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23节
身边突然多出二十多个孩童,少年和童子们都很好奇。吃饭时,全都聚到围栏边,不住地向木屋方向张望。
“他们是羊奴。”
赵信背靠木桩,见一个童子爬得有些困难,顺手捞起来放到地上。童子鼓起脸颊,他要上去不是下来,力气全都白费了!
“羊奴?”卫青坐在围栏上,手里拿着羊r_ou_馅的包子,眉心紧皱。
赵破奴走过来,一跃跳过围栏,站到卫青身边,探头想咬卫青手里的包子,当场被公孙敖抓住衣领。
“不许欺负阿青!”
赵破奴撇撇嘴,扭头对着公孙敖呲牙。
“我们被视为野兽,在草原流浪,遇上牧民就会被s,he杀。他们被关在羊圈,一样过得生不如死。”赵信靠向木桩,仰头望着天空,左手扣上右肩,手指不断用力。
“阿信,你背上的伤就是那时留的?”公孙敖问道。
赵信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冷风自北吹来,卷着断裂的枯草。
少年和孩童们靠在围栏边,眺望风来的方向,鬓发不断被吹起,手里的包子和蒸饼仿佛都没了滋味。
用过饭食,青壮们继续忙碌,少年和孩童喂过牛羊,聚到畜场一角练箭。那里有三排新立的靶子,还有几个稻草人,上面已经扎进不少木箭。
赵嘉看到孩童们拉弓,回忆虎伯和熊伯的教导,不时指点几句。同时一心二用,思量途中想到的武器,准备把需要的材料写出来,明日前往云中城。
畜场之外,数骑快马正飞驰而来。
远远望见畜场,李当户一拉缰绳,笑道:“阿悦,比比谁先到?”
魏悦微微一笑,点头的同时,脚跟一踢马腹,黑马如闪电疾驰而出。
李当户吃了满口尘土,片刻后反应过来,立即策马扬鞭追上去,口中大叫:“阿悦,你耍诈!”
赵嘉正指点卫青拉弓,听到马蹄声,好奇抬头望去,正好撞见尘土滚滚而来,两匹神驹撒蹄狂奔,不分胜负之下,竟然当场咬在一起。
看向随黑马颠簸的魏悦,以及差点被甩到地上的陌生青年,赵嘉头顶冒出一排问号。
谁来告诉他,这是什么状况?
第五十七章
两匹战马势均力敌,无论体力还是速度, 都是不相上下。
畜场众人闻声赶来, 看到眼前情形, 顾不得惊讶,第一反应就是取来套马索, 准备事有不对,立刻强行将二者分开。
魏悦和李当户各自拉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 抓住战马人立而起的时机, 双手陡然施力。咴律律的嘶鸣传入耳畔, 战马被迫调转方向,错身分开, 前蹄踏在地上, 口鼻喷出白气。
随行的骑士陆续赶到, 见到熟悉的一幕, 脸上尽是无奈。
不是他们有意拖延,而是魏悦二人的坐骑实在太快, 撒开蹄子向前跑, 普通战马根本追不上。加上两人的坐骑都是头马, 撕咬在一起时, 气势着实惊人, 自己的坐骑根本不愿意靠近,再拽缰绳都没用。
这些时日以来,两匹战马几乎是见面就开打, 连踢带咬,不分出胜负誓不罢休。
幸亏二者实力相当,又有魏悦和李当户在一旁,受伤的情况的确有,却都是些小伤,不会伤筋动骨,过一夜又会活蹦乱跳。
两匹战马被分开,赵嘉让少年和孩童们散去,单手一撑跃过围栏,快步走到魏悦跟前。
“见过三公子。”赵嘉拱手,视线转向一旁的李当户,问道,“未知这位公子是?”
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只是还需要验证。
不等魏悦说话,李当户利落地翻身下马,笑道:“陇西李当户,家君上郡太守。”
“见过李公子。”赵嘉再次拱手。
“无需多礼。”李当户上前两步,仔细打量着赵嘉,突然用力拍上赵嘉的肩膀,道,“我在上郡时就听主簿提及,驯牛之法、新犁和耧车都是好东西,君有大功!”
“李公子谬赞,驯牛之法古已有之,嘉是从前朝农书中寻得。新犁和耧车为匠人所制,嘉仅是略微提及,实不敢居功。”
定定地看了赵嘉一会,李当户神情古怪,突然冒出一句:“果然是和阿悦一起长大的。”
赵嘉愕然抬头。
这话怎么说?
魏悦把缰绳交给魏武,对赵嘉笑道:“阿多无需在意,当户是在夸你。”
夸奖?
赵嘉看着魏悦,脑子里转过几个弯,莫名冒出一个念头:魏三公子除了天然黑,是不是还有点那啥的特性?
李当户长在军中,性情爽朗,丝毫没有贵人架子,和军伍青壮都能打成一片。简单寒暄之后,由赵嘉带着参观畜场,看过此行带回的牛羊骆驼,又走到孩童和少年练习s,he箭的场所。
拔出几支草人上的木箭,扫一眼靶子上留下的痕迹,李当户转过身,对抱着弓箭的卫青笑道:“这是弋弓,还不能拉强弓?”
依赵嘉的吩咐,少年和孩童多已离开,卫青和赵破奴暂时留下,清理地上和靶子上的木箭。他们熟悉赵嘉,也见过魏悦,对李当户却很陌生。听其开口询问,下意识看向赵嘉。
“阿青年纪还小,只能开弋弓。破奴已经能开牛角弓。”赵嘉一边对李当户解释,一边示意卫青和赵破奴上前,当场试s,he几箭。
李广箭术超群,有百步穿杨之能。李当户身为李广的长子,尽得其真传。如能得其指点一二,卫青和赵破奴都将获益匪浅。
此外,如果卫青能得李当户指点,彼此混个脸熟,或许能让历史试着转弯,避免发生李敢刺伤卫青,又被霍去病杀死的糟心事。
“手臂要稳。”
见过卫青和赵破奴开弓,无需赵嘉开口,李当户就走到两人身边,大手拍了拍他们的背,指点s,he箭要领。
“知晓要领不够,还需勤练。”李当户惜才,从马背取下强弓,后退三十步,亲自为赵破奴和卫青示范。
弓弦拉满,箭矢如流星s,he出。力道强至穿透靶心,半截箭身现出靶后。
卫青和赵破奴走到靶子前,将箭矢抽出,看着靶心留下的痕迹,想到终有一日自己也能开这样的强弓,不由得心头一片火热。
“尔等皆有天分,只要勤恳,箭术必然超群。”李当户收起强弓,对两人笑道。
卫青和赵破奴对视一眼,敬声应诺。
等两人抱着木箭离开,赵嘉向李当户道谢。
“不过举手之劳,君太过客气。他们本就有天分,埋没实在可惜。”李当户摆手笑道,“君箭术如何?”
赵嘉笑了笑,拿起牛角弓,站到李当户之前的位置,连续s,he出三箭。做不到穿透靶子,同样箭箭正中靶心。
观察赵嘉s,he箭的习惯,李当户道:“受过阿悦指点?”
“确是。”赵嘉颔首。
魏悦手把手教他写字,同样手把手教他s,he箭。虽说之后跟着虎伯学习,最初形成的习惯总是改不了,熟悉之人一眼就能看出。
“阿悦的箭术确实不错,同我只差一点。”李当户举起右手,比出一个指节的距离。
魏悦挑眉看向李当户,摇摇头,笑而不语。
李当户双臂环胸,扬起下巴道:“不服气?当年你在演武场输给我,阿翁和魏使君都是见证。”
“那是十岁时的事。”魏悦道。
李当户家学渊源,幼时的玩具就是弓箭,还有亲爹这个外挂,在同龄人之中一直是佼佼者。相比之下,魏尚更喜欢用刀剑砍杀,十岁的魏悦剑术可以碾压,比起s,he箭,的确不是李当户的对手。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和年岁无关。”李当户咬定不松口。
“再比一次,如何?”魏悦弯起眉眼,气质愈发温润。
“甚合我意!”李当户咧嘴。
李广时常调任,从西到东,几乎将汉朝边郡太守做个遍。自十岁之后,两人见面次数逐渐减少,难有切磋的机会,仅有的两三次,基本都是平手,李当户一直怀疑魏悦没用全力。
之前想比试马战,结果两人的刀锋还没对上,坐骑先打在一起。如今比骑s,he,不需要战马对冲,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赵嘉知道魏悦的箭术,方才又看到李当户开弓,对这场切磋也是满怀期待。当下唤来青壮,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出一片草场,陆续立起二十多面草靶,供两人比试之用。
“这样难免无趣。”李当户走过来,指指远处的靶子,说道,“多立几面,距离再远些,我和阿悦分左右一同开弓,如何?”
魏悦颔首,对赵嘉道:“阿多,库中可有木板?令人制成箭靶,立到三百步外。”
“三百步?”赵嘉顿了一下。
这样的距离已经接近牛角弓的极限。
所谓的极限,并非指弓箭不能s,he得更远,而是超过这个距离,箭矢的准头会变差,很难准确击中目标,杀伤力也会随之大幅度减弱。
不过魏悦既然这么说,自然有相当把握,李当户没有反对,证明对他同样不是问题。赵嘉转过身,让青壮去库房里取木板,依魏悦的要求制成靶子,每隔五十步立下一块。
期间李当户不断要求再远,青壮扛着靶子继续向前,从两百步、三百步到三百五十步,距离越来越远,靶面越来越小,最后两个直接立在四百步外。
靶子立好,青壮立刻向左右散开。
得知魏悦和李当户要比试骑s,he,畜场众人陆续围了过来。连附近放羊的孩童都被吸引,赶着羊走到围栏边,双臂挂在栏杆上,踮脚向前观望。
赵信和公孙敖几个围住赵破奴,阿麦和阿稚等童子聚在卫青身边,听两人讲解从李当户处学到的s,he箭要领。
讲到一半,突然听到喧闹声,阿谷用手指着前方,大声道:“等下再讲,三公子和李公子要比骑s,he!”
少年和童子们纷纷站起身,争抢着爬上木栏。
有三头身爬得慢,直接被公孙敖和赵信几人捞起来,或是放到木桩上,或是放到自己的肩上。对身高力气都在猛增的少年来说,三、四十斤的重量根本不算事。
魏武和斥候吹响号角,苍凉的声音传遍整座畜场。
上郡和云中郡的军伍们抽出短刀,用力敲击刀鞘,为李当户和魏悦呐喊助威。
两人各自上马,强弓在手,箭壶装满,背面而立。在号角声中,战马发出嘶鸣,同时人立而起,如两道闪电从起点飞驰而出。
“好!”
见到这一幕,军伍和青壮大声叫好,赵嘉站在围栏旁,受气氛感染,胸中的血也随之沸腾。
驰出数米,战马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魏悦和李当户先后松开缰绳,仅以双腿控马,瞄准第一个箭靶,在马背上拉开弓弦。箭矢似流星飞s,he,准确钉入靶心。
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呼啸而过。
两人不断开弓,掠过一面又一面靶子,箭矢一枚接一枚穿入靶心,皆是分毫不差。力道最大的几支,半支箭身深入草靶,仅留箭尾微微晃动。
“好!”
青壮和军伍轰然喝彩,少年和孩童也是兴奋不已,挥舞着拳头大声高喊。
枣红马凑到赵嘉身边,用头顶着他的肩膀,似乎也想跑一圈。赵嘉用手拍拍马头,从布袋中倒出饴糖,递到枣红马的嘴边,笑道:“你跑不过它们,吃糖。”
枣红马卷走饴糖,继续用头顶赵嘉。赵嘉哭笑不得,干脆抱住它的脖子,顺过马颈上的鬃毛,不许它捣乱。
卫青蛾知晓赵嘉归来,带卫夏两人前来畜场。远远望过去,发现巡视的青壮妇人都不在,羊圈四周都是空空荡荡,下意识皱眉。
“女郎,看那边。”卫秋策马上前,指向众人聚集的方向。
与此同时,又一阵叫好声传出,原来是魏悦和李当户同时s,he中三百步外的靶子,各自调转马头,瞄准更远处的目标。
“有人在比骑s,he?”卫青蛾心生好奇,策马行了过去。
孙媪看到卫青蛾,立刻让青壮去找赵嘉。
“阿姊来了?”赵嘉正安抚枣红马,得知卫青蛾到来,抬头向后望,发现少女坐在马上,当即扬起笑脸,招了招手。
“阿姊,这里!”
卫青蛾翻身下马,借青壮和妇人让开的道路,快步走向赵嘉,利落地翻过围栏。
“是三公子在比箭?”看到场内飞驰的黑马,卫青蛾道。发现对手和魏悦的箭术不相上下,更是好奇地“咦”了一声。
“对。”赵嘉笑着指向策马驰过的李当户,道,“同三公子比试的是上郡李太守的长公子。”
“上郡太守长子?难怪。”卫青蛾道。
同魏尚一样,李广坐镇边陲多年,少有边民不知他的大名。
卫青蛾前来畜场,本意是询问赵嘉出塞的情况,但眼下实在不是好时机。反正人已经平安归来,想问随时可以问,少女干脆撇开心思,放松下来,和赵嘉一起望向飞驰的骏马,看到ji,ng彩处,一同拊掌叫好。
赵氏畜场一片喧闹时,兰稽等匈奴使臣快马加鞭,距边郡已经不远。
与此同时,上告临江王的奏疏又一次送入未央宫,长乐宫派遣的队伍则进入临江王封国,即将抵达国都江陵。
云梅和一名方姓女郎同被赐予临江王。
离长安之前,两人蒙太后召见,
窦太后并未多说什么,只让她们全心侍奉刘荣,各赐三匹绢,一枚金钗,一块美玉,就让她们回到居处。
方姬对着金钗、美玉和绢帛默默沉思,好似整个人都与外界隔绝。云梅顾不得留心她的异样,询问另外几名女郎,得知只有她二人得太后召见,心中难免七上八下,愈发有些惴惴不安。
翌日,别的女郎尚在睡梦中,云梅和方姬就被宫人唤醒,收拾行装,登上前往江陵的马车。
队伍从长安出发,沿途快马加鞭,过驿站不停,抵达目的地时,云梅和方姬都有些憔悴。
因不习惯南地的气候,方姬着凉染病,身体在夜间发热,多亏云梅细心照料,才终于转危为安。病体虽愈,人却瘦得有些脱形,再不见之前娇美的影子。
队伍中的宦者查看过,做主将方姬移到另一辆马车。
云梅帮忙整理衣物时,方姬一直没说话。直到离开之前,才握住云梅的手,将金钗送到她的手里。
“什么?”云梅吃了一惊。
方姬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在她耳边低语道:“在长乐宫,我遇到同姓的宫人,她告诉我临江王仁厚,此去不得幸,求之,数年可归家。”
听到方姬的话,云梅愣在当场。
“阿梅,我不想去塞外也不想留在王府,我想归家,想见阿翁阿母,想见阿兄、阿弟和阿妹。”方姬声音沙哑。
“你……”
“阿梅,如果你也想归家,就照我的法子。”方姬凑到云梅耳边,低语几声,“如果不想,留着这枚金钗,到王府内总能有用。”
话落,方姬松开云梅的手,转身离开马车,再没有回头。
云梅坐在车厢里,许久一动不动。
她终于明白,为何方姬的举止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也终于明白,为何两人乘坐一辆马车,只有方姬着凉染病。
握着金钗,云梅心情复杂。
实事求是的讲,方姬并不需要告知她实情,只需要保持沉默,等着归家即可。如今冒着被告发的风险,在入王府之前对她道出脱身的办法,换成旁人未必能做到。
不过,即使知道这个法子,云梅也不能用。
从边郡到长安,再从长安到江陵,她所经历的比前十五年都要多上许多。
两个赐给诸侯王的家人子先后病重,单是太后面前就无法交代,这一路上照顾她们的宦者和宫人全都脱不开干系。
若是事情败露,她和方姬更是一个也跑不掉。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抵达江陵城。
云梅取下发上的金钗,同方姬留下的一同收好。随后取出贴身收藏的银钗,仔细簪到发间。
同行的宦者掀开车帘,看到云梅发上的银钗,眸光微闪,却没说什么。只让她打起ji,ng神,今日就要进临江王府。
“此一去,凡事都要靠家人子自己。”
“我晓得,谢长者。”
待车帘放下,云梅闭上双眼,自言自语道:“我会活得好,一定会活得好。”
终有一天,她会再见到阿翁、阿母和阿陶,兑现离开云中时许下的诺言。
临江王府内,刘荣放下竹简,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乌云堆积的天空,思及长安传来的消息,方是弱冠的青年,英俊的面孔上已现出沉沉暮色。
第五十八章
魏悦和李当户比试骑s,he,箭无虚发, 纵然是四百步外的靶子, 同样一箭钉入靶心。青壮在远处挥舞长杆, 靶场内一片欢呼喝彩之声。
待到箭壶s,he空,两人调转马头, 知晓又是一场平局,对视一眼,同时朗笑出声。
青壮扛回箭靶, 众人立刻包围上来, 拔出穿透靶心的箭矢, 用手比划透入的长度,都是啧啧称奇。
“四百步外都能穿靶……”
青壮们围着箭靶, 惊叹之余, 好胜之心顿生, 各自取来弓箭, 将箭靶重新立起,轮番开弓s,he箭。
众人s,he术不弱, 三百步外, 大多数都能s,he中靶子, 有的还能正中靶心。然而, 一旦超过三百五十步, 五箭之中就会有三四箭脱靶,有两三人更是一箭未中,望着光秃秃的靶子, 都是满面赤红。
赵嘉从马背取下牛角弓,走到几人身前,笑道:“我也试试。”
魏悦正和李当户说话,耳闻喧闹之声,见众人又聚拢到一起,不由得心生好奇,一同望了过来。
卫青蛾快步走到赵嘉身边,手中是卫掾留下的强弓。
“阿弟,同我比试一场如何?”
赵嘉拉开弓弦,首先瞄准五十步外的靶子,笑道:“如果阿姊赢了,明岁春耕秋收,佣耕皆赵氏出。”
卫青蛾挑眉,笑道:“如我不胜,阿弟就不帮我?”
“自然不会。”
“如此,彩头就要换一换。”卫青蛾凑近赵嘉,低声道,“如果我胜,阿弟下次出塞,带我同行如何?”
“阿姊要出塞?”赵嘉皱眉。
“我会带足健仆,遇上麻烦不会强撑,定然尽早折返。”卫青蛾道。
“阿姊,出塞不是小事。草原情况莫测,各处都是危险。”赵嘉放下弓箭,认真道。
“我知。”卫青蛾点头,“然我要重振家门,为我子创下一份家业,仅靠耕田断不可行。”
“阿姊,你尚无子。”赵嘉很想叹气。
“总会有的。”卫青蛾笑道。
赵嘉想要继续劝说,对上少女坚定的眼神,话终归没有出口。
秦、汉之时,女子亦能当家。如卫青蛾这般,决意招赘延续卫姓,就是实质意义上的家主,得到官寺和民间承认。故而,卫母和卫氏族人想要霸占沙陵卫的产业,势必要让少女“离家”,否则休想染指半分。
心知少女主意已定,赵嘉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劝说。再者言,汉时不乏女商,虽然行走边郡的极少,但谁也不能一口断定,少女就一定做不到。
“阿姊,此事容我想想。”
“好。”明白草原情况复杂,事情不能仓促决定,赵嘉犹豫也是为自己着想,卫青蛾没有强求。只是该比箭还是要比,就如李当户和魏悦一般,姊弟俩幼时没少竞争,在骑s,he之上,卫青蛾还曾略胜一筹。
魏悦站在围栏边,看着赵嘉开弓s,he箭。
五十步到三百步,七成以上正中靶心。有几箭偏离,却也牢牢钉在靶子上。
到三百五十步,箭矢开始脱靶。
第一箭未中,第二箭亦然,第三箭擦过靶子边缘,第四箭再次脱靶,第五箭穿入靶心,引来众人一阵欢呼。
卫青和三头身爬上栏杆,大声为赵嘉叫好。
“郎君勇武!”
赵嘉放下牛角弓,甩甩手腕,看着青壮挥舞长杆,对自己的成绩还算满意。至于四百步外的靶子,他知道自己边都碰不到,干脆直接放弃。
卫青蛾慢赵嘉一步,成绩却好于他。三百步前,九成正中靶心,到三百五十步,一箭脱靶,第二箭就s,he中目标。
“阿多,我赢了。”少女转过身,将弓箭交给卫夏,笑容明媚。
赵嘉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咧嘴,故意道:“阿姊勇力,嘉弗如!”
卫青蛾的笑容愈发灿烂,对赵嘉道:“骑马s,he箭,女子同样不弱!卫夏、卫秋,上马!”
“诺!”
两名少女先后跃上马背,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卫秋一条手臂曾经折断,开不了强弓,打开马背上的皮袋,里面都是削制成手臂长、接近三指粗、尾部有三尖刃的投枪。
汉军和匈奴都不使用投枪,这种武器流行在西亚、印度以及欧洲,曾经是罗马步兵的标配。罗马军队中使用的投枪长至两米,重量能达到四、五公斤,枪头由铁制成,配合重剑使用,在军团作战中能产生巨大杀伤力。
随着马镫马鞍的出现,骑兵战术不断改进,配合弓箭和强弩,汉军策马冲锋就能将敌人铲飞,投枪更是没了用武之地。至隋唐五代,这种武器都没在华夏军队中出现过。直至宋朝,军中才出现类似的武器,称之为棱枪。
卫青蛾之所以知晓投枪,还命匠人制造出来,原因全在赵嘉。
之前卫夏卫秋同孙媪学习骑s,he,赵嘉见卫秋拉不开强弓,民间又不能使用弩箭,随口提了几句。卫青蛾牢牢记在心里,回到卫氏村寨,就让忠仆寻来匠人,参考赵嘉的描述,配合卫秋的力气,经过数次更改,制出适合少女使用的投枪。
成品迥异西亚和罗马军中配备,十分接近元朝使用的短投枪,并在尾部制成三尖刃,起到稳定作用。就长短和重量,完全可以在马上使用。
卫夏和卫秋策马驰过,速度由慢及快。
两人同时松开缰绳,卫夏拉开强弓,瞄准一百五十步外的靶子;卫秋手持投枪,借坐骑奔驰的速度,猛掷向五十步外的目标。
“好!”
少女英姿飒爽,青壮和军伍大声叫好,巴掌拍得山响,热情不亚于观看魏悦和李当户比武。
赵嘉撇撇嘴,视线扫过一群荷尔蒙激发的汉子,又落在红唇弯起、笑意却未达眼底的卫青蛾身上,小心退开半步,聪明地转过头,表示他什么都没看见。
通过卫秋的演示,赵嘉发现改进后的短投枪固然犀利,却有不小的弱点,仅能近距离使用,超过五十步威力就会减弱。
当然,这也可能同卫秋的力量有关。
但无论如何,以汉军习惯的作战方式,这种武器的确没有太大的用处,难怪两汉乃至其后数百年都没有出现。
卫秋翻身下马,孙媪等妇人先后围了上去,都想试试手。
“郎君,此种兵器可备于畜场。”熊伯对赵嘉道。
“备于畜场?”赵嘉转过头,表情中带着不解。
“此物类矛,然制作简单,且少用铁,也可不用铁,单以木削制,妇人青壮都可用。”熊伯继续道。
地处边郡,旁有恶邻,能防身的武器自然是越多越好。
几乎投枪刚一亮相,熊伯就意识到这种兵器的作用。固然准头比不上弓箭,杀伤距离有限,架不住制作方法简单,使用起来也很容易,几乎有把力气就能用。
制作牛角弓所需时日不短,制作长矛也要进行特别锻造,做投枪就简单许多。铁难得,那就少用甚至不用,或是改成石头、兽骨制作尖头,一样可以投入战斗。
最关键的是,这玩意成本低!
军队用不上,民间可以配备,遇上匈奴人就扔,准头不够数量来凑,一大把木抢飞出去,不死也能扰乱冲锋阵型,顺便吓出个好歹。
意识到投枪作用的不只是熊伯。
魏悦和李当户常年在军中,一眼就能看出这种武器的优劣之处。于军伍而言的确有些ji肋,骑兵更是用不上。但配给役夫和边郡青壮,多少能填补武器折损,对匈奴游骑的s_ao扰也能起到一定效果。
李当户甚至由此联想到战车,还兴致勃勃地和魏悦讨论起来。
先秦版战车防御不足,那就四周架木板;投掷有缺陷,就设法制成击发;平日用不上,直接用来冲击敌营!
如赵嘉之前所想,有些事不是做不到,而是眼前遮着一层薄纱,当世人未能想到。只要纱揭开,想象力和创造力无限扩展,天晓得以铲平草原为己任的西汉猛人们会开出什么外挂。
“此次来云中,实是获益匪浅。”讨论完战车,李当户背靠木桩,从绢袋里倒出两颗饴糖,一颗喂给坐骑,一颗丢进自己嘴里。
“哦?”魏悦转过头,用手臂拦住黑马,始终让它和李当户的坐骑保持一定距离。
“别装糊涂。”李当户哼了一声,用胳膊肘撞了魏悦一下,“要不是他年纪还小,魏太守的举荐奏疏早送到长安了吧?”
魏悦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李当户的问题,口中道;“前番献驯牛之法,天子赏赐四万钱。”
李当户顿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
“阿悦,他日入朝,赵郎君必当扶摇直上,说不得印绶还将高于你我。”
家世固然重要,却不能代表一切。
假若赵嘉不是年岁太小,连郎官都不能做,以他献上驯牛之法和新农具之功,大夫爵绝对跑不了。如果再得战功,晋升的速度绝对不会慢。即使不像李当户话中所言,也不会差上多少。
喧闹之后,青壮陆续散去,仅留数人清理靶子弓箭,将能用的送入仓库,不能用的送到厨下,用作生火之物。
少年和孩童们跟在青壮身后,背着藤筐,拉着拖车,捡拾地上的断箭。
妇人们回到灶下,抓紧烹制膳食。
因魏悦和李当户到来,多出三十多张嘴,还都是大肚的军汉,妇人们一番合计,制包子和蒸饼来不及,干脆多蒸粟饭,再多煮一些汤饼。
孙媪让人打开库房,取出半筐ji蛋,外加之前腌制的兔r_ou_和羊r_ou_。ji蛋煮到汤饼里,兔r_ou_和羊r_ou_架到火上烤制,刷上蜂蜜和酱料,不多久就香飘十里。
“阿青,孙媪让你和阿稚去取干菜。”卫绢穿着一身粗布裙,乌黑的发在脑后梳成辫子,为干活方便,衣袖在手腕处扎牢。
“晓得了。”卫青远远答应一声,将拖车交给阿麦,自己背上藤筐,和阿稚一起前往库房。
赵信和公孙敖走过,后者突然停住,将一只布包递给卫绢,等对方接过,也不说话,红着脸大步离开。卫绢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是一枚雕花木钗,先是一愣,随后看向少年的背影,竟也红了双颊。
“绢姊?”卫青背着干菜过来,见卫绢站着发愣,和阿稚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
卫绢蓦然被唤醒,匆忙收起木钗,接过藤筐,转身快步离开。
卫青和阿稚愈发感到好奇,将事情说给赵破奴,后者笑得古怪,也不给两人解惑,悄悄走到公孙敖身后,突然用胳膊勒住公孙敖的脖子,大笑道:“阿敖想妇了!”
公孙敖满脸赤红,用手肘去撞赵破奴,被后者轻松闪开。赵信趁机说出公孙敖满手伤口的由来,少年们轰然大笑。
卫青懵懵懂懂,依稀有些明白,又像是不明白。三头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满脸懵圈。
用过饭食,赵嘉将出塞记下的资料整理好,装入一只木箱,送到魏悦跟前。其中有经过填补的地图,沿途地形风貌以及匈奴别部的游牧区域。
魏悦打开看过,询问赵嘉:“皆是阿多此行所记?”
赵嘉颔首。
将木箱交给魏武,魏悦单手覆上赵嘉的肩,温和道:“东西我会交给阿翁,阿多明后日若得闲,无妨来城内,有南地商队入城,运来不少粟菽。”
听到有运粮的商队,赵嘉登时ji,ng神一振。
“谢三公子!”
“阿多总是同我客气。”魏悦的笑容变得无奈。
莫名有些过意不去,赵嘉张口欲言,突然被魏悦弹了一个脑蹦。
捂着额头,赵嘉愕然。
“阿多仍和幼时一样。”魏悦笑着倾身,眉眼弯弯,哪里有半点无奈的样子。
“我就说,和你一起长大,必定没少被欺负!”李当户突然跳出来,手里抓着一条羊腿,用力挥舞两下,对赵嘉道,“阿多,阿悦这性子改不了,不如你搬来上郡,一样有草场……”
不等李当户说完,突然被魏悦抓住肩膀,硬生生拖行数步。
“当户与阿多初识,该称君才是。”
整个过程中,魏三公子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始终温润和玉,和煦有如清风。但从李当户的表情来看,抓在肩上的手劲委实不小,轻易休想挣脱。
不多时,李当户丢开羊腿,开始和魏悦拳来脚往,引来一阵叫好声。
赵嘉站在原地,无语半晌,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该干什么干什么。
即使见面时间不长,他也能断定魏悦和李当户交情匪浅,不会出什么大事。再者说,这两位都是四百步外能钉穿箭靶的猛人,他这细胳膊细腿,还是退出安全距离,旁观就好。
江陵城
云梅被送入临江王府,整整四日过去,别说刘荣,连府内的美姬都未见一个。初来乍到,没有一个熟面孔,少女不敢随意向人打听,只能将自己关在屋内,在情况未明之前,轻易不见人面。
到第五日,终于有仆妇前来,言临江王召。
云梅心头微颤,立即打起ji,ng神,随仆妇离开居处,来到临江王所在的正殿。
殿门开启,一名宦者引云梅入内。
少女屏息凝神,低垂视线,依宫中所学,小心移步上前,俯身行礼。
“起。”刘荣声音稍显低沉,却不会予人压力。
云梅站起身,跽坐到下首,始终没有抬起目光。
“我闻谒者言,云姬出身云中郡?”
“回大王,确是。”
“想归家吗?”
乍听此言,云梅抑制不住心中愕然,猛地抬起头,对上刘荣带着暮气的双眼。
第五十九章
“妾想归,不能归。”
六字出口, 云梅伏身在地, 双手并拢在额前, 遮住泛白的俏脸,再不发一言。
刘荣凝视她许久, 方才开口道:“云姬,如今日不归,你恐再不能归。”
“大王, 妾不能归。”云梅的心开始狂跳, 手指微微颤抖, 用力咬住嘴唇。
“也罢,那就留下吧。”刘荣叹息一声。
“谢大王。”
“下去吧。”
“敬诺。”云梅站起身, 再次行礼。
或许是过于紧张, 云梅脚步虚浮, 眼前一阵阵发黑, 强撑着退出正殿。行至廊下时,恰逢一阵冷风袭来, 抬头看向y沉沉的天空, 鼻中突然一阵酸涩。
云中郡, 该下雪了吧?
回到居处不久, 即有谒者送来五匹绢、两枚金钗和一枚玉环。谒者让婢仆将东西放下, 笑着对云梅道:“恭喜云姬,大王赏赐。”
看着华美的绢帛和首饰,云梅并无太多喜悦, 反而涌起更多不安。在谒者离开之前,鼓起勇气,试探问道:“请问长者,与我同来的方姬现在何处?”
“方姬?”谒者脚步停住,转身看向云梅,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双瞳却是一片暗色,窥不出半分情感。
“云姬是言同行的家人子?”
“确是。”
“其未入王府,数日前旧疾复发,医匠言无治。”
云梅愣住,领会到宦者话中之意,脸色渐渐变得惨白。
“云姬聪慧,今后必有造化。方姬未入王府即发旧疾,无缘得见大王,实在是福薄。”谒者笑道。
留下这番话,谒者转身离开。
房门合拢,室内的光线陡然变得昏暗。
云梅脊背生出寒意,单手扶着屏风,慢慢挪回到矮榻边,疲惫地坐下,双腿曲到身前,头深深埋入膝盖,呼吸变得急促。
未见大王,未入王府。
福薄。
想起两人分乘不同马车,她再未见方姬,云梅不由得开始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拼命咬住嘴唇,才没有发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从外开启,婢仆点燃戳灯,驱散室内的黑暗。橘红的光映在墙壁和屏风上,婢仆的影子不断扭曲拉长,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云梅抬起头,眼圈泛红。或许是哭了太久,喉咙一阵火辣辣地疼。
一名年长的仆妇绕过屏风,对云梅脸上的泪痕视而不见,浅笑道:“云姬可歇息得好?该用膳了。”
仆妇话中暗示之意明显,云梅略微松口气,抹去泪水,从榻上站起身。
缓步移出屏风,看到矮几上的漆碗,云梅的视线落到仆妇身上,后者微微垂首,敬声道:“王府有北来的庖人,所制蒸饼炙r_ou_甚是美味,大王甚喜。”
蒸饼只有巴掌大,炙r_ou_也已片好,云梅吃下一个蒸饼,几块炙r_ou_,随后就放下筷子,转头看向仆妇,道:“我知晓制蒸饼的新法,请媪说于庖人,择日进献大王。”
仆妇抬起头,仔细观察云梅的神情,笑容中增添两份真意:“谒者所言不需,云姬聪慧。”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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