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41节
匠人们日夜忙碌,勉强将兵器补足三成。库吏再是心急,也无法将库房立即堆满。
乍闻赵嘉到来,知其必是为清点兵器,库吏捏了把冷汗,不断在心中默念,希望新县尉足够通情达理,不会上来就发怒,至少给他辩解的余地,容许他当面陈情。
库吏的心情写在脸上,赵嘉挑了下眉,表面不动声色,自马背取下簿册,开门见山,要求库吏带路,前往库房内清查。
“赵县尉这边请。”
库吏当先引路,穿过两扇门,进入存放长兵的库房。
库房内十分宽敞,长方形布局,木制的武器架成列摆放,约有三分之一架着矛、戟、戈等兵器,剩下的都是空空荡荡。
赵嘉走上前,随手抄起一杆长矛,试了试矛身的重量,其后又抓起一杆长戟。在他检查兵器时,库吏几次想要开口,奈何始终找不到时机,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走出第一间库房,赵嘉面上不见喜怒,也未因长兵的数量责问库吏,而是拿起一册木牍,详实记录下库内情况。随即让库吏继续引路,朝存放刀、箭、斧及骨朵等兵器的库房走去。
相比起长兵,刀剑的数量略微多一些,其中铁器更是占了大部分。
赵嘉拿起一把短刀,试过闪着寒光的刀锋,满意地点了点头。
匠人的手艺的确值得称道。无论铁器还是青铜器,都是无比锋利,吹毛断发。有的在战时破损,经匠人之手修补,比起新铸造的刀剑也是不遑多让。
短兵之后即为弓箭。
汉军配备皆为弯弓,制造时间长,修复也需要不短的时日。制弓匠人的手艺再是ji,ng湛,也无法大幅度缩短工期。一场大战之后,破损的弓箭难以在短期内补足。箭矢还能想想办法,弓身实在没有取巧的余地。
清点过库存的弓箭数量,赵嘉将所见尽数录于木牍,对比官寺中存放的簿册,脸上终于现出一抹凝色。
库吏心中咯噔一声,知晓自己再不出言恐怕就没机会,只能硬着头皮道出困难,言他绝非有意渎职,而是条件所限,实在没有办法。
“赵县尉容禀,官寺录名的匠人仅二十六人,纵日夜不停,也无法短期补足缺额。”
“据我所知,县内铁匠就不只此数。“赵嘉皱眉道。
“不瞒县尉,并非县内匠人皆可。”库吏解释道,“唯录名匠人可入武库,且录名之前都需官寺查验。这是国初即有的严令,绝不可轻易触犯。”
这样的规定存在弊端,却数十年如一日,始终未曾改动。究其原因,非是朝廷墨守陈规,不思进取,而是从青铜器进入铁器时代,冶炼方法和制造兵器的手艺都属于保密级别,关系到军队的战斗力,必然要慎之又慎。
中行说曾向军臣单于进言,南下劫掠时,尽量多抓汉朝的匠人。
匈奴人不会自己打造兵器,茏城的匠人都是从汉郡及其他胡部掠来。其中,鲜卑和丁零被劫掠的次数最多,仅次于汉朝。
为了达到目的,匈奴人可以不择手段,没少干不讲道义的事。
别部依附于匈奴,武力又不如人,要么忍气吞声,继续任本部欺压,要么就如拓跋羌部一般,潜伏在暗处,等待匈奴衰弱再暴起发难,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鉴于匈奴的举动,汉朝严禁铜、铁出边,违者重刑,并对匠人登记造册。以云中郡为例,凡是能打铁的匠人,不管是不是能进入武库,都会在官寺留底。
先后走过几间库房,了解过武库现状,核对完缺少的兵器数量,赵嘉收起木牍,心中有了计较,对库吏非但没有责难,反而多有勉励。
库吏很是感激,正准备出言,赵嘉突然话锋一转,表示在不触犯条令的情况下,工作效率未必不能提高。
“既然人手不足,无妨先集中打造长戟和短刀。春耕之后,各乡更卒将往城中c,ao练,长戟、短刀不可或缺,余者可宽限时日。如能尽快补足缺额,武库上下皆增钱粮。”
工匠给官寺做活并不白干,视工期长短和手艺发放粟米。
赵嘉身为县尉,有权决定发放的粟米数额。
此外,库吏的薪俸有定额,但赵嘉身为顶头上司,对属吏的工作予以褒奖,额外发下一笔米粮,严格来讲并不触犯律条。
沙陵县的新县令仍未到任,县中事务由两位长吏主持。赵嘉和县丞关系不错,彼此达成一致,其他人脑袋发抽才会跳出来反对。再则,赵嘉身为太守宾客,屡次立功,云中大佬都对他十分爱护,只要他不是自己想不开,蹦高往坑里跳,哪怕做事略微出格一些,自有人为他兜底。
有了赵县尉的承诺,武库上下都被调动起积极性,匠人们互相合计,二十多人分成三班,仿效秦匠分工合作,作坊内的火炉日夜不熄。
能被官寺录名的匠人都是熟手,技艺之ji,ng湛,在郡内都属翘楚。
常年打制兵器,每一道工序都烂熟于心,彼此之间通力合作,找到契合点,工作效率之高,连库吏都吃了一惊。
赵嘉再至武库,看到匠人们的变化,高兴之余,自己出钱,让健仆到商市购买肥羊,宰杀烹煮为众人加餐。
整个四月,赵嘉都在武库和官寺之间奔忙,田中之事尽数托付熊伯。在此期间,沙陵县陆续下了几场小雨。得到雨水滋润,谷子长势喜人。
力田仍旧早出晚归,每日往来各村寨,宣读官寺的告示,顺便清查是否还有闲汉,有的一律抓捕。
仰赖牛耕和新农具,青壮和健妇不提,身体硬朗的老人和半大孩童都能下田劳作。家中丁口多的,还计划明年再开几亩荒地,专门种植蹲鸱。
所谓有心栽花,无心cha柳,赵嘉种植大芋没能成功,几个少年却意外种成。
赵信和公孙敖将收获的芋头送进仓库,来回十多次才全部运完。赵嘉感慨之余,决定划出一顷地,专门用来种植大芋。
在亩产两石就是丰年的边郡,能填饱肚子的口粮弥足珍贵。畜场没有敝帚自珍,大芋的种植方法很快在县内传开,并开始向全郡乃至临郡蔓延。
初开始种植,种芋都是从野外挖掘。因其长在林中,且分布区域有限,搜寻略显困难。如此一来,以大芋为食的野猪自然就被盯上。
趁此良机,赵氏畜场又收获一批小野猪,数量多到照顾不过来。赵嘉干脆手一挥,挑选最壮最肥的养起来,余下尽数宰杀,部分制成咸r_ou_和r_ou_酱保存,部分涂抹酱料烧烤。
不得不赞叹孙媪的手艺,即使缺少调料,烤出的小猪依旧喷香诱人。
西汉版烤ru猪味道绝佳,大受畜场众人欢迎。赵嘉一口气吃下半头,仍感到意犹未尽。不提赵破奴几个,连卫青都抓着一条猪腿,啃得满嘴油花。
如此美味,赵嘉自然不会独享,挑出几头健壮的小猪,连同烤制的方法和酱料一同送去太守府。
将小猪送去太守府第三天,赵嘉回到畜场,赫然发现魏悦来访。
本以为魏三公子是有要事,未承想,对方是奉魏太守之命前来市买小猪,而且指明要最肥的。
“市野彘?”赵嘉眨眼。
“然。”魏悦点头,“阿多送去的野彘甚是味美,阿翁餐食一头。”
“一头?”
“一头。”
赵嘉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即使是小猪,分量也着实不轻,身上的r_ou_相当可观。一顿吃下一整头……云中大佬果真不凡,估计廉颇再世都要甘拜下风。
进入五月,田地中的谷子长得愈发茂盛,蝉破土而出,爬上高处,发出夏日里的第一声高鸣。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农人忙着浇水灌溉,脸晒得黝黑,肩头后背被晒得脱皮,却是眼也不眨,继续赶着大车,一趟接一趟往来田间地头。
鹿老又带人打了几口井,周围砌上石砖,井口安装汲水的工具,按下摇把,清水汩汩涌出,顺着挖掘出的沟渠流入田亩。
水井加上临近的一条小河,足够供应赵嘉和卫青蛾手中的田亩。包括赵氏和卫氏村人,只要打过招呼,同样能自水渠中引一条支流。遇到家中劳力不足,畜场中的青壮和佣耕还会主动帮忙。
消息传出,有临近村寨的人不打招呼,擅自截断水渠,引入自家田中。
此举自然引起众人愤怒,村中的青壮实在气不过,直接将水渠挖断,反引来对方冲到畜场,准备倒打一耙。
“为何我等不能取水?”带头叫嚣的是个二十许的青年,原本是县中无赖,被三老抓回去教育,敢不听就一顿棍木奉,只能老实在家中耕田。
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老实没几天,知晓畜场挖掘水井水渠,不想跑远路去河边取水,村中的水井又只有一口,自然就打起了歪主意。而村人心生贪念,仗着族中有子弟战时得功,竟真的被他鼓动。
“赵县尉新官上任,若是传出跋扈乡里,欺压百姓的名声,嘿!”仗着人多,青年语带威胁,根本无所顾忌。
说话间,一双贼溜溜的三角眼瞄向人群后的卫绢,黏上就不舍得移开,差点当场流口水。卫绢当即沉下俏脸,公孙敖怒发冲冠,就要冲上去给青年一顿老拳。虽然被卫绢亲手拉住,仍死死盯着青年,恨不得当场挖出那双贼眼。
青年浑似滚到r_ou_,同行的村人也明摆着不讲理,畜场里的青壮和佣耕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冲上去用拳头说话。
等打到差不多,三老和力田方才出面,并由啬夫做保,请鹿老为该村寻找水眼。
“如请人挖井,需计日付出钱粮。如只寻水眼,亦要出粟两斗。”
对于这个结果,青年自然不满意,奈何刚被围殴一顿,且有三老和力田出声,兼啬夫亲自做保,终究不敢继续再闹。
“赵县尉与人为善,汝等也该心中有数。”三老沉声道,“今日事情过去,再有人生出歹心,休怪我等不讲情面!”
闹事的村人面上讪讪,思及赵嘉的身份,同样有些后怕,不敢久留,干笑几声转身离开。
看着走在村人中的青年,公孙敖攥紧拳头,后悔刚才没多出几拳。
卫绢勾起红唇,微微一笑。她记得那座村寨离郡内的养马场不远,她后日要去马场送粟麦和r_ou_酱,凑巧的话,说不定能够遇到。
抚过发上的银钗,少女嘴角带笑,双眸却异常冰冷。在公孙敖看过来时,冰冷逐渐融化,笑意融入眼底,瞬间变得温暖。
畜场发生的事,赵嘉是事后方才知晓。类似的事经历得多了,他实在顾不上生气,叮嘱熊伯和虎伯照看田亩畜场,自己一头扎入官寺,翻阅往年资料,着手制定更卒的c,ao练计划。
匈奴暂时退回北边,不代表会一直老实。不需要多久,他们就会卷土重来。这些更卒陆陆续续都会走上战场,于他们而言,一场系统性的训练可谓至关重要。
第一百零九章
整个五月,云中郡滴雨未落。
烈阳炙烤之下, 溪流接连断绝, 河流水位下降, 动物大批聚集到水边,争抢剩下的水源。云中之地又出现旱灾的征兆。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 彻夜难眠时,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闪电爬过云层, 雷声轰鸣, 一场甘霖从天而降。
电闪雷鸣中, 天像破开巨大的口子,雨水犹如瀑布, 自半空倾泻而下。干涸的小溪重新开始流淌, 蜿蜒的小河穿过草场, 烈日炙烤的大地也在这一刻变得葱绿, 现出勃勃生机。
黄羊站在雨中,多数一动不动。
小兽蹲伏在草丛里, 享受雨来时的清爽。
畜场内, 青壮和佣耕走出木屋, 扯掉上衣, 袒露健壮的胸膛, 任由雨水冲刷而过,口中大呼着痛快。
赵信和赵破奴带头冲进雨里,卫青和阿稚几个跟着往外冲, 不想被少年们抓住。疑惑地回过头,对上赵破奴和公孙敖的笑脸,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哪里跑!”赵破奴嘴角上翘,双眼笑得弯起。公孙敖搓着大手,满脸的“不怀好意”。
孩童们迅速散开,奈何腿不够长,一个接一个被抓回来,转眼就被扒去衣服,仅留一条犊鼻裈。
见到这一幕,雨中的青壮哈哈大笑。
赵破奴和公孙敖洋洋得意,赵信双手举起无奈认命的卫青,掂掂重量,笑道:“阿青壮实不少。”
说话间,公孙敖从孙媪处取来新制的胰子,和赵信一起动手,将孩童们逐个拉过来,洗掉发间的油腻和身上的泥垢。
“反抗”无效,孩童们满脸悲愤,也只能放弃挣扎。不是他们不喜欢洗澡,实在是赵信几个手劲太重。
奈何公孙敖是个醋缸,见过卫绢给孩童们搓背,主动要求接过这项重任。赵破奴和赵信看热闹不算,竟也一起添乱。
待到头发和背部洗干净,孩童们立即躲开赵信几个,坚决要求自己动手。少年们也没再坚持,除掉上衣,拿起胰子搓在身上,口中高呼着痛快。
自从畜场开始养猪,赵嘉就生出做胰子的念头。
有了猪胰脏、脂肪和草木灰,再有巧手的工匠,做出成品并不困难。当然,比起后世使用的肥皂和香皂,匠人初制的成品还是差了一些。不过经验在于积累,做得多了,必然能够加以改进。
有了胰子,洗衣洗澡都变得更加方便。
魏悦之前来畜场,看到新成的胰子,从赵嘉手里拿走三块,还带走了一名能制胰子的匠人。后续如何,赵嘉没有仔细打听,只听说太守府又贴出告示,号召边民捕猎野猪。
大雨足足下了半个多时辰,等到乌云散去,天边挂起一道彩虹,流淌过草场的溪流恍如银带。草叶上挂着雨珠,在阳光照耀下,反s,he出炫目的彩光。
雨停不久,青壮和佣耕就带上农具下田。少年和孩童们背起藤筐,拉着拖车,外出收割青草,采摘野果。
妇人们将木盆抬到井边,一边处理兽皮和野禽,一边闲话今岁更役。
“郎君日前说,今岁的更卒有五百之数。”一名用布帕包头,鼻梁高挺,身形健壮的妇人手持木棍,一边搅动木盆里的兽皮,一边开口说道。
“五百?”一同处理兽皮的妇人惊讶道,“为何这般多?”
“不多,郡边要筑要塞,郡兵也要补足。”孙媪提起一只羽毛斑斓的雉ji,双手一扭,原本还挣扎得厉害的雉ji瞬间断气,“非是郡中青壮不足,人会更多。”
更役是力役的一种,应役的男子统称为更卒。服役期限为一月,从傅籍开始,基本是一年一更。不能服役或是不愿服役,可以出钱雇佣他人代为应役,称为“践更”。这种行为是朝廷允许,并不被视为逃役。
践更至少需要两千钱,对普通家庭是个不小的负担。在边郡之地,践更的情况并不多。如赵嘉一般,出钱为老仆践更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最重要的是,更卒除了服劳役,还会进行军事训练。边郡战事频繁,对刚傅籍的青壮来说,这是从军的起步点,也是难得的锻炼机会。
早在三月时,郡内就发下告示,飞骑驰往各县,传达训练更卒一事。
如果赵嘉没有上任,沙陵县丞又得肩负数职,政务军事一把抓,必然会累出个好歹。如今官寺有了县尉,练兵之事自然要移交。
为让赵嘉能顺利上手,县丞特地调拨两名经验老道的文吏,帮他整理往年的简牍簿册,汇总训练之法。
因应役的更卒达到五百人,现有的营房稍显逼仄,县丞笔一挥,直接从官寺派出人手,临时建起来两排新屋。
有赵嘉提供的水泥,加上木料和砖石都是现成的,屋舍搭建的速度极快。
武库中的车板都被拉过来,经过一番修补,铺成直抵两侧墙壁的长铺,上面再铺一层草席,就能安顿即将抵达的更卒。
夏季蚊虫滋生,尤其是蚊子,叮咬在人身上,眨眼就能鼓起一个大包,不抓就痒得受不了,抓了就会出现血痕,片刻后又变得更痒。
畜场内有医匠晒干的草药,还有调配的药膏,足够应付猖獗的蚊虫。军营则不然,更卒c,ao练的校场后有一处水塘,虽然连通溪流,是一处活水,还是生出大量蚊虫。
雨过之后,赵嘉在军营中走过一圈,手背就被咬了两口。
清理营房的小吏和健仆更不用提。因天热汗流浃背,干活时,衣服黏在身上难受,不得不脱下来。没了衣服遮挡,蚊虫立刻会扑上来。肩背和手臂鼓起一个个肿包,遍布手指抓过的红痕。汗水浸入伤痕,火辣辣地疼。
这还是白天,换到夜间,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想到更卒要在这样的环境下c,ao练歇息,赵嘉不禁皱眉。想要填埋水塘,却发现塘底极深,又被文吏提醒,言军营附近没有水井,这处水源十分重要。早年是为保证更卒用水,才将校场建于此处。
“这处水塘本不大,是在先帝时,由当时的县尉下令拓宽挖深。”
赵嘉啪地一声拍在胳膊上,摊开手指,掌心是一只喝饱血的蚊子。
当时的县尉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
难不成那批更卒天生抗蚊?
文吏咧咧嘴,解释道:“更役年发,一更一月。依旧例,四月、七月、十月皆可。”
赵嘉动作顿住,瞬间恍然。
难怪了!
想必那批更卒是在十月应役,按照夏历,当时已是初冬,蚊虫早就销声匿迹,哪里会有类似现下的烦恼。
想到这里,赵嘉不免苦笑。
人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换到他这里,就是前任挖土后任掉坑。
按照文吏讲述的情况,这附近没有水井,更卒想要用水,就只能依靠水塘和流入塘中的小溪。并且,流出的一条小溪经过城内,供应部分百姓用水。如果他坚持要填埋池塘,难保不会惹来民怨。
看着眼前的池塘,赵嘉一边拍蚊子一边感到无语。
为了练兵,他多日埋首简牍,制定出条略,还预设过多种情况,绞尽脑汁想出应对之法。万万没想到,练兵尚未开始,提前设想的情况也没有发生,他先被蚊子难住。
啪!
又拍死一只蚊子,赵嘉面无表情的弹飞蚊尸,取出医匠调配的药膏涂抹在脖子上,转身返回校场。
必须想想办法。
没辙也要想出辙来。
更卒要在这里c,ao练一个月,被蚊虫s_ao扰叮咬,夜间睡不好,白天没ji,ng神,训练成果必定大打折扣。甚者,蚊虫会传播疾病,如果更卒在训练期间染病,使得役期无法完成,不计为徭,势必要复役。对更卒来说,这无疑很不公平。
回到校场中,赵嘉单手按住佩刀,看着来来去去的文吏和小吏,皱眉陷入沉思。
池塘不能填埋,就只能从营房内想办法。驱逐蚊虫的草药必须大量储备,还要请医匠帮忙,多调制药膏。夜间防蚊,还可以拉起蚊帐。
早在春秋时期,即有帐幔防蚊之法,当时叫为“帱”。
贵人们多用丝织品为帐,既能防蚊虫又兼顾通风,再点燃驱蚊的熏香,自然能一夜安枕。百姓之家用不起丝织品,只能用葛布和麻布。
赵嘉经常穿着的短褐即是由葛布制成。其又称夏布,优点是轻薄,价格低廉,缺点是材质比较硬。
畜场内储存有一批葛布,除给众人制作蚊帐,还有部分剩下。全都拿来军营,足够供应半数营房。不足的可以从村人手中购买,或是到城内市换。
想到就做,赵嘉唤来一名文吏,命他继续组织清扫军营,自己跃身上马,带着季豹返回畜场,准备将仓库中的葛布全部运来。
天气炎热,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热气。
天地间仿佛成为一个巨大的蒸笼,雨水带来的清爽早已消失无踪。
抵达畜场时,赵嘉身上冒出一层热汗,脸也热得发红。翻身下马之后,大步走到井边,提起一桶清水,直接从头顶浇了下去。
水流从头顶滑落,洒遍全身,驱散因闷热腾起的烦躁。赵嘉甩甩头,ji,ng神顿时好了许多。又想提起水桶,被孙媪拦住。
“郎君伤势虽然痊愈,身体终究亏了一些。井水太凉,不可多用。仆在缸中晒了温水,同样可以解暑热。”
赵嘉不是不听劝的人,知晓孙媪是为自己好,当即放下木桶。不想季豹直接提过去,从头倒了下去。随后提起第二桶,妇人们也没拦着。
几个在井边的少女放下手头的活,兴致勃勃地看着季豹浇水,目光主要在季豹的胸膛和手臂之间移动。
季豹似有所感,干脆扯掉上衣。
少女们脸颊泛红,目光仍没有任何躲闪。妇人们却是笑骂出声,端起木盆,整盆水泼向季豹,抄起敲打衣服的木木奉,对着季豹就挥了过去。
季豹不敢还手,抓起丢在井台上的衣服,一边撒丫子飞跑,一边频繁回头,不忘展示自己强壮的手臂和肩背。
妇人把人撵走,回头看向井边的女儿。脸上不见怒意,反而带着笑容,开口问道:“年纪大些,身板却是顶好,数一数二的孔武有力。阿女觉得如何?”
“甚好。”少女脸颊泛红,现出几分羞涩。
妇人满意点头,赵嘉却是面露愕然。
难不成这又是套路?
赵嘉回畜场取葛布时,卫绢正赶着一辆大车,满载着蒸饼、包子、咸r_ou_以及新制的短褐,往养马场的方向行去。
烈阳高悬,卫绢头戴笠帽,额前仍沁出薄汗。桃腮粉红,愈发显得娇艳。
道路两旁人烟稀少,前方五十步还有一片稀疏的榆树林。靠近林边时,树后闪过一道人影,地面忽然绷起一条绳子。
卫绢猛地拉住缰绳,驽马停住脚步,不安地打着响鼻。
大车停住后,树后和草丛里各走出一个男子,其中之一就是日前挖掘水渠,更找上赵氏畜场的无赖。
第一百一十章
“仲兄没诓我,果真好女!”
大车停在榆林前, 埋伏在林间和草丛中的男子先后现身。曾至畜场的无赖满脸得意, 头扎歪髻、胸口大敞的男子则双眼发亮, 贪婪地盯在卫绢身上。
“那是自然!”无赖走出树林,手中握着一把缺口的短刀, 咧嘴现出满口黄牙,无耻道,“好女, 自当日一见, 吾便心心念念。若肯与我为妻, 定当日日爱惜。”
无赖一边说,一边走得更近, 视线落在卫绢身上, 神情变得更加猥琐不堪。刚刚走到车前, 卫绢突然抖动缰绳, 原本安静的驽马陡然发出嘶鸣,猛地人而起, 扬起前蹄, 狠狠朝无赖踏下。
碗口大的蹄子, 若是落在身上, 不死也伤。
无赖大惊失色, 匆忙间后退,结果两腿相绊,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狼狈的样子引来同伙嘲笑。
“仲兄胆怯,无福享受,还是将好女让给我吧。”歪髻男子上前两步,大手抓过胸口,盯着卫绢的目光愈发贪婪。
“好女,快些下车,将大车马匹让与你夫。不然,我下手没个轻重,伤了你那就不美。”
歪髻男子嘴上占着便宜,行动时格外留神,刻意绕开驽马,就要去拉车上的卫绢。
少女的反应出乎两人预料,非但面无惧色,反而轻轻推起草笠,嘴角扬起笑容。双眸看向歪髻男子,声音带着讥嘲:“我夫?你不配。”
“嘿!”无赖从地上跃起,刀尖指向卫绢,“好女莫要嘴硬,还是乖乖听话,免得受皮r_ou_之苦!”
“光天化日行恶事,汝等不怕被官寺抓捕?”卫绢依旧在笑,手指一下下摩挲着鞭子。
只要稍有脑子,面对眼前的少女,都会晓得情况不对。可惜两人色迷心窍,压根没将卫绢的表现放在心上。
“方圆数里荒无人烟,好女还是莫要挣扎,从了我兄弟二人吧。”无赖恬不知耻,说话间就要再次上前。
歪髻男子变得不耐烦,吐了一口唾沫,开口道:“仲兄何必多废话,拿下这好女,你我享受够了,卖去做僮!”
听到男子的话,卫绢的笑容终于消失。
“如此美人,我可是舍不得。好女还是莫要倔强,老实从了我,与我做妻。惹怒我兄弟二人,将你卖为僮,到时就要后悔莫及!”无赖舔着嘴唇,话中尽是恶意,明显不是第一次做此类勾当。
“卖我为僮?”卫绢掀开草笠,扫视两名男子,目光不带半点温度,“不怕我告于他人?”
无赖大笑,挥了挥手中的短刀,肆无忌惮道:“割了你的舌头,你如何告人?再不识相就将你卖去草原!到了胡人手里,早晚死在羊圈!”
无赖一边说,一边走得更近。
“经我兄弟之手的好女,少说两个巴掌。南来北往的商队,我兄弟都有熟人!”
听到无赖的话,卫绢忽然又笑了,皓齿蛾眉,尽态极妍。
有一瞬间,无赖觉得不太对,动作略有迟疑。然而,看到卫绢的面容,警惕很快就被色心取代。他的同伙更是大口咽着口水,距离马车尚有一臂,就等不及伸手去抓卫绢。
带着污泥的大手即将碰到卫绢的胳膊时,一道寒光闪过,下一刻,林边响起尖锐的惨叫声。
歪髻男子惊恐地瞪着右手,掌心处被一枚木刺贯穿。血从伤口中涌出,顷刻染红了男子的手臂。更令他恐惧的是,从掌心到手腕,再到整条手臂,感觉开始变得麻木。尖锐的刺痛感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掌心泛起青黑,整只手吹气般肿起。
卫绢手持木刺,坐在车栏上,笑吟吟看着受伤的男子。
连续三次走相同的路,早就发现不对。无赖一直没露面,她都有些不耐烦。可惜医匠忙着配置治伤的药膏,没多少空闲调配毒药,要不然,对方就不是受伤,而是会当场毙命、
不过这样也好。
卫绢转过头,视线落在无赖身上,见对方满脸不可置信,甚至不自觉后退,红唇弯起,笑声清脆犹如黄鹂。
“离那么远作甚,且上前来。”
无赖愕然瞠目,寒意从脚底蹿升。
眼前的少女根本就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分明就是一头能扯碎人喉咙的母狼!
同伙半身麻木,栽倒在地无法移动。无赖心知事情没法善了,眼冒凶光,猛然一咬牙,举刀朝卫绢扑了过去。
再狠毒又如何,他手中有刀,只要不伤到脸,哪怕是残废了,照样能卖出去!
面对挥来的刀锋,卫绢不闪不避,仍是笑吟吟地坐在车栏上。等无赖冲到近前,方才举起左臂,扣动藏在袖中的手弩。木制弩矢疾s,he而出,当场穿透无赖的肩膀。
与此同时,数支木箭破风袭来,正中无赖的手臂和大腿。
无赖发出惨叫,回头看到五六名穿着短褐,手中持有弓箭和短刀的孩童,瞳孔骤然紧缩,不顾伤口的疼痛,转身就要跑进榆林。
孩童打出呼哨,犬吠声大作。
无赖大惊失色,拔掉腿上的木箭,拼命向榆林深处跑。
可惜流血太多,体力渐渐不支,拖慢了他的速度,犬吠声越来越近。很快,一道身影从身后扑来,锋利的牙齿咬穿他的肩窝,距离他的脖颈不到半寸。
无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当场跪倒在地。
“大黄,拖过来!”孩童的声音传来,大犬松开嘴,不等无赖向前爬,一口咬住他的小腿,将他硬生生拖出榆林。
卫绢已经从大车上下来,此刻正站在路旁,用布帕擦拭孩童脸上的汗水,并从车上取下藤筐,将羊r_ou_馅的包子分给几人。
孩童们借着树荫,抓着包子吃得头也不抬,压根不在乎无赖的惨叫,更不在乎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慢点吃。”卫绢抚过孩童发顶,目光温柔似水,根本无法将她同先前的狠绝联系到一起。
孩童吃完包子,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却被卫绢当场拍在手背上。
“说过多少次,还不改!”
“绢姊莫气,再不敢了。”孩童抓起一把草叶擦手,眸光清澈,笑容憨厚。
卫绢又从车上取下水囊,里面是加了冰的野果汤,滋味酸甜,格外的解暑。孩童们传递过水囊,不舍得多饮,尝过滋味就将木塞重新塞上。
养马场里还有不少同伴,每次卫绢送来的包子蒸饼都是大家分享。野果汤味道甚好,自然要带回去让大家都尝一尝。
“今日怎会出马场?”见到孩童的举动,卫绢赞许地点点头,转身从车上取下一只布袋,里面是孙媪制的米糕。
天气太热,饴糖很容易融化。米糕带着甜味,同样受到孩童们喜爱。
“前日有牡马打架,新来的马长没章程,不肯听牛伯的话,结果一处横栏被撞开,几匹牝马带着马驹跑了出去。我和阿早几个出来找马,刚好找到附近,记得绢姊说今日来,就想来迎一迎。”
说到这里,孩童拍拍蹲坐在身边的大犬,随后抬起脚,狠狠碾住无赖的手指。无赖叫得越是凄惨,孩童脚下的力道就越重。
“亏得我们来了,不然还不知晓,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竟敢拦绢姊的马车!”
踩了几下觉得不解气,孩童拔出短匕,用力扎在无赖的大腿根。手腕翻转,刀身随之转动,无赖的惨叫已经不似人声。
瘫在地上的同伙也未能幸免,一侧身体不能动,想躲闪都做不到。名为阿早的孩童走上前,抄起地上的短刀,砍断一根树枝,尖锐的一端朝下,在男子惊恐的目光中,一下接着一下戳在男子身上,留下数个血洞。
“绢姊打算如何处置他们?”阿早反手抹去jian在脸上的血点,身上的任其留下。反正外出时常会遇到小兽,马场里没人会在意。
“天太热,狼不会在白日里出来。马场周围的豹子都被清理过,不如挖坑埋了。”
听到孩童的话,无赖和同伙惊骇欲绝,开口想要求饶,结果叫了几声,压根没人理会他们。
“这两人做多恶事,我要带他们回畜场,交给郎君处置。”
“不杀了?”孩童皱眉。
卫绢示意阿早上前,单手抚过他的发顶,温和道:“记得我同你们说过的话?”
“记得。”
“记得就好。”卫绢收回手,叮嘱道,“恶徒要杀,只是一刀太便宜他们。这两人不知道祸害多少女子,且有同人勾结掳掠人口之嫌,将他们带回去交给郎君,审明罪行,必将受到重刑。”
死罪不过一刀了结,实在过于简单。在死之前,将他们送去做城旦,每日挨鞭子做苦力,让他们活着受罪,感到生不如死,才是更好的惩罚。
“听绢姊的!”
说话间,又有几名孩童走来,手中牵着寻回来的牝马和马驹。
孩童们一起动手,将车上的藤筐和水囊卸下来,陆续绑上马背。两个恶徒则是捆住手脚,仰面放到车板上。
卫绢戴上草笠,摆手示意孩童们回去,她五日后再来。阿早几个站在林边,目送大车行远,直至仅剩一个黑点,才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
卫绢回到畜场时,赵嘉已经带着葛布离开。见她带回两个生人,卫青和阿稚几个迅速围了上来。
公孙敖随赵嘉前往军营,并不在畜场,卫绢让阿谷去找虎伯,自己跃下马车,一边和卫青阿稚说话,一边等着虎伯前来。
几名少女抱着木盆走过,见到眼前的情形,好奇道:“阿绢,发生何事?”
卫绢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说明。少女走上前,发现其中一人果然是之前来闹事的无赖,都是义愤填膺,有两个更是放下木盆,拔下头上的木钗就扎了下去。
虎伯来时,刚好听到无赖的惨叫,上前问明情况,顿时面色一沉。找来一名青壮,让他快马加鞭赶往县城,向赵嘉禀报此事。
“至于这两个,押去旧圈吊起来!”
见过掳掠孩童的恶事,众人都对此等恶徒深恶痛绝。依照卫绢所言,被他们所害的女子不下十人,别说吊起来晒,扒皮都不多!
军营中,赵嘉正带人挂起蚊帐,点燃艾草,驱赶屋内的蚊虫。
在他返回畜场期间,已经有五名更卒抵达县城,在官寺录名之后,由一名少吏送来营中。
五人是同乡,居住的里聚又彼此相邻,此番来应役,干脆结伴同行。其中两人服过更役,沿途都在提点三名同乡,告知他们在军营中要注意的事和不能触犯的忌讳。
“七月应役最是难熬。”一名更卒说道,“天热,蚊虻甚多,夜里睡不好,做活c,ao练都没力气。”
“总好过四月。”另一名更卒道。
“确实。”先前说话的更卒咧嘴笑道,“蚊虻噆肤不过一人之苦,若是误了春耕和夏种,家中父母妻儿都要受苦。”
少吏去寻赵嘉,五人就蹲在校场边,用衣袖扇着热风,一边抹去流淌不停的热汗,一边闲话。
“早来这些日,也能为家中省些粟菽。”
两名服过役的更卒有经验,知晓来得早,营中也会管饭。他们不会白占便宜,会主动干活。无论是清理房舍还是平整校场,都是绝无二话。
正说话时,就见少吏去而复返,身边还有一名穿着深衣的少年。如果不是后者腰带上挂的鞶囊,更卒们压根不会想到,他就是新任的沙陵县尉。
不等赵嘉走到近前,两名服过役的更卒迅速起身,顺便踢了身边的同伴一脚,让他们也快点起来。
“见过县尉!”五人抱拳行礼,声音参差不齐。
赵嘉点点头,展开木牍,核对过五人出身籍贯及身形相貌特征,确认无误,即送少吏离开。随后唤来一名小吏,命其带五人下去安顿。
小吏领命,将五人带进已经熏过艾草的营房,随后告知他们,半个时辰后到营地西侧的砖屋前领膳食。
“一日两膳,有r_ou_汤,蒸饼粟饭管饱。不许饮生水,违者罚!”小吏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靠墙摆放的条桌,桌上并排摆着六只陶罐,还有七八个木盒。
“陶罐饮水使用,盒中为药膏,受伤及蚊虻叮咬均可治。”
小吏说话间,有伙夫送来两罐清水。
更卒早已经口渴难耐,接过陶罐就仰头痛饮。
水刚入口,更卒就是一愣,捧着陶罐,竟有些不知所措。
见状,小吏和伙夫同时笑出声音。遇更卒望过来,伙夫连忙收住笑,小吏却不在乎,一边笑一边解释道:“汝等甚是运气,赵县尉刚运来半车冰。本是给我等用,汝等赶巧沾光。”
“天气炎热,县尉有意在营内挖掘地窖,专门用来储冰。汝等今日好生歇息,明日早起做活,不可偷懒。”
小吏说完即同伙夫离开。
五名更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敢相信。尤其是两名服过役的更卒,同时掐了一下大腿,感受到清晰的疼痛,才确定不是做梦。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色散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昭示清晨来临。
红日将将跃出地平线, 炎热尚未来袭, 水塘边聚集五六只小兽,草丛里传出一阵阵鸟鸣, 清脆婉转,极是悦耳。
大量蚊虫聚在水面之上,飞舞着连成一片。
两只蜘蛛在塘边结网, 十多只蜻蜓掠水而过, 捕捉大片聚集的蚊虫。
营房内, 伯平坐起身,掀开葛布制的蚊帐, 也不着履, 赤脚踏在地上, 两步走到条桌前, 捧起一只陶罐,咕咚咚灌下几大口水, 舒爽地呼出一口气。感到肩后痛痒, 又拿起陶罐旁的木盒, 挖出碧绿色的药膏, 用手指擦在痒处。
沁凉感袭来, 痛痒很快消失。
伯平转过身,发现长铺上的几人接连坐起,木松正打着哈欠, 大手抓着胸前和肚腹,迟迟不肯下榻。被身旁的伯威一巴掌拍在后背,向前一栽,用胳膊直起身,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五人结伴前来应役,一路之上,伯威和长石没少照顾其他三人。在官寺录名之前,更严厉告诫他们,每日不得懒睡,必须早起。如营中锣响三遍尚未起身,必然要受罚,甚至会遭到鞭笞。
知晓伯威是好意提醒,木松自然没有抱怨,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掀开蚊帐。双脚落地,和伯平一样未着履,捧起一只陶罐,仰头就灌下一大口。
罐中的水早已不冰,对夜里睡出热汗的人来说,仍是犹如甘霖。
等木松放下陶罐,伯威等人也陆续起身穿衣。
和初次应役的伯平三人不同,伯威和长石都是第三次服更役,知晓原本的营房是什么样子,别说蚊帐药膏,连草席都未必有。为此,在动身之前,两人还从家中带了铺盖。不想全都用不上。
昨日来到营地,目之所及都让两人吃惊不已。
营房之外,饭食都好得超出想象。发面饼,粟饭,羊r_ou_汤,带着辛味的r_ou_酱,还有爽口的葵菹,滋味好不说,吃不饱还能再领。
想起之前服役的情形,伯威和长石几次掐大腿。自己掐不算,还去掐其他三人,就怕是突然间睡迷糊了,一切都是做梦。
比起两人,伯平三个惊讶不少,更多则是兴奋。
他们身体魁壮,种田都是好手。奈何边郡天灾人祸不断,田中出产少得可怜。旱灾之后田亩绝收,是照着力田说的法子,抓蝗虫应急,一家老小才勉强活下来。
春耕时,作为家中的壮劳力,每餐都能分到满碗粟饭或是菽饭。然而,八尺的汉子,整日都要下田,耕牛不够用还要自己拉犁,耗费的体力可想而知,一碗饭岂能吃饱。
但这也是大部分边民家中的实际情况。
下田劳作的青壮和健妇勉强能保证每日两餐,不能下田的老人甚至会每日一餐,就为节省下部分口粮。
被官寺征召,七月服更役,乡中青壮都是早早打点行囊,提前动身,就为给家中省下些粟米。
最重要的是,春耕已经结束,夏种也过去一半,等他们服役归来,运气好的话,正好能赶上秋收。如此一来,一年的生计不耽搁,在服役时表现得好,或许还能得些赏赐,为家中添些进项。
至于更役辛苦,青壮们根本没放在心上。
在边郡生存,何时不辛苦?
遇上北边的匈奴来犯,无论男女老少,都要抄起兵器拼命。
更役要做活不假,但也有机会接受训练。战场上,多一份本事就多一份保命的本钱。开弓的速度快上一点,就有可能杀死敌人,保住性命。
最简单的道理,今日累到半死,也比他日丢掉性命要强!
告示张贴,游徼告于乡中,录下每里应役的壮丁,即将名单送往县内。
伯平三人都是家中长子,也都是第一次应役,获悉长石两人要提前动身,先后找上门来,希望能结伴同行。秉着照顾同乡、入营后能抱团的心理,长石伯威没有拒绝,更在路上多加照顾,主动提点。
让几人想不到的是,今岁负责练兵的是赵嘉,伯威和长石的经验很多用不上。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同类推荐:
我才不会爱上什么徒弟/太上忘情、
骚穴插入特集(脑洞肉段,粗口向)-v文、
乐可(完结+番外)、
他超霸道的 完结+番外、
男生宿舍被调教的小伪娘-v文、
皇上在奏折里夹话本看、
深度开发1v3、
轮流发生性关系(双性/NP/产乳/生子/QJ/LJ/人兽)-v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