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31节
大车停靠在路边,青壮砸下栓马桩,从车上搬下藤筐和泥炉。
泥炉不能直接点燃,需将积雪清除,在下方架上干柴。
青壮们动作利落,在火燃起之后,铺上卫青蛾令匠人制的烤架,掀开藤筐,将米糕放到火上烤。米糕的香味逐渐飘出时,青壮又点燃第二只泥炉,炉上架陶罐,烧煮热汤,洒进孙媪用ji汤制的调料,顿时香飘十里。
不需要吆喝叫卖,摊位前很快就围了一群人。
赵嘉袖着双手,同虎伯低语几声。
虎伯点点头,朝身边一挥手,立刻有三四个虎背熊腰的青壮走上前,指着烤得格外诱人的米糕,开出赵嘉定好的价钱。
“为何这般贵?”有胡商想要买一块尝尝,却被价钱吓了一跳。
双方议价时,两三个做行商打扮的汉人走过。他们显然对米糕不陌生,听到赵嘉开出的价钱,陆续停下脚步,想看看这生意到底能不能做成。
“此糕有甘味,制时不易,价自然高。”按照赵嘉之前所授,青壮面无表情地复述。其后从腰间拔出短刀,在烤好的米糕上切下一块,递给开口问价的胡商。
“如不信,且尝一尝。”
没想到有这种c,ao作,胡商不由得一愣。确认这一口不需钱,当即接过来送进嘴里,被烫得直吸气,仍舍不得吐掉。
将米糕咽下肚,胡商再不犹豫,一口气买下二十块。
金珠和皮毛到手,赵嘉小心压下嘴角,朝青壮比出大拇指,示意再接再厉。
目睹整个过程,外郡来的行商不由得眼热。奈何自己没这份眼光,自是赚不到这份钱。不过他们对赵嘉到手的皮毛很感兴趣,知晓青壮不是主事人,直接找上虎伯,希望能进行市换。
赵嘉对虎伯点头,又是一笔生意做成。
鉴于皮毛质量好,又是上等的红狐皮,市换的价格比军市高出两成。商人也没多讲价,很快就交换了木牌,彼此都很满意。
至于赵嘉换来时的成本有多低,根本影响不到这笔生意。
赵嘉赚得利润再多,那是他的本事。别说行商这笔生意照样能大赚特赚,半点不亏,就算赚少一点,也不会因此就寻麻烦,更不会去向胡商揭穿。
烤米糕在胡市是独一份,又有鲜美的热汤赠送,消息如风传出,越来越多的胡商聚集到摊位前,带来的几筐米糕很快就销售一空。有人还想买泥炉,赵嘉摇摇头,表示不卖。鉴于对方买下近半筐的米糕,可以将泥炉送出一只。
“好汉子!”
穿着一身左衽皮袍,身材极其魁梧的大月氏商人很是高兴,除了交易米糕的好马,还额外送给赵嘉一匹没骟过的驽马。
赵嘉没有白收这份礼,将另一只泥炉也送给对方。
大月氏商人更是高兴,捶着胸口表示,下次再来,一定会带来更多好马。
赵嘉笑眯眯点头,目送对方走远,立即吩咐虎伯套车。
别看只是驽马,肩高接近一米五,脖颈粗壮,四肢有力,加上又没骟过,在汉地同样难得。短短时间内,就有不下三波人上前问价。不想被纠缠,赵嘉果断走人。
“兽皮都装好,别落下东西。”
青壮们动作迅速,大车套好,木桩一口气取出,一个接一个捆到车上。交易来的牛羊和骏马全都赶在车后,队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胡市,向畜场的方向行去。
中途经过一座新建的烽燧台,遇上两名从北返还的斥候。赵嘉意外发现,这些斥候的坐骑不只配备了新马具,还钉了马掌。
“郎君在看什么?”虎伯问道,“可是有异状?”
“没有。”赵嘉摇摇头,心中开始思量,既然马掌已经出现,该给畜场的马也钉上。不过在动手之前,还是要先去太守府拜会一下。
队伍行出一段距离,烽燧台已经看不到踪影。
赵嘉紧了紧皮袄,对虎伯道:“之前让人去寻的东西,现在怎么样了?”
“去的人送回口信,说是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郎君莫急,仆再多派些人,不出几日,应该能有好消息传回。”虎伯道。
“如此就好。”赵嘉点点头。
他知道水泥的制法,但没有原料也是白搭。原料寻到之后,还要建起水泥窑进行烧制。事情麻烦些,总归是迈出第一步。接下来只要不出现意外,集合两个村寨的匠人,应该能在雪融之前制出水泥。
“郎君,又起风了,怕是又要下雪。”
赵嘉抬头看向天边,果然见到乌云堆积。当下不再耽搁,打了一声呼哨,令众人加快速度,尽量在雪落之前赶回畜场。
风越来越大,牛羊开始拥挤成一团,队伍的行速不断被拖慢。赵嘉当机立断,让季豹先回畜场,带来更多人手,确保换来的牲畜不在风雪中走失。
“速去,莫要耽搁!”
季豹离开后,虎伯带着青壮尽量稳住羊群,风雪中隐隐传来狼嚎声,雪上加霜,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狂风迎面袭来,吹得人睁不开双眼。
枣红马不安地踏着前蹄,赵嘉举臂挡在眼前,正思量该不该停下队伍,等接应的人赶到后再继续前进,对危险的直觉陡然袭来,颈后汗毛倒竖,没有半点犹豫,身体猛然向前扑倒,紧紧贴在马颈上,惊险避开飞来的箭矢。
“郎君!”
虎伯和青壮都是大惊,正想要上前,又遇箭矢袭来,两名青壮相继落马,羊群登时大乱。
“贼子!”
落地的青壮动了两下就再无声息,赵嘉怒气冲霄,取下马背上的弓箭,瞄准远处移动的黑影,连续s,he出三箭。
狂风打偏了箭矢的准头,黑影快速移动,毫发无伤。
赵嘉想再开弓,身后又来冷风,侧身避开两箭,第三箭瞬息而至,肩头被箭矢s,he穿。
“郎君,是弩!”虎伯大声吼道,“他们用的是弩!”
弩?!
偷袭者开始逼近,顾不得肩上的疼痛,赵嘉再次开弓。可惜风太大,s,he出七箭,仅有三箭击中目标,都不是致命伤,仅能略微拖慢对方的速度。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偷袭者竟多达十一人!各个身体强健,穿着短褐皮靴,腰间束有皮带,发髻歪斜,通身的彪悍之气,迥异于军伍,更像是一群狂徒。
“盗匪?”
弓箭发挥不了多大作用,赵嘉抽出佩在身上的短刀,和虎伯青壮分散开,尽量不给对方一网打尽的机会。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手中并非连弩,威力固然强,上弦却需要时间。
趁此间隙,几名青壮互相配合,将两个偷袭者当场击杀。赵嘉策马冲上前,手中短刀直取一名偷袭者的脖颈。后者就地翻滚,避开要害,反手进行还击,枣红马已然人立而起,前蹄狠狠踏下,骨裂声骤然响起。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破风而来,二十多名青壮和健妇扬鞭冲上前,借助骏马的冲击,当场将偷袭者撞飞。
有两人见势不妙想要逃跑,青壮没有开弓,而是挥舞起套马索,一次、两次、三次,趁风力稍小,准确套到目标的身上,将其拖倒在地。
十一名偷袭者,被赵嘉青壮杀死六人,三人重伤无法移动,另有两人被套马索捆牢。
赵嘉的伤口已经痛到麻木,熊伯让青壮收拢牛羊,快速来到赵嘉跟前,看到他身上的伤,当即表情一变,道:“快回畜场!”
“放心,我没……”一句话没说完,赵嘉眼前一黑,身体骤然前倾。如非熊伯反应迅速,当场将他接住,怕是会摔到地上。
“走!”
将善后的事交给季豹,熊伯和虎伯策马扬鞭,护送赵嘉和两名受伤的青壮飞奔回畜场。
无法断定赵嘉的状况,季豹等人心急如焚,收敛起死去青壮的尸体,寻回走失的牛羊和骏马,双眼赤红地挥下马鞭,将偷袭者抽得鬼哭狼嚎。直至还活着的五个人都趴在地上,才将他们捆在马后,一路拖回畜场。
畜场内,见到半身被血染红的赵嘉和青壮,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医匠近乎是被少年们抬来,立定后来不及喘口气,试过三人的鼻息和体温,匆忙打开药箱,为三人取出箭头,医治伤口。
“这是弩箭。”
医匠取出箭头,发现上面竟然还喂过毒,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仔细检查赵嘉的状况,甚至亲口尝过他的血,不敢有半点耽搁,让赵破奴和卫青取来晒干的草药,在屋内切碎熬煮,制成能解毒的汤药,趁热给赵嘉和青壮灌了下去。
“我在这里守着。”医匠放下送药的木管,对虎伯等人道,“箭上喂毒,不类匪盗行事,到更似游侠。”
“游侠?”在场之人都是一愣。
“是否抓到活口?”医匠转过头,本是慈眉善目、十分无害的小老头,这一刻的神情却让人头皮发麻,从脚底蹿起凉意。
“抓到五个。”
“问话时叫上我。”医匠将浸过药汁的细布覆到赵嘉的伤口上,冷声道,“他们就是冲着杀人来的,单是抽鞭子未必能问出什么。”
熊伯和虎伯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季豹等人回到畜场时,赵嘉和青壮的伤情已经稳定下来,只要今夜不发热,明后日就能清醒过来。
地面积雪高过脚面,最深处能没过脚腕,偷袭者被一路拖拽,却没受多大的伤。
见到马背上的青壮尸体,当场有几名妇人和少女痛哭失声。两名妇人更是抄起木棍,凶狠砸到偷袭者身上。不会要了他们的命,却能让他们格外痛苦,痛到生不如死。
“带去旧圈,全都捆起来。”
等妇人发泄完,瘫软在地的偷袭者都被拖进羊圈,捆绑在木桩上。
熊伯甩了一下马鞭,鞭声炸响。偷袭者面色狰狞,鞭子落在身上,发出痛叫,对熊伯的问话却是充耳不闻,压根不做回答。二十鞭过去,连身份都没能问出。
熊伯放下鞭子,让人去找医匠。
不到片刻,医匠背着医箱走来,扫一眼绑在木桩上的恶汉,从箱中取出一只陶瓶,揭开瓶塞,将里面的药粉撒到鞭子上。
“继续抽。”
熊伯再次挥鞭,仅是一鞭,偷袭者就双眼暴凸,惨叫全然不似人声。十鞭过后,终于有一个撑不下去,颤抖着开始吐口。
医匠猜得不错,他们的确不是盗匪,尽是出身燕、楚之地的游侠。之所以偷袭赵嘉等人,为的是抢马。
“抢马?”对于这种说辞,众人压根不信。
“真的,真是为抢马!”游侠重复同样的话,对下死手的原因却不肯多说。
熊伯感到不耐烦,医匠又取出一只陶瓶,游侠恐惧到极点,眼见药粉撒到马鞭上,再也坚持不住,终于彻底崩溃。
原来,他们曾在日前刺杀魏悦,还想刺杀魏尚,可惜都没能成功,还损失不少人手。如今正被边军搜捕,马匹行李尽数丢失。先前想从村寨抢马,发现各处村寨里聚都防守严密,根本无从下手。听到胡市的风声,干脆埋伏在路边,打算抢劫一支商队。
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游侠呼呼喘着粗气,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显得面容更加狰狞。
“他说的是实话?”虎伯皱眉道。
“大多应是真的。”熊伯道。
刺杀一郡太守是杀头的大罪,任谁都不会编造这样的借口。但偷袭赵嘉队伍的因由却有待商榷。以对方凶狠的程度,分明是想要斩尽杀绝。
的确可以解释成不想泄露踪迹,但大部分攻击集中在赵嘉身上又该如何解释?
“看好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也别冻死。等到郎君醒来,交由郎君决断。”熊伯将鞭子丢给季豹,转身走出旧圈。
游侠被捆在木桩上,盯着合拢的围栏,表面垂头丧气,暗中却在发誓,如果此次能够脱身,必将这一地的人全部杀绝,一个不留!
第七十九章
入夜,沙陵县降下一场大雪。
北风呼啸而过, 几根木桩甚至被连根拔起, 带着横杆倒飞出去, 砸在羊群中,引起一阵混乱。
虎伯守在赵嘉榻前, 遵照医匠的吩咐,不停用水擦拭赵嘉的额头和掌心。熊伯顶风走出木屋,带领青壮修补围栏, 驱赶惊慌的兽群, 避免有牛羊在风雪中走失。
几名游侠被放下木桩, 拖进一间木屋。这样的天气,继续留他们在屋外, 不用多久就能冻成冰块。
青壮们忙着检查围栏, 妇人负责看管木屋。一名游侠假装昏迷, 暗中活动手腕, 一点点从绳索中挣脱出来,趁妇人转身, 就要暴起伤人。
“媪, 小心!”这一幕恰好被卫青看到。孩童二话不说, 丢掉怀中的兽皮, 张开弋弓就是一箭。
弋弓劲道不强, 能造成的杀伤力有限。卫青心急之下,直接瞄准要害处。即使游侠敏捷闪躲,照样被箭矢扎入颈侧。
下一刻, 孙媪提起地炉边的火钳,用力砸在游侠身上。骨裂声瞬间响起,游侠倒在地上,当场断气。
“阿青,去叫季妇和川妇。”孙媪手持火钳,视线扫过剩下的几个游侠,对卫青道,“告诉她们带几条木板,再多带些绳子,我有用。”
“诺!”
卫青背好弋弓,拉紧皮帽,推门走进雪中。
少顷,川妇带着卫绢走进屋内,身后各拉着一辆拖车,上面是孙媪要的木板和粗绳。
“季妇同人检查谷仓,暂时脱不开身。”
“谷仓?”
“屋顶积雪,有一片被压塌。”川妇放下牵引拖车的绳子,对孙媪道,“东西都在这里。”
孙媪点点头,从车上抽出几条最结实的木板,示意川妇帮忙立在窗边。自己将倒在地上的游侠拽起来,直接丢出屋外。游侠脖颈上还扎着木箭,血沿着伤口流淌,很快凝固成红色的暗痕。
“都用绳子固定。”孙媪回到屋内,指了指立好的木板。
卫绢和川妇一起动手,目光偶尔转向剩下的游侠,娇美的面容浮现一丝浅笑。换做平时,这些目无王法的恶徒势必会心生垂涎,但在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名娇柔的少女,他们却是脊背发寒,头皮一阵阵发麻。
“剩下的都捆起来。”孙媪不想再发生意外,甭管游侠受了多重的伤,统统绑到木板上,立在窗口还能挡风。怕他们都冻死,顶多是在绑起来后围上一张兽皮。
“媪,提心他们会解绳子。”卫绢凑到孙媪耳边,低语几声。
孙媪拔出随身的匕首,逐个划过游侠的脚腕。不致命,也没流多少血,却能让他们失去行动力,即使挣脱绳索也无法逃出畜场。
解决了游侠,卫绢将拖车送回仓库,川妇留下和孙媪作伴。孙媪腾出手来,继续裁剪和缝制兽皮。
“要是能猎到熊,就能给郎君做件新袄,别的皮子总归差些。”
川妇手里拿着短刀,正将兽皮裁开,听到孙媪的话,接言道:“等雪停后,我让良人去看看。”
两人嘴上闲聊,手上的动作半点不慢,很快就将一张狼皮裁剪缝好。
游侠被绑在木板上,四肢动弹不得,身上又带着伤口,实在坚持不住,迷迷糊糊要闭上双眼。妇人仿佛脑后长着眼睛,木棍立刻敲过来,不至于敲断骨头,却会令几人疼痛难耐,再也生不出半点困意。
至后半夜,雪势开始减小。
熊伯带着青壮检查过围栏,将缺损处全部修补,确认不会再被吹倒,才转身返回木屋,关牢木门,各自灌下一碗热汤。
往地炉中多添几根柴,青壮们脱下靴子,围成一圈烤火。虽说味道有点过于刺激,好在身体逐渐变得暖和,冻得麻木的手指和脚趾总算有了知觉。
往年有人在大雪中迷路,勉强活下来,手脚却被冻伤,差点成了残废。
赵嘉知晓冬季严寒,将储存的兽皮取出来,让妇人们赶制皮袄和皮靴,还制成皮绑腿,可以直接在腿上再裹一层。
防护得再严密,在这样的雪夜外出,一样会有冻伤的危险、
青壮们烤火时,熊伯打开一只木箱,取出两只装着药膏的陶瓶,丢给季豹和季熊,让他们给冻得最厉害的几个人涂上。
“医匠制的,能医冻伤。就是材料难得,我只要来这两瓶。”
说“要”还是客气,改成“抢”才更加合适。
为制成这两瓶药膏,医匠屡次深入林地草原,甚至挖掘蛇洞,两次险些被咬。此外,配方另需十多味药草,搜集起来不是一般的困难。
之前卫青蛾给赵嘉的伤药就是出自同一名医匠之手,事实证明有奇效。知晓他手中有能治疗冻伤的药膏,熊伯自然不会客气,不给就抢,总算得了这两瓶。有一段时间,医匠见到熊伯就吹胡子瞪眼。直到对方答应给他抓十条毒蛇,这事才算揭过去。
从医匠惯常配药的材料来看,他能一眼认出箭上喂毒,又能制出让游侠痛不欲生的药粉,的确不值得奇怪。
身体暖过来,睡意就开始侵袭。熊伯拍醒众人,分成三班轮换守夜,以防再出事。自己离开木屋,前往探查赵嘉的情况。
“郎君没发热。”虎伯揭下赵嘉额上的布巾,试了试赵嘉的体温,总算舒了口气。
熊伯坐到榻边,看着昏睡的赵嘉,沉声道:“郎君性子变了不少。”
“能不变吗。”虎伯摇头,拧干布巾,又覆到赵嘉额前,“这世道,心软没有活路。北边的匈奴,边郡的盗匪,还有这些不知谁派来的游侠。我本想着郎君性子软,守着郎主留下家业就是。奈何世事不由人,不想往前走也不成。”
“依你看,这伙人会不会和那个张县令有关?”
“张通?”虎伯摇头,“那一家人早死绝了。”
“姻亲,故友,漏掉的旁支,不会全都死了。郎君当初还透过话,张通依附代国相。”熊伯沉声道。
“代国相?”虎伯动作微顿。
“我看过他们用的弩,都是军中之物。”熊伯一字一句道,“这样的东西,官寺都有造册,轻易不会流入民间,偷盗更是无稽之谈。”
整整十一把强弩,突然间丢失,不可能轻易揭过去,看管军库的官吏必会被问责。除非有手握大权的人帮忙遮掩,甚至是知法犯法。
“如果真是代国相……”虎伯的脸色变得难看。
“等郎君醒来,将实情禀明。这些游侠招供行刺太守和三公子,最好将其押送官寺。假如真的事涉代国相,必要由魏使君出面。”
“也好。”虎伯颔首。
焰光跳跃,时而火星爆裂,发出噼啪声响。
熊伯和虎伯守在榻前,都是彻夜未眠。
至天明时分,呼啸一夜的风雪终于停了,榻上的赵嘉也从昏睡中醒来,疲惫地睁开双眼。
“郎君?”
赵嘉仍有些迷糊,声音听在耳中,略微有些朦胧。想要揉揉眼睛,胳膊却似有千斤重,终于抬起来,身上竟冒出一层细汗。
“怎么……回事?”声音出口,显得异常沙哑,犹如砂纸磨过。
虎伯取下架在地炉前的陶罐,倒出半碗温水,用医匠留下的木勺喂给赵嘉。
“我自己来。”赵嘉不习惯,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奈何力气不济,中途又倒回榻上。
“郎君身中弩箭,箭上喂有毒药,昏睡一夜,自是没力气。”医匠推门走起来,放下药箱,仔细检查过赵嘉的伤口,又试了试他的体温,笑道,“没发热就没大事,杀头肥羊给郎君补一补,不出几日就能好。”
饮下温水,赵嘉坚持坐起身,询问昨日他昏倒后又发生了什么。
虎伯和熊伯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讲明,还道出游侠的口供以及两人昨夜的猜测。
“游侠,刺杀。”赵嘉嘴里喃喃念着,单手覆上肩头的伤口,神情微冷。
“郎君,是否要亲审那几名贼人?”熊伯问到。
“我稍后过去。”身上恢复些许力气,赵嘉让虎伯吩咐下去,好生安葬死去的青壮,挑选肥羊宰杀,分给畜场众人。
“让季豹带上木牌,尽速前往云中城。”
无论指使这些恶徒的人是谁,其能调出弓弩,必在朝中有相当实力,不是现下的赵嘉能撼动。既然身负刺杀大罪,就该押到太守府。以郡中大佬的手段,自能让主谋无所遁形。
赵嘉做出决定,虎伯和熊伯立即吩咐下去。
意外的是,不等季豹赶往云中城,魏悦突然率骑兵驰来畜场,得知赵嘉受伤的消息,当即飞身下马,大步走向木屋。
可惜扑了个空。
赵嘉喝下一大碗热汤,吃掉三个包子,半张蒸饼,身上恢复力气,不再感到虚弱,当即前往关押游侠的地方,打算亲自审问。
经过一夜,几名游侠都已经半死不活。
熊伯不想麻烦,也不将他们解开,直接连人带木板一起抬出木屋,重新立到羊圈里。至于死去的那名游侠,也被一起搬来,就放在几人面前。
赵嘉的脸色还有些白,脚步略有些不稳。
见他走进羊圈,几名游侠都是瞳孔紧缩。不需要多做审讯,赵嘉就能确定,所谓的抢马都是借口,他们百分百是朝自己的命来的。
“说吧。”赵嘉站在木栏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短刀的刀柄,“谁派你们来的?”
游侠皆不开口,两人更面露嘲讽之色。哪怕只是一闪而过,仍被留心观察的赵嘉捕捉到,当下不再多言,对熊伯道:“堵住嘴抽。”
游侠登时面露惊愕。
不是要问话?堵住嘴还怎么问?
“你们不说,我也能猜出大概。我身无官职,空有个不高不低的爵位,确实拿指使你们的人没有办法。”赵嘉抽出短刀,刀身反s,he雪光,锋利无比,“不过,我总能先出一口气。”
熊伯和青壮一起动手,游侠很快就被堵住嘴,扯开身上的兽皮。鞭子呼啸而至,在半空中发出一声声脆响。
“说实话,我不想这么做。”赵嘉似是在对游侠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赵嘉每说一句,鞭子的速度就增快一分。
换做三年前,对这样的场景他会很不适应。现如今,经历过同匈奴人的厮杀,即使眼底生出波澜,也会被强压下去。
怜悯这些恶徒?
谁来可怜枉死的青壮?
如果他昨天死了,这些恶徒只会弹冠相庆,心中不会有半点愧疚。
面对赵嘉冰冷的态度,游侠们终于想要开口求饶,奈何嘴被堵住,仅能发出呜呜的声响,根本没法说话。
抽到第十鞭,赵嘉抬起头,本想让熊伯停手,肩膀突然被从身后按住。近乎出于本能,反手递出短刀,刀锋被抵住,更引来一声轻笑。
“三公子?”赵嘉回过身,匆忙将短刀收起。
魏悦上下打量着他,温和道:“闻听阿多受伤,看样子,现下已是无碍。”
“中了箭,不算什么。”赵嘉摇头,道,“我本想让健仆入城,三公子既然来了,正好将这些恶徒押走。”
魏悦抬起头,视线扫过几名游侠,对赵嘉颔首道:“日前出军营巡视,途中遇到刺客,当场斩杀数人,可惜未能抓到活口。其后又有恶徒欲袭阿翁,城内已发捕令,正捉拿这些贼人。”
说到这里,魏悦顿了顿,手指擦过赵嘉鬓边,低声道:“阿多此番遇险,是我考虑不周,实乃悦之过。”
赵嘉突然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认真道:“恶徒行事无法无天,三公子何过之有?”
魏悦摇摇头,收回手,命魏武等入羊圈提人。
“人押进官寺,会尽速提审。未知其是否还有同谋,阿多需增强防卫,畜场村寨也当严密戒备。”
“三公子放心,如有恶贼再来,定叫其有来无回。”
“我闻有民被恶徒害死,当具其姓名上报官寺。”魏悦正色道。
赵嘉点了点头,言明后日就带人入城,将事情办妥。
魏悦身负要务,不能在畜场久留,令魏山魏同留下守卫,又叮嘱赵嘉几句,随即跃身上马,押送游侠返回城内。
目送骑士行远,赵嘉回过身,发现金雕盘旋在头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赵嘉将兽皮裹在前臂,朝金雕示意。
许久后没有动静,赵嘉摇头笑了笑,正打算收回手,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高鸣,金雕竟然振翅飞落,就落在赵嘉的前臂。
一人一雕四目相对,赵嘉半晌回不过神,金雕不满地叫了一声,严厉地盯着赵嘉,仿佛在表示:大爷已经下来了,你个两腿走不能飞的还有什么不满?
赵嘉咧咧嘴,拍飞莫名其妙的念头,托着金雕往前走,引来孩童们一阵欢叫,连肩伤的疼痛都减去大半。
云中城内,魏悦将押回来的人送入官寺,交给周决曹审讯,随即前往魏尚处复命。
早在刺客亮出弓弩时,主谋者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只是要让对方伏法认罪并不是那么容易。
“尽速问出口供。”
魏尚落下最后一笔,将竹简合拢。这封书信不会递入朝中,而是将送进刘舍府内。他本不想这么快就和灌夫正面交锋,奈何对方已动杀机,不想坐以待毙,就要抢先一步在朝中布局。
“阿翁,代国相同魏其侯相熟。”魏悦道。
“无碍。”魏尚微微一笑,“魏其侯有高智,此事一旦揭开,哪怕为了窦氏,他也不会轻易cha手。”
魏尚所料不差。
如今的窦婴和灌夫的确相熟,莫逆却称不上。毕竟曾将两者牢牢系在的一起田蚡,此刻正丢官在家,不知何时才能起复。最重要的是,窦太后还活着,窦婴官至大将军,窦氏依旧鼎盛,没有任何理由为了灌夫和魏尚撕破脸。
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一旦事发,碍于人情,窦婴会帮灌夫说几句话,但也仅止于此。
只等周决曹问出口供,顺藤摸瓜,不断搜集证据,魏尚所布下的局就会连接成网,将灌夫牢牢困住,再也休想挣脱。
第八十章
几名游侠被押进刑房,心知必死, 鞭子抽在身上, 始终咬紧牙关不肯供出主谋。有两个实在挨不住, 干脆胡说八道,将朝中官员尽数咬一遍, 连刘舍周亚夫都在其内。
依照他们的供词,魏尚简直是满朝皆敌,无一人不想取他性命。
狱吏气得咬牙, 却是拿这些滚刀r_ou_没有任何办法。
周决曹从头看到尾, 全无半点发怒的迹象。知晓寻常手段无用, 让狱吏停下鞭子,将几名恶徒带去隔壁刑房。他亲自动手, 足以让铁打的筋骨变得粉碎。
果不其然, 熬了不到半个时辰, 游侠就陆续承受不住, 当场昏死过去。不巧的是,有医匠候在刑房内, 不到两息就被救醒, 继续吊起来受刑。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几名游侠变得双眼呆滞。
周决曹好整以暇, 不急着开口问话, 挥了挥手,狱吏再次拉动横杆,倒吊的恶徒垂直落下, 扑通一声,上半身埋进被血染红的水中,足足过了五息才被重新吊起。
游侠不停咳嗽,大口喘气,眼泪鼻涕横过脸颊,看向周决曹,眼神中满是恐惧。
“先停下。”
周决曹对狱吏示意,将游侠吊高些,暂时固定不动。
等游侠停止咳嗽,周决曹迈步走到他跟前,冰冷开口:“听你口音,即知你出身燕地。先秦之时,燕之士何等慷慨壮烈,外击强敌,犬戎匈奴亦惧。汝身为燕地之人,却无先烈之行。以武犯禁,刺杀边郡太守,可是蹿通匈奴,叛汉投胡?”
“鄙官,乃公杀魏贼是为义!”游侠大声道。
“义?”
周决曹冰冷地勾了一下嘴角,手持刀笔,沿游侠的颈侧下滑,在游侠的脸侧留下一道血痕,其后停在他的左眼前,只需往前轻轻一递,就能让他少去一只眼睛。
“魏太守镇守边陲十数年,固疆卫民,屠灭匈奴不知凡几。如太守遇刺,匈奴必举部相庆,大举挥师南下屠边。”周决曹语气平淡,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有眸光益发冰冷,“你所谓的义,即是为匈奴铺路,送边民入水火?”
游侠无言反驳,干脆破罐子破摔,胡搅蛮缠,一味破口大骂。
很显然,在他看来,刺杀魏尚才能成全他的义。至于匈奴是否南下,边民是否会遭到屠戮,根本就未曾想过。如今被周决曹当面揭开,仍不愿意正视,固执于自己所谓的真理,哪怕是错的,依旧不肯回头。
“不可救药。”
周决曹后退半步,对狱吏道:“放下。”
横杆再次被拉下,狱吏刻意放慢速度,游侠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浸入水中,下意识憋了一口气,准备横杆再被拉起时,继续破口大骂。
然而,这一次的时间格外漫长,捆在腿上的绳子半点没有拽动的迹象。
游侠开始心慌,本能的开始挣扎。水灌入口鼻,呼吸变得困难,意识也随之模糊。他猛然间意识到,他还没活够,他还不想死!
什么侠义,什么恩义,全都没有他的命重要!
游侠拼命挣扎,身体犹如一条脱水的鱼,悬在半空,奋力扭动。随着他的动作,水花四jian,打shi了周决曹脚下的地面。
可惜,直到挣扎停止,绳索始终没有拉动。
目睹这一场景,余下的恶徒都是肝胆俱裂。看着死去的游侠被解下绳子,拖出刑房,终于有人支撑不住,疯狂地哭喊着:“我招!是代国相,代国相灌夫!”
周决曹命狱吏捧上简牍,亲笔记录下恶徒的供词。获悉郡内仍有游侠潜伏,当即命人往魏太守处禀报。
“上禀使君,事不宜迟,为防贼人走脱,需尽快抓捕。”
“诺!”
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凿穿,游侠们接连开口,有人供出灌夫收受的钱绢有数百万之巨,更无视朝廷法度,广召门客,其中有不少被缉捕潜逃之人。
“有两名颍川郡游侠,在乡中杀人,屠乡啬夫满门。其以抢来的绢帛贿张氏,得庇于代国相门下。”
“有平原郡人,输铜入草原,书信家中,引乡游徼怀疑,趁夜杀人潜逃,如今隐在代国相府。”
“颍川人为报父仇,放火焚里聚,害死无辜者八户。”
“有……”
几名游侠在灌夫门下日久,所知秘辛极多。
平心而论,这些游侠恶徒投靠灌夫,都会想方设法展示自己的武力和侠义,掩盖素日所犯罪行。
在灌夫率代国兵北上时,部分门客也随军出征。虽然没能发挥多少用处,却是摸准了灌夫的性格,在回到代国之后,进一步得到信任和重用。
这次灌夫行昏招,一半出于族人被惩处的恼怒,另一半则是被门客挑唆。
这些人久居代国,根本没见过魏尚,拍马功夫一流,真才实学却是不多。偏偏和灌夫一样心高气傲,更是脑袋拎不清,仰慕羊胜、公孙诡设下计谋,一口气行刺十多名长安议官的“壮举”,想要仿效行之。根本也没想一想,羊胜、公孙诡是什么下场,他们的家人、族人如今又是什么境况。
头脑发热的灌夫,碰上一样头脑发热的门客,做出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蠢事,终于酿成今日之祸。
至于刺杀魏尚和魏悦之外,为何还要行刺赵嘉?
一来是因为张通之事,灌夫心中早有不满。未必是为了张通,主要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二来,知赵嘉为魏尚宾客,这次族人被抓,也同他脱不开干系,心中自然萌生杀意。最后,赵嘉屡得天子赏赐,由士一跃成为大夫,更让灌夫生出不好的麦苗该趁早掐死的念头。
于是乎,才有了之前的那场刺杀。
记录完游侠的供词,周决曹停下笔,神情愈发冰冷。
凭手上这些资料,他就能断定,灌夫的家产有千万之巨。其家族横暴乡中,远比魏太守之前预料的严重。如是郅太守在颍川,这样的家族必当连根拔除,绝不会任其留到今日。
重新翻看过供词,确认再问不出什么,周决曹转身离开刑房。招供的恶徒重新被关进囚室,事到如今,他们不求其他,只求再不受刑,速死最好。
有了周决曹呈上的供词,城内潜伏的游侠恶徒接连被抓获。有两人十分狡猾,在刺杀魏尚不成时就萌生退意,趁多数同伙刺杀赵嘉时逃出城,抓人的军伍自然扑了个空。
然而,他们也没能真正逃出生天。
离开云中郡后,两人不敢再回代国。毕竟事情未成,其他同伙死的死伤的伤,没死没伤的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只他们两人平安返还,定然会被猜疑。
两人合计一番,干脆自西向东,越过定襄郡,进入雁门郡。
上次匈奴南下,雁门郡损失惨重,太守战死,郡内丁口减少超过两成。新太守到任,势必会收拢人口,重录户籍。趁机混入其中,寻一处被屠的里聚,冒战死青壮之名,得良籍不说,甚至还能再得一份家财。
两人想得很美,雁门郡也的确在收拢和重录户籍,可惜主持此事的不是别人,而是新到任的太守郅都。
换成粗心一点的官吏,或许真会被他们蒙混过关。
奈何今时不同往日,郅都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清查,剔除郡内一切隐患,随后刀口向外,让草原流血。
上有严令,下必遵从。
新太守雷厉风行,上任伊始就在城内揪出数名匈奴探子,同时查出两名收受贿赂、包庇不法j,i,an徒、不许民告的少吏。
其中一名少吏出身当地豪强,家族在守城时有功,亲父、伯叔、兄弟以及从兄弟都与匈奴战死,妇人都战死接近一半。
知晓他犯罪,不少郡中官员和乡老来求情。
郅都一概拒之门外。
“有功当赏,有罪当罚!其族鏖战匈奴,守边有功,其所行更当严惩!”
“家弗和,邻可欺;邻弗和,外可欺。收贿赂,护j,i,an徒,挑乡民不和,乃至害出人命!其行之恶,罄竹难书!不惩损法,今后乡吏仿效,祸患滋生,如蚁x,ue溃堤,洪水隳城,终为大祸!”
郅都决意杀ji儆猴,犯罪的少吏和匈奴一同被斩首,尸体丢去荒野,头颅悬挂在城门前,向往来之人昭示,郅都的酷吏之名半点也不掺假。
亲身体验过新太守的行事作风,闻听其“苍鹰”之名,加上血淋淋的例子,从郡到县,再由县到乡,乃至各村寨里聚,无论县中的长吏少吏,还是乡中三老、游徼、啬府,及至亭长、力田,都是熟记官寺下的条章,瞪大双眼,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疏忽大意。
这样一遍遍过筛子,两名逃窜的游侠很快被查出不对,疑为匈奴探子,押进官寺审讯。熬不过重刑,两人陆续吐口,不只道出潜入雁门郡的因由,连之前所犯的恶事也一一供出,不敢有半点隐瞒。其中一人身怀代国相府木牌,更验证其所言不虚。
为确保无误,郅都当日派人往云中郡,验证罪犯供词。并亲笔写成奏疏,待到忠仆归来,即快马加鞭递送长安。
如非出于谨慎,这封奏疏当日就能送出。
毕竟刺杀太守是死罪,重惩更会祸及全家乃至族人。不会有哪个失心疯胡乱招供,故意将杀头的罪名往身上揽。
见到雁门郡来人,连魏尚都有点同情灌夫。不过他也没有把送上门的好事往外推的道理。当即召来文吏,将周决曹呈上的供词摘录部分,交来人带回雁门郡。
所谓人倒霉起来,喝水都能塞牙缝。
很不幸,灌夫就成了这个倒霉的实例。
云中城忙于搜捕恶徒时,赵嘉却意外清闲下来。
由于肩上有伤,短时间内无法开弓,为避免再遇到贼人,从虎伯到熊伯再到孙媪,都拦着他外出。
孙媪更是换着花样给他进补。
畜场里的牛羊吃多了,季熊、季豹就分别带人外出猎捕野兽。小者如野兔雉ji,大者如黄羊、袍子、野鹿,凶猛如野狼、野猪、黑熊,全都逃不开青壮的弓箭短刀。
有几名青壮还发现了豹子的脚印。可惜明显是路过,根本没在云中郡停留,一路追出十多里,最终还是失去了踪迹。
日复一日,赵嘉餐餐不离r_ou_,伤势愈合不说,人开始长r_ou_,个头竟也拔高不少。
“郎君又长高了。”虎伯走到赵嘉近前,欣慰道。
长高了?
赵嘉转过头,赫然发现,自己之前只到虎伯的鼻梁,如今已经接近对方的眉毛。
虎伯可是身高九尺的大汉,对比一下双方的个头,赵嘉禁不住嘴角上翘。照这样下去,自己个头超过一米八绝对没问题!
低头瞅瞅长了不少r_ou_,还是能摸出肋骨的身板,赵嘉下定决心,单是个头高还不够,必须得多吃,多吃才能长r_ou_!
不求长成虎伯熊伯一样的彪形大汉,至少不能是竹竿一条。毕竟他将来要走上战场,连甲胄都撑不起来,未免太没有威慑力。
好消息接连不断。
在伤势痊愈,赵嘉终于能拉开强弓时,外出的青壮送回消息,他们找到赵嘉需要的材料,不日就能运回畜场。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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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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