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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7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37节

    郅都没有多言,下令宰杀牛羊给众人饱腹。

    众刑徒吃饱喝足,套上皮甲,佩好兵器,收起引火之物,当日即被送往沃阳县。

    郅都登上城头,目送队伍远去。

    早在匈奴南下之时,他就给刘荣送去消息,后者遣骑僮将云梅送来郡城,自己却留在沃阳县城。

    “荣自请戍边,当守土卫民,与敌战。”

    短短十几个字,落在木牍之上,筋骨刚强,如有千钧之力。

    风越来越冷,远去的队伍化作黑点,再望不见背影。

    狂风鼓起城头大旗,飒飒作响。

    郅都整肃衣冠,面向沃阳拱手长揖。随即转身步下城墙,再没有回头。

    第九十五章

    沃阳县位于雁门郡城以北,因沃水得名。城东北有盐池, 驻有长丞。辖内人口一度逾万, 既是雁门郡内一座大县, 同时也是抵御匈奴南侵的一处重要关口。

    县城于秦时兴建,占地甚广, 城墙及城内建筑多由夯土筑造,屡经战火仍屹立不摇。城墙表面坑坑洼洼,多为战争遗留的痕迹。北侧和东侧的墙底有大片黑迹, 俨然曾遭火焚。

    前番匈奴南下, 沃阳县城一度被攻破, 城内粮食牲畜以及商贾的货物尽被劫掠,老人青壮遭到屠杀, 妇人孩童尽被掠走。

    郅都赴任边郡, 以严刑惩办恶徒, 大力恢复生产, 又有刘荣移居城内,在城外开垦荒田, 沃阳渐渐有了复苏迹象。残垣断壁被新起的屋舍取代, 荒草枯木被大量焚烧, 仍存烟气的草木灰被翻入地下, 成为滋润荒田的养料。

    生活刚刚有了盼头, 不料旱灾、蝗灾接踵而至,田中颗粒无收。天灾刚退,北方的匈奴又挥刀袭来, 日子已非艰难可以形容。

    郡城下达迁移令,陆续有边民从北而来,拖家带口向善无城进发。队伍中的青壮受到征召,多数在沃阳就停下脚步,往县武库领取兵器,随边军一同驻守。

    少数青壮护卫老幼妇孺继续向前。队伍众人彼此帮扶,携带收拾起的家什,驱赶仅剩的牛羊,一路沉默无言。

    孩童走得累了,就会被抱进藤筐,背在妇人肩上。妇人同样疲惫,脚步不免有些踉跄。有老人翻身下马,示意妇人将孩子放上马背。

    几个半大少年走上前,用粗绳拖着一片木板,板下嵌有木轮,不等老人和妇人说话,直接将孩童抱到木板上。

    “大父有腿伤,不能多走路。媪也累了,小童交给我等照顾,必不让他磕碰到。”

    “此乃何物?”

    “拖车。”少年挺起胸脯,骄傲道,“家兄曾往云中郡,言是沙陵赵氏子想出的法子,最初仅在沙陵县,如今已传遍云中郡。有了这个,力气不大也能拖动重物。”

    少年一边说,一边让童子抓牢绳子,两人走在前,轻轻松松拽着拖车前行。由于制作得有些仓促,本身的用途也不是拉人,木轮向前滚动时难免会出现颠簸。

    孩童半点不在意,反而觉得十分有趣,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稚嫩的笑声驱散头顶的y霾,犹如在黑暗中洒下一缕阳光,队伍中的边民消去几分苦色,回望身后的沃阳县城,想起守卫在城内的亲人,目光变得坚毅。

    “日子再苦总得活下去。垂头丧气没用,都ji,ng神点。”老人跃上马背,老马甩甩脖颈,牙齿磨损得厉害,四肢依旧健壮,打了声响鼻,驮着老人继续前行。

    队伍蜿蜒南去,仿佛一条涌动的长河。

    城头上,军司马巡视走过,遇到身着皮甲、手按长剑的刘荣,神情间闪过一丝复杂,近前开口道:“君应往郡城。”

    刘荣向军司马行礼,正色道:“荣北上戍边,匈奴来犯,岂能爱惜性命不战而走?”

    见他意志坚决,军司马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仅是点点头,转身离开城墙。

    沃阳县民离开之后,大批边军青壮进入城内,登上城头驻防。

    百余名商贾赘婿驱赶大车,依令在城外来回走动,车上装有填满的麻袋,车轮碾压尚未冻结的土地,一辆接着一辆,留下半尺深的辙痕。

    边军在城头挥动火把,车队即被引入城内,填装葛布碎木乃至兽皮的麻袋被搬下大车,部分送入谷仓,部分送入官寺、武库和周围民居。

    早在最后一批边民移走,驻守此地的边军就开始准备引火之物。从善无城运来的火药被送入谷仓,浸了麻油的碎布被塞进麻袋,只要遭遇火星,立刻就会燃起大火。

    城内还埋有大量晒干的草药,遇火即会释放浓烟,烟气之毒不亚于云中郡的毒烟筒。

    郡城发来的刑徒抵达之后,守军堵住三面城门,陆续用横木钉死。仅留下北门,作为引匈奴入城的通道。

    “吊起来!”

    城头横有轮木,光着膀子的军伍喊着号子,一起推动木杆,拽动绳索,将数根巨木高高悬起。

    一切准备就绪,十名斥候奉命北行,他们的任务是充当诱饵,引匈奴大军走入圈套。此行艰险,无论成功与否都将是九死一生。

    “壮行!”

    军司马在城头擂鼓,斥候将铁箭换成木箭,分别用短刀敲击护臂,策马扬鞭而出。

    城门在他们身后合拢,北风卷起黄沙,沃阳城孤立在风中,注定会陷入烽火,沦为一片死地。

    斥候策马飞奔,依照经验,故意朝匈奴可能前进的方向上走。果不其然,离城不到半日,就遭遇匈奴游骑,双方发生激战,斥候情势不利,四人战死,六人受伤落马。

    伤重者被匈奴策马踏死,伤轻的则被套上绳索,一路拖拽到左贤王於单马前。

    比起南下时的意气风发,此刻的於单面沉似水,心情糟糕到一定程度。

    两万大军进攻汉边,人吃马嚼,携带的军粮有限,即将告罄。本以为进入雁门郡就能得到补充,哪里想到汉人会做到如此地步,移走所有边民,粮食牲畜全部带走,连干草都被集中焚烧。

    击杀守卫烽燧台的候官,碾碎算不上牢固的要塞,匈奴大军一路袭来,入目尽是荒凉,途经的村寨里聚不是搬空就是早已经废弃。费了不小力气,一粒粮食没得着,收获仅有几头瘦弱的黄羊,还是游骑碰巧猎得。

    无需谋士提醒,於单也十分清楚,如果再不能抢到粮食和牲畜,军心将要不稳,本部和别部都会闹出乱子。

    正烦躁时,外出的游骑带回两名汉军斥候,於单大喜过望,一番威胁利诱,想要问出汉人的粮食和牲畜都藏在哪里。

    可惜刀架在脖子上,一名斥候仍不肯吐口。

    於单气怒交加,下令将他双手双脚砍断,当场踏成r_ou_泥。似被眼前这一幕吓到,还活着的斥候面色发白,开口道出於单想要的答案。

    随军谋士心下存疑,提醒於单可能是计。

    於单却是哈哈大笑,让游骑复述抓到斥候的经过,又指了指死去的斥候,不以为意道:“这会是计?”

    谋士仍不放心,奈何於单一意孤行,根本不听他的劝告。被说得烦了,干脆马鞭一甩,将他甩在身后,命令大军逼近沃阳。

    轰隆隆的马蹄声震碎大地,斥候走在队伍最前方,没有骑马,双手也被捆住,身上不断挨着鞭子,显得伛偻而卑微。

    在匈奴看不到的地方,满身鞭痕的汉子牙齿咬碎,双眼泛红,眼前不断闪过同袍死在马蹄下的惨状,凭着最后的力气,一步接一步向前,将这群北来的强盗带向死亡的炼狱。

    跨过一截干涸的水道,沃阳县城近在眼前。

    於单甩了一下马鞭,游骑策马上前,挥刀砍断了斥候的脖子。

    血从断颈中喷出,无头尸体倒地,头颅滚落在泥土之中,双眼始终大睁,不亲眼见证匈奴的灭亡,至死不肯瞑目。

    “大王,前边有车痕,极深,还有人和牛羊的足迹。看来这汉子没说谎,城里的确有粮!”

    於单面露狞笑,朝左右挥手,号角声响起,大军让开一条通道,数百名仅有羊皮裹身的奴隶被驱赶向前,扛着简陋的木梯,手持木木奉、石块和骨刀,表情麻木地向城下走去。

    匈奴并不擅长攻城,於单不想损失本部骑士,别部又是出工不出力,干脆将奴隶当成炮灰。能打破防御固然好,打不破也没关系,再不济也能损耗汉军的箭矢,为进攻的本部和别部减轻威胁。

    奴隶死尽也不是问题。

    只要进入城内,牛羊粮食任抢,人口一样能轻易劫掠。

    “让他们冲,谁敢不冲当场杀死!”

    一批又一批奴隶被驱赶上前,城头箭落如雨,紧接着就是滚木沸水,还有投石器抛出的碎石和断木。

    见到如此严密的防卫,於单更加确信,城内必定有大批粮食和牲畜。

    “大王,如在此地死伤过甚,恐有碍进军。”有乌桓谋士进言道。

    “进军?”另一个氐人谋士冷笑一声,“你以为汉人会留下给我们抢?再往前估计也和这里一样,百里无人烟。错过这里,想得粮就要去善无城,那里可是郡城!何况此处布置重兵,绕过容易,遇到背后击杀该当如何?”

    “如何能够?”

    “如何不能?”氐人谋士冷笑更甚,“这里是汉地,前面是汉军,不是没胆的乌桓,也不是愚蠢的月氏!”

    乌桓谋士脸色铁青,於单不耐烦听他们争吵,奴隶死完之后,直接下令别部强攻,不打开城门誓不罢休。

    经历两日鏖战,别部骑兵终于登上城墙,更奇迹般地站住脚,没有被打下来。

    见到攻破城池的希望,於单心一横,令本部骑兵押上。

    大军如潮水般涌上,城头厮杀异常惨烈。不断有双方的士兵从城墙上跌落,城下的尸体迅速堆高,墙面都被染上大片血色。

    临近傍晚,匈奴留在城下的尸体已经超过三千,虽然多数是别部,於单还是感到一阵r_ou_疼。

    “吹号角,告知骨川,日落之前我要入城!我要用汉军将领的头做酒器,坐在他们的尸体上开怀畅饮!”

    “遵大王命!”

    匈奴军中再次吹响号角,除了拱卫於单的数千骑兵,余下的本部骑兵和别部集结到一处,尽数押上。蚁军群拥而至,守军终于坚持不住。

    一场激战,城门终于被打开,狂喜的匈奴人挥舞着骨朵短刀,怪叫着冲入城内,即使发现三面城门被堵住,也没有减慢他们入城的速度。

    “去谷仓!”

    砍杀一名守军,匈奴千长大声下令,率先策马前冲。

    奔至谷仓前,匈奴人遭遇守卫在这里的刑徒,双方展开激战,有刑徒划开事先预备好的诱饵,金黄的谷子散落一地。

    消息传出去,匈奴人双眼发红,一批接着一批,不断向谷仓涌来。

    短短时间内,刑徒死伤大半,却丝毫没有现出退意。

    一名刑徒被匈奴砍中,左臂齐肩而断,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扑向下马的匈奴,一口咬住对方的脖颈,凶狠撕扯下一大片皮r_ou_。

    “还有多久?”

    “快了,胡寇进来这么多,应该快了。”

    两名刑徒背靠背,一人腹部被捅穿,半身被血染红;另一人腿骨折断,再也无法站立。面对持刀逼近的敌人,两人没有半点惧意,吐出一口鲜血,大吼道:“来啊!乃公能举刀就能取你人头!”

    接到谷仓急报,军司马知晓不能再等,就要下令砍断绳索。

    刘荣拦住他,拖着一条伤腿,道:“司马,城外尚有数千胡寇,令人出城假降,告知匈奴荣在此处。”

    “什么?!”

    “荣为帝子。”

    刘荣被废为庶人不假,但他终归是景帝的儿子。知晓他在城内,哪怕心存疑虑,於单也会派人来抓捕,运气好的话,左贤王甚至会亲自入城。

    军司马本要再说,刘荣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拼着违抗军令,命还活着的骑僮出城。

    “敬诺!”

    骑僮抱拳领命,砍杀两名胡骑,飞奔跑下城头。军司马凝视刘荣,刘荣却是微微一笑,转过身,不顾腿伤,挥刀斩向对面的胡骑。

    骑僮离开不久,城外的匈奴出现变化,又有一千人驰向城内。

    刘荣的计策奏效了,可惜的是,这一千人中并没有左贤王的身影。

    “司马,不能再等了!”一名军侯冲到近前,对军司马道,“谷仓那里撑不住了!”

    军司马颔首,突然反手持刀,重击在背对自己的刘荣颈后,将他交给浑身浴血的骑僮。后者没有出言,向军司马抱拳,迅速背起刘荣,一路杀下城头。

    确定几人走远,军司马亲手点燃火把,在城头发出讯号。

    军伍挥刀砍断粗绳,不顾身后袭来的刀锋,一刀、两刀、三刀,悬吊在墙上的巨木轰然落下,堵住了唯一的出路。

    几名胡骑被压在木下,当成变成一滩r_ou_泥。

    “军令已下,点火!”

    谷仓处,提前埋伏的刑徒开始行动,火光冲天而起,刺鼻的浓烟迅速弥漫。匈奴人预感到不妙,转身想要逃走,还活着的刑徒突然跃起,拦住匈奴的去路。

    “乃公聚盗,为世人唾弃,死前成大义,入地得见祖宗,值了!”

    “陪乃公一起死吧!”

    一个满身刀痕、身材魁壮的刑徒一手抓着一个胡骑,口中涌出鲜血仍大笑不止,拼着最后的力气,纵身跳入火海。

    无论刑徒、守军还是青壮,在巨木落下的一刻,就知县城已经封死,再无出路。

    熊熊烈火中,胡骑狼奔豕突,拼命跑向城门,一片鬼哭狼嚎。

    汉军挥舞着长刀,不顾一切拦住敌人的去路,重伤无法挥刀,干脆抱着敌人一起跳入火中,再也无惧生死。

    谷仓、官寺、武库、房舍,沃阳城内的一切都在燃烧。

    於单站在城外,望着被火光笼罩的城池,想到陷入城内的近万人,喉间涌出一片腥甜,一头栽落马背。

    第九十六章

    沃阳城燃起大火,风助火势, 顷刻蔓延开来。四面城门阻断, 陷入城内的胡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在恐惧中被火舌席卷,就此葬身汉地。

    火光中, 身负重伤的军司马手拄长戟,昂然立于城头。他用生命捍卫脚下的大地,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沃阳城化为炼狱, 成为强盗绝命之地。

    五千守军聚为木薪, 无惧火海汤山, 豁出性命,与敌同归于尽。

    狂风呼啸, 卷着火光, 似英灵畅快大笑。

    左贤王带来的骑兵, 仅本部就有半数折于沃阳城。怒火攻心, 於单眼前发黑,一头跌落马背, 手臂险些折断。

    这一摔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纵然再不甘心, 也不得不放弃继续南下, 令护卫吹响号角, 召集剩余的残军。

    “大王,不救吗?”

    “救?如何救?”

    听到大当户的话,於单怒火更炽, 目光扫视周围,发现缩在一边的氐人谋士,突然策马冲过去,举起骨朵,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中,将其砸落马背。

    “踏死!”

    此次南下非但无功,反而折损万余骑兵。死了了太多人,无论本部还是别部,都会心生怨恨。如果处理不好,於单就得小心自己的性命。

    为此,他需要一只替罪羊,替他背负领兵冒进、踏入汉人陷阱的罪名。之前坚持进军的氐人谋士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大王!”

    氐人谋士捂着头上的伤口,仓皇躲闪马蹄,口中不断求饶,只求於单能饶他性命。

    於单视而不见,大声斥责他巧舌如簧,使大军误入陷阱。为战死的勇士,他不只要杀掉“罪魁祸首”,回到草原后,更要将谋士所在的部落全抓为奴隶,牛羊财产分给各部,草场同在其列。

    马蹄急踏而过,氐人谋士倒在地上,求饶声渐不可闻。

    见到这样一幕,即使是早有不和,乌桓谋士也难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正欲叹气,於单充血的双眸忽然扫过来,乌桓谋士哽住一口气,双手隐隐发抖,咬牙低下头,显示出彻底的臣服。

    “大王,为免汉军追袭,需尽快返回草原。”

    乌桓谋士很清楚,於单已有退兵之意,却不打算自己开口。而代他开口之人,极有可能和死去的氐人谋士一样,成为左贤王退兵的替罪羊。

    即使知道后果,他也没有退路。

    遵从於单的意思,好歹能多活几日。胆敢现出半点不满,他立即就会死。

    为让戏演得更真,乌桓谋士甚至跳下马背,伏在於单的战马前,力陈进军的危险。并且言道,退回草原之后,他会联络乌桓商队,无论如何为部落换来必须的粮食。

    见对方还算识趣,於单移开目光,号令全军调转马头,退兵返回草原。

    然而,左贤王还是高兴得太早。

    以郅都的行事作风,岂能让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沃阳县城火起之后,预先安排在城外的汉骑飞驰赶回,向太守上报战况。郅都当即从城内调兵,全部是配备新马具和单手弩,能在马背挥舞长刃的壮骑。

    三千骑兵出城,郡城的防守落下一截。

    郅都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骑兵的存在就为冲锋杀敌,与其留下守城,远不如派去追击匈奴。

    损失逾万兵力,匈奴不可能继续前进,势必要退兵。趁机衔尾追杀,必能让后军大乱,再取千余首级。

    唯一让郅都遗憾的是,雁门郡烽火连年,善战的老卒远远少于新兵,能凑足三千壮骑已经是郡城的极限。再多非但无益,反而会拖慢行军的速度,甚至在战斗中造成不该有的损失。

    而且,沃阳战死之人已经太多。

    飒飒北风中,郅都站在城头,目送骑兵远去,脸上突然感到一丝冰凉。原来是雪子从天空飘落,落到城内守军的肩头,覆上夯土筑造的城墙,留下点点晶莹。

    烽火连天中,初雪悄然来到。雪子渐成雪花,雪花连成雪幕。六出纷飞,面市盐车,覆满大火之后的焦土,仿如堆银积玉。

    善无城的追军途经沃阳,发现昔日的城池已成残垣断壁。火灭灰冷,无论守军还是胡骑,都被掩埋在灰烬之中,尸身分辨不出,皆无法收敛。

    骑兵越过废墟,并未停下脚步。

    敌人就在前方,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哀悼。唯有杀死更多的匈奴,将首级带回来,垒于烈火焚烧的城池之前,才是对战死同袍最好的祭祀!

    “走!”

    接到斥候从前方送回的消息,几名军侯各自带队,三千骑兵分成三支锋矢,马腹贴地,迎着凛冽的北风,冲破漫天飞雪,向目标疾驰而去。

    左贤王准备撤兵时,左谷蠡王伊稚斜仍在云中城下鏖战。

    经过数日激战,汉军死伤超过三千,匈奴一样死伤惨重,不提别部蛮骑,本部的死伤已经和守军相当。

    战损实在太大,完全超出伊稚斜的预料,已经接近他能承受的底线。

    之前有过交锋,他早知云中兵强,却万万没有想到,比起上一次,对方的军势会强到如此地步,当真是步卒如火,骑兵如荼。

    汉军的战阵稳如磐石,无论胡骑发起几次冲击,都无法将阵型彻底击碎。

    伊稚斜亲眼看到,阵前壮士顶着刀锋,用大盾去撞骑兵的战马。哪怕身受重伤,始终不肯后退半步,直至长戟从肩后探出,将马上的骑兵扎穿。

    在战况最危急时,前排的壮士互相锁住盾牌,用身体硬顶骑兵的冲锋。哪怕内脏被震碎,口中涌出鲜血,身体依旧顶在盾后,维持着生前的姿势,直至有同袍上前,代替他撑起大盾。

    长戟和长矛兵站在盾后,一次又一次击杀冲锋的胡骑。

    大盾倾倒,咬着软木的刀牌手会毫不犹豫的滚到马前,挥舞着斩马刀,拼着被马蹄踏碎骨头,硬捍冲锋的骑兵。

    弓箭手和弩手s,he空箭壶,并未就此退后,而是纷纷拔出短刀,列阵前冲,配合长戟兵和长矛兵一同拼杀。

    汉骑从斜刺里冲出,s,he空箭矢即列阵冲锋。

    羌骑紧跟汉骑,再不见往昔面对本部的惧怕,反而变成一群恶狼,随着汉骑开弓挥刀,左冲右突,甚至硬顶住本部骑兵的冲锋。

    魏悦身上的黑甲已经被血染红,既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手中的长刀砍得卷刃,伴着飞起的头颅断成两截。破风声从侧面袭来,魏悦用护臂挡住砍来的短刀,抓起挂在马背上的长枪,继续冲锋厮杀。

    战斗发展到现在,云中骑不再同胡骑对冲,而是利用自身优势,在外围开弓挥刀。

    连日战斗中,匈奴人彻底见识到了汉骑的凶狠。那就是一群疯子,拼杀起来不顾性命,每一次飞驰而过,都会有数十乃至上百胡骑殒命。

    这样以命换命的战斗方式,让胡骑心生凉意,头皮发麻。以致于看到魏悦的黑马驰来,外围的胡骑会本能后退,根本不想和对方接战。

    其结果就是,打着打着,匈奴右翼阵型竟然随着汉军的进攻改变,先是锐角被削平,其后就是平角内凹。更不可思议的是,配合骑兵的战斗,城头的鼓声发生变化,千余汉军步卒竟列阵而出,向匈奴发起反冲锋。

    步兵冲骑兵,甚至要将两倍于己的骑兵包围,在匈奴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但在云中之地,在汉边郡的战场上却是正在发生,甚至有成功的可能。

    预感到情况不妙,伊稚斜果断调动本部骑兵增援,总算将汉军的进攻打退。

    就战果来看,汉军步卒的死伤超过胡骑,双方的气势却截然相反。

    死伤再重,汉军也不退后半步,只要金鼓声起,就算仅剩一人,也无惧向数倍于己的敌人冲锋。

    匈奴却恰恰相反,他们称霸草原多年,自冒顿单于之后,已经习惯于刀锋所指皆俯首称臣。他们习惯于胜利,习惯于一切匍匐在脚下,一旦被挑开无敌的面纱,骄傲之心就会随之衰落,士气更会一落千丈。

    冒顿时期的荣光早已经远去,南边的邻居变得越来越强大,汉边郡已经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打谷草之地。

    可即使有过教训,自军臣单于以下,本部贵种们仍未清楚认识到这一点。或许他们知道,只是习惯性地麻痹自己,继续沐浴在冒顿的荣光之中,不肯面对现实。

    这一次交锋,雁门太守郅都打出凶名,让左贤王於单彻底认识到,汉人可以凶狠到何等程度。攻打云中的左谷蠡王伊稚斜也终于明白,魏尚在一日,云中郡就牢不可破。不摧毁这根擎天之木,休想踏进云中半步。

    奈何汉朝并非仅有魏尚这一根擎天木。

    又一次冲锋宣告无果,伊稚斜的战意也随之消退,下令鸣金收兵。眺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云中之地,伊稚斜的意志产生动摇,甚至生出放弃战斗,就此退兵的念头。

    伊稚斜所部很强,强到豁出去未必不能打到云中城下。

    可还是那句话,值得吗?

    匈奴南下是为劫掠,目的没有达成,反而不断地损兵折将。汉军完全是拼命的架势,不惜战到一兵一卒,伊稚斜自认做不到。

    别部已经开始怯战,出现不稳的苗头,如果带出的本部骑兵损耗太大,甚至全死在云中城下,回到草原后,他要担心的就不只是来自茏城的刀子,还有麾下别部的叛乱。

    从他成为左谷蠡王起,丁零各部就一直不老实,甚至还曾联合鲜卑发动过反叛。

    草原上的规矩向来是强者为尊。

    如果本部衰弱,别部未必不能趁势而起,一如当年的东胡和匈奴。

    回营之后,清点白日战损,伊稚斜的退兵之意更甚。既然打不穿云中郡的防御,留下也只是平白损耗,不如保存实力早点离开。没有粮食可以另想办法,大不了暂时便宜乌桓商队,等来年再设法抢回来。

    想要退兵,就得防备汉军从后追杀。大军撤退时,势必要留人断后。想到这里,伊稚斜立即叫来护卫,命其前往云中和五原交界,将须卜勇召回来。

    在伊稚斜看来,云中郡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自己对面,须卜勇率六千多人攻打一处要塞,即使打不下来,损失也不会太大。

    奈何天不遂人愿,事实和他所想差距甚远。

    换做援军未到之前,须卜勇的确有攻下要塞的希望,但自赵嘉率乡勇和青壮赶到,拖慢了进攻的速度,郡内援军又陆续抵达,匈奴的优势再不明显。

    赵嘉所部几十人进到要塞中,原本的要塞守军仅剩三人,余下都是新到的援军。公孙敖在战斗中受伤,所幸伤势不重,撒上伤药,裹上布条,不用多久就能养好。

    见到率军支援的军侯,赵嘉抱拳行礼。

    军侯夸赞赵嘉勇武,蒲扇般的大掌拍在赵嘉肩上,虽然避开伤口,还是让赵嘉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入夜之后,匈奴停止进攻,守军得以喘息。

    赵嘉背靠砖墙,想要换一下绑在腰间的布条,却发现布条已经被血块黏住,根本扯不下来。

    伤口刺痛,赵嘉咬牙抵住青砖,闭上双眼,强忍住一阵强似一阵的痛意。比起战死的同袍,他已经够幸运了。

    “郎君。”赵破奴和赵信走到赵嘉身边,低声道,“匈奴人有动静。”

    “有动静了?”赵嘉倏地睁开双眼。

    赵信指向对面的匈奴营地,道:“我和破奴一直在墙头守着,半刻前,有两骑从东边来。”

    赵嘉顿生警觉,立刻起身向外望去,果然见到匈奴营地亮起火把。不过看对方的样子,并非是想要进攻。

    “郎君,他们在拆帐篷!”赵破奴惊讶道。

    想到某种可能,赵嘉单手扣住墙砖,神情为之一变。

    第九十七章

    察觉匈奴异动,赵嘉当即上报军侯。合衣休息的守军迅速被叫醒, 快速走上墙头。

    “匈奴人要干什么?”军侯眺望匈奴大营, 眉心深锁。大手握紧刀柄, 沉吟片刻,下令斥候出要塞, 趋近侦查。

    “如其拔营退走,立即来报。”军侯沉声道。

    “诺!”

    两名斥候趁夜色离开要塞,为免惊动对方, 马蹄都包上粗布, 小心从榆树林中穿过。行到中途, 先后翻身下马,步行潜近匈奴大营。

    匈奴营地中火光通亮, 人声鼎沸。

    接到左谷蠡王的命令, 须卜勇下令拔营, 连夜动身, 前去同大军汇合。

    营地距汉军要塞不远,几千人一起行动不可能不被发现。须卜勇采纳侄子的建议, 下令在营中点燃火把, 放出骑兵在外围戒备, 其余人尽快拆除帐篷, 准备妥当就向东进发。

    匈奴兵力占优, 摆开架势硬碰硬,须卜勇不认为自己会输。汉军不来则罢,如果敢来, 他不介意给对方一个教训。

    连日鏖战未得寸功,须卜勇胸中早憋了一股郁气。加上没能完成左谷蠡王之前的命令,更让他生出急迫感。如果能在撤走前杀掉要塞守军,抢一批皮甲铁器,多少能弥补战时的损耗。回到草原之后,好歹能挽回一些面子。

    下定决心,须卜勇召来心腹,对即将出营的队伍做出一番安排。后者领命离开,亲自进行布置。

    营地四周有大量游骑,汉军斥候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借助火把的亮光,小心观察匈奴动向。

    发现营地中的帐篷被大批拆除,东侧的护栏已经被推开,裹着羊皮的奴隶正将帐篷和军粮装上大车,给驽马套上绳索,两名斥候小心聚到一处,都认为匈奴人的确是打算撤军,而不是故布疑阵,引诱汉军落进圈套。

    “我在这里盯着,速去禀报军侯!”

    一名斥候伏在地上,整个人融入夜色之中,不走进十步以内,根本无法发现。另一人牵过战马,伏在马背上,策马奔回要塞。

    匈奴营地中的动静越来越大,第一批大车已经离开营门,由千名胡骑护送,开始向东行去。

    要塞中,斥候翻身下马,不及喘口气,迅速将探得的情况上报。

    军侯迅速点兵,决定亲自率军出战。

    无论匈奴因何退兵,趁夜袭击都是首选。纵然兵力不及对方,军侯也不打算让战机溜走,更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些匈奴人来去自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随我出战!”

    军侯点齐兵马,抽出长刀。

    三百步卒留下防守,余下千余军伍尽数上马,赵嘉所部的几十人同在其中。

    这一回,公孙敖也策马跟在赵嘉身边,虎伯熊伯各自套上一层皮甲,手持长矛,护卫在赵嘉左右。两人的短刀都在战斗中砍得卷刃,要塞内没有匠人,无法进行修补,其他短刀用得不顺手,干脆改用长矛。

    “走!”

    军侯一声令下,要塞洞开,千骑飞驰而出。

    赵嘉攥紧缰绳,身体微微前倾,奔驰在队伍的右侧。距离匈奴大营愈近,队伍陡然加快速度,千骑犹如闪电,撞向早就发现状况,聚拢袭来的游骑。

    过程中,潜伏的斥候纵身而起,利落跃上马背,数息之间短刀在手,融入冲锋的同袍之中。

    “踏营!”

    汉军和匈奴的号角声先后响起,汉骑没有去追已经东行的队伍,而是撕开游骑的防守,冲进营地,击杀尚未退走的匈奴。

    发现装到一半的大车,赵嘉立即打出呼哨。

    数十汉骑聚集到他身后,在飞驰中点燃帐篷,向大车掷出火把。套车的奴隶惊慌大叫,身上的羊皮蹿起火苗,就地翻滚,侥幸没有被烧死,却被策马赶来的匈奴骑兵活活踏死。

    “走!”

    袭来的匈奴超过三百,赵嘉没有正面硬顶,而是率领众人在火光中穿梭,一边点帐篷,一边带着追兵兜圈子,继续在营地中制造混乱。

    “放火!”

    出要塞前,众人配备了足够的引火工具,火把上缠的布条都浸了油,一遇火星就能引燃。

    赵嘉的运气不错,在营地中冲了几个来回,身后的追兵被乱跑的奴隶扰乱阵脚,双方的距离开始拉大。趁对方自顾不暇,赵嘉拉住缰绳,又是一批火把掷出。

    尚未拆卸的帐篷变成一个个巨大的火炬,整个天空都被照亮。火舌飞蹿,迅速蔓延到整个营盘。除了之前离开的数十辆大车,匈奴营地中的一切都将沦为灰烬。

    须卜勇本以为汉军会去追击先行的车队。毕竟袭击仅有千人护卫的大车,远比冲进尚有重兵的营盘更为有利,而且在行动之后也更容易退走。

    可惜他漏算了汉军的决心。

    目睹要塞守军的惨状,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更多的匈奴,告慰同袍在天之灵!

    什么利弊,什么危险,全不在众人考虑之内。

    军侯率领他们踏营,他们就骑上战马、抄起兵器,跟着战旗冲锋。哪怕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哪怕是九死一生,同样在所不惜!

    “首领,营地乱了,快走!”三十多名匈奴骑兵护在须卜勇周围,为他牵来战马。

    再不甘心,须卜勇也知道大势已去。他的一时疏忽给了汉军可趁之机。

    悔就悔在心存侥幸,以为能在离开时布下诱饵,得一批缴获,好对左谷蠡王有所交代。怎奈天不从人愿,最后的结果就是汉军压根不上钩,自己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大半的物资都没能带走。

    这次退兵回到草原,部落中的粮食会更加紧张,日子也会更加艰难。

    与此同时,赵嘉携带的引火物尽数告罄,所部的几十人和大部队分散,尽数陷入匈奴包围。

    匈奴越来越近,众人迅速聚拢到一处。

    黑眸映出火光,长刀在手,赵嘉轻踢马腹,枣红马发出嘶鸣,猛然冲向正前方的胡骑。

    “杀!”

    肾上腺素飙升,赵嘉完全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痛,刀锋挥落之间,带起一片血雨。有刹那的时间,他的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看不到任何颜色,仅有刺目的猩红。

    “杀!”

    赵破奴和赵信互相配合,前者架住胡骑的骨朵,后者一刀捅穿敌人的侧腹,刀锋转动,近乎将胡骑撕成两截。

    公孙敖在跑动中开弓,一箭接着一箭,每次控弦声起,都会有胡骑坠马、

    熊伯和虎伯挥舞长矛,将敌人扫落马下,径直策马踏过。两人经过处,马蹄都被血染红,铺成一条骇人的血路。

    追随赵嘉的乡勇经过连番血战,身上笼罩一层煞气。他们或许不如老卒善战,骑术也不及匈奴,但他们敢于拼命,敢于以血换血!

    冷兵器的战场上,将生死置之度外,豁出性命,往往才能战到最后!

    付出十余人的代价,赵嘉所部奇迹般地冲出包围。在他们身后倒下三倍于己的胡骑,这样的战果,在边军中都称得上是ji,ng锐。

    “继续冲!”

    冲出包围圈,发现前方还有一波胡骑,而且正背对自己,赵嘉没有停下喘口气,随手甩掉刀身上的血迹,继续策马前冲,逼近胡骑身后,直接挥刀就砍。

    营地中过于混乱,很难分辨马蹄声从何而来。

    胡骑已经足够警觉,可还是被赵嘉砍落马下。

    惊变引得前方骑兵回头,赵嘉定睛看去,发现这支骑兵不一般,除了少部分,其余都是身着皮甲,手持铁器和青铜器。被护卫在中间的两人,一个是四十多岁的壮汉,做匈奴贵族打扮,貌似有点眼熟,另一个年纪轻些,头上戴着骨盔,明显身份不低!

    双方的距离接近五米,赵嘉没有任何犹豫,举起左臂,扣动藏在袖中的手弩。木制的弩矢接连飞出,不及手指长,尖端涂着毒药,剂量不足以致命,却能让中箭人身体发麻,在数息之间失去行动能力。

    手弩是匠人为赵嘉特制,可以藏在袖中,单手就能击发。毒药是医匠调配,据其所言,附近没有太毒的蛇,如若不然,这一匣子弩矢飞出去,别说是人,熊罴都会当场断气。

    碍于s,he程,在之前的战斗中,这具手弩始终没有用武之地。不想在此时用上,而且弦开就s,he中大鱼。

    破风声袭来,匈奴骑兵尽全力阻挡,甚至用身体挡在须卜勇跟前。无奈弩矢速度实在太快,而且又是连发,在距离内平s,he休想轻易躲开。

    赵信、赵破奴和公孙敖也有同样的装备,见赵嘉举臂,当即明白他的用意,不需要多言,同时将箭匣s,he空,挡在须卜勇身前的骑兵当场被s,he成刺猬。

    须卜勇没能躲开全部弩矢,脸颊和右臂被s,he中,半边身体变得麻木,缰绳都无法握牢。

    雪上加霜的是,又有一股汉军从斜刺里冲出,堵住了匈奴人逃跑的道路。

    营地中陷入混乱,裨小王、千长、百长各自为战,根无无法汇合。别部首领被本部骑兵抢夺战马,甚至还被砍了一刀,心知没有战马压根冲不出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干脆心一横,聚集身边的部落勇士,趁乱在背后对本部下黑手,使得混乱不断加剧。

    这种情势之下,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须卜勇被汉军堵住。就算是知道,也未必会调头来救。

    后至的汉军中不乏老卒,几次同须卜氏交手,一眼就认出须卜勇,当下取下腰间的号角,在混乱中吹响。

    “赵队率,莫要放走他!此人是须卜氏首领,斩其头可得大功!”

    汉军越来越多,须卜勇等人被团团包围。其他胡骑趁机跑出营地,快马加鞭,完全是头也不回。

    须卜勇不愿束手就擒,右侧身体不能动,干脆用左手持刀,就算是战死,他也不愿被汉军生擒。

    不承想,他做好战死的准备,其他人却是未必。

    身后一股巨力袭来,须卜勇来不及躲闪,脊背遭到重击,当场跌落马下。艰难回过头,看到偷袭自己的人是谁,愤怒地发出一声大吼,目龇欲裂。

    将他砸落马下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他此前一直器重培养、准备传下首领之位的侄子!

    须卜力一击砸落须卜勇,主动翻身下马,抛开兵器,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须卜力请降汉!”

    “你疯了吗?!”须卜勇大声吼道,“投降汉朝,左谷蠡王会屠灭须卜氏!”

    须卜力充耳不闻,被骂了数句,终于横过目光,咬牙道:“须卜勇,你杀死我父,夺取首领之位,部落上下全都知道,却无一人站出来,我为何要顾念他们生死?何况左谷蠡王命你率军断后,就是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这次南下无功,左谷蠡王要粮食还要牛羊,你死了,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屠了须卜氏!”

    两人吼出的都是匈奴语,赵嘉询问赵信,才大致明白意思。

    “他们是叔侄,有仇?”

    “郎君不用奇怪,草原部落里这是常事。”赵信看向须卜力,对赵嘉解释道,“须卜氏是匈奴贵种,草场广大,各部加起来,牛羊数十万,连续两代首领都是杀父杀兄得位。”

    须卜力不想死,不再理会须卜勇的叱骂,将伊稚斜的计划和盘托出,并且言道,他愿意召集剩下的须卜氏骑兵,一同归降汉朝。

    军侯得报,仅是冷哼一声,命人将须卜勇和须卜力一起捆起来,带着他们离开大营。同时令人将要塞守军调出两百,携带引火之物,誓要将匈奴大营烧成一片灰烬。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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