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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7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77节

    以致于众人想到多种可能,硬是没有想到,这个年过百岁的老人,终于将油枯灯灭。

    待室内的议论告一段落,赵嘉终于开口:“陛下,臣有事禀。”

    “讲。”刘彻正因多种猜测头疼,见出声的是赵嘉,立刻振作起ji,ng神,希望他能说出些不一样的东西。

    “陛下,臣闻南越赵佗本为秦官,后降汉,今寿过百载。”赵嘉顿了顿,加重声音道,“如此高寿之人,世间少有。”

    赵嘉之言似同殿中所议之事风马牛不相及,然而,细思他言下之意,联系南越调兵之事,在场的大佬纷纷拨开迷雾,得出答案。

    “陛下,臣请再探南越虚实。”大行令王恢扬声道。

    经过努力,医匠已制出能对抗瘴气和疾病的药物。

    如今闽越生乱,南越内部权力更迭,正是大好战机。如能抓住,百越必当提前纳入汉朝版图,成为汉朝产粮之地!

    第两百十一章

    建元四年,十月

    长安下过一场薄雪, 冷风自北而来, 呼啸刺骨, 撕扯悬于半空的市旗,猎猎作响。

    数名背cha雉羽的边骑飞马入城, 带来匈奴再度遣使,望与长安修好的消息。

    遣使之事由中行说主持,过程中, 强行压下茏城官员——特别是王庭四角的反对, 坚持摆出高姿态, 国书措辞极为强硬。除要求汉军退出草原,返还草场, 更要汉朝送公主和亲, 陪嫁数倍于前朝的粮食绢帛, 否则就要发兵南下, 在边郡燃起战火。

    “汉不予,自来取。”

    “伤民失地, 汉自省其失。”

    经马邑之战, 匈奴损失近十万强军, 被打到断腿, 好不容易才跑回茏城。如今派人求和, 却是这种态度,朝廷官员面面相觑,都感到不可思议。

    难不成中行说年老糊涂, 失心疯了?

    飞骑除携带匈奴来使的消息,还呈上边郡太守的奏疏,言云中、雁门、定襄三郡有南来商旅,正大肆散播朝廷调大军南征,讨伐闽越之事。

    “难怪。”

    听韩嫣转述奏疏内容,赵嘉心中了悟,放下水囊,抹去脸上飞jian的泥点。若匈奴知晓朝廷要伐闽越,自会认定边郡无法增兵,借机狮子大开口也就不足为奇。

    韩嫣坐到赵嘉身边,抓过他手里的水囊,刚要递到嘴边,突然被魏悦抢了过去。

    看一眼面无表情,行事却令人疑惑的魏三公子,韩嫣动动嘴唇,到底没说什么,又抢过曹时的水囊,咕咚咚灌下两口。

    他的水囊早在林中遗失,当时是被箭s,he穿,即使找回来,十成也不能用了。

    自秋狩之后,朝廷派兵南下的意图渐强,朝堂上不提,城南贵人亦有耳闻。这种情况下,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南征的消息瞒不住,早晚会传到北地。

    只不过,据边郡太守的奏疏,消息是由商队散播,行动未免太过刻意,让人不多想都不可能。

    “做这件事的会是谁?”李当户沉吟道。

    “总之,不外乎那几个。”曹时举起手,一根根弯下手指,“淮南王女在长安,这段日子没少在私底下活动,听说还同长乐宫的公车司马过从甚密,赠与厚礼。”

    “长乐宫公车司马?”赵嘉诧异道。

    “说来,此人阿多应该认识。”曹时咧了咧嘴角。

    “我认识?”

    “张次公。”

    怎么是他?

    赵嘉面露惊讶。

    “听说淮南王女出手极是大方,阿多有心可提醒一二。如其执迷不悟,今后远一些就是。”魏悦按住赵嘉的肩膀,沉声道。

    赵嘉皱眉,一时陷入沉思。

    想起初见时的情形,再想想朝廷到边地择选,在卫青蛾落选一事上,张次公出手相助,赵嘉深吸一口气,决定下次入城,务必见对方一面。

    依照曹时的口气,张次公涉入不深,大概仅收了刘陵的财物。寻机提醒一回,望能让他醒悟过来,不要继续和淮南王一系搅合在一起。身为长乐宫的公车司马,这可是大忌!

    短暂休息之后,四营再次投入训练。

    赵嘉和士卒一同跨越障碍,在泥坑中翻滚,在密集的林木和高草中开弓。随着时间过去,“对手”一个个出局,最终“存活”下来的,隐蔽手段和猎杀手顿都十分惊人。

    临到文吏吹响木哨,宣告当日训练结束,赵嘉裹着一身shi冷的泥浆和雪水走出训练场。看到身后的魏悦和李当户,再看看哨音响起前一刻,因一时疏忽被踢出局的平阳侯,单手压下头盔,尽量不在曹时面前笑出声。

    这是第几次了?

    依照曹时中箭的位置和背后的脚印,动手的必然又是李当户。只是魏悦也掺一脚,着实令他有些意外。

    四营军伍离开训练场,在营地西侧的排屋前列队,等着清洗泥浆灰土,换上干爽的衣物,再到伙夫处领取饭食。

    随着伙夫掀开锅盖,香味随风飘散,弥漫整个军营。

    为保证军伍有充足的体力,营内每三天就要杀羊,每五天就要杀彘。

    牛耕在全国推广,耕牛不得轻易宰杀,从胡商手中市来的则不在此列。正因如此,牛马市中,鼻孔未穿环,未曾驯服的牛价格不断攀高,仅贵人家能长期负担。

    赵嘉肩负军需官职责,每过半月,即会有北边的商人往营内送牛。

    这些商人多出自归降的胡部。

    提前打好招呼,有边郡大佬的威慑,再加上要市牛的是赵嘉和魏悦,深知这两人厉害的胡商,自然不敢有其他心思,每月按时送来牛羊,价格远远低于城内。

    有贵人听到消息,意图cha一脚。

    结果不等赵嘉出声,曹时和韩嫣一起动手。事情做得光明正大,对方有苦说不出,只能背后污蔑几句,实际动作却不敢有。

    究其根本,理亏的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用过膳食,四营校尉接到宫内旨意,明日列席朝会,天子将定南征之事。

    “看来要出兵了。”赵嘉回到房中,执起火钳,拨动火盆内余烬,待火苗升起,又添几根木条。

    房门被敲响,其后魏悦走进室内。见赵嘉坐在火盆边,对着飞蹿的火苗出神,不禁问道:“阿多在想何事?”

    “南征。”赵嘉头也不抬,依旧盯着火苗。直至魏悦走到近前,才顺势向后一仰,恰好靠在对方腿上。仰头对上魏悦的目光,赵嘉丢开火钳,叹息一声。

    “准备得再充分,终究没有实地去过。”

    “阿多,事无绝对,百胜之将亦不敢自言万全。”魏悦弯下腰,手指擦过赵嘉的唇角。因未束髻,随他俯身的动作,黑发自肩侧滑落,流瀑一般。

    赵嘉抬起手,握住一缕黑丝,向下拉了拉,并未多用力。

    “三公子,能否陪我坐一会。”

    “好。”魏悦笑了,顺势坐到赵嘉身侧,任由他以自己的腿为枕,拿起赵嘉放在一边的火钳,继续拨动盆内碳火。

    火光跳跃,火星点点,偶尔发出爆响。

    两人皆未再说话,唯舒适静谧在身侧流淌。

    翌日,未央宫前奏乐,群臣整肃衣冠,列队鱼贯入殿。

    刘彻着黑色衮服,头戴冕冠,高踞殿上。

    朝会伊始,即宣匈奴来使。

    匈奴使臣刻意摆出姿态,昂首挺胸,龙行虎步。然走进殿内,视线扫过两侧官员,仰视正前方的汉天子,气势一点点消弭,被宦者拦住,到底强撑不住,伏身在地,向刘彻行礼。

    “奉天所立大单于命,拜见汉天子,愿陛下千秋万岁!”

    匈奴使臣被唤起,恭敬呈递国书。

    刘彻早知其中内容,之所以宣他上殿,不过是走个过场,不授人把柄。

    自汉立以来,匈奴就是长安最大的敌人。一场马邑大捷,虽伤匈奴实力,却未断其根本。这就是庞大草原统治者的底蕴。

    不同于闽越之流,对匈奴,刘彻必须慎重对待。

    然也仅止于此。

    匈奴提出的条件,汉朝绝不可能答应。

    马邑之战前,刘彻不会点头,马邑之战后,更加不会。

    将南征之事散播到北边的是谁,他心中有九成把握。等撵走匈奴人,大军集结南下,拿下那片产粮地,他势必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不允。”

    刘彻将国书放到一边,不交群臣商议,直接对匈奴的要求予以否决。其后当着匈奴使臣的面,商议南下攻百越之策。

    草原和百越相距万里,根本搭不上边。

    匈奴遣使的来意,刘彻早就摸透,不过是虚张声势,意图讹诈。既然如此,他不介意“吓”回去,让对方知晓汉朝一次能发多少强军。

    如果匈奴敢趁机南下,一路摧枯拉朽,打到长安算本事。如果做不到,等灭掉闽越,大军调头,彼此必然有得打!

    汉朝有钱有人,皇帝正当年少,还有即将到手的沃土。反观匈奴,这几年快被不时爆发的疫病逼疯,军臣单于又身染沉疴,王庭四角短暂联合,彼此之间早晚再生裂痕。

    两相对比,当真做好和汉朝一决生死的准备了?

    中行说意图讹诈,匈奴态度分外强硬。不料想,被看穿外强中干,长安的态度更加强硬。

    匈奴本部战斗力惊人,边郡太守同不是吃素的,大不了就地征发材官更卒,两线开战,照样能将草原杀得血流成河!

    看明白汉朝的态度,使臣不由得想起出发时,左谷蠡王对他说过的话:汉朝这个年轻的皇帝,不同于他的父祖,意气风发,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强横和征服,是要将敌人斩草除根的决绝和战意。

    前朝定下征南之策,长乐宫中,窦太后面沉似水,灰白色的眸子半睁,怒气昭然。

    阳信公主跪在殿中,脸色惨白,额头沁出薄汗。长袖遮掩下,双手隐隐发抖。一个熟悉的药包被掷在她面前,系绳散开,灰黑色的药粉洒落遍地。

    陈娇坐在窦太后身侧,低垂双眸,始终不言不语。偶尔看向阳信,眉心微蹙,眼底闪过复杂情绪,并无半分幸灾乐祸,仅有无声叹息。

    王娡被召来,起初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直至窦太后命人取出药包,再观阳信表情,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可能做了什么,心中咯噔一声,脸色瞬间变化。

    第两百十二章

    “阳信,你来告诉我, 这药从何而来, 要用给谁?”窦太后语带沉怒, 声音在殿中响起,宫人宦者皆噤若寒蝉。

    看着脸色愈显青白的阳信, 陈娇很快将视线转开,不发一言。

    “回太皇太后,我、我……”阳信口中支吾, 不知该如何做答。

    在看到药包的刹那, 她即知事情已经败露, 不可能继续遮掩。表面上的窘迫和怯懦,有一半是真, 另一半却是伪装。

    这般作态的目的, 是希望窦太后能够心软, 莫要真的追究。

    归根结底, 曹时又非窦氏子弟,不过是得先帝看好, 又碰巧被刘彻重用。她才是窦太后的亲孙女, 天子的亲姊, 汉朝的长公主!

    真要处置了她, 事情肯定瞒不住, 必当传于朝堂。

    诸王现在长安,窦太后必然要慎重考虑。

    若非如此,今日就不会召她入长乐宫, 而是会直接派人问责。

    阳信想得十分“透彻”,更有几分确信,这件事最终会不了了之。

    反正曹时又没真的服药,也没发现任何不对,依她来看,窦太后很可能雷声大雨点小,斥责几句,命她收敛即罢。真正实质性的惩罚,十有八九不会有。

    唯独陈娇在场,让阳信心生怨愤。

    自己怯懦的一面被对方看到,哪怕有部分是装的,也让阳信万分不甘,如鲠在喉。她暗暗发誓,今后如有机会,必然将这份耻辱千百倍还给陈娇,绝不食言!

    阳信想得很好。

    可惜她忘了,她不单单是想对曹时下药,这种能cui情,并有一定上瘾效果的药粉实是来自刘陵!

    刘彻防备刘陵,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她。窦太后也知晓淮南王女性狡,行事不择手段,早让陈娇远着她。

    渔阳公主远在封邑,刘陵够不着。三公主嫁入堂邑侯府,成为刘嫖的儿媳,同样不会和刘陵走得太近。刘陵想避开刘嫖和陈午见一见她,都是万分困难,想要搭上关系,近乎不可能。

    唯独阳信。

    曹时父母早已亡故,自羽林骑成军,更是长时间留在军营。偌大的府邸仅阳信一个主人,她定下的主意,家僮婢仆无人敢出言劝解,遑论直言反对。

    王娡早年聪明,自登上皇后位,这种聪明逐渐被傲慢、膨胀所取代。

    由皇后成为太后,终于开始清醒,尝试从永巷布局,并想方设法弥补和刘彻之间的裂痕。可惜成效始终不大。

    阳信人在宫外,同曹时关系冷漠,府内又无长辈,自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王娡在宫外眼线不多,田蚡本人都是满头小辫子,被刘陵抓着把柄,自然不会提醒阳信。而王信的话,阳信则是完全听不进去。

    刘陵摸透王娡母女性情贪婪,尤其是阳信,纵然被暂时疏远,只要送上重礼,也能继续搭上线。

    果不其然。

    几次送出金玉绢帛,再上门拜访,阳信的态度有明显软化。

    刘陵口才好,舌灿莲花,总能说得阳信心花怒放,该有的防备心也随之减弱。

    看着逐渐落入自己掌中,却始终浑然不觉的阳信,刘陵面上带笑,嘴上恭维,眼底却尽是嘲讽。

    比起摸不到衣角的渔阳公主,以及被刘嫖陈午护在羽翼下的隆虑公主,阳信早被怨愤和曹时的冷漠蒙蔽双眼,失去正确判断,一举一动都能被轻易揣测,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棋子。

    这次主动给阳信寻药,刘陵怀抱的目的绝不如表面简单。

    可惜阳信不知道。

    万幸曹时没有服药。不然的话,混在药粉中的一味慢性毒药,早晚会催垮他的身体,导致他缠绵病榻,再无法领兵上阵。

    刘陵不打算马上要曹时的命,那样太刻意。她要的是不留痕迹,完善后手,纵然事发,也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为避免阳信察觉,混入的毒药是ji,ng挑细选,又磨碎成粉,寻常医匠也看不出来。

    只是连刘陵也没能想到,阳信想都没想,也没派人检查药粉成分,直接就要给曹时用。正因阳信这份“不谨慎”,让窦太后生出怒火,再无法坐视不理。

    曹时身为列侯,官至羽林校尉,先前出征边郡,同匈奴作战勇猛,极得刘彻看重。如果阳信不是自作聪明,得景帝赐婚尚主,曹时和天家关系十分紧密,今后必成天子股肱。

    无奈,阳信实在令她失望。

    窦太后心中怒火狂燃,面上的怒意却渐渐消失,被无尽的冰冷取代。

    “阳信,我眼不明,心却不盲,莫要在我面前作戏。”窦太后沉声道,“将你母召来,是要她亲耳听一听,亲眼见一见,你做下何等蠢事,又是如何执迷不悟,不知悔改,一错到底!”

    “太皇太后,阳信知错。”听到窦太后的话,阳信终于知道怕了。这一回再无半点假装,全是真实流露的恐惧。

    “错在何处?”没理会欲言又止的王娡,窦太后继续问道。

    “错在、错在……不该给平阳侯用药。”阳信咬住嘴唇,艰难道,“太皇太后,阳信实在没有办法!”

    “实在无法?”窦太后猛地拍在几上,怒声道,“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长公主,天子长姊!”

    阳信垂首不语,双手颤抖得更厉害,既愧且羞,更藏着几分恼怒。

    王娡看着长女,如非身在长乐宫,必然将她拉过来,用力点在她的额前。

    到底长没长脑子,竟做下如此蠢事!

    做了能遮掩且罢,非但没能瞒住,反而被长乐宫知道,这是嫌日子过得太好,太顺遂?!

    “你错的不仅于此,继续想。”窦太后收敛怒火,继续道,“想不出来就继续在殿前跪着。让你母陪着你,直到你清楚自己错在哪里。”

    陈娇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扫一眼脸色瞬间变化又很快隐去的王太后,眉心微蹙,猜测窦太后的用意。

    王娡好歹是太后之尊,此举既是惩罚阳信,也是在罚她。

    等到今日之后,王太后在宫内的威望或许又要被削弱一截。是单纯被阳信牵连,还是说,私底下又有动作,被太皇太后察觉,借机予以敲打?

    想到这里,陈娇眉心蹙得更紧。

    太皇太后悉心教导,若自己粗心大意,出现不该有的疏忽,实是万分不应该。

    “太皇太后,事情是阳信所为,同母后无干。”阳信倏地抬头,直视窦太后,争辩道,“阳信同平阳侯如何,想必太皇太后也知晓。阳信不想再这样下去!”

    “不想就下药,要毒死你的丈夫?”窦太后冷声道。

    阳信愣在当场。

    “太皇太后,我没有,我岂会做这等事!”

    “没有?”窦太后垂下眼帘,遮住灰白的眸子,“你可知这药的方子?“

    阳信低声应是。

    “不,你不知道。”窦太后摇头道,“如你真如表面聪明,就该知晓有些人的东西不能要。”

    阳信猛然抬起头,嘴唇颤抖道:“太皇太后……”

    “我今日召你来,你以为单是为这药?”窦太后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像是重锤敲在阳信心头,“淮南王有异心,淮南王女留在长安,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远的不提,如你舅父盖侯,淮南王女屡次上门拜访,他可曾有一次亲见?”

    “你人在宫外,本该看得清楚,却仍是收下淮南王女重礼。更从她处得药,查也不查,岂非愚蠢之极。”

    被窦太后一言点醒,阳信额前冒出冷汗。

    “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我绝不会……”

    “当真不会?”窦太后打断阳信的辩解。

    “当真不会!”阳信斩钉截铁。

    殿内陷入短暂寂静,片刻后,窦太后态度稍有缓和:“如你真正知错,回府之后,立即送还淮安王女相赠的金玉绢帛,今后莫再同她来往。撇开左道之心,行事前三省于己。如再犯错事,绝不会如今日揭过。”

    “诺!”

    阳信俯身在地,王娡始终没能cha言,也没有为女儿求情。

    事情牵扯到刘陵,她心中警觉,对阳信公主实在是恨铁不成钢。之前明明提醒过,怎么偏要犯浑?和刘陵牵扯不清,还要用她给的药!

    当真如太皇太后所言,越活越回去,做事之前想都不想,年少时的机灵都到哪里去了?

    阳信老实认错,窦太后没有严厉惩戒,更严令消息不许外传,明摆着要将事情压下,保全阳信的颜面。

    不过作为惩罚,阳信要禁足府内三月,正好修身养性,避开刘陵。

    离开长乐宫后,阳信没能马上回侯府,而是被王娡带到寝宫,殿门关闭,手指直接戳在她的额前。

    “我是如何教你?你怎会做下这等蠢事!”

    “阿母,我知错了。”阳信到底气短,加上王娡手上并没多用力,没有躲闪,硬是挨了几下。

    “知错就要改。”见阳信如此,王娡气消大半,将阳信拉到屏风前,沉声道,“详述淮南王女言行,一字不许漏。”

    “诺。”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阳信回忆刘陵过府时的言行,尽道于王娡。

    “你说用药之事是她先提?”王娡沉声道。

    “确是。”阳信仔细回想,的确是刘陵在话中暗示,三番五次提及,她才会生出心思。

    “她所谓的相助,究竟是助什么?”

    “未曾详说。”阳信皱眉道, “倒是她常打听四营校尉,或同其有关。”

    王娡已经没力气发怒。

    四营是天子亲兵,校尉俱为天子心腹,刘陵打听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不会是看上哪个,想嫁?

    简直笑话!

    刘陵这般利用阳信,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分明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当她这个太后是死人!

    王娡的确被窦太后压制,在宫内不得不小心,却不意味着她当真好惹。阳信被刘陵利用,险些万劫不复,这口恶气,她自己没法出,王娡必然出面。

    长乐宫之所以高抬轻放,没有真正惩处阳信,八成也是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被利用也好,被人看戏也罢,区区一个淮南王女,当真以为自己智慧无双,谋略盖世?

    想明其中关窍,王娡微微眯起双眼,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掀起一抹冰冷的笑。

    建元四年,十二月

    诸王陆续启程返回封国,如长沙王更要提前动身,回到国内调集将兵、筹备军粮,以配合朝廷大军南征。

    在刘发动身前,宫内设宴,诸王俱被邀请,刘陵同样在席。

    让人没料到的是,向来行事有章法的淮南王女,竟然宴上失仪,出了大丑。离宫回府时,拉车的马突然发疯,在城南横冲直撞,惊扰诸王驾,险些伤到朝官。

    等健仆拉住缰绳,刘陵撑着撞到的额头下车,刚要出言赔罪,一名骑僮突然挥鞭,抽在倒地官员的身上,口中大声呵斥,就差说一句“好狗不挡路”。

    认出被抽的是谁,刘陵心中咯噔一声,顾不得许多,大声道:“住手!”

    哪想骑僮根本未停,又狠抽两鞭,方才翻身下马,跪地横托马鞭,请刘陵责罚。

    看着名为请罪,实则却像是请功的骑僮,刘陵的眼神像淬了毒。如果还不明白自己被人设局算计,她妄称智慧性狡!

    就在刘陵陷入局中,苦思脱身之计时,未央宫宣室内,一幅巨大的地图挂在墙上,刘彻站在图前,赵嘉、魏悦、李当户、曹时和韩嫣俱站在天子身后。

    “朕同丞相、大将军议,诸事已妥,下月出兵!”

    第两百十三章

    刘陵从未像此刻一般焦头烂额。

    坐在铜镜前,对视镜中面容, 愈发觉得心绪难平。实在克制不住, 索性挥袖扫倒镜架。伴着一声钝响, 婢仆迅速伏身在地,双手合在额下, 遮住惊恐的面容。

    “是谁,到底是谁!”

    刘陵确信自己被算计了。

    乍看手段,不似未央宫中的少年皇帝, 也不是长乐宫那个瞎眼太后, 余者逐一翻过, 各个都有疑点。

    能在宫内动手,又能神不知鬼不觉收买她身边骑僮, 种种手段使出来, 身份定不一般。

    “来人!”

    暂时想不出所以然, 刘陵唤来忠心门客。

    “中尉府可传出消息?”

    “回翁主, 暂无。”门客俯身道。

    “送去的金玉如何?”

    “仆无能,未能见得宁中尉。”

    刘陵特意备下的重礼, 压根没送出去, 全都原样退了回来。

    “不怪你。宁成严酷不下郅都, 自上任以来治效斐然。这一次我被人设计, 得罪此人, 事情怕是难以善了。”

    “翁主可能想出,究竟是谁在背后设计?”

    “暂无头绪。”刘陵捏了捏额心,吩咐道, “继续盯着,一旦中尉府有消息,速来报我!”

    “诺!”

    门客离开后,刘陵挥退婢女,独自坐在室内。打开漆匣,取出未送出的美玉,手指擦过玉上雕纹,眉心拧出川字。

    当日,城南疯马惊到数人。骑僮嚣张跋扈,竟然鞭抽中尉宁成!

    长安城南哪个不晓得,得罪丞相和大将军尚有转圜余地,非是罪无可恕,终有一线生机。得罪宁成,绝对是自己往死路上走。

    若是身无罪名且罢,偏偏刘陵手下不干净。即使在长安已有所收敛,在淮南国内发生的一切,总会被寻到蛛丝马迹。被宁成盯上,今后休想有安生日子,说不定父王也会被连累。

    越想越是懊恼,对背后策划之人,刘陵更觉得愤恨。

    这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就算不死也要让她伤筋动骨,风波未过去之前,再轻易动弹不得。

    想到之前的谋划,刘陵很是扼腕。本是成竹在胸,却总棋差一招,功败垂成。周遭似有眼睛盯着她,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冷静下来,刘陵不免悚然。

    有骑僮的先例,难保身边不会再有暗子。

    是谁?

    婢女,仆役,亦或是……门客?

    不等刘陵想清楚,门外有婢仆来报,送往阳信公主处的礼物被悉数退回,人也未能见到。

    “为何?”

    “回翁主,据府上人言,公主于宫宴当日入长乐宫,归来即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纵然闭门不见,礼物为何不收?”在猎场时明明说好,她会在近期再送一包药粉。

    “回翁主,仆未能打探出来,请翁主治罪!”

    婢仆伏在地上,隐隐发抖。

    刘陵沉思片刻,并未开口斥责,收起礼品中的药包,余下令婢仆带下去,暂时送回库房。

    “下去吧。”

    “诺!”

    婢仆退走后,刘陵拿起药包,细思婢仆带回的消息,联系阳信突然禁足,以及发生在城南之事,一个名字闪过脑海,葱段般的手指瞬间攥紧。

    王娡,王太后!

    她早该想到,这样的手段,又能在宫内布局,普天之下,除了当年将栗姬斗败,自己登上皇后宝座的王娡,不会再有第二个。

    纵然有,同她又无多少利害关系,如何会给她设套布局。

    只是猜出始作俑者,却无任何报复之法。

    王太后不比阳信,想要对付她,没有周密筹划,胜算实在不高。奈何刘陵最缺的就是时间。加上阳信闭门不出,见不到面,借为棋子同样不成。

    思来想去全无办法,刘陵顿感头痛欲裂。

    屋漏偏逢连夜雨,接下来数日,这位野心勃勃、欲助淮南王成大事的王女,切实体会到被蛛丝缠绕,束手无策是何等无奈。

    宁成记仇,但行事谨慎,没有切实的把握绝不会莽撞。这也是他行效郅都,廉洁不如,却能得景帝和武帝重用的原因。

    说白了,他的确贪婪,但有分寸,奉行职责绝不马虎,对宗室、诸侯爵俱有震慑。

    此番遇到疯马,又被淮南王女的骑僮抽鞭子,当街羞辱,宁成气归气,思及背后原因,很快得出和刘陵类似的结论。

    甚者,比刘陵早一步查出背后主使。

    证据摆到面前,宁成思量片刻,捻须轻笑,拿起记录的细布,投到火盆中烧毁。待一切化为灰烬,转身打开木箱,取出早就备下的竹简,里面清楚记录有刘陵在淮南时的许多不法。

    他一直在等这一天。

    早在淮南王女留京,被天子“关注”时,宁成就已开始准备。他要扳倒的绝非刘陵一人,连她身后的淮南王也要一同问罪,方可永绝后患!

    并非宁成胆大妄为,而是王太后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得长乐宫允许,天子八成也知情。

    自己既然“入局”,成为王太后——亦或是天子和窦太后布局的棋子,何妨将局面做得更大些。

    “淮南王女,淮南王。”

    宁成展开竹简,半面脸颊被火光映红,半面隐于黑暗。无论明暗,皆目光熠熠,眼底是掩不去的兴奋。

    郅都在任时,曾处理前临江王坐侵庙堧垣为宫一案。

    案件了结后,郅都往雁门郡为太守,宁成从济南入长安,升任中尉。在任期间,宁成一直期盼有朝一日能亲断大案,同郅都比肩。

    王太后的设计给了他机会。

    淮南王父女落到他手里,淮南王府必将被连根拔起。淮南王的登顶之心亦会被掐断,彻底湮灭在牢狱之中、

    宁成雷厉风行,下手绝不留情,更不会予对方反击的机会。

    刘陵送礼不成,尚未想出办法,就遇尉丞上门。

    其非独自前来,而是携五十兵卒,将刘陵所在的府邸团团围住。

    叫开府门,尉丞大步走进府内,无视刘陵愤怒的目光,言有民告淮南王女草菅人命,修渠拦水,为己利害民田,苦主现在中尉府,要同被告当面对质。

    “翁主,请吧。”

    “大胆!”刘陵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无礼!”

    “国朝律法,翁主莫非不知?”尉丞yy笑着。

    这是刚刚开始,刘陵还能张狂。等到罪名一项项列出来,尝过宁中尉的手段,她是否还能如现在这般,尉丞拭目以待。

    僵持许久,刘陵倚仗身份,拿住尉丞手中没有圣旨,到底没有去中尉府。只是碍于法令,也必须退让一步,遣门客代她前往问话。

    尉丞没有继续为难,痛快把人带走。

    不等刘陵松口气,又闻婢仆禀报,府外兵卒未撤,看样子,会继续包围府邸,案子不查清,府内人休想出入自由,包括刘陵在内。

    “欺人太甚!”

    依照刘陵的性子,素来都是她欺人,何来人欺她!

    “我要给父王书信,请父王给天子上表。如此污蔑诸侯王女,其行可恶,其罪当诛!”

    刘陵的书信自然没能送出,直接被兵卒拦下,当日送往宫内。

    看过书信内容,刘彻面露嘲讽。

    “这哪里是写给淮南王的,分明是写给朕的。倒是有些小聪明,可惜没用对地方。”

    刚将书信撇到一边,刘彻又突然改变主意,命人将竹简封好,送去淮南国。

    “朕倒要看看,淮南王叔会作何反应。”

    窦太后知晓刘彻所为,摆手挥退俳优和宫人,教导在殿中陪她的陈娇:“娇娇,当今天子不比太宗皇帝,也同先帝迥异。我教你,但你不能处处学我,可明白我意?”

    “回大母,我明白。”

    “当真明白?”

    “娇不敢虚言,自今往后,我当谨言慎行,非陛下允许,少问前朝事。也当约束窦、陈两家,免蹈薄氏之祸。”

    “看来你是真明白了。”窦太后语带欣慰,将陈娇揽入怀中,“明白就好。”

    殿外,刘彻负手静立,宦者宫人躬身两侧,静默不敢言。

    殿内声音稍歇,刘彻才单手推开殿门,看到靠在窦太后身前,笑容灿烂的陈娇,嘴角不自觉弯起。

    风过殿前,鼓起黑色的衣摆。

    长袖舞动,发上冕冠反s,he阳光,炫发金彩。

    建元四年,一月

    会稽郡再送奏疏,闽越围东瓯数月,东瓯不敌,已是岌岌可危。东瓯王泣请长安发兵。

    未几,长沙王奏禀,南越屯大军于边,不轨之心昭然若揭。越兵暴虐无纪,已数伤汉民,更逐汉使,请发兵讨之。

    两份奏报合于一处,刘彻在朝会下旨,命大行令王恢出豫章,大农令韩安国出会稽,各率三万大军,并合会稽水师,讨闽越,救东瓯。

    以羽林校尉曹时为材官将军,屯骑校尉魏悦为骁骑将军,s,he声校尉李当户为轻车将军,步兵校尉赵嘉为护军将军,率四营亲军出长安,赴长沙国,合王国军讨南越。

    太仆公孙贺为将屯将军,率北军两万同往长沙国,讨伐南越。

    所谓杀ji焉用牛刀,天子这道旨意,用的已然不是牛刀,分明是抡起斩马刀,照着被盯准的目标凶狠斩杀下去。

    这一刀落下,猎物岂止断颈,整个都会被砍成r_ou_泥。

    随旨意下达,大军整装待发,满朝上下俱知,天子果真看上百越之地,不再放其为藩属,而将正式划入版图。

    大战在即,淮南王被刘陵牵连,正焦头烂额,没空给刘彻捣乱。关于种柘制糖以及产粮地的消息,再无需隐瞒。

    获悉内情,不少老迈如卫绾的列侯都是一跃而起。

    第7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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