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71节
这让羌人格外兴奋,甭管首领祭师还是勇士牧民,发誓抱紧汉朝大腿,拽着领子都扯不下来。
乌桓人擅长养马,比起羌人,他们更喜欢组成商队,往来草原各部。借助商队优势,乌桓人总能更快更准确地带回草原上的情报。
不久之前,有两名乌桓人被边郡征为马官,因其擅长照管马驹和医治牲畜,连续几次立下功劳,郡城下令,许他们易汉服,改汉姓,与汉人通婚。子孙后代有汉人血统,比同汉子,许在边郡买房置地,在县内安居。
这样的待遇让各部眼红。
一时之间,有本事的乌桓人纷纷自荐,他们打仗比不上羌人,养马绝对技高一筹。
不就是养马驹,给牲畜治病,哪部没有类似的本事?没道理同族能抱大腿,他们就只能做脚踏!
有羌人和乌桓人为例,鲜卑人不甘落后。
论打仗,鲜卑勇士不输羌人;论养马,鲜卑、乌桓同源于东胡,彼此不差多少。抱大腿讲什么先来后到,后来者居上,那也是自己的本事!
匈奴人在胡市打探,结果想要的情报没有,还差点被立功心切的牧民押进郡城。哪怕有同为别部的随员出面,对方也是油盐不进,最后是汉人出言,表示他们是使臣,身上的绳子才被松开。
有过惨痛经验,匈奴人不得不加倍小心,行动愈发谨慎。
可惜他们不晓得,无论多么小心翼翼,身后总会跟着几条尾巴。明知眼前是探子却不能动手,牧民们别提多闹心。若非市吏有严令,早把人套上麻袋,拎到帐篷后边一顿狠踹。
匈奴之威?
做过云中骑的辅兵,羌骑和鲜卑表示,冒顿的神话早已经破灭,上马开弓,跟着汉骑冲锋,匈奴本部照杀不误。
如今的边郡治所,除军事要地之外,更兼商贸性质。尤其是云中城,每当军市市旗升起,街道都会被往来的商贾挤满。
汉朝的绢帛、葛麻、新盐、饴糖以及各种酱料器具,草原的牛羊、兽皮和马匹都在城内汇集。
随着贸易规模扩大,城内陆续出现月氏商人,乌孙商人,以及极西之地来的商队。
为获取利润,商队甘冒风险,小心绕过匈奴封锁,一批又一批来到汉边。甚至有胆大的蛮子杀死匈奴守卫,硬生生冲开封锁线,就为市得汉边才有的烈酒。
他们带来大量黄金、宝石和香料,还有作物的种子,以期能换来更多绢帛饴糖。
月氏商人知晓汉人喜欢玉制品,本部工匠手艺不好,打磨出的玉器市不来高价,干脆运来成车的石料。
据悉,在西行商道上,有几个小国盛产玉石,谓其城邦建在玉石矿上也不为过。
月氏人干不过匈奴,收拾几个小国绰绰有余。
确定玉矿位置,带足骑兵,二话不说直接开抢。把国王的宫殿挖开,对方照样敢怒不敢言。为送走这批瘟神,还要主动递出工具,只盼着他们快点挖,挖完速度滚球。
每当遇上这些不讲理的月氏人,西域各番邦就不免怀念汉朝商队。那才是真正做生意,互惠互利。眼前这些,一个个都是强盗!
随着商贸繁荣,边郡财政不断富裕,战马陆续出栏,军粮和兵器甲胄堆满库房。各郡大佬像是商量好,接连给天子送上奏疏,得到许可之后,又开始大规模爆兵。
边塞各郡内,达到傅籍年的男子,除个别情况,至少经过两年的军事训练。发下兵器战马,各个能随军冲锋,同胡骑作战。
妇人能开弓,少年能s,he箭。
借助匠人改进的击发器,老人亦能c,ao控毒烟筒,为大军提供助力。
边民早习惯号角和战鼓,即使是垂髫童子,遇到战事也不会惊慌,多会抱起羊羔,在兄姊的带领下,进入挖掘好的地道躲藏。
遇到战况危急,役夫参与作战,村寨里聚的老人和孩童就会离开藏身处,驱赶大车,拽动拖车,接过役夫的职责,为汉军运送粮草和军械。
武帝初年的边郡,赫然形成一座座军事堡垒。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平日耕种经商,同他郡百姓没什么区别,一旦遭遇外敌,立刻会摇身一变,成为战争中的重要一环。
这样的变化,始于某只闯入时空的蝴蝶。
蝴蝶轻轻振动翅膀,带起一阵微风。日复一日,终成一股飓风,席卷草原,重塑岁月流经的河道,在历史时空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道印记。
使臣团队主动和归降的胡人接触,因对方的富裕震惊。派出的探子非但没能完成任务,内心反而产生动摇。
自己在草原风餐露宿,临到冬日,还需要靠劫掠过日子,劫不到就得饿肚子。随着牛羊频发瘟疫,日子别提多难过。
昔日踩在脚下的别部奴隶反倒甩掉苦日子,背靠汉朝,赚得盆满钵盈。部民各个身强体健,孩童长得极好,甚至连老人都活得格外滋润。
事情就怕对比。
众人越想越不是滋味,使团内的气氛迅速变得低迷。
主使和副使发现不对,却没有任何办法。别提随员护卫,连他们自己都感到羡慕,还怎么去劝说别人,提振士气?
在众人感到揪心时,长安旨意终于抵达,匈奴使臣被允许进入汉境。
使团前往长安途中,一路有边军“护送”,每经过一处郡县,同样有郡兵出城,“礼送”这些胡人过境。
抵达长安城外,驻守都城的汉军同边军交接,将使团成员“安全”送到下榻处,由大行令派人接手。
休息一日,匈奴主使要求见汉家天子。
“我携国书而来,为同汉朝结好!”
“主使莫急。”
负责接待的行人和译官表面客客气气,话中却是七绕八绕,直绕得对方头昏脑涨,始终没给出任何确切回答。
走出房门,几名令丞对视一眼,决定再接再厉,忽悠,咳,交涉到这些匈奴人找不到北,才算是成功。
“吾等共勉。”
身为汉朝的外交人员,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必须做到!
在接下来的半月时间内,匈奴使臣每次提出要见天子,都会被令丞们忽悠得两眼冒金星。
发现软的不行,主使打算强硬,一次谈话中,当场将佩刀拍在几上。
“汉家皇帝何时召见吾等?”
令丞们双手一揣,眼睛一眯,客气的笑容消失无踪。
“此乃长安!”
知不知道脚下踩的是什么地界,就敢当面拍刀子。敢在汉朝都城嚣张,是想试试脖子够不够硬?
不杀来使?
汉朝和匈奴好似都没这规矩。
交涉再次无疾而终。
发现令丞软硬不吃,使团内部不禁产生担忧。
汉天子始终不予召见,接待官员又是这样的态度,莫非汉朝不打算缓和关系,当真无惧匈奴勇士南下的铁蹄?
就在匈奴使臣忐忑不安时,汉宫放出一批老弱的宫人,开始择选良家子。载着芳龄少女的大车涌入长安,香风飘散在空气中,引得路人驻足流连。
匈奴使臣获悉此事,提到嗓子眼的心陡然放了回去。
“小皇帝是在虚张声势!”主使轻蔑道。
匈奴人此行是为和亲,和亲自是要有美女。
他们不知道汉宫早定此事,以为这些女子是为和亲准备。之前的种种强硬,都视作汉家朝廷故作姿态,打肿脸充胖子。
越想越是在理,主使和副使开始飘飘然,以致于忘记在边郡所见,也刻意忽略近两年胡骑没有大规模南下,对汉军战斗力的了解还止于景帝年间。
匈奴使臣产生错误认知,开始发飘,在林苑练兵的赵嘉和魏悦等突得天子召唤,暂停手中军务,速往未央宫觐见。
“阿多能否猜出,此次入宫为何?”魏悦策马行在赵嘉身侧,低声道。
“大抵同匈奴使臣脱不开关系。”赵嘉转过头,看向深衣绢带,距离渐近的魏三公子,视线不自觉落在对方的唇角,停顿两秒方才移开。
李当户突然凑过来,笑道:“晾了匈奴人足足十日,估计发兵之期不远。”
听到三人之言,曹时和韩嫣勒住缰绳,眼底透出兴奋,胸中战意沸腾,恨不能立即率军北上,同匈奴战上一场。
“起风了。”
几人进到城内,一路穿过南城,驻足未央宫前。
石阶前,赵嘉长身而立,衣袖被风鼓起,瑟瑟作响。
思及天子在朝会所言,眺望碧蓝天空,耳边似又传来苍凉的号角,召唤他披坚执锐,跃上战马,在隆隆的战鼓声中,率麾下儿郎奔赴战场,将汉骑遍cha草原。
第一百九十三章
赵嘉五人进到宣室,刘彻正坐在屏风前, 矮几奏疏均被移开, 一卷绢绘地图铺在地上。仔细看会发现, 此图是仿造赵嘉日前所绘,取最详尽部分, 再以宫内典藏予以补充。
绘图的官员摒弃“抽象派”艺术,学用比例尺。有墨家制作的工具,将ji,ng确度进一步提高, 完全不是问题。
丞相卫绾、大将军窦婴、御史大夫直不疑及大行令王恢坐在天子两侧, 视线落于图上, 皆专心致志,屏气凝神。耳边传来响动, 注意力也未转移分毫。
“愿陛下千秋万岁, 长乐未央。”
五人官佚相当, 然曹时为侯爵, 入宣室行礼,自是以他为首。
“起。”刘彻示意几人起身, 将他们召至近前, 对窦婴等人道, “此图乃赵校尉最先执笔。”
几位长安大佬齐刷刷抬起头, 视线灼灼, 集中到赵嘉身上。
“赵校尉大才。”御史大夫直不疑最先开口。
大将军窦婴和大行令王恢很是赞同。
丞相卫绾一改老迈人设,腰板挺直,眼放ji,ng光, 指着面前的地图,尤其是边郡通往茏城的几条道路,连续提出数个问题。
“自云中郡出,前行二十里遇古垣?有河穿行,可知其名?”
赵嘉跽坐在下首,心知卫绾所问很可能关系到汉征匈奴的作战计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思量,组织一番语言,谨慎道:“出云中郡,北行十里,过戟状土丘。东行三里,再北行七、八里至古垣。”
“古垣土夯,内围建筑损毁,地基亦不复存在。有河溪穿行其间,岸边长有野谷。”
“汉商北行,胡商南下,欲至云中、定襄两地,必经此地。”
“据商人言,此路前朝即有,土垣内尚存夯土建造的兵寨。”
“臣翻查古籍并询郡内老人,知百年前,秦、赵皆有将筑城塞外,合要塞、军寨于一身,曰受降。今考遗垣,类赵所建,为军队守边御胡之地。”
赵嘉所言绝非凭空猜测。
在边郡时,他时常翻阅前朝记载,走访乡中老人,还问过不少汉商胡商,对这处遗迹的来历有六七分把握。
此地距边郡二十里,有河溪经过,且生长野谷,吸引大量鸟兽,无论作为补给点还是长久驻兵,都是不错的选择。
云中城为赵国所建,本就是防御和出击胡人的要地。
以城池为起始点,赵国大军向草原推进,烽燧台、驻军前哨辐s,he开,遍布长城以北。以当时军队的战斗力,算不上困难。
其后赵败于秦,云中、定襄等地尽归于秦王。
待秦朝建立,始皇帝横扫寰宇,蒙恬奉命击北,大军清扫草原,在占领地建造小城,或是在原有遗迹上起兵寨,留军队驻扎,更是顺理成章。
可惜的是,秦末烽火熊熊,中原陷入战乱。
建在草原的要塞、兵寨陆续被废弃,湮灭在风沙雨雪之中,迄今仅剩几段残破的土垣。东胡、匈奴借机崛起,羌、氐、丁零等部依附匈奴,一度占领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
如果不是中原生乱,东胡、匈奴休想有崛起的机会。延续战国和秦朝兵势,估计胡人刚冒头,就会被砍瓜切菜,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地图上标出的土垣,有可能是毁于战火,也有可能是驻军调走,其后无人驻扎,就此被遗弃。无论哪种原因,均能再次利用,成为一处重要的中转站。大军北上,必须先一步拿下,彻底圈入汉家地盘。
“匈奴无信,每与之和亲,不过数载即复倍约。臣以为,勿许和亲,当兴兵击之。”听完赵嘉的讲述,大行令王恢突然开口。
匈奴使臣抵达长安之后,主使副使虽然被令丞绕晕,好歹能保持警惕,不该说的绝不出口。
随员护卫,尤其是别部随员,美酒佳肴送上,金银绢帛送出,嘴上再无把门,略微用些技巧,套话无不成功。
为完成南下使命,匈奴正使急于见到汉天子,注意力被牵扯,忽略使团内部隐患。等他回过神来,行人、译者早在随员中打开缺口,将草原上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军臣单于身染重病,两月未出大帐,仍能压服王庭四角,中行说居功至伟。
左贤王於单和左谷蠡王伊稚斜因草场发生争执,换做往年,事情很容易解决,如今情况则截然不同。
大单于ji,ng力不济,草原频发瘟疫,牛羊大批病死,人亦不得免。
之前镇压鲜卑叛乱,因参与叛乱的各部提前准备,老人、女人和孩童驱赶牛羊南下,男人留下拼命,匈奴好处没得多少,反而损失不小。
现如今,不提别部,本部都是扎紧裤腰带过日子。
这个关头,一处丰美的草场,大量可猎杀的野兽,对各部至关重要。
於单和伊稚斜争夺的草场,本为鲜卑部游牧。因反叛的鲜卑被屠灭,草场空出来,双方都不甘心仅占一半,想要全部占据,冲突不可避免。
就骑兵的战斗力而言,伊稚斜更胜一筹。
但关乎部落生存,关系到接下来的寒冬,部落能积攒多少御寒的兽皮和果腹的r_ou_食,於单豁出去,哪怕是亲自拼命,绝不退后半步。
往更深处考虑,军臣单于身染重病,假设熬不过去,就此一命呜呼,於单身为左贤王,能否顺利接过大单于之位,压下左谷蠡王至关重要。拼着损失,他也要和伊稚斜分出胜负。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的军队杀红眼,你来我往,近乎打出脑浆子。
右贤王和右谷蠡王没有参战,两人合计一番,认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本部发生内乱,别部早晚会出问题。
军臣单于固然衰弱,暂时还不会咽气。对他们来说,军臣单于在位,远比於单和伊稚斜占据单于大帐更为有利。
为此,两人合力找来汉家医匠,并鼓动军臣单于,汉家天子年少可欺,不如其父老谋深算。莫如遣使南下,再图和亲。
一来能减弱本部内乱的影响,转移於单和伊稚斜的注意力;二来,每次同汉和亲,都能获取大量的绢帛粮食,正赶上草原瘟疫,各部口粮不济,迎一位汉家阏氏,马上就能解决问题。
第三,汉家天子登基不久,必定不敢轻易用兵。大可以秋后南下做威胁,逼迫长安送来真公主,最好是天子的姊妹!
如果汉家朝廷识趣,送来真公主,可许其为大阏氏。
那个失去军臣单于信任的大月氏女人,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是生是死,全在大单于一念之间。
军臣单于有几分心动,询问中行说,后者对此表示赞同,更提议使臣出发后,发十万大军逼近汉边。
大军南下,既能予汉威压,逼其退步,同样能抽走於单和伊稚斜的军队,让他们消消火气,别再继续打下去。
即使两人不想罢休,麾下人心思动,想着到汉边劫掠,总不能强压下士兵,让他们继续在草原拼命。如果两人真这么做,所部定然心生怨愤,正是大单于收割人心的良机。
中行说表面是为军臣考虑,事实上,背后不乏伊稚斜推动。
哪怕占据上风,伊稚斜也无意再打下去。
於单不管不顾,一心要消灭他手中军队,根本不考虑后果。伊稚斜所虑甚多,镇压鲜卑叛乱不久,本部力量损耗过大,别部必然再生反心。
为免生出意外,绝不能继续损耗下去。
至于左贤王於单,早晚有收拾的机会。
军臣单于很快做出决定,匈奴使臣携国书南下,匈奴大军也开始在草原集结,浩浩荡荡向边郡逼近。依大军行进速度,秋收之时,必当兵临城下。
汉家天子不答应和亲,胡骑立即会攻打边郡;若是答应,大军不能白来一趟,照样会烧杀劫掠。大不了事后推卸责任,言使臣走得慢,军中没接到消息。
掌握匈奴情报,大行令王恢立刻入宫面圣,尽禀匈奴险恶用心。
刘彻震怒,“绝和亲,伐匈奴”之心更为坚定。命宦者取来地图,急召卫绾、窦婴和直不疑觐见。同时命人往林苑,召四营校尉入宫,共商征北之策。
天子和诸位大佬询北地详情,赵嘉、魏悦和李当户分别作答。
地形、路线和后勤方面,赵嘉是熟手,总能给出满意答案。涉及到骑兵作战,出击匈奴大军,魏悦和李当户更胜一筹,借铺开的地图,勾画出三条进军路线,出发点分别定在云中、雁门和代郡。
“匈奴大军南下,兵力达十万,欲要阻敌并予以反击,需尽调边军并发材官,以郡兵及归降胡骑为辅。”
魏悦和李当户没少同匈奴交手,以两人所部的战斗力,击败胡骑不难,难的是张开包围圈,一举全歼,不出现漏网之鱼。
在场均为知兵之人,很快抓住重点。
“草原广阔,匈奴逐水草、居帐篷,除王庭之外,各部均不筑城。”窦婴沉声道,“遇其化整为零,散入茫茫之地,有向导亦难寻。”
“此番胡骑南下,正为千载难逢之机。可诱以利,四面合围,伏兵袭击。”大行令王恢一边说,视线一边在地图上移动,最后定在一点,持简页点下去,“此地有马场,近年增牛羊,并建有谷仓,最为合宜。”
众人顺其所指看去,简页下赫然压着两个字:马邑。
与此同时,匈奴使臣因家人子入宫,以为汉家有意和亲,主使副使放松心态,享用美酒佳肴,喝得酩酊大醉。根本不清楚,他眼中“年少可欺”的汉天子,正在宣室内制定作战计划,打算征调大军,给南下的匈奴张开口袋。
汉宫内,录名的良家子进入永巷。
卫子夫如愿入宫,却因父兄无爵,母又曾为家僮,直接被划入下家人子。兼相貌不够艳丽,不被宫人看重,很快泯于众人。
相比之下,馆陶公主挑选的美人皆是身段妖娆,丰姿冶丽。其中有两人格外出色,不仅国色天姿,更熟悉音律,声如黄鹂。
入宫时,两人录为良家子,实则父母俱为倡家,自幼学习歌舞音律。被刘嫖发现,将她们带入堂邑侯府,一番教导之后,为两人改籍。
此外,还有几名少女姿色过人。
其中之一,竟出自赵嘉市田的人家,被柏至侯府选中,就此进入宫门。
入宫的家人子需学习宫规,学成后方能得太后、皇后召见。如要得天子宠幸,除姿容之外,还要看各人运气。
卫青常在林苑军营,要么就到未央宫当值,家人子进到永巷,卫长子带来口讯,方知卫子夫以良籍入宫。
得到消息后,卫青沉默许久。
赵信发现他情绪不对,询问之后,按住他肩膀,道:“阿青,郎君说过,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再者说,到底是你的亲人。”
人各有志?
卫青再次沉默。隔日托人将新得的钱布送回家中,其后全心在营内训练,对入宫的三姊,再不提及半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家人子入宫后,由长乐宫遣人教导, 王太后根本cha不进手。因刘彻和窦太后早有默契, 王娡心有不甘, 仍无计可施。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田蚡送来消息, 寻到的美人已尽数入宫。待家人子学成规矩,以王娡太后的身份,设法让其见到天子, 算不上难事。
可惜王娡并不晓得, 这几个美人是田蚡寻到不假, 背后却有淮南王女刘陵的影子。择选的宦者早得旨意,训导的宫人也奉密令, 时刻对其严加“看顾”。
在刘彻对淮南王动手之前, 人会留在永巷, 造成蒙混过关的假象。然而, 打上“探子”标签,注定囿在冷僻处, 无法送出消息, 更不会送到天子面前。
无需刻意寻找错处, 宫内美人何其多, 没有倾国倾城之姿, 又不小心得罪教导宫人,明里暗里被打压,老死在永巷都不稀奇。
“卯时正起身, 不得延误。”
入宫的良家子中,上家人子和中家人子皆视斗食,虽不在妃嫔之列,地位却高于寻常宫人。发下绢衣,赏赐佳肴,均先于下家人子。
宫人教导规矩,对上、中、下三等家人子有所区分,态度存在明显不同。对容貌娇艳、身段妖娆,或是父兄有爵的上家人子,总留有几分客气。
这一切,下家人子们看在眼里,却是敢怒不敢言。
她们常会因学得不够快被宫人喝斥,犯错甚至会被责罚。卫子夫再是恭顺,因身份被人看低,即使宫人不找茬,同处一室的家人子也会对她撒气。
一夕之间,她仿佛又回到平阳侯府,母为家僮,自己被人呼来喝去的日子。
夜里躺在榻上,揉揉发肿的脚踝和膝盖,想到入宫来遭受的种种,卫子夫未尝不感到后悔。但事已至此,后悔也于事无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爬,不惜一切代价。
可她忽略了一点,入宫的家人子,哪个不想得到天子宠幸,富贵加身?
家世不显,无倾城之貌,身后亦无背景,唯一能依靠的亲弟,如今业已离心。如苦守永巷数十载,青丝熬成白头的宫人一般,卫子夫的期盼,或许终将是大梦一场。
风卷过永巷,飒飒作响。
冷月高悬天际,银辉洒落汉宫。
漫漫长夜,不知多少佳人辗转难眠,梦中垂泪。
长乐宫内,此刻却是灯火通明。
因匈奴来使,刘彻召臣子议于宣室,膳食皆由宫人奉上。
华灯初上,宣室的门依旧未开。宫门将闭,方见卫绾、窦婴、直不疑和王恢联袂走出。赵嘉、魏悦和韩嫣几人仍留宫内,想必是要和天子彻夜长谈。
刘彻不至椒房殿,陈娇索性也不回去,留在长乐宫陪伴窦太后。
哺食之后,倡家奏出新乐,讴者唱新曲,俳优侏儒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博窦太后展颜。
汉时的倡家专指乐人,和唐以后的含义截然不同。非是如此,馆陶也不敢选倡家女进献,更不可能给她们改籍。
俳优手舞足蹈,伴着欢快的乐声,讲出讽喻的趣事,并模拟各种鸟鸣兽吼,终将窦太后逗笑。
“赏!”
宫人捧来铜钱绢帛,乐人、讴者和俳优一同伏身领赏,其后随宦者退出殿外。和表演时不同,行动间未发出半点声响,脚步声都轻不可闻。
待众人退下,宫人重燃熏香。
窦太后靠在榻上,以蜜水滋润喉咙,道:“娇娇,再有半月,永巷那边该教完规矩。你是如何打算?”
“我听大母的。”陈娇笑道。神态和语气均无半点勉强,好似在说稀松平常的小事。
“不能太上心,容易和天子离心。也不能不上心,难保被人钻空子,出慎姬之辈。”
窦太后所言的慎姬,是文帝宠妃,貌美能歌舞,被封为夫人。最得宠时,甚至能和窦太后同席而坐。
“慎姬貌美恭顺,太宗皇帝甚爱。封夫人后,对我十分恭敬,对薄太后更是孝顺。”窦太后微合双眸,脸上依旧带笑,却令人脊背发冷,“恭顺敬服,温厚孝顺,挑不出半点错。只可惜无子无女,不能再进一步。”
陈娇没出声,细品窦太后所言,神情渐渐变了。
“娇娇,记住我今天的话,汉宫中的女人,多有两张面孔,表面再温顺,也不会缺少野心。”
“貌美骄纵如栗姬,得宠也不足为虑。稍微动一动手脚,就会令其死无葬身之地。你母被权利迷眼,看错王娡,好在没蠢得彻底,这次送进来的大多如此。”
“最难掌控的是表面温顺恭良,让人挑不出半点错,背后却不缺算计。如王娡一般,总能抓住机会,让自己再进一步。”
“大母,永巷内也会如此?”陈娇道。
“会。”窦太后斩钉截铁,“娇娇,你为皇后,身后有窦、陈两家,这是你的利,也是不利。天子现下需要窦氏和陈氏,为的是打压诸侯王,收回盐铁和铸币之利。等到这一切结束,你要面对的艰难甚于我当年,更甚于薄氏。”
“请大母教我。”陈娇靠向窦太后,柔声道。
“看过斗兽吗?”窦太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话锋一转。
“斗兽?”
“犬、雉皆能斗。囚于笼,以命相搏,胜方能得食水,败则命丧,更会落入人腹。”窦太后抚过陈娇发顶,沉声道,“你要做的不是亲身参与,而是做观斗之人,手持荆条,掌控局势,让其生,其便生,让其死,其便死。”
说到这里,窦太后顿了顿,道:“只要窦、陈两家俱在,你母不犯糊涂,纵我不在,看在亲缘的份上,天子仍会善待于你。”
“大母,若我无子该如何?”
“无妨。”窦太后轻声笑道,“薄氏无子,照样稳坐后位。不是薄家倒了,先帝有意,王娡未必能如愿。天子年少,早晚会有孩子。挑一个合眼缘的养在身边就是。”
另有一点,窦太后没有立即告诉陈娇。
刘彻年不到二十,依父祖年龄推测,若是不出意外,春秋至少还有三、四十载。最先诞下皇子的宫妃,未必真能笑到最后。生下天子长女,反倒更能安享富贵。
殿内烛火通明,焰心摇曳,仅有淡淡余香,始终无半丝烟气。
陈娇靠在窦太后榻边,娇颜带笑,轻声细语,眉心渐渐舒展。
建元二年,八月
苦候将近一月,匈奴使臣终得汉天子召见,递送国书,言明和亲之意。
刘彻没有马上做出回答,表现出几分犹豫,貌似要询问臣子意见。
看到汉家天子这番表现,匈奴使臣愈发笃定,长安不会拒绝和亲,美人、绢帛和粮食唾手可得。
回到下榻处,正使命随员写成书信,放飞带来的黑鹰。
黑鹰飞出长安不久,即被一只金雕拦截。使臣的书信转眼送到天子案头,宣室内传出一阵大笑。
翌日朝会,群臣再议和亲之策。
大行令王恢率先起身,奏禀道:“臣闻先秦之时,代国狭小,然国人皆兵,得养老、长幼,仓廪常实,国库丰腴,匈奴不轻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内统一,然匈奴侵盗不已,臣窃以为无二策,击之为上!”
王恢话落,韩安国起身禀奏,出击匈奴实为必要,但不能c,ao之过急。需仔细谋划,做到计出万全,谋无遗谞,方能予敌重击。
继两人之后,郎中令石建、太仆公孙贺、内史郑当时先后奏禀,附议出击之策,仅在出兵时间上存在分歧。
“纵然心细如发,难保百密一疏。战机当前,握有ji,ng兵强将,不能披坚执锐,金鼓齐进,要等到战机逝去,匈奴退回草原再扼腕顿足?”
王恢出身燕地,在边郡为官数年,没少同匈奴打交道。
在他看来,同匈奴交锋最需要把握战机,尽速出击。运筹帷幄固然不错,但过于谨慎,不能在匈奴察觉前发兵,九成连敌人都找不到,遑论纵横驰骋,斩兵挟将。
“匈奴使臣明求和亲,至长安一月,继续拖延,难免出现疏漏。若不然,莫非要准其所请,送女入草原?”
王恢火力全开,谁上来怼谁,战斗力着实惊人。
见铺垫得差不多,卫绾、窦婴和直不疑先后发声,为大行令王恢站场,当殿道出匈奴大军南下,这一战不是想不想打,而是必须打。为将主动权抓在手里,动作必须快,快到让匈奴无暇反应,直接踏入圈套。
知晓匈奴大军距边郡渐近,韩安国等再无异议。
归根结底,对于草原上的恶邻,汉朝从上到下都是主战派,仅是在战机的把握和兵略上稍有分歧。要和匈奴真刀真枪开战,有一个算一个,都会 起袖子抄刀子上,连丞相卫绾都不例外。
战略定下,飞骑驰出长安,边郡抓紧调兵。正卒之外,数万材官受到征召,发下坚甲、弓箭和长刀,分批奔赴马邑。
为免匈奴发现,归降的胡部仍留在原地,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事实上,除须卜力这般死心塌地抱汉朝大腿,回到草原就要被宰的胡人之外,各部对汉军张开的口袋一无所知。
羌部和鲜卑部发现边地征调青壮,以为是要防备匈奴秋后来劫掠,并没往深处想。甚者,担忧匈奴抢不到汉人就会来抢自己,各部有志一同帮汉军瞒下消息。
原因很简单,汉军增多,战斗力增强,作为背靠汉军的自己,自然也会更加安全。
与此同时,一个名为聂壹的商人带着大批货物进入草原,遇上亲率大军南下的军臣单于,献上货物之后,尽述自己被边郡官员欺压。
“仆仰慕大单于威严,愿为间。”聂壹声泪俱下,表演得十分投入,更伪称身上有胡人血统,在边地受尽为难。哭诉之间,将一个得罪边郡官吏,备受欺压的苦主演绎得活灵活现。
“仆出身马邑,知县内马场、畜场和谷仓,手下有二三勇壮,如大单于肯收留,愿潜回县内,杀县令,开城门,迎大军!”
对于聂壹的投诚,军臣单于很是心动。
中行说留在茏城,为军臣单于守住老巢,随他南下的谋士性情贪婪,立功心切,听聂壹提到马邑县内种种,都劝大单于接受这份投诚。
在他们看来,十万匈奴大军,又是军臣单于亲自率领,王庭四角拱卫在侧,足以横扫强敌,碾压汉军。
唯有伊稚斜提出异议,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帐中众人皆被利益迷眼,一致同意压向雁门郡,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提出再多疑虑也无济于事。
建元二年八月底,匈奴大军逼近雁门郡
雁门太守郅都调集大军,在要塞和城下层层设伏,做出决死的姿态。
游骑探回情报,於单当面讥讽伊稚斜:“汉人的圈套?如果真是圈套,沿途不该布重兵,当引我等去马邑!”
伊稚斜面沉似水。
越接近目的地,他的预感越是强烈。等在前方的不会是牛羊绢帛,很可能是汉军张开的口袋。无奈大单于不肯听取他的意见,一味向前进发。
明知会死还要往前,伊稚斜掰断箭矢,恨不能违背大单于的命令,直接率麾下调头。
长安之地,赵嘉等人整装待发,即将奔赴边郡。
四营将兵均一人三马,出长安之后,将日夜不停。
役夫队伍中,除朝廷征召的商贾、赘婿,不少是主动从军,其中就有卫青的长兄卫长子,以及祖上曾为侯爵家将,想要战场立功的青壮。
为节省时间,在出发之前,赵嘉一肩扛起四营后勤,带着文吏和书佐准备物资,并调集营内工匠对大车进行改装。
一切准备就绪,大军出发之日,天子亲至城外相送。
金雕乘风而起,直击长空。
汉旗被风撕扯,猎猎作响。
万名汉军身披黑甲,以长兵顿地,刀鞘敲击臂上圆盾。
刘彻举盏飨军,四营齐喝,千秋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朕期大军旗开得胜!”
“敬诺!”
汉军跃上马背,组成黑色长龙。在苍凉的号角声中,在飘扬的汉旗之下,如滔滔洪流,汹涌向北。
第一百九十五章
马邑建于秦时,本为秦将蒙恬塞外击胡, 圈地养马之处。秦亡于战火, 汉朝建立, 马邑设县,治于雁门郡。
从汉高祖至汉文帝, 朝廷陆续迁民入马邑,设马官,在县内养马。
此外, 云中郡和代郡商道未开辟之前, 商队北上草原、南下汉地, 多要经过马邑。县内有战国时留下的古道,百年之前, 即是连通南北的重要商路。
景帝朝后期, 云中郡兴起畜场, 圈地饲养牛羊禽类, 并依畜场建起作坊,出产的r_ou_食和谷物不愁销路, 羊毛、禽绒制品更是供不应求, 获利甚巨。
为尽快市得货物, 有门路的汉商直接寻到畜场, 偶尔还会发生争抢。胡商没这么好的待遇, 只能守在军市和胡市,以数倍的价格市货。
无论价格翻几番,求购者仍络绎不绝。
归根结底, 边郡市货价高,商队往来南北,货物经过转手,价格只会更高。有的达到数倍乃至十数倍,照样会被买家争抢,让商人赚得盆满钵盈。
受利益驱使,越来越多的商人聚集到云中郡。上郡、代郡和雁门郡也先后设立畜场,招纳归降的胡人,开始大规模饲养牛羊禽类。
郅都出任雁门太守,同匈奴一场大战,火焚沃阳县,埋葬逾万胡骑。左贤王气怒攻心,不得不狼狈退回草原。
雁门守一战成名,凶名传遍草原,不亚于云中守魏尚。
自景帝后年至武帝初年,匈奴再未大规模进攻雁门。偶尔出现,仅是小规模s_ao扰,没能占到任何便宜。
因战场所需,马邑县内的马场进一步扩大,并仿效云中郡建起畜场。
牛羊、彘、ji鸭大批长成出栏,r_ou_食主要供应军中,少部分市于百姓。羊毛、禽绒均被搜集起来,在作坊里制成被褥和衣物,大量充实军需。
马场和畜场之外,县内还建有谷仓,作为军粮的储备和运转地。
秋收之后,临近各县的秋粮会提出部分,由县尉押送至马邑,入仓储存起来,其后分批运往要塞。
雁门郡内,马邑是一处重要的物资集散地。近年储存的谷物、牲畜和马匹,数量多到让军臣单于心动,让南下的匈奴垂涎三尺。
最关键的一点,马邑往北即是武州塞,出塞即是草原,方便匈奴大军移动。即使汉军向北推进数里,横向建起大量烽燧台,匈奴自恃大军南下,区区几处防守要塞,皆能轻易碾碎。
商人聂壹献上货物,并出策夺取马邑,军臣单于大喜,各部首领也是拊髀雀跃,恨不能肋生双翼,直接飞赴马邑。
见匈奴人被说动,聂壹准备执行计划第二步,离开匈奴大军,南下返回汉地。
“仆必杀县令,打开城门。望大单于尽速麾师,勿要给汉军喘息之机。”
“事能成,我封你为王!”
军臣单于当众承诺奖赏,聂壹表现得喜不自胜,甚至喜极而泣,再三伏拜大单于,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引来一阵哄笑。
笑声中不乏恶意嘲讽,聂壹浑不在意,恭敬退出大帐,立刻跃身上马,带着仆役和伪做仆从护卫的胡骑,星夜兼程驰往武州塞。
军臣单于接受他的投诚,不代表完全托付信任。这些胡骑即为助他击杀县令,也为对他进行监视。聂壹稍有可疑,必会二话不说将他斩杀。
早在出塞为间时,聂壹即知此中风险。
为引强敌踏入圈套,他甘愿以身犯险。更不惜带上自己的儿子,就为让匈奴相信,他叛出汉朝,真心投靠匈奴。
聂壹手下有一支商队,时常往来南北。入边郡时,出示代表身份的木牌,要塞士兵检查过后,很快予以放行。
“慢着!”
就在一行人将要入塞时,一名尉史突然出声,拦截住队伍中的胡骑,厉声喝道:“他们不是汉人!聂壹,你手下何时有了胡人?”
“误会,误会!”聂壹急忙上前,赔笑道,“草原上不太平,这几个都是我市的奴隶,为保商队行走。”
“奴隶?”尉史手按刀柄,视线扫过几人,摆明不相信。
“确是奴隶,无有半点虚假!”为证实所言不虚,句句实话,聂壹抄起马鞭,啪地甩在胡骑身上。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连续抽过三鞭。
抽完鞭子,聂壹背对胡骑,微微弯腰,貌似在陪着小心。抬起头,目光对上尉史,笑容颇具深意。
尉史是马邑县尉假扮,见状,终于“相信”聂壹所言,许一行人进入要塞。
胡骑憋了一肚子火。
身为大单于帐下勇士,竟被区区一个商人抽鞭子,换做往常,早拔刀杀人。碍于大单于的命令,未得马邑财货之前,不能节外生枝,唯有将火气压下。
虽说没有还手,盯着聂壹的目光却相当不善。在成功夺取马邑之后,十有八九要数倍偿还。
“此人对大单于有用,莫要轻举妄动。”见他情况不对,同行的胡骑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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