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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0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70节

    “陛下,当前稳为上。”

    朝廷收回盐场铁矿,紧跟着要收回铸币权,从长远来看,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其间涉及的利益面太广,稍有不慎就可能崩盘。

    历史上,汉武朝经过六次币值改革,才使得五铢钱通行全国。

    以目前情况来看,收回铸币权的意图固然好,想要一蹴而就,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如刘陵之辈,势必会借机挑拨生事,对强敌未灭的汉朝来说,绝非是件好事。

    “陛下,财者,人之大欲。”

    “盐场、铁矿、铸币,掌于私人数十载,利益之大,损害之甚,无可计量。其关乎国本,必当收回中央。”

    “利字当头,鬼蜮、j,i,an狡乃至搏命者无法断绝。唯行善法,方能灭除祸患。”

    “君可有法?”刘彻正色道。

    “臣以为,逐利者,何妨以利驱之?”赵嘉缓声道。

    说白了,朝廷要分诸侯王的利益,挖对方钱袋,必须讲究方法,不能一挖到底,总要让对方喘口气。

    如今的刘氏诸王,仍保有大量王国军队,实力非推恩令后的王国可比。不想内部生乱,给刘陵这样的人机会,在划走诸王利益的时候,必须适当给点甜头。

    最简单的方法,进行利益交换。

    代王就是不错的例子。

    代国盐场收归朝廷,代王摇身一变成为牧场主,有朝廷派来的“技术工”,辛苦两年,等到牛羊大批出栏,财富非但没有减少,反而逐年增多。

    以利益交换为前提,对王国实行矛盾转化。

    最理想的方式,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眼睛别盯着国内的一亩三分地,目光放远,胡人的草场牛羊,极西诸国的黄金宝石,哪样不是来钱的途径?

    一旦投入赚钱大业,上了贼……咳,满载黄金的大船,谁还有心思和天子找别扭,没事就想着造反?

    这一切有个最重要的前提:朝廷掌控强军。

    只要朝廷的军队继续碾压,将王国ji,ng锐打得找不着北,鉴于实力对比,聪明人都会选择抱紧刘彻大腿,随着天子剑锋所指,往外边圈地盘顺带赚钱。

    但要走出国门,就绕不开一只拦路虎:匈奴!

    赵嘉滔滔不绝,说得刘彻双眼发亮。

    韩嫣、曹时和李当户皆听得入神。魏悦偶尔倒一杯甜汤,推到赵嘉手边,方便他滋润喉咙。

    只不过,连赵嘉本人都没有意识到,本该专注于经济之策,中途又开始歪楼,而且没有意外,直接歪到匈奴。

    赵嘉对少年天子畅谈利益交换、矛盾转化和走出国门,同在城南的窦婴叔侄关起房门,聚焦在一册抄录的奏疏之上。

    “国事决于天子,请毋奏事东宫。”

    西汉时,皇太后所居长乐宫在未央宫东侧,东宫非指储君,专用来代称皇太后。

    这封奏疏是三日前面呈天子,后被压在宣室,不闻朝堂。窦婴从卫绾处得知,方才借机抄录下只言片语。

    不览全部,仅窥一斑,足已令窦婴神情凝重,立即重视起来。

    如今天子同窦太后关系和睦,维持巧妙平衡,窦氏也从中获益。窦婴更主动充当天子手中利刃,联合陈、王外戚,同诸侯王进行角力。

    原本形势一片大好,不料这封奏疏横空出世,分明是包藏祸心,要挑拨天子和太皇太后!

    一旦两宫生出裂痕,谁将从中获利?

    不用细想就能知晓。

    窦良看过竹简,同样面现沉色。

    能绕过三公,直接将奏疏呈送天子,证明上疏之人是近臣。被天子信任重用,却偏向诸侯王,脑子被门夹过?

    “阿良,你可知上疏者是谁?”窦婴点着竹简,面带冷笑。

    “良愚钝,请从父明示。”窦良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何人这般糊涂。

    “郎中令王臧,博士赵绾。”

    “什么?”窦良大吃一惊,“怎么会?”

    在他看来,这二人没任何理由倒向诸侯王。

    “不过为人利用。”窦婴再次冷笑。

    同为儒生,他之前颇看好王、赵两人。此事一出,好感瞬间降至冰点。

    窦婴十分清楚,他们未必是投靠诸侯王,更可能被人钻了空子,加以利用。可无论本意为何,就结果来看,都会使窦氏受损失。

    单凭这一点,窦婴就绝不可能轻易放过。

    “阿良,牢记我今日之言,言行三思,不可轻忽人心。如若不然,早晚沦为他人手中棋子,身死殒命亦不知被他人利用,愚钝且可笑。”

    细思窦婴之言,窦良似有所悟,肃然道:“遵从父教导!”

    第一百九十章

    王臧、赵绾在错误的时机,呈上一本内容踩线的奏疏。

    两人自以为把准天子脉门, 实则受私心蒙蔽, 落进圈套, 被人利用。非但没能进一步得到重用,为儒家打开局面, 压下朝中黄生,反而惹怒窦太后,被窦婴狠狠记上一笔。

    藉由同诸侯王的明争暗斗, 魏其侯开启新技能, 怼人干架不断升级。

    王臧、赵绾对自己的处境浑然不觉, 继头本奏疏之后,又奏禀巡狩、封禅、改历等事。

    汲取之前经验, 此次不是秘奏, 而是当面宣于朝堂, 奏禀御前。

    好在两人还有头脑, 没有当殿喊出“事毋奏东宫”的口号。如若不然,他们未必能囫囵个走出汉宫, 十成会像辕固生一般, 被盛怒的窦太后扔进野猪圈。

    尽管没有二度踩线, 私心仍昭然若揭。

    窦太后大怒, 以文帝年间的新垣平作比, 直斥两人所言皆诈,当治重罪。

    长乐宫放出狠话,明摆着要收拾王臧赵绾。

    刘彻一度重用王、赵二人, 视之如股肱。否则也不会以王臧为郎中令,还有意升赵绾为御史大夫。

    换做以往,窦太后要严惩两人,他必会设法相保。但这一次两人蹦高作死,手拉手踩线,不只触怒窦太后,刘彻同样震怒。

    他不怀疑王臧赵绾投靠诸侯王。以两人的性情为人,以及素日所行,基本不会同诸王吃到一个锅里。

    之所以莽撞行事,更可能是被有心者利用。

    这更让刘彻感到愤怒。

    为何不找别人,偏偏找上他们两个?看不透问题不说,还被利用得如此“成功”?

    越想越气,刘彻几要掀桌。

    这分明是抡起巴掌扇他脸,而且连扇两下!

    “朕的郎中令竟愚钝如斯?”

    气怒之下,刘彻压根不打算出面。

    当年辕固生对峙野猪,好歹有景帝递刀。如今王臧、赵绾重走前辈路,还想天子搭救?不狠踹一脚就该谢天谢地。

    明了宫内态度,窦婴迅速行动起来,先去拜访堂邑侯陈午,一边拉家常,一边表示如今的情况,咱们两家栓在一根绳上,以后如何暂且不论,就目前而言,需要同进退!

    陈午表示理解。

    景帝驾崩之前,做出诸多安排,陈、窦两家要么做少帝手中的刀,要么就做磨刀石。

    遇上天子要收盐、铁及铸币权,几家联合对抗诸侯王,寻出一条生存之道。谁敢蹦出来阻截,掐灭他们的生路,他们就拍死谁,没得商量!

    在陈午处得到满意回答,窦婴又去往盖侯府上。

    窦婴和王信的关系,远不如同堂邑侯莫逆。之前有诸侯王做靶子,如今又跳出王、赵二人,这才有了共同话题。

    王臧、赵绾奏疏所言“东宫”,实指窦太皇太后。但他们忽略了一个要点,宫内还有一位王太后!

    窦太后权利被削弱,王娡乐见其成。

    奈何王臧和赵绾的打击面太大,提及“东宫”,直接将她也划了进去。

    窦太后历经三朝,方才有今日权柄。一朝被削弱,后来者将会如何?

    论权势背景,王、田两家捏起来也比不上窦氏。比政治智慧,王娡再自负也不敢轻言,自己能比肩窦太后。

    一旦窦太后被压制,再无问政参政之权,待王娡独掌长乐宫,留给她的尊荣和权利又会有多少?

    王、赵两人上疏,看似为天子集权,可惜时机不对。酿成的后果,必然使两宫生隙,令躲在暗处的鬼蜮者坐收渔翁之利。

    王信固然不比窦婴,仰赖在朝中多时,填鸭式的学习,也能掌握大量经验。

    窦婴开门见山阐明利害,王信并未推三阻四,而是和陈午一样表态,三家联盟, 袖子干一场!

    “甚好!”

    窦婴满意而归,当日即派心腹搜寻对王臧、赵绾不利的证据。

    依照三家约定,陈午和王信同没闲着,各自开始活动,王臧、赵绾从出仕至今,所行诸事被查得清清楚楚,如数记录在简牍之上。

    其后消息汇总,由窦婴亲自整理。

    确认证据确凿,没有半分疏漏,隔日就递上朝堂,参郎中令王臧、博士赵绾私结诸侯王,收取重礼,及纵容家人、族人不法,犯多项重罪。

    窦婴有理有据,两人哪日同诸侯王的门客见面,收下绢钱几何,都说得清清楚楚。关于家人和族人犯罪,更是巨细靡遗,一件不落。甚至寻到苦主,得对方口述。

    三家联合在朝会上发难,打得两人措手不及。

    “我确曾见过同乡,然其绝非君侯口中门客!”王臧义正言辞,坚决不承认同诸侯王勾结。

    窦婴冷冷一笑,道:“结交数载,尚不知其底细,郎中令岂非愚人?”

    “你?!”

    窦婴的话毫不客气,直接在对方心口戳刀。

    相交超过十载,彼此还是姻亲,竟不晓得对方身份?

    简直是笑话!

    若不是狡辩,那就是愚钝,蠢到没有边际。

    王臧勃然大怒,气急败坏之下,越想解释,反而越解释不清,更加惹人怀疑。其结果,当殿被天子问罪,交中尉宁成审讯。

    一场酝酿许久的y谋,刚刚开启,尚未形成浪潮,即在窦婴的阻截下消弭无形。

    王臧、赵绾下狱之后,刀笔等锐利器物一概不许接触,身上都被仔细搜过,牢房外十二个时辰不离人,以防两人扛不住严刑,在狱中自尽。

    随着审讯开始,面对宁成的责问和冷笑,王臧赵绾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天子未必不想独掌大权,但自己选择的时机不对,甚至可以说相当糟糕。

    换做其他时候,纵然获罪太后,也能得天子怜惜。家中子侄如有才干,得天子眷顾,日后必有一番前程。

    现如今……一切都晚了。

    宁成深谙人心,故意将王臧和赵绾对面关押,让他们能看清彼此的惨状,试图彻底击溃他们的意志。

    审讯进行到第三日,王臧和赵绾终于熬不住,凡宁成所问,知无不言,全无半分隐瞒。

    翻阅两人口供,同魏其侯参奏出入不大,过从甚密者,至少有五人身份可疑。其中三人背后隐有淮南王女刘陵的影子。

    除此之外,有一个人名让宁成诧异,田蚡。

    田蚡在先帝时被免官,今上登基后依旧未能起复。

    同是王太后的娘家人,王信受封盖侯,结交之人俱是魏其侯、堂邑侯之属,已经摸到“外戚集团第一梯队”的边缘。

    田蚡则是无官无爵,和其弟田胜同为庶人。

    天子仿佛忘记这两位舅父,丝毫没有封爵授官的意思。

    至于宫内的王太后,只要窦太后在一日,她始终掀不起半点风浪。等到窦太后不在,陈皇后得其教导,又岂是容易对付。

    手持竹简,宁成面无表情,脑中已转过数个来回。

    待狱卒将人犯押回囚室,宁成终打定主意,带着抄录下的人名,入宫请见天子。

    淮南王女在长安日久,行事愈发不知收敛。田蚡身为天子舅父,竟同这位心怀叵测的翁主常有联络,莫非是不要命了?还是笃定天子顾念王太后,不会严加惩处?

    宁成登上马车,行过官署前门,迎面遇见离宫的赵嘉和韩嫣一行。

    赵嘉和宁成不熟,宁成却对赵嘉知之甚详。

    思及边郡传来的消息,在彼此见礼时,宁中尉笑容和蔼,目光慈祥。

    同样由济南走进长安,同样官至中尉,有酷吏之名,宁成相信郅都的眼光,面前这位容貌俊秀、看似无害的青年,必有过人之处,实属可造之材。

    赵嘉顶着宁成的目光,莫名感到不自在。这位看他的眼神,活脱脱郅太守翻版。

    为何如此得酷吏人缘?

    赵嘉单手抚额,非同一般地无奈。

    建元二年五月,郎中令王臧、博士赵绾犯数罪,官职被夺,输万钱才得以保命。家人、族人被查获不法,轻者罚钱绢,重着罚为城旦,即日押送边郡,苦役至少五年。

    至于两家孩童,窦太后网开一面,不同长者罪,许其保有良籍。

    关押整整一月,王臧、赵绾终于走出中尉府。

    经历这场磨难,两人再无争胜之心,决定返回原籍,专心钻研古籍,教育族中孩童,以期长成能有建树,莫要重蹈长辈覆辙。

    获罪的王、赵族人同日被押送往北。

    见到出城的简陋马车,看到车上的王臧和赵绾,族人脸上丝毫不见往日的恭敬和谄媚,神情中尽是怨毒。更有人破口大骂,言自己落到今日下场,都是两人所害。

    “吾令汝侵占良田?”

    “吾令汝欺压乡里?”

    “吾令汝无视律法,胆大包天,害人性命?”

    赵绾走下马车,直视不见自身贪婪、只晓得责怪他人的族人。

    “吾确有过,过在不知三省己身,不能教导家人。过在未能教会汝等立身持正。过在未能发现汝等酿成大错,不能让汝等悬崖勒马。”

    赵绾每说一句话,族人的咒骂声就减低一分。

    待“悬崖勒马”四字出口,周围再无骂声,仅有低声啜泣。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赵绾继续道,“牢记今日教训,苦役期满,汝等归籍耕田,重塑良善,何言过不能改,家不能再兴?”

    赵绾之言亦是王臧所想。

    两人站在长安郊外,目送族人行远,伫立许久,方才各自登车。

    健仆扬鞭,车辙反向而行。

    车轮辘辘,王臧、赵绾坐在车上,回首眺望长安,心中涌出百般滋味,最终均化作一声叹息,融入风中,再不可闻。

    城郊发生的一幕,被一五一十禀报宫中。

    刘彻终于有几分安慰,自己看人的眼光并未差到极点。

    窦太后放下漆盏,吃下一块太官令呈上的蒸糕,良久才道:“这样的人,做官是祸,治学问是福。”

    窦太后崇尚黄老不假,却非是完全容不下儒生。更不是霸道不讲理,见到儒生就要拍死。真是如此,就不会让陈娇学习儒家经典。

    想要长乐宫不发威,很简单,不能踩线。真正明白自己该站在哪里,轻易不要越过界限。

    一场风波平息,朝堂恢复以往,黄生和儒生继续开掐,法家拉偏架,纵横家和杂家敲边鼓,完全是看热闹不嫌大。

    上边几家掐得正激烈时,一直做壁花的墨家和农家怒刷存在感。前者献上改良农具和灌溉需要的水车,后者提出林苑内的育良种工作初现成效,今岁秋收之后就能扩大种植。

    与此同时,窦婴腾出手来,联合王、陈几家,继续和诸侯王掰腕子,不掰折几个誓不罢休。

    田蚡和田胜受召入宫,见过王太后,又被天子召见。刘彻的态度貌似有所缓和,甚至透出为两人授官之意。

    田蚡、田胜大喜过望,近乎是飘出宫中。

    沉浸在喜悦之中,两人都没能发现,自家附近多出不少生面孔,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视。

    临到月末,虎伯一行终于抵京。

    赵嘉亲往城外,见到风尘仆仆的老仆,不免心情激动。

    一行人从边郡赶来,不只带来数十车货物,大批的良种牲畜,还带给赵嘉一个惊人的消息。

    草原有异动,匈奴左贤王和左谷蠡王发生混战,匈奴单于至少两月未出大帐。在这个关头,以右贤王和右谷蠡王为首的本部势力,突然要联合遣使南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赵嘉置屋不久,就在城郊市得五百亩薄田。

    京畿之地, 人口达到数十万, 兼有大量授田, 将良田价推得极高。在长安郊外买一亩中田,花费的钱布可抵边郡五、六上亩。

    赵嘉不缺钱布, 考虑到今后的计划,仍是要ji,ng打细算。

    他市田不为耕种,主要为建设农庄, 豢养牲畜ji鸭。田地肥沃与否, 对他关系不大。

    商队西行得来紫苜蓿种子, 在沙陵试种过,对地力要求不高。而且薄田可以进行改良, 只要肯下功夫, 花费一定时间, 纵然比不得上田, 提高地力实无多大问题。

    清点过手中钱绢,赵嘉一度想买荒地。

    亲自到郊外走过, 又至官署询问, 才知长安附近的荒地不是那么好买, 其中条条框框竟然比买田还麻烦。

    衡量之后, 赵嘉终于拍板, 在林苑附近市五百亩薄田。见地里已出谷苗,允许田主将这一季谷子种完。

    未承想,田主无意继续耕种, 欲将田里的谷子一并市出,当场开出价钱,希望能多得一笔钱布,在城内租间临街的商铺,做些小本买卖。

    听到对方要求的钱数,赵嘉没有开口,随行的卫青和赵破奴几个都在皱眉。

    少年们长在畜场,耕种放牧都是好手。看到地里的谷子长势,就能断定秋后收获不会太好。如果田主开价合理,他们不会说话。可对方分明是漫天要价。

    亩产俱能四石?林苑中那几位长者尚不敢如此断言。他们可是出身农家,采用良种,种的还都是上田!

    见少年们面色不善,田主心中也有点打鼓。

    他知道自己要价太高,可过了这村没这店,坚持一下,说不定对方就点头答应了?

    最重要的是,赵嘉市田时没有亮出身份,更未佩戴官印绶带。错以为他是商人子,田主不但要高价,话中还隐有几分威胁。

    “家祖曾为柏至侯家将,闾里颇有情谊。君不同我市田,想在附近市五百亩田,且连成一片,实非易事。”

    听到这番话,赵嘉嘴角微翘,横臂拦住冲动的公孙敖和赵破奴,道:“大概是我说得不清楚,亩数未必要五百,也无需连在一起。”

    话落,不理会田主愕然的神情,转身就要离开。

    如果价格在合理范围,他不介意让对方多赚一些。然而,这位明摆着狮子大开口,准备宰肥羊,赵嘉钱布再多,也无意做冤大头。

    见赵嘉不是作态,而是真的要走,田主终于急了,忙上前拦住。

    “君且慢!”

    他早有市田之意,奈何买家不是挑三拣四,就是将价格压得极低。

    长安附近田价虽高,也要看区域和地力。如这五百亩薄田,如果不是要建农庄,赵嘉也不会买。

    “大胆!”

    见田主竟然拦住去路,赵破奴怒气更甚,幸亏被赵嘉拦住,才没有当场动手。

    以为赵嘉好说话,田主厚着脸皮,继续开始纠缠。

    眼见父亲如此作为,田主的儿子不能直言不对,干脆悄不做声的回到家中,将事情告知大父大母。

    两位老人性情厚道,知晓长子所为,皆面现怒色。

    “安敢如此!”

    老翁年逾古稀,须发皆白,身体还十分硬朗。每岁节日,长安内史都会遣人送来粟米和羊r_ou_,他见到两千石的官员都无需行礼。

    得朝廷优待,受到乡人敬仰,老人更知立身立德的重要性。

    他忠厚待人一辈子,不想儿子竟如此贪婪。让人知晓他家如此市田,好名声都将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老翁再也坐不住,将怀里的小曾孙放下,抄起身边的木杖,一路疾行如风,就要去“教育”儿子。

    一个七八岁的少年背着藤筐走进家门,见曾祖怒气冲冲,手中还握着木杖,匆忙侧身让到一旁,看向紧跟在曾祖身后的父亲,疑惑道:“阿翁,出了何事?”

    “莫要问,留在家中看顾,待我回来再说。”

    “诺!”

    目送曾祖和父亲离开,少年放下藤筐,关上院门。见曾祖母带着幼弟安坐屋内,母亲和两姊忙着织布,便自己往灶下点火烧水。

    老翁一路疾行,到地头时,见儿子正拦住一名青年和几名少年,青年微微皱眉,几名少年面露不善,很是不耐烦。

    料定情况如长孙所言,老翁二话不说,抡起木杖就冲了上去:“逆子!”

    听到老父的声音,田主大吃一惊。回身见到熟悉的木杖,当下打了个激灵。愣神的功夫,大腿就挨上一记。疼得直吸气,硬是不敢闪躲,生怕老父木杖抡空,站不稳闪了腰。

    结结实实挨过三下,田主方才弯腰扶住老翁,小心道:“阿翁怎会来此?”

    “我若是不来,你要将家中名声毁个彻底!”老翁气得瞪眼,到底年岁已大,气力有限,换做早年,他岂会三下就停手,“市田之事你莫要再管,交给我孙。城内的铺子你也莫要cha手,专心看顾家中五十亩上田就是。”

    话落,老翁不再理会儿子,迈步走向赵嘉,诚恳道:“我子贪婪,请君莫怪。”

    老翁通情达理,赵嘉也无意为难,仍市下五百亩田,田价没有改动,谷子以种价再加两成,不让对方吃亏。

    “君高义!”老翁叹道。

    交换过契券,赵嘉见老翁欲言又止,知对方所想,当下开口,田主之事天知地知,终于双方,不会有第三方知晓。

    “多谢君!”

    感念赵嘉大度,五百亩薄田之外,老翁又赠赵嘉两亩林地。林中木材均已长成,建屋造围栏均可用。

    赵嘉要付钱,老者硬是不收。若是赵嘉强给,他扔掉木杖,作势就要弯腰。

    没办法,赵嘉只得收下林地。随后就吩咐家僮,市一头牛,五扇羊,再加些布和粟,送到老翁家中。

    钱布交割完毕,办下田契,立下田封,五百亩薄田和两亩林地尽归赵嘉所有。

    因他常要留在军营,家仆尚未抵达,不想继续麻烦曹时,干脆从北市雇来佣耕。并额外付出一笔佣金,照顾谷子的同时,让他们在田头搭建木屋。

    至虎伯一行抵达,木屋已搭建完成,清扫之后就能入住。

    听过赵嘉介绍,虎伯将带来的健仆和仆妇分为两拨,一拨人数较多,负责往郊外建起围栏,照顾带来的牲畜;另一拨驱赶大车随赵嘉入城。

    “郎君,车上有五箱金。”

    继从茏城脱身,卫青蛾又去过一次草原,借熟悉的羌部遮掩身份,转道西行一段距离。

    途中遇见极西来的商队,双方连说带比划,一顿讨价还价,卫青蛾携带的绢帛和饴糖全部售罄,更市出高价。买家背过身去,兴奋的神情同样掩饰不住。

    达成这笔生意,双方都很满意。

    卫青蛾带回黄金、宝石和两大块玉石,将一袋ji,ng盐和半车伊面留给羌部,还用一车布换取皮毛,将羌部上下打点得甚是妥当。

    从首领到普通牧民,都对这支商队倍生好感,对他们的到来愈发欢迎。

    祭师的目光本带着怀疑,在卫青蛾送出半盒凝固的高汤块,卫秋煮熟一锅伊面,诱人的香气充满帐篷后,部落中最后的“难关”被迅速攻克。

    离开草原时,卫青蛾手中多出一枚代表拓跋羌部的鹰雕。只要手持这枚鹰雕,遇到任何拓跋羌部,都会被盛情款待。

    “仆动身前,卫女郎特地送来一箱金,两箱药材。匈奴有意遣使的消息,亦是女郎从别部听闻,传回郡内。”

    听完虎伯的讲述,想起今日的卫青蛾,对比昔日坐在地炉边,言要招赘的少女,赵嘉不禁心生感慨。

    时间最能改变人。

    当时的阿姊不会料到,能够走出今日之路。

    自己也是一样。

    原本立志发展畜牧业,做个农场主,是如何走到今天?

    偶尔午夜梦回,他仍能看到匈奴围攻畜场,鹤老率乡人来援;半大的少年骑上战马,挥舞着兵器同敌人死战。

    大火烧灼空气,浓烟滚滚,似张开的巨口,要吞噬一切。

    年老的巫念诵更古老的祭词,众人立在火堆前,从黑夜守至天明,直至最后一缕青烟消散。

    时代的残酷,催生强悍的民族。

    凶狠贪婪的敌人盘踞在侧,汉家儿郎必须拿起武器,跨上战马,用生命捍卫国土,用敌人的血染红刀锋。

    号角吹响,汉旗猎猎。

    经历过战场上的血与火,哪怕身在长安,赵嘉仍时常记起边郡的号角。号角声中,是边军冲向敌人的怒吼。

    汉宫宴上,耳边是靡靡雅乐,他所想的却是战马嘶鸣,刀剑交锋,一片用血染红的世界。

    “郎君?”

    虎伯的声音将赵嘉从沉思中惊醒。

    转过头,看到老仆担忧的神情,赵嘉安慰地笑了笑。

    “我无事。家中僮仆俱为平阳侯借出,让众人熟悉两日,也好让其归还。”

    “诺!”

    车队进到城南,停在赵嘉府前。

    健仆和仆妇陆续跃下车栏,动作利落地解开绳子,将运来的箱笼搬入府内。

    卫绢和一名妇人合力提起藤筐,回身时,见到耳尖微红的公孙敖,不由得展颜轻笑,皓齿明眸,娟好静秀。

    少女的笑容映入眼底,公孙敖不只耳朵红,脸和脖子也红得彻底,引来赵破奴一阵大笑。

    见到这一幕,赵嘉也不免失笑。

    《礼记》有载,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孟子他老人家也说过,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公孙敖这样的表现,方为少年心性。

    回想与他同岁时的自己,赵嘉莫名觉得有点亏。或许该去找魏三公子秉烛长谈,弥补一二?

    虎伯一行安置妥当,见家中无需多少人手,留下十名健仆和仆妇,余者尽往城郊,抓紧时间起地基造排屋,畜栏禽舍更要先一步建好。

    虎伯和长伯查看过所有田亩,请示赵嘉,清除百亩谷苗,抢种一批牧草。

    “地力薄弱,亩产委实有限,且天有少雨之相,秋后恐收不到一石。不如改种牧草。”

    赵嘉没有提出异议,长伯立刻带人动手。

    之前雇的佣耕没有离开,跟着健仆一同劳作。尽管对铲除谷苗大感可惜,但主人家吩咐,自己拿工钱出力,何必多嘴惹人厌恶。

    佣耕此时的疑惑,很快将变为感叹。

    如长伯所料,从五月到六月,再到七月,长安附近滴雨未落,谷子不知枯死多少。等到秋收时,收得的粮食不及往年三分之一。纵然朝廷免去一年粮赋,各家也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反观赵嘉的农庄,因改种牧草,并在附近开凿水渠,挖掘水井,保证灌溉所需,牛羊长得肥壮,ji鸭未有损失,阉割的小豚也开始长膘。

    到农庄走过一圈,魏悦和李当户迅速买下附近田亩,准备和赵嘉搭伙。曹时同样心动,用在长安附近的良田,换下紧挨着农庄的数百亩中田。

    消息瞒不住,不少城南贵人等着看笑话。刘彻听人奏报,同样心生好奇,特地询问韩嫣。

    曹时压根不理城内流言,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心下打定主意,等他赚钱的时候,让这些看笑话的后悔去吧!

    现如今,赵嘉的农庄刚刚起步,效果尚未显现。

    虎伯等人忙碌时,雇来的佣耕都心怀疑虑,更不用说长安贵人。哪怕听过赵嘉的名头,也不会跟风仿效。倒是挖井抗旱被人学去,不到半月时间,贵人的田地附近,陆续有人开渠掘井,渐成一片忙碌景象。

    虎伯一行抵达半月,边郡终有飞骑抵京,带来匈奴遣使的消息。

    此前仅是草原上的传言,边郡大佬们只在军报中缀上几句,并未正式写成奏疏。这一次,匈奴正式递送国书,来人已至汉边,正等待进入边郡。

    奏疏中详述主使身份,使团规模,更写出对方意图。

    “和亲?”

    放下奏疏,刘彻表情不善。

    当他不知道草原正乱,还敢张虎皮扯大旗,准备占汉家便宜,简直异想天开!

    思及此,刘彻立即召丞相卫绾、大将军窦婴入宣室,君臣商议一番,又往长乐宫请安,征询窦太后意见。其后连续三日朝会,群臣主议此事,赵嘉、魏悦、李当户和曹时奉命入朝,位在两千石官员之后。

    匈奴使臣行在途中,尚不知草原情况早被汉室摸清,右贤王和右谷蠡王的打算根本不可能成功。

    年轻的汉家天子正在长安蓄力,以“先帝绝和亲”为基调,坚拒匈奴和亲之策,并当着群臣的面表示,如果匈奴胆敢以发兵威胁,那就调动大军来一场,彻底灭掉对方的嚣张气焰!

    想和亲,做你的春秋大梦!

    若是继续嚣张,就两个字,揍你!再加一个字,揍死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建元二年,七月

    匈奴使臣获汉天子准许, 自云中郡入汉境, 一路南行, 抵达长安。

    比起景帝年间,这一次匈奴出使, 人数更多,规模更大,可谓是劳师动众。

    主使仍为兰氏, 副使分别出自须卜氏和呼衍氏。随员除本部护卫, 另有氐、丁零、羌等别部。连举部反叛, 后被压服的鲜卑也包含在内。

    使臣护卫数百,并有千余奴隶, 以及满载的大车和肥壮的牛羊。

    队伍从草原腹地出发, 一路南行, 浩浩荡荡抵达边郡。

    靠近汉边, 主使本想先声夺人,张大其事, 从声势上压过对方。结果被边郡看透, 假做不晓得对方来意, 直接派骑兵阻截, 先来一波下马威。

    知晓事不能成, 不想真同汉军发生冲突,主使不得不放倒旗帜,对领兵的汉将道明来意。

    在汉将回禀城内时, 数千汉骑将胡人团团包围。

    骑兵纵马飞驰,彼此交错而过,穿花一般。手中长刀雪亮,弓箭始终没有收起。手指略微松动,必当箭矢如雨,包围圈中的胡人全都会变成刺猬。

    足足过去小半个时辰,郡内方才来人,传太守命令,许使臣团停留汉边,原地搭建帐篷,入胡市交易。只是不得许可,仍不许踏入汉境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奏请将送长安,得天子许可,汝等方能入汉。”

    云中守的威名响彻汉边,威慑草原多年。尤其是云中骑横扫草原之后,胡人更是闻之胆丧。凡是同云中骑交过手的别部,看到黑甲的汉骑,立即会缩起脖子,腿肚子一个劲发抖。

    坐镇边陲多年,见多胡骑劫掠百姓,屠杀汉民,对于草原上的强盗,魏太守奉行铁血政策,能杀就杀,死掉的匈奴才让人省心。

    遇到朝廷下旨,招抚优待可以有。但在宽待之前,必须先揍趴下再说。

    此次匈奴来使,无论主使交涉几次,魏太守始终懒得见,而且态度明确,长安下达旨意,使臣队伍才能入境,否则就必须在原地等着。

    非经允许,胆敢踏入边郡半步,均视为挑衅,没任何商量余地,必让尔等有来无回!

    “吾曾断兰稽佩刀,汝等可想一试?”

    要塞和烽燧台的守军陆续得到军令,管他什么主使副使,只要敢越界,立即箭雨覆盖,没死的冲上去刀砍,做到尽数屠灭。

    云中守态度强硬,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匈奴使臣不死心,派人试探两次,结果都是有去无回。不想继续吃亏,也不想真正惹怒魏尚,只得偃旗息鼓,退回到魏太守划定的界限外,等待长安诏令抵达。

    依照魏尚的命令,使团成员不能踏入边郡,却可以入胡市交易,同归降的胡人接触。这给了匈奴人打探消息的机会,可打探出来的一切,却让他们目瞪口呆。

    随着边郡大佬合力向北推进,圈出大片草场,归降的羌部、鲜卑部和乌桓部由此获益,活动范围逐渐扩大。

    羌部归降之后,以胡市和养羊为生活来源,并借胡市为汉军探听情报,有可疑者立即上报。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内,羌人立下不少功劳。作为奖励,分给各部的新盐和饴糖份额增多,正卒名额也增至十人。

    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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