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POPO原创市集
首页汉侯正文 第40节

正文 第40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40节

    想得美!

    在云中郡内哄抬粮价,贪婪到吸食边民之血,就该做好被收拾的准备!

    然而,铁腕也会引来反扑。

    商人地位低不假,一些站在他们背后,驱使他们为自己谋利的贵人心生不满,轮番在朝中对魏尚发起攻击。让他们失望的是,每当朝中出现类似的言论,景帝都会短暂性失聪,全当听不见。

    求到窦太后面前照样没用。

    这位从吕后时期走来的皇太后,对边郡的关注不亚于景帝。她十分清楚,汉朝最大的敌人就是北边的匈奴,边郡稳则长安稳,谁敢动摇边郡绝对是找死!

    景帝或许还会恩威并施,采用一些温和手段。窦太后则不然,惹怒了她,刀子举起来就不会放下。历史上杀郅都,只能说刘荣的死让窦太后愤怒到失去理性,郅都更大程度上是在为景帝背锅。

    故而,从军市设立之初,魏太守定下的规矩就被严格执行。甭管背后站着哪个贵人,到了边郡必须守这里的规则!

    继云中郡之后,定襄郡、雁门郡和上郡也陆续开设军市,并在市中立下严令,违者严惩。

    郅都出任雁门太守以来,更是和魏尚联起手来,一东一西,用强硬手段稳定边郡粮价。并且开仓放粮,务求在天灾人祸之后,边民能够休养生息,人口不再减少,田地也能逐渐开垦恢复。

    因采取的措施得当,云中郡的军市愈发繁荣,胡市开始重建,漫天大雪也挡不住胡商南下的脚步。

    雁门郡复市尚需时日,但有郅都主持,匈奴被杀怕了,短期未必敢南下,留给郡内的时间十分充足,足够官寺组织春耕,为重设商市打下基础。

    用过早膳,魏悦继续埋首政务,赵嘉则专注于整理情报资料。

    待事情处理得差不多,魏悦从架上抽出几册竹简,为赵嘉讲述长安诸事。从宗室外戚到朝中贵人,无一遗漏。

    为让赵嘉有更直观的印象,魏悦还提笔勾画,连成一张复杂的关系网。

    五张羊皮全部画满,赵嘉学到的仍不过是冰山一角。

    “太子妃已定,堂邑侯府再不能置身事外。”魏悦提笔轻点,在窦氏旁侧写下堂邑侯三个字,“堂邑侯奉天子之命督造马具,无论其本意如何,都将卷入其中。”

    看着羊皮上的名字,赵嘉陷入沉思。

    他以为自己早有准备,有能力面对即将到来的所有问题。可随着历史上的名字一个个呈现在眼前,史书上枯燥的记载转变为鲜活的形象,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迫和焦躁陡然升起,牢牢包裹住思维,让他的眉心越皱越紧。

    马踏草原,向上攀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历史上,战场上势不可挡的猛人,最后倒在政治斗争之下的数不胜数。就如战国时的名将,多少是落得“死非罪”的下场。

    经历过诸多事,赵嘉十分清楚,实现理想不能单凭一腔热血。可若是有朝一日卷入泥潭,他是否还能保住本心?

    甚者,他会不会变成自己厌恶之人?

    赵嘉的思绪越飘越远,坐在几前久久不言。

    魏悦停下笔,轻轻叹息一声,突然伸手覆上赵嘉的双眼。

    “三公子?”

    “阿多总是想得太多。”魏悦俯身近前,温热的气息拂过赵嘉耳畔,“前有荆棘,可以刀斩;路遇猛兽,当以箭击。身不由己何谓,立于高处,自能定下规则。”

    “定下规则?”

    双目被遮挡,不见半丝光亮,其他感官被不断放大,赵嘉甚至能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然。”魏悦的声音敲击耳鼓,仿佛带有一种蛊惑,“阿多能否做到?”

    赵嘉张开嘴,忽又闭上。

    魏悦在这时收回手。

    四目相对,两人的距离极近,却无半分旖旎,空气中仿佛蕴藏刀锋,莫名的压抑。

    赵嘉突然意识到,魏悦不只在教他,同时也在考验他。

    定了定神,强压下移开视线的冲动,赵嘉的神情由迷茫变得坚定,双目灿亮如星,瞳孔中清晰映出魏悦的面容。

    “我能。”

    “善!”魏悦展颜,仿如冰雪初融。

    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沉重的氛围散去,赵嘉顿觉肩头一松。

    午膳之后,雪势减小,将最后几册简牍整理完毕,赵嘉看一眼天色,准备告辞返家。

    魏悦没有挽留,亲自将赵嘉送出府门。

    跃身坐上马背,赵嘉回首望去,不期然想起赵功曹战死,自己携老仆归家之时。那一日,还是少年的魏悦同样立在府门前,目送自己行远。

    出城之后,枣红马撒开四蹄,在大雪中飞奔。

    冷风迎面袭来,像是刮骨的刀子。

    赵嘉无意减速,反而策动缰绳,驱使坐骑不断提速。枣红马发出长嘶,快得犹如闪电,踏过茫茫雪原,向畜场方向飞驰而去。

    第一百零五章

    赵嘉抵达畜场时,熊伯正率人从大车上卸下锄头、镰刀和新犁。

    畜场东侧的积雪被清出大片, 十几个青壮一字排开, 抡起木锤, 将大腿粗的木桩向下砸。

    寒冬腊月,土地早已经冻住, 好在有之前留出的深坑,虽说费力些,几人轮换, 总能赶在天黑前把新围栏立起来。

    青壮干活时, 卫青和阿稚几个拉着拖车跑向仓库。拖车上摞着硝制好的兽皮。除了羊皮和牛皮, 还有虎伯带人猎获的野兽。其中一张熊皮尤其难得,特地请老猎户硝制, 展开能铺满整间木屋, 上面没有任何破损, 带去城内市换, 交易一车粟绰绰有余。

    虎伯正检查畜场外围的栅栏,修补被野兽破坏的横杆。听到马蹄声, 望见从远处驰来的赵嘉, 顿时现出喜色, 打了一声呼哨, 让同行的青壮回去送信, 自己快速迎了上去。

    “郎君回来了!”青壮一路驰回,翻身下马,向众人传达虎伯的口信。

    听到赵嘉归来, 少年和孩童们最是高兴,若非活没干完,必定会立刻跳上马背,朝围栏飞奔过去。

    孙媪将兽皮放在盆内,用清水净手,转身就吩咐人引火,执刀将大块的羊排剁成手掌长,一半投入汤内熬煮,另一半架到火上烤炙。

    待羊r_ou_烤得差不多,孙媪唤来卫绢,让她看着火候,自己又去了一趟仓库,取来腌制好的鹿r_ou_,片成厚片,一片片铺在烤网上。火苗蹿起,香味随之飘出,抱着木柴走来的公孙敖和赵破奴不由自主地吸着鼻子,差点当场流口水。

    哪怕赵嘉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孙媪仍严遵医嘱,想方设法给他进补。别说鹿r_ou_,连豹r_ou_和熊r_ou_都烤过几回。大概是调料不足,比起肥美的野鹿,后者的味道总是差了一些。

    木屋内燃起地炉,赵嘉除掉斗篷,坐在地炉边和虎伯熊伯说话。没过多久,烤好的鹿r_ou_就送了上来。羊排和羊汤稍慢些,孙媪另取了葵菹和r_ou_酱,还有切开的蒸饼,一同摆到赵嘉面前。

    离开太守府前,赵嘉和魏悦一起用过饭。不过奔驰一路,喷香的炙r_ou_摆在面前,肚子还是控制不住地叫了起来。

    等到羊汤送上,赵嘉将羊排和鹿r_ou_各分出一半,端给卫青和公孙敖,让他们带去和伙伴分食。又吩咐多备蒸饼包子,送去给做活的青壮。

    “郎君放心,早都安排妥当。”

    孙媪笑着退下去,虎伯和熊伯早前用过饭,都不饿。赵嘉以最快的速度填饱肚子,清空碗盘,端起热汤饮尽,就道出城内将组织商队北上之事。

    “这个时候北行?”虎伯当场皱眉,面露迟疑。

    “边郡遭灾,草原也一样。”熊伯显然有不同意见,“此时去最好,既方便打探消息,市换的牛羊和兽皮也会更多。”

    “没有草场,牛羊不饿死也不会肥壮到哪里去。”

    “不壮才好压价。只要活着带回来,多喂些豆饼草料,早晚都能养起来。”

    “就算你说得对,下月动身的话,数月不得返,春耕怎么办?”虎伯沉声道。

    熊伯沉默下来,表情中也现出犹豫。

    就如赵嘉对魏悦所言,他要动身北上,两位老仆势必要随行。时间恰好同春耕重叠,没有人接手他们的工作,必然会对今年的收成产生影响。

    见两人都沉默下来,赵嘉咳嗽一声,开口道:“机会难得,实在不容错过。然春耕同样重要,我想同阿姊商议,看看她的意思。”

    “卫女郎?”虎伯熊伯面面相觑,都有些疑惑。

    “阿姊早有意北行。”赵嘉解释道,“商队由三公子亲自安排,诸事必然妥当。且在出边之后,将同雁门、上郡的队伍汇合,有半数的护卫出自军伍,安全无虞。”

    在太守府时,赵嘉就一直在考虑这个可能。

    不过还要和卫青蛾商量,如果情况出现变化,他就要另想办法。虽然魏悦说不急,但到月底不剩几天,上郡和雁门的人员名单送来,他这里还在拖拉,难免不合适。

    说出自己的打算,见两名老仆没有反对,赵嘉即命健仆前往村寨,告知卫青蛾,他明日将去拜访。

    送信的人一路疾驰,尚未抵达村寨,就遇见外出打猎的卫青蛾。

    听到赵嘉的口信,卫青蛾无意等到明日,当即调转马头,带上卫夏和卫秋,和送信人一同前往畜场。

    天空正飘着小雪,卫青蛾半点不在意,策马奔驰在雪中。抵达畜场时,正赶上赵嘉骑着枣红马,和虎伯一同巡视围栏。

    “阿姊?”见到卫青蛾,赵嘉不禁愣了一下。

    卫青蛾打马上前,笑着甩了一下马鞭,道:“听到阿多的口信,知晓必然不是小事。我等不及,干脆直接过来了。”

    说话间,卫青蛾抓起绑在马背上的野兔,丢给围栏后的几个孩童,说道:“方才猎的,给阿多加菜。”

    野兔生命力顽强,后腿上的伤口半点不影响行动,落地时挣开绳索,跳起来就要逃走。

    孩童们一阵欢叫,也不用弋弓,直接徒手去抓。追出三十多步,才将目标扑在雪中,抓着耳朵提起来,跑着送去厨下。

    “确有要事同阿姊商量。”赵嘉策马上前,同卫青蛾并排而行,言明出塞之事,并将自己的顾虑讲明。

    “这有何难?”卫青蛾拉住缰绳,拍拍青马的脖颈,笑道,“我早就想出塞,恰逢良机,岂有放过之理。阿多从畜场里调些人手,我再从家中带一些,凡事足够应对。至于家中的田亩,还同去岁一样,交给阿多。”

    两人说话时,狂风骤起,卷着飞雪冰渣打在围栏上,发出噼啪声响。

    青壮迅速打开木栏,赵嘉和卫青蛾打马驰向木屋。

    两人的动作已经够快,奈何雪落得太急,下马时,鬓发潮shi,口中呼出白气,眼前结了一层白雾。

    漫天飞雪中,远处突然出现几个黑点。隔着雪幕看不真切,巡视的青壮还以为是野兽。待到距离拉近,才发现是数骑护卫一辆大车。

    对于这辆大车,畜场众人并不陌生。

    赵嘉得到飞报,请卫青蛾暂留屋内,自己裹上斗篷,戴上皮帽,也不骑马,大步走着迎了上去。

    见到赵嘉,骑士迅速翻身下马,抱拳行礼。

    赵嘉停在木栏前,未及开口询问,车门已从内开启,刘荣扶着车栏走下,手中握着一根木杖,脸色略显苍白,ji,ng神却相当不错。

    “赵郎君,许久不见,一切都好?”

    “未知君来,未能远迎,嘉惭愧。”赵嘉拱手行礼。

    “郎君过于客气。”刘荣侧过身,单手支着木杖,从车上扶下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子。

    在女子同赵嘉见礼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裹成球状的阿陶从远处跑来,看到面带笑容的云梅,满脸激动,却生生止住脚步,像模像样的行礼,口称“阿姊”和“姊夫”。

    姊夫?

    赵嘉眼底闪过一抹惊讶。见刘荣抬手将阿陶拉起,云梅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心中有所了悟,惊讶很快被压了下去。

    “天寒雪冷,此处不宜说话,请移步屋内。”

    赵嘉在旁侧引路,刘荣步履稍慢,身形也有些踉跄,却始终不要骑僮搀扶。见赵嘉望过来,爽朗笑道:“伤到骨头,痊愈也将不利于行,让郎君见笑了。”

    “不敢。”赵嘉连忙摇头。

    刘荣不以为意,仍是笑道:“别看我这个样子,一条腿换几颗匈奴首级,甚是值得。只可惜……”

    接下来的话,刘荣没有出口,赵嘉也能够猜到。沃阳之战的惨烈,不仅震慑住匈奴,也让镇守边郡的太守都尉侧目。

    一把大火,整座城池化为灰烬。逾万匈奴陷入火海,葬身烈焰之中。一同埋葬在废墟中的,还有守城的数千汉军。

    战报送到长安,朝廷迟迟未下旨意,连同他郡的奏报一同压在景帝案头。

    依照汉律,战后论功不仅要核对斩敌数量,还要看战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纵然胜利也难得大功。这还是汉律,换成秦朝,战损超过限度,指挥做战的将官非但无功,反而会被论罪。

    景帝迟迟没有下达旨意,甚至将云中郡和定襄郡的战报一同压下,除了沃阳之战损失太大,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刘荣。

    刘荣在沃阳城头的表现,郅都半点没有隐瞒,据实落于简牍之上。

    此外,借窦太后安排的骑僮,未央、长乐两宫皆知刘荣鏖战城头,为诱敌深入,不惜以自身为饵。若非守城的司马将他击昏,必会坚守在城中,直至最后一刻。

    战后,刘荣虽然活了下来,一条腿却是废了,终其一生都将不良于行。

    消息送达长安,景帝去见窦太后。母子俩对面而坐,窦太后面色沉凝,许久才道出一句话:“天子该彻底放心了。”

    刘彻当时并不在场,仅在事后有所听闻。

    想到刘荣自请为庶人,如今又受重伤,心情愈发复杂。挥退椒房殿请见的宦者,提笔写成一封书信,并未封缄,直接装进绢袋,呈送到景帝面前,请送往雁门郡。

    接到刘彻的书信,刘荣颇有些意外,看过其中内容,按住废掉的左腿,心情变得复杂。然而,看到云梅的笑眼,听到仆妇的贺喜,知晓自己即将为父,这份复杂很快变成欣慰和畅怀。

    早在离开长安之时,他已经做出决定,本就放弃的一切,自是不应有半分留恋。如若不然,只能是自寻烦恼。

    见到边郡的一切,亲身经历过一场血战,刘荣身上发生不小的变化。

    赵嘉与其仅有一面之缘,感受也是格外清晰。如果说上次见面,刘荣心头还有包袱,这次再见,些许的沉重感已然消失无踪。

    至于原因……赵嘉的视线短暂落在刘荣腿上,又很快移开。无论如何,刘荣也算是求仁得仁,今后的路必然比之前要轻松许多。

    将刘荣请进木屋,云梅则往隔室,由卫青蛾招待。

    待孙媪送上热汤,赵嘉坐到地炉边,向火中添了几根细柴,拿起火钳拨动两下。知晓对方此行必有因由,赵嘉不急着说话,而是耐心等其开口。

    “赵郎君,荣此行实有所求。”

    结果没让赵嘉失望,刘荣当场开门见山。

    他此行一为向云父云母报喜,告知其云梅已有身孕;二来是希望能和赵嘉再深谈一次,就开垦荒田,畜牧养殖,官寺的告示是一方面,他更希望和赵嘉当面请教。

    换做之前,刘荣未必会如此行动。如今情况不同,赵嘉同其相交,非但不会影响到前途,反而会有一定好处。

    刘荣能想到的事,赵嘉自然也能,听其提到开垦荒田之外,还准备畜牧牛羊,想起商队北上之事,不由得心头一动。

    第一百零六章

    刘荣因祸得福,抛开所有包袱, 准备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开垦荒田的数量翻倍不说, 计划市买的牛羊也翻了几番。

    如果等着胡商上门, 在军市和马市中交易,即使数量再多, 价格也很难降低。在赵嘉来看,这样的买卖实在不划算,远不如派人北上, 直接同胡部市换。

    不过此次北上关系三郡, 谨慎起见, 赵嘉不能自作主张。是否能够成事,还需要问过魏悦。

    看出赵嘉的表情变化, 刘荣心有所悟, 却没有追根究底, 暂且不提交易牛羊, 转而言及春耕诸事。尤其是陇耕之法,刘荣问得十分详细, 任何细节都没有忽略。

    除此之外, 关于驯服耕牛、新制农具、ji,ng选良种、田边堆肥, 刘荣也逐一请教。条目略显繁杂, 需要记忆得太多, 干脆命骑僮取来木简,赵嘉一边说,自己一边动笔记录, 速度快得惊人。

    半个时辰过去,赵嘉说得口干舌燥,热汤都饮下三碗。刘荣身边的木简增至十册,仍是意犹未尽。

    又过了两刻种,赵嘉嗓子发哑,实在招架不住,只能告罪一声,让季豹唤来两名年长的佣耕,由他们详述耕种之法。

    佣耕不知晓刘荣的来历,但见赵嘉的态度,也知其身份定不一般。态度十分恭敬,没有靠近地炉,停在距门边两步的地方,遵照赵嘉的吩咐,将开荒应注意的事项逐一道出,细节处比赵嘉说得更为ji,ng到。

    刘荣听得认真,落笔飞快,偶尔出声询问,删改记录,身边的木简很快又多出十册。待两名佣耕说完,更是起身拱手,郑重向二人致谢。

    两名佣耕脸色泛红,口中连道不敢,还礼后退出木屋。

    刘荣回身落座,将木简收好,不由得慨叹:“儒家言三人行必有我师,荣今日方解真意。”

    橘红的焰光在地炉中跳跃,陶罐架在炉上,罐中的汤汩汩作响,热气蒸腾,香味飘散。

    赵嘉手持木勺,舀出一碗热汤,送到刘荣面前。

    刘荣双手端起,吹开汤面的热气,缓缓饮下一口。汤中带着辛味,甚是合他胃口。少顷不再烫嘴,三两口饮尽,额头沁出薄汗,身体都似轻快许多。

    因要去见云父云母,不好久留,刘荣婉拒赵嘉留膳的美意,令骑僮收好木简,携云梅登车离开。

    赵嘉送至畜场外,目送车马远去,回身看向卫青蛾,发现少女眼眶泛红,不免疑惑道:“阿姊哭过了?”

    卫青蛾轻轻颔首,手指压了压眼角,声音微哑道:“阿梅不易。”

    在赵嘉同刘荣叙话时,云梅同卫青蛾说起别后诸事,纵然时过境迁,在旁人听来,依旧是触目惊心。

    北风又起,天空飞雪,姊弟两人各怀心事,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沉默地越过围栏,足迹印在身后,很快被飘落的雪花覆盖,逐渐隐去痕迹。

    雪越下越大,临近傍晚,风中传来野兽的嚎叫。

    畜场和村寨相距不远,但天黑得太快,打着火把也未必能看得十分清楚,难保途中不会遇到危险。

    赵嘉实在担心,卫青蛾决定留在畜场,明日再动身返还。

    晚膳之后,赵信和公孙敖将拖车和麻绳放置妥当,又去看过羊羔牛犊所在的仓库,没有发现小兽的踪迹,仔细将谷仓锁好,各自打着火把,向赵嘉所在的木屋走去。

    屋内点着戳灯,十多个少年和孩童围坐在赵嘉身边,听他讲解兵法。

    赵信和公孙敖到时,赵嘉刚讲过擒贼擒王,端起温水滋润喉咙。

    跳跃的火光中,卫青和赵破奴各自陷入沉思,阿稚、阿谷和阿陶几个凑到一起讨论,说到激动处还动手比划起来。

    在门前掸掉身上的雪,除掉皮靴,赵信和公孙敖走到地炉边,向赵嘉行礼之后,挤在赵破奴身边坐下。

    思绪被打断,赵破奴很是不爽,当下横了两人一眼。

    不想两人半点不在意,还故意一左一右压住赵破奴的肩膀。直至引来肋下的一记手肘,才终于老实下来。

    这是赵嘉第二次讲《孙子兵法》,先前只是照本宣科,此次却包含了他自己的理解。讲解的同时,给出不少问题,留待少年和孩童们思考。

    卫青天资过人,领悟得最快,每次学习都能有所ji,ng进。赵破奴紧随其后,再之后就是赵信。公孙敖学习劲头虽高,在悟性上却稍差一些,做一员猛将绰绰有余,要想成为一军统帅,还需要下更大的苦功。

    休息片刻,赵嘉拍了下手,屋内立时变得安静。

    少年和孩童们正身坐好,赵嘉从身旁拿起一册木牍,递到卫青手中,示意他诵读。

    木牍是魏悦年少时录下的笔记,记载了他读兵书时的心得。对初学兵法的卫青等人来说,是极其难得的参考资料。

    在教授众人之前,赵嘉特地询问过魏悦。

    魏三公子半点不介意,陆续又翻出两箱笔记,悉数交给赵嘉。笑言若非冬日大雪,往来不便,他必定遣人往上郡,把李当户的笔记一同要来。

    有了这些资料作为参考,少年和孩童们的学习进度以倍速增加。赵嘉有时间也会细读,对领兵之道有了更深的体会。

    木牍记载的内容十分简练,卫青很快读完。

    天色已经不早,赵嘉没有继续讲解,让少年和孩童们各自下去休息,仔细消化今日所学。

    “五日后考校。”

    赵嘉故意板起面孔,最活跃的赵破奴几个也不由得心头一凛,屏息凝神,肃然起身应是。

    待众人退去,赵嘉立刻放松下来,抻着胳膊打了个哈欠。

    孙媪走进室内,移走大部分戳灯,仅留下两盏。

    戳灯都是畜场内的匠人所制,造型比不得太守府内的ji,ng美,制作工艺却一样ji,ng湛,点燃后能亮上整整一夜,并且没有任何烟气。

    “郎君早些歇息。”孙媪一边说,一边将新制的绢被捧到榻上。

    为制成这床被,厨下每次宰杀ji鸭或是烹饪野禽,绒毛都会被仔细搜集起来,单独储存在仓库里。等到数量充足,孙媪就组织起人手,按照赵嘉说的办法,制成一床绢被。

    成品出来之后,妇人们垫垫重量,一致皱眉。

    彼此交换意见,实在无法相信,这么轻的被子能够保暖。孙媪甚至劝说赵嘉,莫如留下那张熊皮,重归重,无论如何也比这样的被子保暖。

    绢被送到眼前,赵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天灾人祸接踵而至,他原本都快忘记这件事。不过成品既然做出来,自然没有不用的道理。

    否决孙媪盖熊皮的提议,坚持将其送到城内换粮,赵嘉乐呵呵地抱走绢被,当夜就盖在身上。

    为向孙媪等人证明所言不假,赵嘉不顾卫青的反对,将开始抽条的孩童一起裹了进去。其上再压一张兽皮,保暖不说,再不会觉睡到一半被压得喘不过气。

    听过卫青的证言,妇人们仍有些将信将疑,特地让猎户去搜寻野禽,制成一床小被,各自试过,疑惑方才一扫而空。再看畜场中饲养的ji鸭,双眼都在放光。

    接下来的时间,村寨中的妇人都被告知,家中宰杀ji鸭时,绒毛必须留下。猎户和半大的孩童也被叮嘱,冬日不提,临到夏秋时节,多至野禽的筑巢地寻找禽蛋,尤其是野鸭,有多少抓多少!

    鸭绒被问世,太守府自然不能落下。

    赵嘉献出制法,连同一床小被一起送上,在竹简中写明此物不仅保暖,而且十分轻便。

    竹简送入郡城,迅速引起重视。见到实物,确认赵嘉所言属实,魏尚大笔一挥,下令搜集材料,以最快的速度制成短袄,发给戍卫要塞和烽燧台的边军。

    关系军务,自然要第一时间呈报天子。

    战功的赏赐尚未发下,绒袄的制法又送入长安。

    魏尚采用秘奏,初时仅有景帝和朝中几位大佬知晓。但消息终究无法长期隐瞒。等天子旨意下到将作监,长安贵人们多少都听到风声,一时之间,家禽和野禽成为稀罕物,价格一路飙升。

    朝廷上下有志一同,消息仅在自家内部流传,严禁外泄,尤其不能让匈奴知晓。

    于是乎,在长安的胡人突然发现,从汉天子到城内的官员,忽然间都喜欢上食用飞禽,数量之大,非“惊人”二字无法形容。

    为避免消息走漏,不好明着封赏赵嘉。

    景帝干脆笔一挥,将战功的赏赐提了一等。窦太后盖着轻薄的绢被,心情大好之下,命少府开库房,取一车绢、两箱钱,同天子的赏赐一起送往边郡。

    送赏的队伍离开长安,行至西河郡时分开,一队前往云中郡,余下各自奔赴定襄郡和雁门郡。

    送往云中郡的赏赐最为丰厚,往定襄郡的稍次,而前往雁门郡的队伍,九成都是给战死边军和青壮的抚恤。雁门太守郅都此战虽得褒奖,却无更加实质性的赏赐。

    郅都本人也十分清楚,虽然斩首超过万级,但守军死伤过于惨烈,若是换成前朝,别说奖励,夺其官印都有可能。

    朝中早有弹劾之言,景帝仍下旨褒奖,已经是很不容易。

    郅都接到圣旨,面向长安稽首,他必不负天子信任,镇守雁门郡一日,匈奴休想再南下牧马!

    匈奴杀汉民一人,他就杀对方百人;胡骑烧边郡一里,他就灭匈奴一部!

    关乎生死,没有留情的余地,只有染血的刀锋和滔天的烈焰,才能彻底震慑强盗。唯有杀到草原上血流成河,恶邻心服口服,远远望见汉旗就惊魂丧胆,才能确保边地平安,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在郡中扎根活下去。

    刘荣同样得到赏赐。

    因其身份特殊兼有腿伤,并未被授予爵位,全部换成绢帛铜钱,以及各式青铜器皿。此外,还有窦太后送来的三十名骑僮,以及从窦氏送出的百名佣耕。

    铜钱绢帛不论,这批佣耕和骑僮的到来,可谓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在赵嘉同魏悦商议之后,雁门太守郅都接到云中来信,很快请刘荣过府,提及商队北上之事。刘荣斟酌片刻,即请加入商队。

    碍于条件,刘荣固然有本钱,也无法派出太多人手。如今情况发生变化,窦太后送来的骑僮正好派上用场。

    猜到赵嘉在此事中发挥的作用,刘荣亲笔写成书信,遣人送往沙陵县。一同送去的还有整整一车绢。

    收到这份厚礼,赵嘉尚不及感叹刘荣壕的程度,紧接着又被景帝抛来的金块正面暴击。

    “沙陵县尉?”

    捧着绶带官印,赵嘉咬一下腮帮,感受到清晰的痛感,才确定不是出现幻觉。

    他本以为自己年龄不够,顶多能多得几箱绢帛铜钱,不承想,景帝竟然破格征召,让他不到傅籍之龄,就成了县中长吏!

    第一百零七章

    汉立后实行郡县制,一郡长官为郡守, 景帝时改官名为太守。县之长官为令、长, 治万户以上为县令, 治下不足万户则为县长,县尉和县丞均为其下佐官。

    长安之外, 各县无论大小都只设一名县丞。县尉则不然,小县设一尉,大县通常有左、右两尉。

    沙陵县地处要冲, 常年要面对北方的匈奴。每逢战时, 县中官吏都要抄起刀子奔赴战场。哪怕亭下的邮人, 只要有些年纪,身上带着刀痕, 必然都曾和胡骑拼命。

    县尉平时掌管捕盗治安, 战时则充为军侯, 掌五百边军。鉴于边郡的情况, 更多时候,军侯才是本职, 县尉更像是兼任。

    赵嘉接到绶带官印, 依照魏悦的指点, 先到军中报道, 其后才至官寺交接。

    一般而言, 县令都是从外县调遣,县尉没有类似的讲究,包括县中少吏, 很多都出自云中郡乃至沙陵本县。

    这让赵嘉消去部分紧张。

    大家都是熟人,自己此番赴任应该不会太难。

    旨意送达时,春耕已经开始。赵嘉从畜场前往官寺途中,道路两侧都是绿油油一片。有边民开垦的田地,也有新发的青草。

    草丛里不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或是奔出一两只小兽,或是跃起几只羽毛斑斓的飞禽。

    通往官寺的道路经过修整,积雪融化之后,并不似往年一般泥泞。

    春耕开始前的几日,附近村寨的百姓都会赶着大车,或是拉着拖车,在路上频繁往来,车上大多载着农具,还有部分是官寺发下的良种。

    力田每日早出晚归,至各乡传达官寺贴出的告示,劝说耕种,提醒边民莫要耽误农时。

    三老带人四处搜寻闲汉无赖,用皮鞭和棍木奉实行教化,“劝”其各自归家务农。手段稍显暴力,效果却非同一般。就赵嘉所知,经鹿老劝服的闲汉就有不下十名。

    游徼亭长率人捕捉盗匪游侠,抓到之后,审明其罪,不囚牢中,尽数押到田间实行劳动改造。

    边郡连遭兵祸,劳动力不足。这样的壮劳力出现在眼前,自然不会被轻易放过。

    以理服人不管用,那就以力服人。甭管在外郡时是什么身份,到了云中郡,只要被查明罪状,就得乖乖扛起耒耜耕田。

    凶徒们不是没生过歹意,也不是没想过逃跑,奈何魏太守亲自下令,逃跑即斩,铁塔一般的军伍站在田头,刀光雪亮,众人行动之前必须掂量一下,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脑袋禁不禁砍。

    为最大程度消除隐患,各县的县丞都被召入郡城,由周决曹集中授课,回去后专门管理抓来的劳力。

    据悉,阳寿县丞领悟得最为透彻,试用在凶徒身上的结果分外喜人,甚至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

    周决曹见才心喜,若非阳寿和沙陵一样没了县令,县尉尚未赴任,少吏也只剩下一半,必然会请示魏太守,将阳寿县丞调入郡内,重点进行培养。

    赵嘉策马行过田头,和相熟的军伍打过招呼,视线移到田中,发现除了乡民、佣耕和抓来的凶徒,部分边军也除掉皮甲,在田陇间帮忙。

    “力田刚刚来过,说是请老农看过天候,过几日会有雨。另外,还要组织人手搜集牛粪。”王什长走上地头,放下锄头,一边和身旁的乡民说话,一边掀起上衣的下摆擦了擦汗。抬头看见赵嘉,当即笑道,“赵郎君这是要去官寺?”

    因还要赶时间,赵嘉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同对方拱手之后,即打马飞奔而去。

    王什长站在田头,接过孩童递来的清水,仰头一饮而尽。反手抹掉嘴边的水渍,抓起之前放在田边的皮甲,三两下套在身上,和对面走来的一什边军交接,返回城内轮值。

    赵嘉抵达县城时,恰好遇见一名市吏。

    之前往城内交赋,赵嘉曾和对方打过照面,彼此不算陌生。市吏已知赵嘉将为新县尉,当即上前拱手。

    市吏腰佩短刀,身后跟着数名狱卒,狱卒都握着绳子,绳索一端捆着做商贾打扮的壮年男子,几人都是鼻青脸肿,衣服也有些破损。

    见状,赵嘉不由得心生好奇。

    市吏没有隐瞒,当下将事情说明。

    随着郡城重开军市,各县的商市也陆续重启。在云中郡内,沙陵算是大县,人口数一数二,商市自然热闹。

    不过热闹归热闹,随着往来的行商多了,人员繁杂,自然也会引来一些麻烦。小偷小摸的事时有发生,就在不久之前,市中还发生一起恶性斗殴事件。

    因县尉尚未赴任,游徼亭长都不满员,县中狱吏在战场上负伤,至今还没养好,他这个市吏就被抓壮丁,本职工作之外,还要管理治安。

    “这些商贾不守市规,依律当囚。”市吏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眼前就是新任县尉,掌管治安捕盗。这位走马上任,他的工作量立即就能减少一半,再不用天天加班,近乎是睡在官寺!

    视线落到赵嘉身上,市吏豁然开朗,双眼歘歘放光,态度变得分外热情。

    笼罩在火一般地热情之中,赵嘉对“危险”的直觉陡然飙升,头皮瞬间发麻。他甚至生出一种此行非善的直觉。

    任职第一天就出现这种预感,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赵嘉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不妙的感觉,让市吏继续将人押去囚牢,自己牵着枣红马,向位于城东的官寺走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车到山前必有路,赵嘉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本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感觉出错。事实却打破了他幻想。走进官寺大门,尚来不及和诸同僚联络感情,眼底挂着黑圈的县丞从天而降,一把握住赵嘉的手腕,将他拉进值房。

    目及房间内如山的简牍,再看埋首其中、近似形销骨立的两名文吏,赵嘉本能地咽了一口口水。

    县丞握住赵嘉的手臂,神情很有几分激动,语气中更带着欣慰:“赵县尉希世之才,能与君共事,实乃我等之幸。”

    赵嘉看看县丞,又看看从简牍中抬起头、双眼和市吏一样放光的文吏,终于确认自己的预感没出错,沙陵县官寺果非“善地”。

    无论赵嘉怎么想,在县丞看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壮劳力,绝没有放过的道理。

    没有县令,长吏就他一个,少吏又去了一大半,能维持官寺正常远转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为保证各项工作顺利进行,县丞几乎愁白了头。匈奴刚退兵,县中事情最多、最缺人手的时候,他差点抓着头发撞墙。

    如果再没有人帮忙,不出一个月,官寺上下都得累出个好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倒地挺尸。

    赵嘉的到来可谓是天降之喜。县丞欣喜之余,就差泪目望天,吼一声“天无绝人之路!”

    甭管这话是否合适,总之,赵嘉来了,官寺长吏不再二缺一。有县尉主持工作,游徼、亭长也能陆续就任,不需要现有的少吏继续身兼数职,就如管商市的市吏,无需兼管治安还要偶尔客串狱吏。

    入职第一天,赵嘉是在案牍上度过。

    县丞决心抓壮丁不假,但也知晓分寸,分给赵嘉的政务都关乎县内治安,以及武库兵备。在赵嘉感到无处着手时,主动加以点播,更安排一名文吏辅佐,并言有不解随时可以问他。

    类似的事务本该由县令安排。

    奈何边郡情况特殊,县令要么强到离谱,坐镇一县数年不动,杀胡骑如宰ji鸭;要么就像是走马灯,多则一年,少则数月,官寺中就得换人。

    张通不提,在他之后,沙陵县换了两任县令。县丞本以为前一任为人刚正,武力值不错,能够持久一点,奈何愿望没能实现,还是殁于战场。

    身在边郡,见多生死,县丞本人早做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准备。只是他的命太硬,无论伤得多重,养一段时间都能活蹦乱跳。时间长了,沙陵县官寺就成了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

    县尉能留多久,基本要看情况。

    赵嘉的前任就是在战场上浪得飞起,战功彪炳,由军侯升任别部司马,造成县尉一职空悬。县丞被迫肩扛大山,一人做三人的工作,累到仙风道骨,走路都像在飘。

    了解过官寺目前的情况,赵嘉自然不能推卸责任,唯一能做的就是 起袖子,拿出和胡骑拼杀的劲头,埋首案牍,分担县丞的工作。

    一边在简牍上落笔,赵嘉一边暗自庆幸,幸亏和魏悦学习过一段时日,处理过为数不少的文书工作,要不然,在缺少经验的情况下,纵然县丞愿意教导,他也会两眼一抹黑,未必能立即上手。

    受到过魏悦提点,赵嘉的工作效率非同一般。在旁人眼中复杂的政务,到他面前多会迎刃而解。

    值房内积攒的简牍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到他就任的第十日,县丞意外发现,自己再不用加班加点,工作很快就能做完不说,甚至还有空闲喝一碗热汤,走到廊下吹一吹暖风。

    官寺中的少吏有相同的感触,都对赵嘉刮目相看。即使之前心存疑虑,此刻也全部打消,

    半月之后,积攒下的政务尽数处理完毕,官寺上下再不会被工作量压垮,赵嘉也终于能从案牍旁解脱出来,开始着手清点县中武库,补足手下属吏的缺额。

    “之前匈奴南下,县武库内的甲胄和兵器都被调用,现下尚未补足。”县丞捧着一碗热汤,面容仍有些憔悴,但比起半月之前,ji,ng神好了许多,“赵县尉清点时,无妨对照官寺内的簿册,查明数量以便呈报郡中。”

    “任命属吏可从都乡及都亭始。”饮尽碗中热汤,县丞轻舒一口气,“乡首、亭首,少吏征调实为重中之重。”

    “此外,县中武备不能忽略,但也不能太急。”县丞顿了顿,正色道,“春耕之时,更卒青壮牵挂家中,c,ao练未必专注。依我之见,无妨等些时日,轮番征召,以免引来民怨。”

    更卒c,ao练需依法度,但法外容情,只要不超过期限,大可以宽限几日。

    边郡不比旁地,天灾人祸不断,每次匈奴南下,人丁都会减少。云中郡的情况还算不错,郅都辖下的雁门郡,人口的问题迫在眉睫。

    为解决难题,郅太守主动向魏太守取经,在春耕开始之前,就派出军伍抓捕闲汉、无赖、游侠和野人。

    周决曹曾为郅都属官,在他手下,斯德哥尔摩症患者层出不穷。留下一条命的须卜力也加入病友行列,和辗迟勇谈得十分投契。

    对郅都来说,慑服区区无赖游侠,简直再简单不过。

    云中郡实行劳动改造,还要给凶徒套上绳子,提防其逃跑。雁门郡无需如此,凡是见过郅太守的面,再狂妄的凶徒都会乖乖听话,老实得不能再老实。

    县丞为吏多年,见过各种突发情况,了解事情处理不好会引来的麻烦。他实是喜爱赵嘉,不欲他上任之初就栽跟头,这才会出言指点。

    明白对方的好意,赵嘉很是感激,拱手道:“谢君教导。”

    “赵县尉无需如此。”县丞摇头笑道,“你我同僚,本就当互相扶持。”

    赵嘉再次拱手,点出两名少吏,离开官寺前往县武库。

    目送赵嘉背影远去,县丞放下木碗,颇有几分感慨。

    以他观人的经验,此子绝不会止步沙陵,日后定如大鹏展翅,必当一飞冲天。思及此,县丞不自觉看向案牍,想到赵嘉离开后,瞬间又会加倍的工作量,不由得一阵牙酸。

    第一百零八章

    县武库和官寺同在城东,整座建筑由夯土筑造, 四面围墙高近五米, 围墙内有隔墙, 将库房分作数间,分别存放铁器及青铜器, 并有一间库房专门存放凿、斧及尚未制成兵器的铁块。

    围墙和隔墙皆开有门,东门直连一条狭长的隔道,道路一侧摆放拆卸下的车轴以及残破的木轮。十余张车板并排抵在墙上, 板上布满裂缝凹痕, 少数还有火焚的痕迹。

    库吏获悉赵嘉到来, 连忙停下手头事,从值房中赶来。由于太过匆忙, 没留意脚下, 差点被横放的矛杆绊了一跤。

    “见过赵县尉。”库吏将届不惑之年, 看守武库超过十载, 始终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由于边郡战事频繁, 他除了看守武库, 手下还有二十余名匠人, 专职打造和修补兵器。

    随着汉骑开始配备马鞍, 库吏接到郡中命令, 将昔日存放大车的库房清理出来,专门存放马具。堆在隔道里的车板、车轴和木轮都是从库中清出。能用的继续修补,不能用的就只能当柴烧。

    同匈奴一场大战, 武库中的兵器十去七八,从战场上搜集回来的,除少数可以修补,多数都需回炉重铸。

    第40节

    恋耽美


同类推荐: 我才不会爱上什么徒弟/太上忘情骚穴插入特集(脑洞肉段,粗口向)-v文乐可(完结+番外)他超霸道的 完结+番外男生宿舍被调教的小伪娘-v文皇上在奏折里夹话本看深度开发1v3轮流发生性关系(双性/NP/产乳/生子/QJ/LJ/人兽)-v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