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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2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42节

    新县尉的思维回路和做事方法明显迥异前任。营房布置和供应的伙食无不让几人大开眼界。

    吃过一顿饱饭,五人都下定决心,只要能吃饱、能睡好,活再累,c,ao练再苦,都必须咬牙坚持下来。如果心生退意,外人不论,同乡就会看不起。事情传回里中,一家人都难抬起头。

    “都利落点,腰带系上,履穿好。方豹,净手去!”见方豹上一刻抓过脚,下一刻就要用抓脚的手去挖药膏,伯威当即喝道,“伤药何等珍贵,你再敢如此,休怪我动手!”

    被同乡怒视,方豹臊红了脸,忙不迭穿上草履,推门走出营房,用木盆打水清洗。

    随着日头升高,晨风的凉爽迅速被燥热取代。水塘边仍有来喝水的小兽,鸟鸣声却逐渐减少,直至再听闻不到。

    伙夫在灶房里忙碌,被热气一熏,满脸都是大汗。

    特制的蒸笼架在火上,大到两人才能抱拢。笼里是r_ou_馅的包子,每个都有拳头大。灶房里热气弥漫,香味也随之飘散,传到灶房外,引得起身的更卒和健仆一个劲咽口水。

    “究竟是何物,为何这般香?”方豹脸上还挂着水珠,顾不得擦,甩了两下就转头望向灶房,五脏庙不断轰鸣。

    伯平四人同样被香味吸引,先后走出营房。只是有伯威和长石提醒,几人都牢记营中规矩,未得命令不敢肆意走动,遑论到灶房内一探究竟。

    小吏也歇在营中,起得很早,正捧着几册简牍,带着两名健仆走向校场东侧的值房。

    五人同小吏见礼,后者没多说什么,只道今日要挖地窖,等赵县尉带人过来选好地点,立即动手开工。

    “伙夫今日蒸包子,羊r_ou_馅,甚是美味。汝等切记,吃饱即可,莫要撑破肚皮。”小吏笑道。

    “包子?”

    边郡本就少种麦,加上伯平几人所在的里聚相对偏远,往来商贩不多,许多新鲜的吃食都没传去。别说包子,连发面饼他们都很少见到。

    说话间,伙夫已经走出灶房,抬出散发热气的蒸笼,并排放好两只木桶,倒出新熬好的粟粥。

    让伯平等人吃惊的是,取出葵菹之后,伙夫没有停手,又捧出一只木盆,盆里尽是对半切开的咸蛋。蛋白滑嫩,蛋黄流油,别说更卒和健仆,连小吏都双眼发直。

    一切准备就绪,伙夫抄起木锤,敲在悬于门前的铜锣上。

    众人不约而同,迅速取来大碗,排队等候领取饭食。

    伙夫脖子上挂着布巾,手里抓着一臂长的木勺,一勺就能填满大半个陶碗。再添半勺,就让更卒往前走,由另一名伙夫往碗里加葵菹,再放半个咸蛋。

    至于包子,众人自取即可。

    伯平几人顾不得烫,单手捧着粥碗,手里抓着一个包子,嘴里再咬着一个,先后走到屋檐下,蹲在一起,大口吃起来。

    包子表皮暄软,r_ou_馅里裹着葱粒。大口咬下去,滚烫的r_ou_汁jian到嘴里,烫得几人直吸气,还是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转眼将两个包子吃完。

    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端起木碗,沿碗边喝一口粟粥,配上葵菹,身上很快冒出一层热汗,却是无比的熨帖。

    用筷子夹起咸蛋,几人都舍不得大口吃,咬下一小口,配上粟粥,粥碗见底,蛋黄还剩下一大半。

    “愣着作甚,没吃饱就再去领。”小吏又领了两个包子,一碗粥。不过咸蛋数量有限,粥里只加了葵菹。

    伯平几人呼地站起身,争先恐后冲向蒸笼。

    小吏脸上带着笑,想起自己初次吃到赵县尉安排的饭食,表现也未必强到哪里,甚至生出念头,要是能成为县尉的属吏那该有多好。

    可惜自己识字不多,能力也一般。若是当初下苦功,成为文吏……想到这里,小吏狠狠咬一口包子,思及已经拨为县尉属吏的两个老文吏,简直是非同一般地羡慕。

    饭食吃到一半,营地外来人,又有十名更卒抵达,因时间太晚,昨夜留在城内,今日由文吏送来军营。

    小吏仰头喝尽粟粥,抹干净嘴,上前行礼道:“赵县尉不在,无法验明正身。”

    “县尉在官寺。”文吏将圈好的木牍递给小吏,上面有赵嘉的官印,“这十人县尉已经见过,安排下来即可。”

    说到这里,文吏抽抽鼻子,看向小吏身后,问道:“今日吃包子?”

    “正是。”小吏先在衣服上擦擦手,才郑重接过木牍,仔细核对之后,确认是赵嘉落印无误,才将几人送往营房。并非他信不过对方,这是必经的程序。

    文吏没有离开,而是一溜烟来到灶房前,领了一碗粟粥,外加两个包子,也不顾忌什么形象,和更卒一起蹲在屋檐下吃起来。

    十人放下行李,又被小吏带出营房。

    得知他们还没用饭,小吏让伙夫再蒸些包子,包子不够就蒸饼,今日要挖地窖,这些壮劳力刚好用得上。

    新来的更卒抓着包子,吃得满嘴流油。观他们的穿着打扮,家境和伯平几人不差多少,有的甚至还不及。

    小吏见文吏没走,而是和众人一起吃起早饭,知晓他今日会留在营中,当即上前搭话,询问赵嘉何时能来军营。

    “估计要到午后。县尉令我选定挖窖地点,着人尽快动工。”文吏咬一口包子,喝一口粥,咽下去后,才对小吏说道。

    “是县内出事了?”小吏职位不高,却有多年经验,直觉很是敏锐。加上跟在赵嘉身边数日,了解他的性格行事,当下就猜出几分缘由。

    “县内抓到两个掠卖女子的恶徒,经查,被他们祸害的好女不下十人。其身后必有同伙,勾结的商队也得抓住。县丞调出簿册,清查两人出身的里聚,县尉正调拨人手,欲要亲自前往拿人。”

    “掠卖人口?”小吏当即面现怒色,咬牙道,“县中还藏着这等恶人?”

    边郡本就地广人稀,隔三差五又要和匈奴对砍,人口增长的速度慢到一定程度。战争频繁的年份,更是只见减少不见增多。

    对于掠卖人口的恶徒和j,i,an商,官寺上下都是深恶痛绝。抓到之后,活活打死都不稀奇。即使是侥幸活下来,这些人也不会有好下场,有一个算一个,都会被押去做城旦,最脏最累的活都归他们。

    监管的官吏不提,一同受罚的刑徒中,只要还没有泯灭人性,对他们一样是厌恶至极。

    先前有掠买女子孩童的恶人被送去狱中,服刑不到半月,人就被活活殴死。抬出来时,身上骨头大多折断,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r_ou_。

    无需审讯,三名刑徒主动担责。反正他们都犯下重罪,到死都要做城旦,不在乎再多一项罪名。事情报上去,正如三人预料,不过是刑期加长。对已经是无期徒刑的他们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

    而就在当日,县丞做主,给几人送去半扇烤制的肥羊。此事在官寺中不是秘密,文吏和小吏自然也十分清楚。

    “多半是趁游徼亭长空缺,恶徒才敢如此大胆。”文吏吃完包子,将粟粥饮尽,单手拍拍小吏的肩膀,“放心,县丞和县尉亲理此事,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就在文吏和小吏说话时,沙陵县丞已经翻阅簿册,查明无赖及其同伙出身的里聚。

    原来,他们现居的村寨并非其出生地,两人是在五年前搬来。而他们出身之地,靠近一处榆林,方圆百里竟无有一座村寨。

    边郡地广人稀不假,但为了防备野兽,边民多会尽量聚集到一处。至少两三个村寨里聚相邻,彼此互为照应。像这样孤零零悬在外,实在有些违背常理。

    县丞对着簿册皱眉,显然是觉得事情不对。

    赵嘉沉吟片刻,心头咯噔一声,这样的村寨里聚同阳寿卫何等相似?

    第一百一十二章

    锁定无赖原籍所在,赵嘉立即点人出发。

    乡游徼为不久前拔擢, 其下亭长尚未满员。赵嘉接受县丞的建议, 征召有民爵的军伍, 连同小吏和健仆,临时凑起一支五十人的队伍。

    此次行动既为抓捕恶徒, 也为对军伍进行考察,从中选拔亭长。

    乡游徼而立之年,祖父、父亲皆为亭长, 都曾同匈奴死战, 斩首得功。其本人有勇力, 去岁匈奴来犯,带领乡勇增援要塞, 斩首两级。战中负伤, 战后得爵授田。

    赵嘉看过记录战功的簿册, 又遣人在乡中打听他的名声, 知其为人铁面无私,纵然亲族犯法, 亦会依律惩办, 谁来求情都没用。任亭长期间, 辖内村寨盗匪绝迹。

    如此不讲情面, 自然会招来一些闲话。但久而久之, 公正之名也广为传播。

    在乡游徼空缺的时日里,十里八村的百姓出现争端,皆会寻他断定是非。凡由他做出的裁决, 少有人认为不公。

    这样的行事作风,正是赵嘉目下急需。

    仔细了解过情况,赵嘉特地召他来见。一番叙话之后,亲自考验过他的本领,当日即下调令,拔其为乡游徼,填补前任空缺。

    至此,三乡游徼俱已到位,接下来就是安排亭长。

    战国时始有亭,主要是为防御他国,及时传递消息。至秦始皇大一统,天下归一,亭的职能发生转变,由对外防御变作管辖治安,缉拿盗匪,掌理民事。有邮人、商贾和外乡百姓经过,皆可留宿于亭中。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汉朝十里一亭,凡十里之内,村寨里聚均辖于亭。如亭长贪赃枉法,为暴乡里,官寺不能及时发现,必会引来民怨。

    边郡亭长多是军伍出身,有一个算一个,皆同匈奴拼过刀子,更知边民困苦。论理,这样的身份背景不该做出欺压百姓之事,但人心最是难测,往年并非没有先例。

    赵嘉不想冒险,对亭长的考验之严不亚于游徼。如此一来,拔擢的速度自然减慢。随着更卒陆续到来,他马上要将注意力放到军营,事情不能继续拖延,干脆将此次捉拿贼人作为最后一轮考验。

    被征调的四十多名军伍,品行俱经过详查,只要此次不犯错,展示出一定能力,就会择优选派。余者也会作为补充。今后遇到乡亭缺人,就可以从中选拔,无需再如今日般费力。

    队伍集合之后,赵嘉跃身上马,派出季豹和一名小吏先出发,同县丞派遣的人员汇合,密切监视村寨动向。其余人检查弓箭短刀,确认没有疏漏,即从城内出发,飞驰前往目的地。

    烈日当头,热风席卷,马背上无遮无挡,身体稍弱就会力有不支。

    赵嘉征调的军伍穿着短褐,胸前还系有皮甲,脸膛被晒得黑红,后背都被汗水浸透,却自始至终无一人掉队。实在热得受不了,直接用腿夹住马腹,空出双手拧开水囊,将清水从头顶倒下,清爽片刻就再次赶路。

    马蹄踏过乡间土路,路面飞起尘土,路旁的野草被晒得打卷,草叶变得枯黄。途经一片榆树林,见到小吏留下的记号,赵嘉举起右臂,令众人下马休息片刻。

    此处距目标村寨已经不远,策马奔驰,瞬息可至。之所以停下休整,是为保证军伍有充足的体力,以免天气太热,恶徒以逸待劳,己方反倒力气不济,使得抓捕计划出现差错。

    下马没多久,一名军伍突然惊呼,手指前方,大声道:“县尉快看!”

    顺其所指方向看去,赵嘉面色陡变。

    晴朗的天空下,滚滚浓烟升起,秃鹫乌鸦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没有靠近烟雾,却也没有退走,而是盘旋在半空,发出刺耳的叫声。

    这样的情形代表什么,对经历过战场的赵嘉来说,已经是再明白不过。

    赵嘉当即令众人上马,向烟起处冲去。没等驰出多远,就见季豹迎面冲来,脸上带着怒意,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弯弓。

    “郎君,先前派去的人被杀,村寨起火,村人不知去向!”季豹手中的弯弓,即为死去的小吏所用。

    “走!”

    事情过于突然,来不及多想,赵嘉猛然一抖缰绳,枣红马飞驰而出,很快来到起火的村寨前。

    熊熊烈火冲天而起,距离尚有数米,就有强烈的烧灼感。

    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村寨陷入一片火海。

    火场前刻意清出一片空地,堆着三十多具尸体。最上面两具被木杆穿透胸腔,身上脸上遍布刀痕,正是县丞派出的小吏。其余都是妇人,甚至还有两个八、九岁的女童。

    和季豹同行的小吏站在尸身旁,牛角弓张开,警惕四周。见赵嘉一行到来,将弯弓背到身上,丝毫不顾忌周围飞舔的火苗,弯腰将死去的同僚抱起,用力托上马背。

    “十人散开警戒,余者追查恶人踪迹,发现贼人立即放箭。”

    计划被彻底打乱,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恶徒踪迹,尽速将其捉拿归案。至于消息如何走漏,可以回官寺后再议。

    世事没有绝对,做了必然会留下痕迹。

    赵嘉经验不多,县丞应该会有办法。

    军伍分散开,绕过火场,分成三四支队伍,循着马蹄、车辙和人的脚印各自追去。其中有两人担任过斥候,纵然对方逃跑时做过遮掩,照样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待军伍离开,赵嘉翻身下马,仔细查看火场前的尸体。

    这些人应该都是村民,为何没有跟着一起逃,反而死在这里?

    翻过两具妇人的尸体,发现其双眼暴凸,表情扭曲,露出衣袖的手腕都带着青黑,分明是之前曾被绳索捆绑。

    继续将尸体搬开,确认所有女子身上都有绳索绑过的痕迹,并且身形消瘦,是从身后被一刀穿心,对于之前的疑问,赵嘉隐约猜出答案。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火势实在太大,火场西侧的墙垣和建筑被烧塌,现出留在里面的五具尸体。

    其中三具已经烧焦,身形样貌都无法辨认。两具被压在下面,尚算完好。

    小吏和季豹不顾危险,将尚能辨认的尸体拖出来,并排放在地上。

    从残存的尸身来看,两个都是男子,并且年龄不小。一人的手臂被斩断,另一人腿上留有箭伤。

    哪怕年岁已长,两人仍是虎背熊腰,手臂粗壮。翻开手掌,掌心、虎口和指腹带着厚茧,肩头和上臂有大量火灼的痕迹,却非眼前这场大火造成,看样子都是旧伤,而且位置十分相近,像是在故意遮掩什么。

    赵嘉弯下腰,用剑鞘描摹烧伤的范围,眉心紧蹙,突然间一念闪过,动作倏地停住。

    汉人的长相,却有胡人的图腾……想到某种可能,赵嘉不由得攥紧长刀,叫来小吏,让他带人继续清理尸体,自己跃身上马,率季豹等人向前追去。

    无论如何,必须抓到这些人!

    驰到中途,赵嘉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迅速拉住缰绳,点出两名军伍,命其速回官寺,当面告示县丞,务必将无赖及其同伙严加看管。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

    军伍飞驰回官寺,上报赵嘉之言,县丞意识到情况严峻,亲自带人前往狱中,却发现看守牢房的狱卒倒卧在门前,狱中的犯人尽已气绝。

    “短刃贯心,一刀致命。”一名少吏上前检查,确认狱卒和犯人死因。

    狱吏带人搜寻,清点名册,发现死去的狱卒仅有两人,另有一人不知去向。

    “查其家中。”县丞面沉似水。

    “诺!”

    狱吏当场领命,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却还是扑了个空。众人冲入狱卒家门,发现屋内空空如也,值钱的物件都被收走,打开木箱,衣服和鞋履不剩一件。

    事到如今,答案昭然若揭,必是该名狱卒串通恶徒,送出消息不说,更里应外合将这两个犯人灭口。

    县丞回到值房,连下数道命令,收敛死去狱卒的尸体,抚恤其家人;抓捕逃跑狱卒,查明同其有密切往来之人,一律抓入官寺。

    假若真如赵嘉所想,县中有村寨藏着胡人,且一藏就是数年,事情非同小可,必须追查到底。

    官寺少吏尽出,当日即有六人被捕入狱。县丞亲往狱中审讯,宁可背上暴虐伤民的恶名,也绝不轻纵一人!

    赵嘉率人追出数里,同先出发的军伍汇合。据后者所言,留下的足迹显示,大概有数十骑朝东而去。

    “东边?”赵嘉眉心拧出川字,马上有了判断,“他们必是向马场去了,将散开的人召回来,继续追!”

    “诺!”

    游徼将手指抵在唇边,发出响亮的长哨。

    哨音中,马蹄声陆续靠近,散开的军伍重新集结。赵嘉简单说明情况,旋即一马当先,率众人向马场疾驰而去。

    情况危急,他的头脑却愈发清醒。

    有七成以上的可能,这处村寨就是匈奴扎在边郡的钉子,借掠买人口,同藏在商队中的探子搭上线,不断传递出消息。

    死在火场前的女人必是被其劫掠。因村寨孤悬在外,女子一旦被抢掠,自是求救无门。如今事情败露,这些探子必然要逃跑。

    这群恶徒心性残忍,在临走之前竟将女子全部杀死。之所以没有将尸体留在火场,而是同死去的小吏放在一起,有极大可能是在向官寺示威。

    从小吏的死状来看,生前必同恶徒有过搏斗。火场中翻出的尸体应是被其所伤,因伤势太重无法骑马,干脆留下来杀人灭口,随后一死了事。

    他们大概想着大火能烧掉所有证据,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墙垣和房屋被火焰烧塌,到底被赵嘉发现蛛丝马迹。

    “三里外就是马场。”一名军伍道。

    “张弓,出刀!”赵嘉直接在马背上下令。

    军伍自动列成冲锋队形,强弓在手,利刃出鞘。

    养马场内,牛伯和驻守的军伍倒在血泊中。新任马长则跟在一名满脸虬髯、身形魁梧的恶徒之后,满脸的谄笑。

    另有数名恶徒冲入木屋,将军伍的家眷拖到围栏边。

    妇人不甘受辱,拼着一侧肩膀脱臼,挣脱开恶徒的钳制,用还能动的手拔下木钗,刺穿恶徒的一只眼睛,趁其捂住伤处大叫,凶狠咬住对方的喉咙。哪怕被短刀穿透胸腹,妇人始终不肯松口,直至与恶徒同归于尽。

    木屋内共有五个妇人,面对恶徒,无一人求饶。皆如凶狠的母狼,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强盗。

    一名妇人被砍断胳膊,充血的双眼怒视马长,口中涌出鲜血,怒骂道:“鼠子,不配为人!”

    马长脸色铁青,先恶徒一步,抽刀砍了上去。

    妇人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一口咬掉马长的鼻子,冷笑着吞入腹中。长刀加身,口中喷出献血,面上的冷笑依旧没有消失。

    在气绝之前,她一字一句道;“你们必被千刀万剐,一个都跑不掉!”

    木屋后,阿早死死捂住同伴的嘴,不让他哭出声。

    马场里的孩童,现如今只剩他们六个。余下都在恶徒冲进来后被杀死。他们是藏在几匹牝马身下,被马驹夹着,这才没有被发现。

    眼见恶徒杀人,他们毫无办法。最可恨的是马长,原本牛伯不会死,是他同恶徒里应外合,在众人背后下刀。

    孩童们用力捂住嘴,双眼血红。

    恶徒杀过人,就从厩中挑选良马,一人三匹。同时让马长打开栅栏,将马全部放出去。至此,孩童们终于明白,之前马长不理会牛伯,任由牝马和马驹出逃,必然是早有预谋。

    “北返,左谷蠡王还等着咱们!”

    恶徒们即将返回草原,自以为身侧无人,说话再无顾忌。

    马长放开栅栏,上马想要跟上去,不想被一刀砍在肩上。对方的刀本是冲他的脖子去的,因其闪躲及时,才没有当场毙命。

    “为何?”马长跌落马背,捂着肩伤,脸色煞白。

    “叛族之人,留你下来,谁知何时会再叛?”恶徒面带鄙夷,话说得异常直白。

    话落,手中的刀就要再次举起。

    就在这时,马蹄声陡然响起,恶徒抬头望去,瞳孔骤然紧缩。

    滚滚热风中,五十汉骑化作利刃,正向马场猛扑而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汉骑未到,一波箭雨已袭至面前。

    恶徒匆忙闪避格挡, 仓促间连续有三人落马, 掉在地上摔断脖子, 当场气绝。

    汉骑发起冲锋,速度飞快。眨眼之间, 双方距离不到两百步。

    心知逃跑必被追击,唯有杀光对面这支汉骑,才有机会返回草原, 为首的恶徒心一横, 当先调转马头, 也不讲究阵型,凶狠地挥舞着短刀, 口中发出怪叫, 带头向汉骑发起反冲锋。

    这些恶徒都是匈奴出身, 本为左谷蠡王麾下, 自文帝年间入汉,藏身边郡日久, 没少向草原送出消息。因其行事隐秘, 又是趁魏尚被免官时潜入, 郡内几次过筛子, 都成功躲过一劫。

    前番匈奴大军南下, 须卜勇率军进攻两郡边界,一路烧杀劫掠,直至赵氏畜场才被拦下。如非畜场和村寨众人以命换命, 拼死阻截,程不识率领的援军又及时赶到,难保不会被匈奴人攻入腹地。

    须卜勇之所以选择这条路线,同这群恶徒不无关系。

    他们本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本部大军杀到,立即随之发难,挥舞起屠刀,血洗沙陵县。

    只是他们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期待的大军,反而等来匈奴撤兵的消息。计划中途流产,不想被官寺注意,唯有再次隐藏起来。

    相隔一年,匈奴大军再次南下,这次比上次更糟糕,须卜勇非但没能攻入沙陵,连汉边要塞都没攻破。损兵折将不说,自己都被汉军生擒。

    经过数日审讯,确定再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须卜勇被推出官寺斩首,人头算入赵嘉所部的战功。

    同时被抓的须卜力投降汉朝,心甘情愿为魏太守做脚踏,鞍前马后。

    恶徒入郡城时,碰巧见到过和辗迟勇走在一处的须卜力。

    须卜力不认得这些数年前潜入汉境的探子,后者也不认得他,却从他的衣饰上推断出不少讯息,离开郡城后,迅速借商队送出情报,为整个须卜氏敲响丧钟。

    在无赖和同伙被抓后,村寨中的恶徒心知不妙,借狱卒潜入囚牢杀人灭口,果断放弃经营数年的据点,决意北上返回草原。

    如非身份可能泄露,他们不会急着逃走,而是会继续执行之前的计划,破坏边郡养马场,拖延汉骑成军的速度。奈何无赖被抓,即使他本人知道得不多,一旦官寺顺藤摸瓜,必然能查出不对。

    想到可能的后果,恶徒就对几名老人驱使闲汉和无赖心生不满。正因如此,这些老人在被小吏重伤之后,才会主动留下扫尾。

    因为他们清楚,即使能骑马,自己也注定回不到草原。

    多年经营毁于一旦,恶徒实在不甘心,最后做出决定,临行前再抢一把,前往沙陵县的养马场!

    汉初边郡养马场均掌于太仆,由其属官令丞负责具体事务。

    沙陵县的养马场规模不大,文帝时兴建,至景帝中年,战马数量也不过两千,余下多为驽马。因优良种马难寻,大部分战马都比纯种的匈奴马稍矮,力量也略有不及。

    前任马长绞尽脑汁,不惜伪做行商,设法引进十多匹匈奴马,而且都是未骟的壮马。就在马场将有起色时,匈奴本部来袭,马长受召从军出征,死在了战场上。

    继任者是其同族兄弟。

    不同于族兄的一心为国、殚ji,ng竭虑,此人生性贪婪,为区区五匹绢,就将养马场的情况尽数出卖。

    恶徒抓住这一点,先诱之以利,在他上钩之后,再使出手段强横逼迫,紧接着又做出承诺,只要事情做成,就将他引荐给左谷蠡王伊稚斜,后半生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一手甜枣加大木奉,恶徒玩得甚是娴熟。

    两只脚都陷入泥潭,心知事情泄露,自己绝不会有好下场,马长很快放弃挣扎,按照恶徒所言,开始在养马场内动手脚。

    值得庆幸的是,养马场非是他的一言堂,有牛伯和其他老卒,大部分计划都中途夭折,没能取得丁点效果。引得牡马撕咬,撞开围栏,牝马带着马驹出逃,是近日来唯一成功的计划。

    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步时,突然接到恶徒送来的消息。接下来,就有了恶徒侵入马场,牛伯和军伍结阵抵抗,结果却被从身后捅刀,尽数死于非命的惨事。

    赵嘉来得很及时,如果再晚上半刻,这伙恶徒就有可能离开马场,向北逃之夭夭。

    彼此数量相当,恶徒也足够凶狠,可惜他们面对的是战场经验丰富的兵卒,仅是一个照面,就有八名恶徒落马。与之相对,仅有两名汉骑受了轻伤,连包扎都不用,直接调转马头,追随在赵嘉身后,发起第二次冲锋。

    刀锋相击,发出清脆的嗡鸣。白光交错,鲜血喷jian开来。

    无头的尸体跌落马背,赤红从断颈涌出,为大地添上一笔浓墨重彩。

    交锋中,恶徒的数量迅速减少,由超过五十降至不到四十,继而是三十。待人数少于二十,恶徒本能聚集到一起,面对汉骑染血的长刀,表情依旧凶狠,目光中已现出惧意。

    “杀!”

    赵嘉举起长刀,单手攥紧缰绳。

    枣红马发出长嘶,如一道闪电,再次冲向对面的敌人。

    恶徒表情狰狞,做好最后一搏的准备。

    未料想,双方距离不到十米,赵嘉忽然调转马头,汉骑分作两队,甩出两条圆弧,彼此交错而过,将还活着的恶徒尽数包围。

    十多名汉骑收刀还鞘,抓起从不离开马背的粗绳,飞甩在头顶,呼呼作响。

    猜出对方要做什么,恶徒龇目欲裂,怒吼着就要冲上去。被森然刀锋逼退,仍是悍不畏死继续向前。

    汉骑出现死伤,赵嘉令手持套马索的军伍后退,率余下众骑继续跑动。在跑动中,盯准最凶悍的几名恶徒下刀。

    伴随数名恶徒坠马,还活着的已经不到十人。

    “动手!”

    赵嘉一声令下,等候已久的军伍同时甩出套马索,当场有三名恶徒被套住,生生拽下马背。余者想要趁混乱冲杀,又被汉骑的刀锋逼回。几次三番,除一人落马摔断脖子,剩下的恶徒都被抓捕。

    在汉骑同恶徒交锋时,马长撕开衣摆,绑住肩上的伤口,拔腿就准备逃跑。

    没等跑出多远,几支箭矢突然从身后袭来,锋利的箭头穿透他的膝窝,钉进他的双腿,更有一支穿透脚踝,让他再不能行动自如,踉跄两步扑倒在地。

    阿早几个冲出草丛,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弋弓和木木奉,劈头盖脸砸在马长身上。

    一名孩童双眼血红,举起锋利的石头就要砸在马长头顶。他的阿母就是被这个畜生杀死!

    阿早拦住他,递过一支削尖的木条。

    “用这个,一下砸死太便宜他!”

    马长双腿中箭,手臂被打到骨折,脊椎也被砸断,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孩童举起木条,血口一道道增加,疼痛加剧,接连不断发出惨叫。

    马场外的战斗结束,恶徒该杀的杀,该抓的抓,伤重的军伍下马涂药包扎,未受伤和伤轻的则开始清理战场。

    恶徒的坐骑都以马镫代替绳扣,携带的包裹中尽为铜钱和铁器。赵嘉神情凝重,下令将还活着的恶徒绑上马背,他将亲自押往官寺审讯。

    恶徒的尸体被远远丢开,盘旋在空中的秃鹫乌鸦陆续飞落,黑压压的挤在一起。等鸟群散开后,除了不能吞咽的大块骨头,地上不会留半点残渣。

    牛伯和战死的军伍被收敛掩埋,军伍们抽出短刀,斩断木栏削制成墓碑。

    待收敛到妇人的尸身,在场之人无不眼底泛起血红。有两个军伍怒吼一声,将马背上的恶徒抓下来,赤手空拳将其撕碎。

    所谓“撕碎”,百分百按照字面含义。

    赵嘉同样愤怒,单手握住刀柄,恨不能将这些恶徒砍成r_ou_酱。可他还是不得不拦住军伍,为查明背后,了解还有多少人牵涉其中,必须留下几个活口。

    “待到审讯之后,必令其血债血偿!”

    军伍攥紧拳头,浓稠的血从指缝间滴落。脸颊紧绷,腮帮隐隐抖动。被赵嘉按住肩膀,到底服从命令,没有继续动手。

    就在这时,阿早几个拖着半死不活的马长走来。马长浑身遍布伤口,几成一堆烂r_ou_,却神奇地还在喘气。被扔到赵嘉脚下时,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貌似想要求饶。

    赵嘉直接越过他,俯身拍拍几个孩子的头,赞许道:“做得好。”

    换做后世,他的举动必然要被指责。但在烽火不断的汉边,近乎没有“童年”这个概念。只有足够凶狠,足够强悍,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得到夸奖,孩童们都是双眼晶亮。

    他们中有一半出身阳寿卫,但记忆中的大火已经模糊,又有卫绢教导,必然会同父祖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赵嘉的肯定对他们是一种鼓励。

    孩童们牢记卫绢所言,好汉子应在沙场上博出身。如今他们年岁还小,等到再长几岁,必然能和马场中的伯叔一样,战场杀敌,斩首得功。

    战场清理完毕,赵嘉留下部分人手照看马场,顺便修补围栏。至于逃走的马匹,暂时不着急,只要不跑出边郡,待县中调拨人手,基本都能寻回来。

    游徼行事沉稳,被留下组织工作。

    恶徒连同马长都被绑上马背,一路押送回县城,连日进行审问。

    赵嘉入城时,官寺小吏正张贴捕文,捉拿逃走的狱卒及其过从甚密者。百姓围在告示前,听小吏宣读内容,各有猜测,议论纷纷。

    生活在边郡,身侧就是恶邻,让他们的直觉极其敏锐。究竟是什么缘故,才会如此大张旗鼓抓捕一名狱卒,连熟悉之人都要带去审问?

    思及背后因由,不少人当场面露嫌恶。

    很显然,此人不是同匪盗勾结,就是叛族私通胡寇!

    人群中有马长的同族,转身见到返回的一行人,认出马背上的“血葫芦”是自家兄长,当即面色一变。

    一人性情冲动,同伴没拉住,直接冲到赵嘉马前,就要出声质问。话没出口,耳边传来炸响,鞭子贴着头皮擦过,惊得他呆立当场。

    “拦截县尉,囚!”

    不等拦马之人从惊恐中回神,两名军伍已翻身下马,将他当场拿下。躲在人群中的族人见势不妙,就要偷偷溜走。

    马长做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见其得到的好处,很有几分眼热。

    如果不是无赖事发,官寺查出不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这颗隐藏数年的钉子,他必然禁不住诱惑,早晚要和马长同流合污。

    见马长被抓,此人心头狂跳,不敢在城内久留,悄悄退到人群后,决定回家收拾细软,带着妻儿离开沙陵县。

    哪怕是逃进林中做野人,也好过丢掉性命。

    不承想,被抓住的族人突然转头,大声道:“从兄救我!”

    说话间,还故意朝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赵嘉坐在马背上,看到眼前这一幕,细思拦马人的表现,意外挑了下眉。命军伍将藏在人群中的男子抓出来,一同带进官寺。

    县丞得人禀报,直接来到前院。

    官寺门刚一合拢,拦截赵嘉的汉子突然跪倒在地,大声道:“贵人,我要举不法!”

    一同被抓的男人猛然转过头,顿时明白,自己这个从弟并非冲动,而是故意如此,就为被带进官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在赵嘉看来,男子身为马长族人, 所举“不法”无外乎马场或族中之事。

    因急于提审恶徒, 赵嘉和县丞商议, 准备将人交给少吏。如事关马场,审问马长速度更快;若是关于族中, 以少吏的干练,处理起来绰绰有余。

    恶徒被抓捕,不代表扎在沙陵县的钉子尽数拔除, 遑论郡内。

    赵嘉决意追根究底, 将事情彻底查清。如果这伙恶徒咬死不松口, 大不了把人送去郡城,向周决曹求助。有那位出面, 别说撬开蚌壳, 硬石都能敲得粉碎。

    见县丞县尉先后转身, 根本不将自己所言放在心上, 男子心中焦急,大声道:“贵人, 我举不法实为商队!”

    商队?

    赵嘉和县丞对视一眼, 同时脚步一顿。

    “汉商还是胡商?”县丞问道。

    “皆有。”男子咽了一口口水, 硬着头皮道, “此事关系重大, 还请贵人屏退左右。”

    县丞沉吟片刻,向赵嘉点了点头。

    男子和一同被捕的族人被带入堂内,马长和恶徒都被送入囚牢。赵嘉特意吩咐将人分开关押, 每间牢房都要派人看守,防止他们彼此串供或是自尽。

    事情处理完毕,赵嘉令季豹留在前院,继县丞之后进入正堂。

    要举不法的马长族人立在堂下,另一人则被按跪在地。县丞面沉似水,面前铺开几册木简,其上尽为男子供词。

    “将你方才所言再述一遍。”见赵嘉进来,县丞对立在堂下的男子道。

    “敬诺。”男子战战兢兢,将供词复述一遍,并言事情是他亲耳听闻,不法商人他也亲眼见过。只是距离远,他又藏在树后,对方并未发现。

    跪在堂下的族人心知脱身无望,为减轻罪刑,不仅证实男子所言,还道出两名为商人驱使的无赖姓名。

    “贩僮商队?”

    听完两人证言,看过记录的供词,赵嘉心头一沉,脊背生出凉意。如其所说属实,事情就不是沙陵县能够处理,必须立即递交郡内。

    谁能够想到,匈奴人会以贩僮的方式向汉朝送入探子!

    从草原到边郡,再到长安,这些探子藏在市卖的僮人之中,难知经过几手。待其进入长安,潜藏下来,想要揪出来绝非那么容易。

    事实上,汉朝为刺探匈奴消息,也曾想过利用商队。

    问题是匈奴的生活方式和汉朝迥异,逐水草而居,大部分生活所需都是靠抢。除非是貌美的女子,否则很少从商队手中市人。而这些女子压根不被视为人,过得连羊奴都不如,多数无法活过两年。

    汉朝刺探匈奴消息,除了斥候和商队,就只能通过傅亲的队伍。

    纵观文、景两朝,和亲公主的寿数都不长久。傅亲入草原的宫人和宦者,除了一个数典忘祖的中行说,近乎难存一人。

    有了中行说,想扎钉子变得更不容易。

    反观汉朝,贵人甲第中的僮仆,不少是从商贾手中市来。纵然朝廷一度禁止买卖奴隶,架不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告不举,法不责众,总不能不管不顾,把所有贵人家中筛一遍。

    最典型的例子,馆陶长公主和阳信公主训练的舞者和讴者,其中不少是从市中买来。天子要严抓此事,自己的亲姊和长女首当其冲。

    阳信公主不提,如果景帝拿馆陶长公主开刀,窦太后第一个不答应。

    别看窦太后对刘嫖越来越不待见,态度日渐冷淡,不代表她会对女儿不闻不问。如果景帝真因蓄奴之事问罪长公主,长乐宫必定勃然大怒。

    这样的环境下,注定各府家僮数量只增不减,匈奴探子混入的几率也随之增加。

    长安贵人并非无脑,发现有问题的僮仆必然会下狠手。

    只是这种处置都在背地里进行,不会有哪家大张旗鼓,对外宣称家中僮仆形迹可疑。一旦遇到类似情况,都会想方设法捂住。

    各家事各自解决,消息不流通,总会出现几条漏网之鱼,就此在长安扎下根来。

    历史上,景帝沉疴难愈,匈奴得到消息,趁机大肆扰边,边郡烽烟四起。

    当时魏尚已去,周亚夫死在狱中,郅都被处死,继任的雁门太守冯敬战死,李广独木难支,程不识疲于奔袭,不到两年时间,边郡死伤、失踪以及被掳的军民达到十万,近乎是定襄郡、上郡、雁门郡和代郡人口的总和,对汉朝的打击可谓巨大。

    在景帝病情最重时,匈奴又发大军南下,大举入侵汉境,烧杀劫掠不提,更是一把大火烧毁甘泉宫。这就是历史上的“凌辱之恨”,也是让武帝下定决心,不灭匈奴誓不罢休的导火索之一。

    景帝去世时,刘彻尚是舞象之年。

    在此前两三年,景帝病况愈重,为稳住国内,不使北边的匈奴察觉,也为了让刘彻能够顺利继位,景帝甚至一改往日作风,在宫内宴饮,赐群臣大酺,允许民间酤酒。

    饶是如此,天子病重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迅速传入草原。军臣单于趁机发兵,王庭四角麾下倾巢而出,诸胡趁火打劫,北疆狼烟四起,生灵涂炭。

    长安、茏城相距何止千里,宫中千方百计掩藏景帝的病况,匈奴还是得到消息,甚至连查证都免了,直接出兵寇边。指责朝廷在清理探子时马虎大意,难免有失公允。只能说匈奴人的手段y损,埋下的钉子太深。

    能制定出这样计划的,除了背汉投胡的中行说,赵嘉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马长族人举发的商队,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想到这些年来,郡内一遍遍过筛子,仍有匈奴的钉子存在,赵嘉就感到一阵胸闷。他终于明白,汉武帝为何要倾举国之力,不惜穷兵黩武也要把匈奴碾碎。

    要根除匈奴这样的敌人,必须把他们彻底揍趴下,毁掉所有根基。要不然,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死灰复燃,对汉朝造成更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赵嘉深吸一口气,请县丞代为审讯恶徒马长,自己调派人手搜寻城内,捉拿藏匿的商队。

    “关闭城门。”县丞比赵嘉更为果决,亲笔写成告示,命小吏往城门处张贴,“今、明两日,不许任何人出入。”

    赵嘉颔首,向县丞借来木牍刀笔,当面写成一封书信,仔细封缄,连同自己的木牌一并交给季豹,命他立即出发前往郡城,将此信呈于魏太守。

    原本,赵嘉想把信送给魏悦。突然间想到魏三公子已经离开郡城,早在月前就前往郡边要塞驻扎,来回要耗费更长时间。如果遇到骑兵出塞,更会扑个空。事情紧急,不能有片刻耽搁,只能改变主意,将信送往太守府。

    季豹将木牍和木牌收好,行礼后大步离开。

    县丞往狱中审囚,从周决曹处学来的手段轮番来一遍,无论如何都要撬开恶徒的嘴。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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