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51节
现如今,背着二十多斤的兵器断木,将云中骑远远甩在身后!
边地青壮再是强悍,强到这种程度也有些超出常理。
事实上,围观的兵卒并不知晓,沙陵更卒有如此体魄,除了先天条件优越,全靠丰厚的伙食堆积。
在训练期间,一天三顿,顿顿能见荤腥。
这样的伙食条件,别说寻常军伍,连大部分ji,ng锐都达不到。
故而,云中大佬们看过更卒演练,知晓赵嘉的练兵方法,赞叹之后,顶多计划练小股ji,ng兵,作为刀锋之用,压根没想过在全军推广。
无他,没有过硬的经济基础,实在耗费不起。
马车停在营门前,魏悦先下车,站在车门前。赵嘉伤势未愈,行动仍需小心。不想扯开侧腹的伤口,只能扶住魏悦的左臂,借力步下车厢。
沙陵更卒和云中骑互别苗头,同时以长兵顿地,动作整齐划一。
李当户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时,赵嘉和魏悦已经入营。
魏悦正调动兵卒,就地演练冲锋战阵。
云中骑想扳回面子,纷纷抽出长刀,策马在校场拼杀。听着刀枪嗡鸣,看着战马奔腾,围观者无不热血沸腾,恨不得亲自下场一试。
褒奖过获胜的更卒,赵嘉离开校场,命健仆抬出两头野猪,交给营中伙夫烹制。
名为伙夫,多数是临时上岗。矮子里面拔高个,能烤r_ou_、会炖r_ou_,不至于糟蹋一锅热汤,就能分派来掌勺。
野猪是刘荣遣人送来。
前些时日,刘荣忙于县内开荒,创办畜场,还仿效赵氏畜场搞起了青储饲料,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匈奴大兵压境,更是率骑僮登上城墙,协同守军防卫。
随着匈奴退兵,刘荣总算有些空闲,闻听赵嘉从草原归来,重伤之下一度陷入昏迷,自己无法离开,数次遣人来问。
赵嘉醒来当日,即有沃阳县来人,不只带来前临江王亲笔书信,还送来两头口生獠牙、背负鬃毛,加起来超过六百斤的野猪。
野猪的牙和鬃毛都被取下,准备另做他用。猪r_ou_则被带来军营,打算犒赏军伍。
在来之前,赵嘉读过刘荣的书信,既感念刘荣的关心,也莫名有些黑线。
三分之一的问候,三分之一的正事,余下三分之一的内容竟是炫女?
仔细看过两遍,一个字一个字琢磨,赵嘉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将书信递给魏悦,魏三公子的表情告诉赵嘉,吃惊的不只他一个。
历史上,刘荣去世太早,是否有类似属性,实在无法得知。
如今历史改变,则有可能是经历变故,使他的性情产生变化,朝散发“父性光辉”之路大踏步迈进。
无论是哪一种,就刘荣如今表现,赵嘉都要为他将来的女婿掬一把同情泪。丈母娘的考验算什么,有这样的老丈人,才是真正的遇上大boss。
野猪送到厨下,伙夫彼此合计,决定将两头野猪拆解,全部水煮。
猪内脏取能吃的部分,洗净用酱料烹制;骨头斩开,用大火熬汤;猪头火烤,r_ou_拆掉,骨头一并投入汤中。
烹饪方法简单粗暴,毫无技术可言。
赵嘉实在看不过去,命更卒取来一面圆盾,洗净后架到火上。片刻烧热,将切块的肥r_ou_码到盾上,很快就听到滋滋声响。
炼油的香味涌入鼻端,别说伙夫,连赵嘉都忍不住抽起鼻子。
“就这样做,可记下了?”
伙夫连连点头,又架起来两面圆盾,取肥猪r_ou_炼油。炼出的油渣搭配芦菔,制成包子和烤饼。荤油用完部分,余下则被小心收起,准备用于明后两天的膳食。
木条填入火塘,火光跳跃,大块的猪r_ou_和骨头在汤中翻滚,香气诱人。
确定火候已到,伙夫抄起木勺,从汤中捞出大块的猪r_ou_,放到案板上,也不嫌烫,一手按住,另一手抓起短刀,当当当切成手掌大小的薄片,一片挨着一片,码放到事先备好的大木盘中。其后打开陶罐,舀出酱料,均匀的洒在r_ou_片之上。
帮厨的健仆抬来木板,将木盘并排放到板上。
筒骨捞出来,放到陶盆里。肋骨再次斩断,骨节已经炖得酥软,能和r_ou_一起咬碎下腹。
包子蒸熟,和烤饼分别装进藤筐。一名伙夫捧出葵菹,这是不可少的配菜。
待一切准备妥当,魏悦停止训练,云中骑和更卒在木盘和藤筐前列队,闻着野猪r_ou_的香味,口水不自觉分泌。
因李当户在场,围观比试的上郡骑兵也留了下来。雁门守军一步三回头,赵嘉让伙夫分出一锅r_ou_汤,再加两大盘炖r_ou_和一筐包子,给要塞守军送去。
军伍列队领取饭食,每人一只大碗,碗底铺上r_ou_片,浇上一勺热汤,再用筷子串两三个烤饼包子,吃完可以再取。
多出一百多个上郡骑兵,伙夫担心主食不够,临时多蒸出三大桶粟饭,足够填饱所有人的胃口。
赵嘉腹侧有伤,坐在健仆寻来的木墩上。
魏悦和李当户坐在他的两侧,一边用饭,一边交流各自得来的消息。
“郅太守遣人来,言一处边塞出了问题,还需半日才能到。”李当户本该今日启程,奈何郅都被事情绊住,无法当面告辞,行程只得拖延。
“今日有雪,迟一些动身也好。”魏悦道。
李当户点点头,一口咬下小半个包子,嚼了两下吞下肚。
“家君送来书信,言长安消息,太子三月成婚,太子妃为堂邑侯女。”
“此事不是早定?”
“定是定了,可未免有点太急。”李当户压低声音,道,“另有一事,梁王孝太后,请修梁国通长安路,天子未准。其后不久,就有梁王重病的消息。”
魏悦垂下双眸,端起汤碗饮了一口。
“阿悦,你说长安是不是?”李当户话到半截,没有继续向下说。
魏悦摇摇头,道;“我等身在边郡,击胡守边是为根本。长安之事,自有家中长者计较。”
心知他说得有理,李当户很快转开话题,提到冬季练兵之事。
归根结底,魏悦官至部都尉,李当户身为军司马,在边郡能领数千骑,扔进长安却完全不够看。真正能在朝堂角力的,至少要是魏尚、郅都和李广这样的级别。
对于长安的消息,两人只是听一听,长辈问到,或能出策一二。真正实际参与,以目前的条件还做不到。
两人尚且如此,何况赵嘉。
对魏悦和李当户的谈话,赵嘉仅是静听,就自己掌握的线索,将诸事串联起来。联系当前的时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动作不觉慢下来,神情也变得凝重。
从虚岁算,现在的武帝刚及舞勺之年。在这样的年龄成婚,民间都很少有。除非有不得不为的理由。
汉初延续秦制,以十月为岁首。
三人冲出草原时已是初冬,步入景帝中六年。翻岁就为景帝后元年,按照历史发展,不过三年,景帝就会驾崩,汉武帝就要登上帝位。
想到这里,赵嘉不禁想要叹息。
真如历史发展,景帝的身体怕是糟糕到一定程度,太子提前成婚,的确是不得不为。
过了午后,小雪转为大雪。
临近傍晚,有飞骑驰入军营,言郅太守已归,请魏部都尉、李司马和赵军侯前往一见。
三人未做耽搁,安顿好营内,即驱赶车马,以最快的速度去见郅都。
不快不行。
在雁门郡停留几日,他们逐渐了解郅都的行事作风,如果这次见不到,难保明天又会出发巡视要塞,数日不见人影。
藉由家中长辈,魏悦和李当户对郅都算不上陌生,李当户之前还曾见过。
赵嘉则不然。
他对郅都的了解多源于历史,要么就是通过周决曹口述。脑海中描绘的形象,足可止小儿夜啼。
待马车停下,由健仆引路,三人走到稍显简陋的内室。
看到坐在烛火边的中年人,赵嘉不觉愣了一下。
两鬓斑白,面容严肃,或许是多日奔波劳累,神情中带了一丝疲惫。
“坐。”
郅都示意三人落座,待老仆送上热汤,简单寒暄几句,就提及草原之事。尤其是汉骑如何袭击匈奴本部,又是如何踏破左谷蠡王的营盘,冲出包围,都问得十分详细。
“此事当详录于战报,呈送长安。”
以郅都的性格,三人的功劳不小,自是要录其战功,呈到天子面前。
“谢使君。”
明白他的好意,三人皆是拱手。
郅都为人刚正,却非一点不知变通。如若不然,也不会在曹时殴打匈奴使臣后,将其带到景帝面前,明摆着是要维护。
出任雁门太守后,秉持和魏尚相同的理念,一门心思为匈奴减丁。
死掉的匈奴才是好匈奴,断根绝种自是更好。
见到杀出草原的三人,郅都相当赞赏。递往长安的奏疏中,不乏褒奖之词。尤其是赵嘉,对这位能上阵杀敌,于刑讯也颇有见地的少年军侯,郅太守更是生出爱才之心。
回忆医匠所言,郅都的视线转向赵嘉,破天荒现出和蔼笑容。
第一百三十八章
郅都笑容和蔼,态度和善。
知晓赵嘉不会久留雁门, 不日将同魏悦一起动身, 当即唤来老仆, 命其往书房取一箱典籍,作为见面礼赠与赵嘉。
“多谢郅使君。”
大佬递出的橄榄枝不能拒绝。
何况送出的是书籍, 当面推回去,未免太不识抬举。虽说心里有点发毛,赵嘉还是正身拱手, 郑重谢过郅都, 收下这份厚礼。
“赵县尉客气。”郅都对赵嘉印象很不错, 谈完兵事,转而提及刑讯之法。
赵嘉表情发木。
哪怕心中狂奔过一群神兽, 也必须打起ji,ng神, 和大佬就相关话题交换意见。不过, 为免今后出现问题, 提前表明他仅有理论知识,并无实践经验。
如“凌迟”之刑, 本意是为恫吓恶徒, 压根没有真实执行。如果郅都和医匠一样, 要研究“千刀万剐”如何实现, 他委实不是合适的讨论对象。
不料想, 这种实事求是落在郅都眼中,就成了为人谦逊,虚怀若谷, 有才却不骄矜傲慢,实为栋梁。
谈话过程中,赵嘉额头冒冷汗,生怕说错话,绞尽脑汁,近乎心力憔悴。郅都却是见才心喜,兴致高昂。如非时间已晚,赵嘉又是重伤未愈,说不得会留下他秉烛夜谈。
等郅太守终于肯放人,赵嘉逃一般离开内室,抬手抹去额前冷汗,终于能长出一口气。
大佬毕竟是大佬,见面更胜闻名,气势着实惊人。
如此和善的态度,尚且让他全身冒冷汗,足底一个劲蹿凉气,长安贵人们被气压笼罩,给出“苍鹰”之号,当真是名副其实,没有半点水分。
李当户在门前同两人告辞,跃身上马,扬鞭返回营中。辎重已经备妥,今日见过郅都,明日一早就能拔营启程。
魏悦和赵嘉也不会多留,备好途中所需的军粮,送出给刘荣的书信,就将动身返回云中。
天色渐暗,冷风呼啸,雪越下越大。
车轮压过积雪,留下两道辙痕,很快又被覆盖。
赵嘉靠在车壁上,无论怎么坐都觉得不舒服。想要躺下,不慎扯动伤口,不由得皱紧眉心。看出他的不适,魏悦探出手臂,环住赵嘉的肩,将他抱到怀里。
沉默两秒,赵嘉果断放弃挣扎,挪动两下,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被温暖包裹,随着马车的晃动,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魏悦倚靠在车壁上,单手环住赵嘉的腰,提防他突然改变姿势,再次扯动伤口;另一只手拉起斗篷,将赵嘉整个裹了进去。
夜色降临,天空被乌云遮挡,不见半点星光。
队伍在雪中跋涉,风打在车厢上,裹着碎雪冰粒,劈啪作响。骑兵点燃火把,蜿蜒成两条火龙。
风中传来野狼的嚎叫,尖锐刺耳。
赶车的健仆抖动缰绳,速度开始加快。护卫的骑兵手持弓箭短刀,虎目扫视四周,借火把照亮,很快锁定逡巡在数米外的数点绿光。
幽绿的光点不断拖曳闪烁,狼群缓慢逼近。
一般情况下,除非是大型狼群,由富有经验的狼王带领,群中有几十只健壮的猎手,否则基本不会挑战人数超过四个巴掌的马队。
野兽也懂得驱利避害,对危险的直觉更胜于人。
马车周围有两什骑兵,都是出自云中骑,不说身经百战也不差多少。甲胄在身,持坚执锐,周身萦绕煞气,似乎还飘荡血腥味。
要不是饿极了,这群野狼绝不会冒这样的危险。
奈何入冬之后,食物越来越难寻,野狼数日没有捕获到猎物,再不吃东西,很快就会饿死。为了生存,不得不铤而走险。
“三公子,前方遇上狼群。”魏武的声音透过车窗,传入魏悦耳中。
赵嘉睡得不沉,随着声音传入,很快睁开双眼。听到野狼的嚎叫,心头一惊,当即就要坐起身。不想被魏悦按住,一只大手覆上他的背,将他又压回温暖之中。
“无碍,野狼而已,阿多继续睡。”
伴着车厢轻轻摇晃,魏悦又紧了紧手臂,态度轻松,脸上还带着笑,并未将车外的狼群放到眼里。
赵嘉抬头看了他一会,到底什么都没说,重新躺了回去,闭上双眼。
回到云中郡后,彼此的交集就会减少。
只放纵这一次。
车厢内归入寂静,车厢外,狼王发出嚎叫,声音凄厉。饥饿的狼群开始在雪地中奔跑,冲向拉车的健马。
嗡!
控弦声陆续响起,箭矢划破冷风,携雷霆之势,扎入野狼体内。
温热的血泼洒在遍地银白之中,如血红的花朵,绚烂绽放,又在瞬间凝固。
死去的野狼被同伴拖走撕扯,沦为食物。受伤的发出哀嚎,结果非但没有得到帮助,反而被狼王一口咬断喉咙。
第一轮交锋,狼群就死伤惨重,再不敢攻击马队,只能停留在原地,目送“猎物”走远。
捕猎虽未成功,活下来的野狼却不用继续饿肚子。同伴的尸体是现成的食物,会给它们补充必要的能量,支撑狼群熬过寒夜,寻找下一波猎物。
回到下榻处,赵嘉被魏悦唤醒,半闭着双眼走出车厢。
健仆在室内生起火盆,点燃戳灯。
待两人除去斗篷,很快送上熬煮了整个下午的牛骨汤,搭配炙烤羊羔r_ou_和葵菹,主食则为冒着热气的蒸饼,以及浓稠的粟粥。
坐在几后,赵嘉饮下半盏热汤,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不由得眉心舒展。切一片羊r_ou_送进嘴里,火候十分ji,ng到,只是酱料仍有些寡淡。
咽下炙r_ou_,赵嘉取一筷葵菹,不免怀念起云中城内的酱料。
难怪铺中贾人敢定高价,的确是手艺非凡。边塞诸郡县内,这种带着辛味的酱料,或许真是独一份。
几上摆有小碟的盐,颗粒不均,色泽微黄。入口带着少许涩味和苦味,却比民间所用好上一大截。
大部分边民食用的盐只经过粗加工,苦涩不说,里面甚至混着沙土。
赵嘉有心改动,却发现政不出沙陵。询问过魏悦,才知晓盐铁尚非国有,边郡的盐矿主要分布在渔阳、辽西和辽东等地,自秦时即由世家高门把持,长安都难以cha手。
让赵嘉感到惊奇的是,身为小透明的代王,手下竟然也有一处盐矿。即使不收田赋,单靠这处盐矿,代王就能过得相当滋润。
代王绝非个例。
不少诸侯王国内有矿产,富得流油。
推及在景帝年举兵的七国,以及财以巨万计的梁国,足见诸侯王的财富和权势达到何等地步。
盐、铁都是国家命脉,势必要收归国有。
景帝有心却未能做到,但他继承文帝治国之策,与民休养生息,使得国库丰腴,给武帝留下一个相当优越的基本盘。其在梁王去世后推恩诸子,将梁国一分为五,无论出发点为何,都为武帝朝削弱诸侯王,集权中央做出榜样,打下基础。
赵嘉越想越深,思绪不自觉飘远。
他知晓梁王死在景帝之前,不过究竟是在哪年?
先前魏悦和李当户谈话,提到梁王病重,难道就在今年?
见赵嘉突然走神,筷子停在嘴边,炙r_ou_掉落犹不自觉,魏悦放下切r_ou_的匕首,取布巾拭手,询问道:“阿多是有难解之事?”
“啊?”赵嘉反应过来,抬头看向魏悦,又顺着后者的目光,看向落在几上的炙r_ou_,尴尬两秒,干脆放下筷子,端起漆盏饮了一口。
该怎么说?
赵嘉脑子有些乱,他本能觉得盐矿是个机会,但如何c,ao作,实在没有头绪。
最近的盐矿掌于代王,奈何代国相是灌夫。无论他目前是什么处境,官职终究没有被剥夺,手中仍握有一定权利。不客气点说,一旦豁出去,赵嘉派人他就敢撵,甚至还敢杀。
换成其他盐矿?
西汉的世家高门不比东汉,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打交道。
据赵嘉所知,长安世家之中,就有不少于五家延续自春秋。这样的家族底蕴,说出来都让人手抖。
凭赵嘉的小身板,即使捧着金子上门,估计对方都不会看一眼。
到魏太守的级别,倒是能被以礼相待。然而,边郡太守联合世家高门做盐矿生意,再是政治小白,也知道这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金山摆在眼前,手里握着铁锹,却只能睁眼看着,无论如何不敢下手。
这样的滋味,当真郁闷到无法形容。
郁闷归郁闷,赵嘉倒也没钻牛角尖。见魏悦好奇,组织一下语言,捡要点列出几条。并且提出,如能制成新盐,运到草原或是市往极西,未必不能开出天价。
物以稀为贵。
就像丝绸,汉朝市出一个价格,运到草原一个价格,卖给西域一个价格,走中亚送到罗马,用黄金换算,价钱甚至能翻上几百倍。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历史上就是真实发生。
这是纯粹的卖方市场,比起敢叫价几百倍的中间商,汉朝绝对称得上良心。同理,新盐制成,赚不到丝绸的地步,只要c,ao作得当,也能积累大量财富。
由此推及开来,能赚钱的手段绝对不少。
等到钱有了,就可以更新军备, 起袖子浪。
揍趴匈奴之后,继续向中亚和西亚进发。到国境外去开采矿产,丰富国库。遇到适合耕种的土地,立即跑马圈出地盘。
只要有钱有地盘,穷兵黩武根本不算事。
北逐匈奴、南灭诸蛮,东西横扫,手撕不服。用拳头说话,用刀锋敦亲睦邻,越打越富才是汉武朝正确的打开方式。
奈何想法再好,在赵嘉看来,以目前的条件,的确没有实现的可能。
“嘉亦知暂无实行之策。”赵嘉叹息道。
随着赵嘉的讲述,魏悦陷入沉思,良久之后,开口道:“不可行?倒也未必。”
赵嘉刚夹起一块蒸饼,听到这句话,筷子立时顿住。
“三公子?”
“阿多果真能制出无苦涩之味的盐?”
“可以尝试。”赵嘉没有把话说满。即使知道步骤,总归没试过不是?
“甚好。”魏悦颔首,脸上重又现出笑容,“回到云中后,我会将此事禀于阿翁,从渔阳运些盐来。”
“渔阳?”
“渔阳盐矿掌于魏氏姻亲,家兄之妻即出身渔阳彭氏。”魏悦切下几片炙r_ou_,递到赵嘉面前。
赵嘉想了一下,才明白魏悦话中所指应是魏太守次子,于长安出仕,现为中郎的魏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清晨时分,云开雪散, 天空一片蔚蓝。风却变得更冷, 走出房门, 呼出的热气转瞬凝成白雾,屋檐树枝垂挂冰棱, 在阳光下炫发五彩。
赵嘉紧了紧斗篷,拂开随风扑在脸上的碎雪,哈出一口气, 突然生出好奇心, 这样的温度, 泼一杯水会不会立刻结冰?
没等满足好奇,冷风忽然增强, 赵嘉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不想着凉, 迅速转身返回室内。坐到火盆边, 搓搓双手, 借盆中腾起的暖意,指尖总算不再冰凉。
没过多久, 耳边传来声响。
房门被推开, 是魏悦送李当户归来。
魏三公子未着铠甲, 一身直裾深衣, 绢带束在腰间, 挂着装有官印的鞶囊,并配有一把长剑。剑鞘以铜制成,和剑柄一样, 朴实无华,没有任何花纹。
赵嘉鼻子有些痒,忍了几忍,到底没忍住,当场打了个喷嚏。
意识到是自己带了凉气,魏悦拨动炭火,直至身上有了暖意,才将手覆上赵嘉额头。
确认没发热,魏悦松了口气。
赵嘉挑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从陶壶中倒出一盏温水,递到魏悦面前。
“三……”
刚刚道出一个字,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鸣叫。
不多时,又是砰地一声钝响。
赵嘉起身推开房门,就见金雕盘旋在半空,地上躺着一头野鹿。鹿角足有手臂长,呈枝丫状。鹿身壮硕,少说也有三四十斤。难为金雕能够带回来。
金雕又盘旋一周,自半空飞落。
健仆已经见怪不怪,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庖丁闻声赶来,看到地上的野鹿,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满脸惊奇。
鹰、雕抓到大型猎物,很少能全部带走。如眼前这只,力气大到能抓起成年野鹿,实在是罕见。
赵嘉倒是不觉如何。
自从见过金雕抓起一个胡骑,再见它抓着野鹿黄羊四处飞,半点不觉得稀奇,甚至连眉毛都不会抬一下。
野鹿被抓断脖颈,伤口被冻住,凝固一层鲜红。
鹿角完好,鹿身没有太大的损伤,赵嘉看过之后,命健仆套车,将野鹿放到车上。自己同魏悦返回室内,将所用之物装好,确认没有任何遗漏,随即登上马车,出发前往军营。
营中依旧热闹。
在负重跑时败给更卒,云中骑憋了一口气,哪怕是天降大雪,冷风刺骨,照样坚持早起训练。速度不行就比负重,总之,必须有一样要取胜!
不承想,沙陵更卒们撇撇嘴,陆续走到校场,二话不说,扛起近两倍的重量,轰隆隆飞奔而去。速度丝毫不比之前慢,跑到中途,甚至还一度加快。
套着三层皮甲,背着木盾长戟,弓箭短刀尽皆在身,断木换成石头,加起来重量达到四十斤,一个个仍是健步如飞,好像多出的二十斤根本不算事。
绕着军营跑过五圈,沙陵更卒回到校场,放下石块,分成两队。每队不过两什人,却是盾兵、长戟兵、刀牌手和弓箭手俱全。
文吏站在一边,扫一眼面露惊讶的骑兵,再看两眼例行围观的雁门守军,从袖中取出木哨,悠长的哨音之后,两队更卒发出大吼,进行实战演练。
盾兵排成一行,同时猛冲前进。大盾相击,钝响声不绝于耳。
长戟兵从盾后发起攻击,试图挑飞对手。刀牌手压低身体,在混乱中袭击对方下盘。
弓箭手站在阵后,弓弦拉满,搭上除去箭头的木矢。别看双方的弓箭手加起来不足十人,数息之间,飞出的箭矢数量却超过五十。
木矢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力道仍是不小。不小心被击在脸上,很快会出现红痕乃至淤青。
双方拼足力气,战斗持续两盏茶的时间,结果是战得不相上下,始终难分胜负。
待到文吏吹响木哨,哪怕心有不甘,战意未消,更卒也立刻分开,停止战斗。
喊杀声停止,校场的更卒一个个呲牙咧嘴,揉着被箭矢s,he中,或是挨了盾击和刀背砍到的地方,不服气地朝对手挥舞拳头。挥过两下,又是一阵表情扭曲,显然扯动了伤处。
“这真是……”
云中骑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草原上,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奔袭,要么就是和胡骑正面交锋,基本没有步战发挥的余地。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没见过更卒列阵。
如今亲眼目睹,心中惊诧自是难以言喻。
“赵军侯究竟是如何练兵?”
云中骑的惊讶不提,雁门守军围观之后,负责要塞的屯长很是心塞,一时气血上头,咬牙决定修改训练计划。被云中骑比下去他认了,可连更卒都比不上,而且不是一样两样,是样样都不如,未免太糟心。
几名队率知晓此事,合力劝谏,冬训计划才没真正实行。
并非他们不想练出强兵,而是实际情况不允许。
云中骑和沙陵更卒进入要塞后,是自备口粮,一日三餐,而且每日都见荤腥。自家一日两餐,借对方的光才多吃几回r_ou_,多喝几次r_ou_汤。
之所以有这样的区别,绝不是军中克扣。有郅太守在头顶压着,没人敢这么干,除非是不要脑袋。
关键是朝廷定下的标准就是如此。
此前,郡内还特地调拨一批粮食,就为让守军吃饱,有丰沛的体力,能够进一步提高战斗力。
然而,吃饱和吃好是两个概念。
一天两顿和一天三顿更是截然不同。
看过云中骑和沙陵更卒的伙食标准,雁门守军都是咋舌。知晓在更役期间,赵嘉自掏腰包,更卒的伙食比这还好,连屯长和队率的眼都红了。
眼红归眼红,自家事自家知道。
以雁门郡的财力,能让军伍顿顿吃饱已经是相当不错。要是按照沙陵更卒的伙食标准,郡仓和县仓都得清空。
这也是沙陵更卒虽强,却无法仿效的原因。
经济基础决定一切。
没有足够的本钱,赵县尉的练兵法就是深坑。
马车抵达军营,c,ao练业已告一段落。
伙夫抬出新蒸的粟饭和大锅的r_ou_汤,骑兵和更卒手捧大碗和木筷,列队等待领取饭食。
赵嘉唤来季豹,让他将野鹿送去厨下,或烤或煮,抓紧烹制出来,分给营中兵卒。
“饭后拔营,返回云中。”
营地军伍接到命令,吃饭的速度瞬间加快。包子三口下肚,r_ou_汤仰头饮尽,鹿r_ou_烤好时,多数人已经吃饱。
“切开,分下去路上吃。”
云中骑和沙陵更卒加起来不过六百人,拔营的速度远胜上郡骑兵。
大车迅速套好,携带的粮食全部装车;战马牵出来,仔细检查马具;皮甲套在身上,兵器随身携带,确保不遗漏一件。
文吏调度有方,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旗帜张开,魏悦飞身上马,深衣外罩一件斗篷。
赵嘉伤势未愈,依旧乘车。
营门大开,六百人列队,在号角声中,向云中方向疾驰而去。
队伍中都是一人两马乃至三马,不落大雪,基本不需要歇息,可以抓紧赶路,争取早一日返回郡中。
马车车厢内铺了厚褥,还有数张狼皮。
赵嘉坐在车内,身上裹着斗篷,身边摆着一摞竹简。展开一册,里面记录有战国时期秦国法令,以小篆刻印,皆为郅太守相赠。
法令条文稍显枯燥,好在条文之后附有案例,多为后人整理。案例内容十分详细,不单有办案经过,还有办案心得,甚至有部分关于法医学的内容。
赵嘉看得津津有味,翻开一册竹简,其中记载一人诬告同乡,县吏查明审讯的所有经过。
其人言被同乡所伤,结果被证明是诬告,赔偿没要到,反而被施以重惩。更要给被诬者赔偿,数量就是他索取的铜钱。
放下竹简,赵嘉不免慨叹,严刑峻法固然有其弊端,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惩戒的确解气,也能有效警告后来者,轻易不要以身试法。
车行半日,经过一处里聚。
里聚四周荒无人烟,多数房屋的屋顶不见踪影,夯土制的墙壁半塌,上面带着漆黑的污痕,分明曾遭过火焚。
骑兵前往探查时,从残垣断壁间蹿出几道黑影。
不等骑兵动手,金雕忽然从天空俯冲,锋利的爪子探出,将黑影牢牢抓住。
“野兔?”
一名骑兵走上前,金雕张开翅膀,发出警告性的鸣叫。
赵嘉得到禀报,披着斗篷走下马车。
停在金雕近前,后者看他一眼,将野兔留下,振翅飞上高空。盘旋两周,再次俯冲,又一只野兔到手。
文吏知晓天候,上报赵嘉,天空聚集乌云,风势加大,今夜恐会有大雪。
雪夜赶路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赵嘉同魏悦商议,决定在里聚处暂歇,待风雪过后再行启程。
魏悦点点头,命骑兵避风扎营。
斥候往四周探查,搜索是否有大型狼群。更卒搭好帐篷,禀报过赵嘉,部分带上弓箭短刀,和斥候分不同方向巡视。
距离里聚不远,有一片茂盛的松林。几只松鼠在枝头跳跃,腮帮鼓起,估计是藏了松子。
突然,林间传出一阵咆哮。
紧接着,三名斥候策马奔出,在他们身后紧追着一头黑熊。看样子是冬眠被惊醒,不拍死吵醒自己的家伙誓不罢休。
黑熊被引出林中,斥候不再奔逃,调转方向,直接扣动手弩。
伴着轻响,巴掌长的弩矢s,he进黑熊左眼。伤口涌出鲜血,黑熊发出咆哮,因疼痛陷入狂怒。
营地中飞驰出一什骑兵,协助斥候拦截发狂的黑熊。
魏悦张开强弓,箭矢飞出,ji,ng准扎入黑熊右眼。
魏武趁机冲上前,手中长矛猛然掷出,贯穿了黑熊的身体,矛身仅有半截露在半面。
一切发生得极快,不到一刻钟,黑熊就倒在雪地上,被军伍拖到远处收拾干净,成为众人的晚餐。
待外出的更卒返回,营地内升起篝火,远处又有野狼徘徊,却始终不敢靠得太近。
野狼绕过几圈,不断在地上嗅着。找到目标,迅速扒开积雪,叼起冻得硬邦邦的内脏,立即头也不回地跑远。
赵嘉吃过一块烤r_ou_,在火堆旁坐了片刻,就转身返回马车。
半梦半醒间,车门被推开,一阵轻微的声响之后,熟悉的体温笼罩在身边。赵嘉睁开双眼,很快又闭上,凑近热源,打了个哈欠,渐渐沉入梦乡。
篝火摇曳,除了守夜的骑兵和更卒,余者尽数进到帐篷,不多时,呼噜声就此起彼伏。
击退匈奴大军,边郡获得短暂的安宁。与之相对,冬日的草原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大单于亲自下令,匈奴本部骑兵四处,冲天的火光中,一个接一个鲜卑部落被屠灭,鲜卑人的尸体被投入火中,粮食牲畜尽被抢走。
随着小部落一个个湮灭,大部落不得不团结起来,更派人去向丁零求援。
起初,鲜卑各部还抱着侥幸,以为匈奴人杀够就会收手。
哪里想到,匈奴本部铁了心,不听解释不说,更是刀子举起就不打算放下。看样子,甭管袭击呼衍部的是不是鲜卑,王庭从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给他们半条活路。
无论多么恭顺,最终都是死路一条。与其白白等死,不如豁出去,各部联合起来,揭竿而起,再反一次!
不让他们活,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事到如今,就算是死,也要咬下匈奴一块r_ou_来!
第一百四十章
草原生乱,匈奴杀得实在太狠, 鲜卑不想死, 只能奋起反抗。
第5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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