过来路远,再说,人家家里也都有事。有了大伯母,什么事又多一个做主的人,你就更省心了。”
善桐也叹息道,“从前做姑娘的时候,还觉得二姐有些古板,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她想评论善喜几句,可话到了口边,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很快就进了七月,含沁的差事已经接到了文,是彻彻底底定了下来,桂元帅几乎要把他贴身带在肋侧,善桐顶着大肚子,精神时常不济,可能走动的时候,也还是尽量和四红姑姑一道,一边给含沁预备行李下人,一边又准备开出银票来,预备含沁到了京城支取。巡抚府也派人送了回信:小四房对于帮助找房子这个要求,那自然是一口答应,又邀含沁在杨家小住。因买房子也的确是大事,善桐和含沁商量过了,少不得又得叨扰。这件事自然也要和桂元帅打过招呼的,桂元帅倒没有二话,桂太太那边就和死了似的,一点表示都没有,成天就是忙着桂含芳的婚事。
这波澜壮阔、命运多舛的婚事,到底还是磕磕绊绊地给顺了下来。善喜母女究竟是没提出退嗣子的事,二老爷公务繁忙,只怕就想收拾她们,一时也腾不出手来,再说,只要不退嗣子,有善楠在手,除非小五房特别不要脸,不然也真很难把海鹏婶这个孤寡给为难到。七月里她们母女动身回了村子,十三房的恩怨,一时就隔得更远了。
善桐也就不去管这些事情,她的肚子渐渐大了,天气又热,这个夏天过得不大安耽,往往睡到一半,醒来就是满身大汗。含沁再体贴她,人也忙得脚不沾地的,不能提供多少慰藉,还好四红姑姑能干,非但安排了冰山降暑等等,又令丫头们两班倒给扇扇子。还见天地请了良医来把平安脉,欧阳大夫要不是已经回南边去了,否则肯定被烦死。
王氏遣人来问过善桐需要产婆不要,善桐问得她们也要现去聘人,便回道,“我们这里已经聘来了……”
望江笑道,“这个不一样,我们这是自己调教了三个多月的,手脚利落洁净不说,一些规矩也比较上手。太太是真的分不开身,本来还不放心呢,听说村子里要把大太太派出来,这才安心了点。”
善桐曾经一度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什么事都要自己为自己争取。如今出嫁了要为人母,倒是觉得自己为家人疼爱所包围,现在想到王氏和她的纷争,气就更早跑了七八分了,好似隔着山望过去的毛月亮,晕晕乎乎的,哪还记得两个人吵什么。她也就不再坚持,接受了母亲的好意。回过头又给含沁置办行装。
京城差事,中秋之前必须到任,小两口预计要分别半年以上,含沁别的没什么,最焦虑就是善桐,他反复说了几次。“我就是不放心你……”
善桐又何尝舍得夫婿?只恨京城路远,连送信都是麻烦事。她硬是忍住了心里的不舍,把头放在含沁肩上,安慰他道,“就半年而已,半年后我不但过来,还带个儿子!你有得赚。”
含沁不禁哈哈大笑,又忙表忠心。“是男是女都好,我们家人丁单薄,饥不择食,是男是女都喜欢!”
两个人又再呢哝低语了一阵,哪怕大太太已经入驻,现在正站在一边,善桐也还是没能忍得住离情别绪,人都放手了,又投进含沁怀里,由含沁在鬓角印下一吻,这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望着他大步走出垂花门,去得远了。
含沁一走,善桐便闭门不出,只是养胎。八月含芳的婚礼,她就只是加倍送了厚礼过去,人也没现身。倒是三兄弟轮番都时常上门来照看,榆哥、桂哥、柏哥两三天也要过来的。等到进了九月随时可能发动的时候,一天内有时候能来两拨人,就连王氏也时常派人过来问着,就等着善桐生产了。
209、生产
到了临产前几天,大太太便做主将几个产婆分了黑白班,四红姑姑许了加倍的重赏,令她们全神贯注,无事全不许外出,只一心一意在善桐身边守候,十二个时辰不肯断人。就是一向简朴的大太太这时候都很舍得慷他人之慨,“你们家人口少,男人又不在,就是再小心也都是应该的。”
四红姑姑也是这个意思,虽说这一向恰逢秋后,天水庄子里也有事情要办,但她是一概不管,“什么事都等孩子落地了再说。”成天在善桐身边守着,又令她时常下地走动走动,免得在床上躺久了,更难生产。
就是善桐自己,也觉得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得难受得很,一个晚上都歇不了几个时辰,醒醒睡睡的,又时常要上净房。肚子沉重得走几步路就浑身疼,还是四红姑姑给她做了个袋子,把肚子给兜住了,这才好受些——人又更脆弱得很,一会儿想想含沁,一会儿又害怕生产疼痛,自己没能熬得过去,一会儿又害怕孩子生下来养不大,总之就是这也怕那也怕,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动不动就红了眼眶,满腔的委屈也不知道发作到谁头上,只好埋怨含沁,“这当口他人又不在!孩子生下来,不教他叫爹!”
大太太和四红姑姑都好气又好笑,连特地来看她的善桃都禁不住笑了,善榆刚好也过来看妹妹,因为是男丁,现在善桐随时临产也不便相见,只好在外屋站着和杨德草说话,听见屋内笑,忙抬高了声音道,“怎么了?”
屋内人学了一遍,他也忍不住要笑,善桐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更为委屈,她红了眼圈,要哭又有点不好意思。大太太看见了,忙哄她,“傻孩子,别想太多了,姑爷见不到你大腹便便的样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强词夺理的劝说,倒让善桐一下又回心转意,也觉得她说得不错,正好孩子在她肚子里翻了个身,小拳头顶得肚皮一阵起伏,又是一阵尿意袭来,她便暂且先告退进了净房。不想才一褪裤子,便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忍住——她面上一红,正要问人要裤子来换时,那服侍在侧的产婆已道,“少奶奶破水发动了!”
再往下的事众人倒也都驾轻就熟,产房是早预备好了的,所喜天气还没转凉,丫头们烧了热水过来,服侍着善桐擦洗过身子,这才将她送入产房,只等着真正阵痛开宫——四红姑姑亲自陪侍在侧,善榆等人自然也不曾走。不多时王氏亲自过来了,也顾不得忌讳,疾步进了产房,见善桐嘴里吃着一个馍馍,手上还拿了一本在看,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道“是要先吃点东西,不然扛不住的。”
左右一看,眉头又聚拢了,却不和善桐说话,退出去了,才轻声和大太太嘀咕,“没往元帅府报信?怎么那头安安静静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是当岳母的不乐意了——其实当时规矩,生产这么私人的事,人家没有表示也很自然,除非是直系亲属,那还会过来照看一下。不过在娘家人来看,含沁很明显和老九房关系密切,人又不在京城,且还是为了家族上京去的,现在还静悄悄的,桂家就显得有点不够意思了。
大太太还是挺了解这个妯娌的,见王氏眉眼,便知道她又有吹毛求疵的嫌疑,女儿这边生产呢,又挑起亲家的礼了。她不出声地叹了口气,道,“恐怕是才收到消息吧。他们家刚办完喜事,事情也多。”
正说着,那边来报:桂太太人没来,却打发慕容氏和善喜过来帮忙。
王氏这才稍微满意,对着两个小辈却还是有些矜持,大太太看在眼里,倒是会心一笑,众人免不得又是互相一番见礼,慕容氏还要进产房去见善桐,众人忙道,“那是血房,你们没事别进去,怕冲撞了的。”
四红姑姑还念叨,“也破了有一个时辰多了,算来也该……”
正说着,屋里就传来痛哼声,四红姑姑也顾不得招呼众人,顾不得什么忌讳了,三两步就进了产房。王氏也要进去,又被屋门口两个丫鬟拦住了,她们也是为难。“这地方脏呢……”
大太太没说话,善喜也还没说话,倒是慕容氏上来劝解,“亲家太太请别担心,这才阵痛,离生产还早着呢,发动得快就好,想来也是生得快的,少受好多苦呢。”
善桃望了她一眼,不禁道,“桂大嫂倒是门儿清。”
慕容氏笑道,“我在家的时候,隔邻一个婶子忽然发动,半夜三更的哪里找郎中去?我娘说不得就带我过去帮忙了,这也都是听来的!”
按说慕容氏安慰王氏也是好意,可这话听起来就非常不合适了:一个姑娘家进产房?就算事急从权,在大户人家也不光彩。善喜唇边含着的笑意又加深了,她也上前亲亲热热地劝王氏,“您别担心,三妞从小就有福气,这一关也一定顺顺当当的,再不会出事。快进屋坐坐歇歇,喝一口茶,这可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呢。”
这是在显摆自己和杨家的亲戚关系了,慕容氏扫了善喜一眼,一扭唇角,就不说话了,只由着善喜殷勤地将王氏安顿进了里屋,她才和善桃说几句闲话,问她卫麒山的好。“前儿含欣回来还说,他也该换防了。这大半年在边境,又立不少功劳。”
大太太和善桃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善桃看了善喜一眼,笑着说,“唉,他给家里写信还说呢。桂三哥结亲他应该是必到的,谁知道又在外地!还说回了家要补闹洞房,我就想,他什么时候回来呢,看来年前是有希望了。”
善喜本来宽慰王氏的,听到善桃这么一说,不禁就回头道——新嫁闺女,容光焕发之余,提到夫婿还有点脸红,“含、含芳也说呢,这一次兄弟里就惦记着你们两姐妹的姑爷了。一个在京城一个在西边,都赶不回来。”
只看她表情,就知道小夫妻感情不错,不过王氏现在也无心去想这个了,由得慕容氏、善喜和善桃说得热乎,自己只是望着窗户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屋里声音一下大了起来,王氏便坐不住了,外头善榆也不时遣人进来问消息,后来干脆跑进来——反正这一屋子也就是慕容氏一个外人,又还是出嫁了的,不必太过避讳。王氏便握着他的手,两人靠着窗户坐着,都不大说话,只听屋内善桐的呻吟声时大时小,又时不时有别人声音插入,又过了一会,里头要热水,大太太和王氏都有经验的,不约而同都道,“算快的了!”
这一下大家也就都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等着,果然再过了一会儿,善桐的喊声隔着屋子都清晰可闻,又有人出来喊着要了衔木进去,里头便一下没了声音。如此小半个时辰之后,只听得屋内一声响亮婴啼,众人的心弦都一下放松下来。慕容氏又是艳羡又有些妒忌,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恭喜亲家太太!”
她不免看善桃一眼——新嫁娘善喜是不会明白她的心情的,可善桃却不会不懂。善桃和她对望了一眼,两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呢,那边便来报信了,“恭喜诸位奶奶太太,少奶奶喜得千金,母女平安!”
慕容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再看善桃时,她却已经扭过脸和大太太说话了。善喜唇边挂着笑,又起身给王氏道喜。大太太无可无不可,王氏脸上却挂上了鲜明的失望之色,善榆却迫不及待地问,“三妞人怎么样!没、没事吧!”
“这不都说了母女平安吗。”大太太便道。“榆哥是着急了!”
那报信的产婆也笑道。“少奶奶人还精神着呢,这会抱着小姑娘不撒手。命好!我接了这么多产妇,少奶奶是最顺的,虽是个大胖闺女,可也没吃多少苦。这才三个时辰不到就顺下来了,真是有福气!”
大太太忙命人打赏,正说着,四红姑姑也出来了,一句话没说,就里里外外安排了各色琐事,给诸人的打赏不说,又安排给孩子称重、戴平安符,命养娘进去预备给孩子喂奶等等。慕容氏和善喜几乎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倒是大太太不顾辈分,起身和四红姑姑一道,又令人熬汤药,给善桐准备饭食,又命人给养娘熬催奶补品。善榆想进产房看妹妹,又为人喝止:“脏地方,可不许进去。”
王氏就没有这个顾忌了,现在外头一团忙,两个丫鬟也走开了,她顺顺当当地进了产房,先就闻到了一股还没散去的血味,一时不禁说了声,“也该挪动个地方,难道就在这养着啊?”
话出了口,却不禁又自失地一笑——善桐已经睡着了,两个产婆正给手舞足蹈的小囡囡称重,屋内哪有个主子能听她的话?
她先踱到女儿身边,见她面上虽疲惫,但血色也还充足,神色宁恰,显然生产没能动摇元气。这才放下心来,去看外孙女,小囡囡已经清洗干净,为襁褓包裹起来,露出又红又皱的小脸,手舞足蹈地闭着眼,只不曾哭。众人都小声笑道,“小姐儿性子开朗。”
一时称重,又笑道,“六斤呢,真是健壮齐整。”
王氏捏了捏外孙女的手,自然也是喜悦,不过终究意难平,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要是个男孩就更好啦!说起来,是第三代的长孙呢……”
她又自悔失言,忙遮掩着道,“不过,长孙女也一样好!”
见孩子在养娘怀里也沉沉睡去,她又坐回女儿身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光滑的脸颊,又掏出手绢来为她擦了擦汗湿粘腻的额头,这才站起身来,叹了口气,出了屋子和大太太作别,“家里实在是离不得人,这边是事,那边也是事……”
大太太满口答应下来,“就交给我吧,安安稳稳养个双月子就最好了。”
一时也有些感伤,“善桃的月子,我可就捞不着伺候啦。”
王氏也跟着叹了口气,对着自己嫂子,她还是忍不住露了心思,“这要是男丁,可就千好万好了。是个女儿我们也不嫌,就怕姑爷心里不舒服,毕竟他们家人口稀薄……”
到了这种事上,生不出个女儿,连女方自己家人都没底气,大太太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年纪还小嘛!还怕将来没得生?”
“话不是这么说。”王氏就低声嘀咕,“现在姑爷一个人在外头……”
这种事,大太太就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了,她握着嘴轻轻地咳嗽了咳嗽,没有搭理这个话茬。王氏再叹了口气,也只得怏怏地回了巡抚府。
不过,她却是多虑了,消息送到元帅府,桂太太固然是高兴的,却是谁都比不上桂元帅开心,“家里近支宗房,几代没见女儿。上数三代下数三代,就这么一个妞妞!”
按说本来善桐生产,是不用他亲自出马的,可他硬是就亲自要来主持洗三,不过这是女眷的活计,桂太太没有办法,只好亲自出马,当着王氏的面,也不敢如何摆脸色——可架不住有内线啊,善喜私底下给王氏学了一遍桂太太的表情。
“一说洗三要亲自过来,婆婆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她显得很不以为然,“却又不好说话,说起来这还是第一个第三代,家里又少女娃儿,公公会特别看重,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善桐产女,对桂太太来说肯定是利好消息,她只怕最后也是想转过来,才露出殷勤态度。王氏不置可否,反而是看出来了:善喜和婆婆的关系肯定也淡。她拍了拍善喜的手,没有多问什么,只笑道,“三妞人坐月子,不能出面,你现在倒可以进去看看她了。”
说着,自己又和大太太说了几句,问过四红姑姑,得知大姐儿被抱到外头去给男人们看了,养娘在一边跟着,便拉着四红姑姑低声问,“听说亲家公极是看重大姐儿,你可曾听说了?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四红姑姑撩了她一眼,显然是明白了王氏的潜台词:桂元帅究竟是真的看重这个事实上的孙女,还是要给含沁夫妻做面子为善桐撑腰,这里头的文章,就耐人琢磨了。
210、重男
虽说含沁不在身边,但好在家里人口少,善桐产后还是结结实实地坐了一个月的月子,没有多少烦心事儿能到她跟前。四红姑姑让孩子吃了她三天奶,便道,“咱们人家规矩,没有亲自哺||乳|的,吃过您的奶就和您亲了。您就放心吧,养娘的奶水也足的,饿不着她。”
善桐还有些不舍,抱着大妞妞舍不得放手,四红姑姑看见,便附耳道,“以后少奶奶肯定还要再生的,个个都自己喂,喂不起呀。”
这话里的意思善桐倒也明白了,她红了脸,将大妞妞小心翼翼地交到四红姑姑手上,一边抱怨道,“真是折腾死人了,以后生个儿子,便再不生啦。”
见四红姑姑要说话又止住了,她稍微一想,也明白过来:十八房人丁稀少,肯定指望她多生多养,开枝散叶。这生育的任务,自己是逃不掉的。便也只好自己笑道,“不过,这也要看姑爷的意思啦。含沁那么爱热闹,肯定想着越多越好。”
四红姑姑方才露出笑脸来,将大妞妞抱给养娘,自己坐下来陪善桐说话,反正天南海北什么都说,就是不说婆家、娘家的烦心事。所幸天气和暖,善桐除了不能洗头之外,也可以经常擦洗全身,等到第七天上便已经行走自如。又因为用不着喂奶,年纪也小,她身子恢复得倒快,等大妞妞满月的时候,看着和从前就没什么不一样了。
因家里男主人不在,大妞妞的满月礼办得很简单,桂元帅命人送了厚礼过来,桂太太和杨家众亲戚,并含沁素来交好的各长辈也都有贺礼。这种事自然有四红姑姑料理,善桐一点不用操心,出了第一个月子,她千央求万央求,终于洗了头,除了还是不碰生水,不出门冒风之外,就没有什么忌讳了。大太太见功行几乎圆满,便告辞了回村子里去,“还有好些事情要忙活。”
第一个月子里,因为她蓬头垢面的,外人也不好频繁过来探望。等善桐千恩万谢地送走了伯母,王氏便命人时常送些汤水上门,望江亲自送了几次,捏着善桐的手,“太太真是想要过来,偏偏这边安顿姑娘出嫁,那边又要预备娶媳妇儿,成天都是事……”
善桐倒是很想得开,“不要紧,我这有姑姑照顾,来不来都不差什么。”
又反过来关心一个妹夫一个嫂子,“婚事都差不多预备好了吧?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尽管说。”
“都是妥当的。”望江说起来很有几分感慨,“咱们家姑娘,个顶个都是有福气的,您和大姑娘就不多说了。二姑娘也是看过姑爷才定下来的,就是六姑娘,前儿姑爷过城里公干,老爷让他到家里说话,六姑娘在屏风后头看了一眼,脸就红了……就是太太都挑不出什么不是来。人很板正!也有能力,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家境又颇殷实……六姑娘这一阵子连做梦都在笑。”
善樱得适良配,不必千万里地嫁到福建去,善桐自然也是为她高兴的,“樱娘还是有福气,年纪大点也不要紧,知道疼人嘛。”
“就是。”四红姑姑在一旁也听得入神。“这位听起来是为了读书成亲晚的,要是成亲早有了子女,续弦就难做了。如今嘛,人又板正,又知道疼人,可不是好?”
望江望着她笑,却不接腔,四红姑姑略微一想,也就会意过来,自己搭讪着走开。她这才向善桐道。“前儿您在月子里,不愿令您操心,这会子倒可以和您说了——毕竟那一位也是您的妯娌,她家里的事,您不能不清楚。”
善桐抱着大妞妞,简直就是有女万事足,看着这红彤彤的宝贝蛋一天天长开了,同自己极为相似的面盘一点点白皙红润起来,不再像是个小猴子,渐渐地像个发面团了,她就满足得无与伦比。更何况单门独户,平时外头有桂家、杨家诸亲戚照料,内事有四红姑姑和大太太分担,她是什么心机都没使,安安分分地将养了一个月,现在听望江说起善喜的事,真有些掩耳不听的冲动,恨不能就这么同大妞妞一道关门闭户地住到年后,往京城找孩子她爹去。可这想法毕竟不切实际:就是她不想掺和老九房的事,那至少也得要心里有数,才能知道怎么说话不是?
“看来,善楠是私底下给樱娘补贴银子了吧!”她就慢慢地说。见望江神色,便知道自己说得不错,不禁摇头叹道,“其实就是退一步的事,干嘛非得要你一步我一步的,走到如今这么难堪。”
望江不禁刺她一句,“您知道这个道理就好了。”
她身份特别,也算是看着善桐长大的,这么讽喻善桐,也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了。偏偏善桐又的确心虚,话一出口,自己脸也红了,垂下头摆弄着衣角不肯说话。望江也就岔开了话头,“前一阵子,老爷是忙,也没空顾着家里的事。后来闲下来了,把太太叫来一问,又和大姨娘叨咕了半天,听说脸色当时就不大好看。又问了太太十三房大姑娘的嫁妆单子,您也知道,这嫁妆单肯定是瞒不过人的……就是不算大姑娘带过去的压箱底银子,光是这份嫁妆,就比当年陪送您还体面了。”
善桐嗯了一生,也不由得微微一笑,感慨道,“海鹏婶毕竟是好算计,这么一来,婶婶肯定高看善喜一头了。”
“这就是桂家的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望江道。“不过,村子里的事,我们还是清楚的。前头我男人回村子里办事,满村里都夸咱们仁义呢。十三房大姑娘的陪嫁,大家都是看得着的。不论是主子们还是下人谈论起来,都说咱们家家风正,实在是没得挑了。打从老太太起……二品的诰命太夫人,住小院子,大太太四品诰命,和妯娌们来往也没有一点架子。就是三太太、四太太也都不和乡人为难。就更别说咱们二房了,过继出去就根本不是为的银子……嗐,现在这传得,人人是争着都来和我们说亲,知道男孩们就榆哥说出去了,余下的都是抢着来提呢。尤其是檀哥、榕哥——大老爷又是皇上亲口夸奖过,有名的‘杨青天’,提亲的媒人是都要踏破槛啦。”
善桐才收了的笑,不知不觉又漾了开来,却是分不出是苦笑、讽笑还是情真意切的甜笑,她怔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道,“算啦,这外头人也就看个虚热闹罢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趋炎附势,谁不是专拣好听的说……”
“那也不能这么说。”望江道,“咱们家里面怎么斗,好说是没出人命,也都还在情理上较劲。别人家就不一样了,谁和你说理去呢?——唉,您在月子里,这些话就不说了。总之啊,连楠哥都受了好处,满族里人都说他厚道,必定不会辜负媳妇的,多的是人上门说亲呢。老太太没等老爷发话,就叫我过去,说:‘好歹是生父,这件事不能不管。我老糊涂了,识人不清,也没法替孙子做主,这孩子的亲事,得着落到你头上。’”
“老人家也是的。”善桐有几分好笑,低下头徐徐地拨弄着大妞妞剃过胎毛后才长出来的软发,“亲儿子,还要这样来赔罪,真是越老越嘴硬……爹听了,自然也就消气了吧?”
“本来就没敢有气,哪来的消气呢?”望江也笑了,“倒是把楠哥叫来城里,说了半天话。说的是什么,太太也没问出来。反正现在城里十三房剩下几门生意,已经是楠哥在做了。我回村子里那几天,十三房太太过来给老太太问好,老太太都晾着她……不过十三房太太做事也漂亮,听说把生意交给楠哥,她也没说什么,如今天天只在家里念经烧香的,说是一心为十三房老爷守寡了。”
十三房使尽了浑身解数,总算把善喜操办进了高门,又带走了这么多嫁妆,要还想继续压制善楠,小五房还能坐视?二老爷不过就是把善楠叫到城里来说话,老太太又露了这么个意思,海鹏婶就知道收敛,也算是个识时务的厉害人物了。现在善楠倒是赚了个好名声,私底下补贴亲妹妹一点陪嫁,难道还能闹开来?满村里人全都夸奖他仁义呢,海鹏婶也翻不了天去。往后数十年,就看他怎么一点点或者帮补妹妹,或者把家产经营起来了。反正善喜出嫁的女儿,也是再无法沾手,海鹏婶除非疯了才会以为自己能不断帮补女儿。其实这件事论结果来说也还算可以,善喜带走了一大部分,也没有把路走绝,还是留给善楠一份产业,只不如他想得多罢了。但最重要是走到这一步,兄妹之间彼此都极不谅解,这和自己情况还不一样,母亲毕竟是亲娘,就是现在,岂不也还是一点点在软化态度?五年十年,终于有一天会把往事度过去的,十三房这两兄妹之间是完全把路给走绝了,到时候真吃亏的是哪边,那还不一定呢。
送走了望江,善桐略想了想,便又和四红姑姑商量着给元帅府送年礼,并问桂太太,“今年过年时,这边应该是已经出月子了,可用不用帮忙?”
桂太太的回音很快就来了,还伴着同样很厚实的回礼,“我们太太说,您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送什么礼不礼的,倒是城里的三亲六戚别忘了,来年开春就上京的,日后要再往来就难了。府里的事不用惦记,有三少奶奶帮忙呢。”
善桐心里有数了,等王氏得空来看她了,就和母亲说起,“虽然在您跟前是学过婶婶的样子,但和婆婆倒是处得不错。”
“眼看他们家二少奶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门,也就这么一个能用的儿媳妇了,自然处得不错。”王氏根本不当回事。“至于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工夫,更是高门媳妇的当家本事。你就是这一点始终没有学好,要和她看齐,两面都能敷衍得过来。”
说来也的确是,善喜是捏准了王氏无关痛痒看热闹的心情,这才不断向王氏、自己示好,她对大姨娘就从来都是淡淡的不假辞色。像她这样的人,不乘未来宗妇没过门的这几年抱牢婆婆大腿,难道还会白白把机会放过?至于桂太太,那就更是要好生调教三儿媳妇了,好说先让自己家里有个能顶得住事的人,不至于事事都要依仗自己一个转眼就要上京的侄媳妇……
“等你出了月子。”王氏又指点她,“还是要到帅府坐坐,我知道你心底还是怕你婶婶,抢了她看重的差事,她对你是肯定没什么好脸色的。不过话说回来了,善喜都能在咱们家住到出嫁,你还怕什么?脸皮厚就厚一点,不能失了礼数。”
善桐应了一声,见王氏低头逗弄大妞妞,不由得撒娇道,“还是娘对我最好,我不懂事,娘也不嫌弃我,还只顾着教我。”
王氏白了她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大妞妞竖着抱起来,让她打个奶嗝,一边抚着大妞妞的背,一边就道。“你要是什么事都听我的,也就好了!现在姑爷一个人在京城,天高皇帝远的,他年纪又轻,没个可心的大丫头放在身边,你知道他胡闹成什么样子了?我让你预备人,你又不听我的……唉!”
没等善桐说话,她就又摇着头放下了外孙女,点着她圆润的鼻头道,“你要是个男孩啊,外婆加倍疼你!”
善桐不禁又有了几分不快,却只好往肚子里咽去,只微笑以对。王氏看她神色,也知道女儿根本不以为然,她又叹了口气,再摇了摇头,却终究也不曾说什么。
不过,王氏的劝告,她还是往心里去了,等出了双月子,善桐神清气爽,再没什么萎靡了,她便抱着女儿,密密实实地套了车,出门去给桂太太请安。
211、重要
桂太太除了洗三、满月之外,就再没有见到大妞妞。小孩子在半岁前长得最快了,大妞妞又生得像善桐,鼻梁又高又挺,粉雕玉琢的,眼睛一眯一眯,且还爱笑,就是她见到了都不禁笑道,“你这个女儿,生得真是可人疼!”
说着,便把这个沉甸甸的大襁褓接过来抱在手中,一边笑道,“才几个月,抱出来也不怕冒了风?”
“就是小心这个呢。”善桐说,“可大夫说,孩子从小不见风也不好,在屋里闷着反而容易得病,叫中午抱出来晒晒太阳。我想着车里屋里都是有暖炉的,倒冻不着她,便抱出来也让她动弹动弹。”
正说着,大妞妞哇一声哭起来,吧嗒着嘴扎煞着小拳头,桂太太有几分讪讪然,善桐又忙笑着解围,“恐怕是想吃奶了!”
果然,养娘抱进去没过一会,大妞妞就心满意足地止住了哭闹,又吧嗒着嘴有了几分睡意,前头已经有人来问,“是十八房少奶奶来了?大妞妞也抱来没有?”
得知果然也抱来了,桂老爷也不叫人把大妞妞抱出去,自己就颠颠地跑进来,抱着大妞妞就要用胡子去扎她的脸颊。大妞妞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当下又大哭起来,桂老爷乐得直笑,又拍着大妞妞叫她安静下来,桂太太和善桐彼此看看,都是一阵无语,桂太太轻咳一声,起身道,“走,咱们进里屋说话去。”
这是给桂老爷在小辈跟前留点面子的意思,虽然善桐看桂老爷也似乎不大着意,却肯定不能不走,不然她看着桂老爷做奶声奶气状,着实也肉紧尴尬,因就和桂太太进了里屋,彼此在炕上吃茶说些闲话。
眼看着又要过了一年,含春的婚事却还是没有着落,桂太太提起来就烦躁。“今年家里事多!你也走不开,我也走不开的,可不就耽误下来了。虽然说亲的人家不是没有,但现在也不好轻易许亲。”
古代消息传得慢,桂含春身份上的变化也是要这么久才能传开,桂家虽然僻处西北,但这么多年来荣宠不衰,在西北说一不二,要不是行事低调,恐怕早落了个西北王的名声。一般的官宦人家但凡要是疼女儿一点的,自然是看好含春,不过,按桂家的眼界来说,好亲事,那就要自己去求了。尤其桂太太又想在京城说亲,京里的名门大户最重脸面,除非真正破落了,不然就是嫁不出去,也都把女儿在手心里攥着,抬着头等人来说呢。
“等我明年到了京城。”这种事关系到桂家将来的门面,善桐又许了桂元帅,肯定是愿意帮忙的。“一定先为婶婶物色着,有好的,再写信回来让您看。您说怎么样?”
桂太太看着不置可否,她显然有几分心事,看了善桐一眼,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这选儿媳妇是大事,你虽然能干,但毕竟还小。我看我还是和你一同上京为好!三个儿媳妇,两个都由不得我选……如由得我选,哪里会和今天一样!”
如此看来,善喜虽然得到桂太太的重用,但也是无奈之选,私底下老人家还是不满意她。善桐眼神一闪,虽说也有好奇心想要细问,但却又忍住了没问,只是若无其事地道。“是啊,尤其是宗妇,不运足了眼力去选,是肯定不能的……”
“我也是这样想!”桂太太也不免感慨。“从这点来说,含欣也实在是任性了,他是桂家宗子,行事却不能把家族放在第一,实在并不称职。你看看吧,就因为当时一时心软让他把慕容氏娶进门了,现在生出了多少事来!”
她又试探性地望了善桐一眼,轻轻地嘀咕道,“就是你们这十三房的大姑娘啊,也实在是……”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善桐自然是要为善喜撑撑场面。“善喜的性子还是很刚强,人也是很能干的。”
“这都倒不错。”桂太太看善桐这样说,也就不往下抱怨了,而是略带好奇地问,“我听说她那个哥哥,是你亲哥过继出去的,可有这样的事没有?”
见善桐含笑点头,她便轻轻地嘀咕了,“我就觉得怪了,按说你们家教出来的孩子,行事肯定是得体知礼的。怎么和他妹妹好像一点都不亲热,慕容氏老家在天水呢,逢年过节送节礼的时候,还指名道姓地给姑奶奶送体己东西……这边前阵子送了年礼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来送信的人冷冰冰的,撂下东西就走了。”
这就是和娘家不亲近带来的尴尬了,善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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