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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20节

    决意马踏匈奴,对草原的了解至关重要。

    早晚都要北上,晚去不如早行。何况有乌桓商人为向导,和匈奴别部混个脸熟,补全地图不说,探听情报也会容易许多。

    队伍离开畜场之前,卫青蛾来送赵嘉,当面递给他两只木瓶。瓶身细长,瓶口封得异常严实,更用布条包裹,确保不漏出半点。

    “阿姊,这是什么?”

    赵嘉拿起木瓶,习惯性地抛了两下,结果被卫青蛾一把抓住手腕,将木瓶又夺回去。

    确保封口无碍,少女才满脸严肃道:“这是伤药,我寻医匠配的,很是难得。你我长在云中,到底没深入过草原,此去诸事难料,总该有备无患。”

    “谢阿姊。”

    “不用。”卫青蛾又取出一个布袋,里面是一块金饼和五六颗金珠,和木瓶一起塞到赵嘉怀里。

    “阿姊?”

    “我用秦钱和粮换的。”抬手止住赵嘉,卫青蛾沉声道,“带着,不许推辞。未必能用上,好歹我能安心。”

    第一次进入草原,同匈奴别部接触,这些金子说不定能起大用。

    “依魏使君所言,此行莫要走得太远,早去早归。”卫青蛾叮嘱道。

    赵嘉点点头。

    “弓和短刀都要备好,箭壶也要装满,短匕可有多备一把?”卫青蛾关心道。

    “阿姊放心,一切都已经备妥。”

    赵嘉指了指马背上的牛角弓和箭壶,拍拍挂在腰间的短刀,又抽出藏在靴中的匕首,甚至还将手臂递到卫青蛾面前,现出藏在袖中的一缕寒光。

    亲自确认过,少女总算满意点头。

    “此去一路小心!”

    “阿姊放心!”

    乌桓商人亲自来催,言时辰不早,需得尽快动身。

    赵嘉同卫青蛾告辞,让孙媪和妇人们将孩童带回去。策马行出几步,又拉住缰绳,对身后的人挥手,大声道:“回去吧,我定会平安归来,更会带回肥羊犍牛!”

    卫青和三头身们趴在栏杆上,学着赵嘉的样子挥手,嘴里喊着:“郎君早归!”

    赵信和赵破奴站在一边,心情都有些沮丧。

    他们长在草原,对环境十分熟悉,若是引路,未必比不上乌桓商人。可惜条件所限,几人在草原流浪,和各部没有任何接触,遇上跑还来不及,哪里敢靠近。如此一来,自然不可能做成向导。

    不过少年们下定决心,努力增强体魄,每日勤练弓箭,早晚有一天,他们会随郎君一起北上。

    公孙敖站在卫青身侧,目送队伍渐行渐远,转头看向赵信和赵破奴几个,扬起嗓子喊了一声:“今日做完活,来比弓箭!”

    “比就比!”赵破奴昂起下巴。

    畜场的饭食好,少年都像白杨一样拔高。伴随身量一起增长的,还有少年们的力气。

    赵破奴s,he术本就好过他人,随着力气一日大过一日,已经能试着拉开熊伯的牛角弓。虽然还很勉强,但在少年中绝对是独一份。

    想起赵破奴的力气,公孙敖不服气地挥了挥拳头,其后转向卫青,见后者一副无关己事的模样,不满道:“阿青,你怎不帮我?”

    卫青抬起头,道出一句让公孙敖肝疼的话:“破奴力气最大,连阿稚都晓得。”

    “阿青,咱们才是一起的!”

    “都在郎君的畜场,何须分得那么清楚。”卫青跳下木栏,拍拍手,“魏叔说过,领兵打仗不能单靠勇武。阿敖该多习字,和我一起学兵法。”

    公孙敖看着卫青,似不能理解。

    在他的理解中,想要做将军就必须勇猛,不勇猛如何带军杀敌?

    “我不是说勇武无用。”卫青皱眉。他终究太过年少,道理存在脑海中,想要用语句准确的表达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阿麦转过头,开口道:“阿敖,弋弓和牛角弓哪个强?”

    “自是牛角弓。”

    “我们和阿青用弋弓s,he鹰,护得ji雏和鸭雏,你一人用牛角弓能做到吗?”

    公孙敖想说能,话到嘴边,终究没能吐出,泄气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卫青用力拍手,“我们用弋弓,轮番s,he箭,合力逼退两只黑鹰。阿敖用牛角弓,纵然s,he中一只,不等再拉弓,另一只黑鹰就会飞落。”

    赵信几人陆续走过来,听到卫青的话,脸上有明悟也有不解,还有些许的不以为然。

    “你们若能拉开牛角弓,就无需等到媪至才能杀鹰。”赵破奴道。

    “对!”公孙敖双眼一亮。意识到自己是在赞同谁的话,立刻沉下表情,扭头闭嘴不再言语。

    “我没说个人勇武无用。”卫青严肃道,“我只是劝说阿敖习字学兵法,这样才能杀更多敌人。草原上有那么多匈奴,纵然是再勇猛,一个人杀得完吗?”

    童子们围拢在卫青身边,大声表示阿青说得对。

    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抓头。貌似是他们没转过弯,想得还没有这些孩童深远?

    妇人们搬出木盆,准备鞣制羊皮。

    熊伯带着青壮从仓库取出工具,准备再造一个新圈。

    魏同随赵嘉北上,魏山留在畜场里,听到童子和少年们的争执,会心一笑,决定下次给卫青讲魏太守鏖战须卜氏,屠灭其麾下别部的战事。要是他没记错,赵功曹即是在那场战事中立功,一刀砍下匈奴什长的人头。

    与此同时,赵嘉一行离开畜场,依乌桓人指引的道路北上。

    出边界时,队伍经过一处烽燧台。

    恰好尉史巡逻至此,和候官一起拦下队伍,仔细查验身份凭证、大车上的货物以及携带货物的契券。发现车上有粟和盐,尉史神情变得严肃,就要召集军伍。

    领队上前两步,将一枚木牍递到尉史手里。

    尉史仔细看过,神情又是一变,顺着领队所指,果然认出护卫中有熟悉面孔。同领队低语几声,当下让军伍散开,放一行人离去。

    自始至终,赵嘉都没有出声。

    他清楚魏太守派来的人不会是摆设,沿途的一切都会打点清楚。至少在出边之前,不会有任何问题。

    队伍离开边郡,沿着乌桓商人选择的道路,进入茫茫草原。

    天气晴朗,从北吹来的风拂过高草,带着一丝丝凉意。

    赵嘉骑在马上,留意沿途地貌,将羊皮铺在马颈上,手持木炭条,不时落下几笔。枣红马打着响鼻,不时甩动脖颈,显然对脖子上多出一块东西很不满。

    中途休息时,赵嘉从布袋中取出饴糖,递到枣红马嘴边。枣红马卷走饴糖,大头凑到赵嘉胸口,轻轻顶了两下,引来少年一阵轻笑。

    看到赵嘉用饴糖喂马,乌桓商人立即出言提醒:“郎君,待见到部落牧民,莫要再如此。”

    知晓对方不会平白无故道出此言,赵嘉点点头,拍拍坐骑的脖颈,将装糖的布袋重新收好。

    歇息了不到两刻钟,队伍继续启程。

    随着逐渐深入草原,沿途所见的树木越来越少。出塞时还有成片的榆树林,现下即使有,也不过是寥寥几株。

    目光所及,尽是蔚蓝天空,遍地荒草。偶尔有小兽被从草间惊出,速度飞快的向前飞跑,很快就不见踪影。

    越向前走,景色越是单调。

    赵嘉记起鹤老所言的古城,讯问带路的乌桓商人。后者想了许久,还是没能想出来,赵嘉口中描绘的残垣究竟在哪里。

    “若是野粟,我倒是知道一些。”乌桓商人策马走在赵嘉身边,手指向前方,道,“那里有两座土丘,生有大片野粟,每逢粟熟,都能引来成群野鸟。可惜时节已过,现下已经见不到。”

    赵嘉抬起头,顺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的确能望见两座土丘。

    “那里是否有溪流?”

    “早年有,近几年见不到。要寻水,得再向前行五里。”

    乌桓商人讲解得十分详细,赵嘉当场取出羊皮记录。只是马上颠簸,写下的字迹像是ji爪扒过。

    乌桓商人能说汉话,识得的汉字却有限,遑论书写。见赵嘉执笔,嘴上一个劲恭维。赵嘉折叠起羊皮,听乌桓商人说什么“字甚好”,禁不住耳根发烫。

    到土丘的路貌似很长,车马行动起来,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探路的护卫最先抵达,在土丘周围搜索,没有发现乌桓商人提心的草原野人,也没有兽类出没的迹象。

    领队看一眼天色,询问乌桓商人附近水源所在。知晓距离之后,转头和赵嘉商量,趁天没擦黑再行一段路,其后扎营休息。

    “长者决定即可。”

    两人达成一致,队伍加快速度,中途不歇,一路驰过草原。

    赵嘉行在队伍中,感到风一点点变凉,身上的衣服显得单薄。但众人正抓紧赶路,不好在这时开口,赵嘉咬紧牙关,正打算强撑过去,虎伯突然调转马头,将一件皮袄递给赵嘉。

    “郎君穿上,草原风凉。”

    皮袄套上身,凉意被驱走,赵嘉暗暗舒了口气。虎伯又从马背解下一只皮囊,递到赵嘉跟前,道:“郎君饮一口再赶路。”

    取下皮囊的塞子,一股淡淡的酒味飘入鼻端。赵嘉转头看向虎伯,后者笑道:“三公子送来的,事情太多,仆一时忘记,没来得及告知郎君。”

    此时的酒多是用粮食酿造,度数不高,掺有不少杂质,有的甚至带着酸味,比起酒更像是醋。

    赵嘉幼时好奇,想尝尝西汉的酒是什么味道,只是一小口,瞬间脸都青了。

    恰好魏悦来寻他,一路找过来,看到赵嘉的样子,笑得停不住。最后竟把赵嘉抱起来,向上抛了两下。

    魏悦力气再是不小,终归是十岁出头的年纪。赵嘉再是三头身,也有一定重量。其结果就是,抛起来没接稳,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健仆和仆妇看到这一幕,下巴落到地上,半天捡不起来。

    魏尚听忠仆回禀,拍着桌子笑了半晌。当日晚膳,更让人呈上浊酒,故意摆在赵嘉面前。见赵嘉五官皱在一起,当场大笑出声。

    真心的往事不堪回首……

    赵嘉抓着皮囊,半晌没饮一口。

    虎伯看得奇怪,问道:“郎君,可有何处不妥?”

    实在过不去心头那关,赵嘉摇摇头,将皮囊重新塞好,递回虎伯手中,道:“虎伯自饮,我有皮袄即可。”

    虎伯倒也没坚持,将皮囊系回马上。

    季豹打马过来,没等开口,直接被虎伯瞪回去,“扎营后还要守夜!”

    季豹被骂得一缩脖子,被酒味吸引的护卫也尴尬得调过头,有的还咳嗽一声,故意策马上前两步,表示自己没盯着装酒的皮囊。

    日落时分,一行人终于抵达扎营地。

    领队组织人手,将大车围成一圈,并以最快的速度点燃篝火,烤热干粮,搭配r_ou_干吃下肚,再轮换着警戒守夜。

    赵嘉坐在火堆旁,和乌桓商人一起吃着烤饼,顺便打听草原部落的习俗。

    乌桓商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部落抢亲的风俗都没落下,甚至还自夸英勇,抢到部落里最美的女郎。虽然当场被女郎抽了一顿鞭子,事后又在妇公家服了两年“苦役”,到底是抱得美人归,引得不少儿郎羡慕。

    赵嘉听得有趣,想多问一些,见对方一副陶醉回忆的样子,咳嗽一声,将话又咽了回去。

    吃完烤饼,将记录的羊皮收好,赵嘉起身回大车休息。

    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嚎叫,领队和护卫同时脸色一变,当即挥舞着火把,照亮大车四周。虎伯和季豹抄起弓箭,连乌桓商人都一手抓起火把,一手拔出短刀。

    夜色中,星星点点的绿光陆续亮起,飘忽闪烁。

    赵嘉攀上大车,握着弓箭的手隐隐冒汗。

    在草原上,那些绿光只代表一种可能,狼群!

    第五十章

    夜风中,幽幽的绿光忽明忽灭, 不断从远处聚集而来, 像是萦绕不去的鬼影。

    领队和护卫举着火把, 照亮大车四周,粗略估算之后, 都是面露凝色。连乌桓商人都是面色发白,不可置信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包围车队的野狼超过五十只,哪怕是在草原深处, 也很少遇到这么大的狼群。何况商队刚出边塞不久, 尚未北行太远, 遇到这种规模的狼群实在是有些奇怪。

    “这附近是否有部落游牧?”想到某种可能,赵嘉转过头, 询问面有凝色的乌桓商人。

    “部落?”经赵嘉提醒, 乌桓商人恍然大悟, 立即道, “往西有一支高车部,往北有两支羌部。”

    “郎君的意思是, 附近可能有部落冲突?”虎伯道。

    “还不能肯定。”赵嘉攀在大车上, 沉声道, “这么多的狼, 实在是太奇怪了。”

    无论赵嘉的猜测是否属实, 都需找到胡部才能验证。目前最重要的是赶走狼群,确保不被野狼袭入营地。

    领队让护卫高举火把,在大车四周摇动, 组成一片防护网。狼群畏惧火光,不敢轻易靠近,但也迟迟没有退去,而是发出一声声嚎叫,在大车附近游走,寻找缺口,伺机而动。

    “这群畜牲倒是狡诈。”领队嗤了一声,将火把递给护卫,张开随身的强弓,三枚箭矢接连飞出,钉入三头野狼的眼窝。

    血腥气飘散,狼群出现一阵s_ao动。

    狼尸被拖走,很快被撕扯分食。

    “轮番打火把s,he箭,这些畜牲不肯走,就全杀了!”

    有大车作为屏障,护卫可以从容的开弓,无需担心被野狼从身后扑袭。

    唯一的阻碍就是天色。

    毕竟火把能照亮的范围有限,而人的夜视能力并不强,一部分护卫还有夜盲症,缺乏光亮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准确s,he中目标。但是,只要敢踏入火光范围的野狼,一头都逃不掉。

    十多只野狼陆续倒地,狼群终于生出畏惧,在头狼的带领下退后,隐入黑暗之中,再不敢轻易靠近。

    狼群退走后,领队下令停止s,he击,让众人轮换守夜休息。

    “守住篝火,严防四周,有畜牲敢靠近就s,he箭,无需杀死,驱走就行。”

    护卫领命,分作三班进行轮换。

    赵嘉本想一起守夜,却被领队拦住。

    “我等随行北上,其一就为保护郎君。有我等在,郎君大可安心。草原夜间风凉,明日还需赶路,郎君早点歇息,多套一件皮袄。”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嘉不好坚持。想起虎伯携带的皮囊,转身走到老仆身边,低声吩咐两句。虎伯应诺,将皮囊交给领队,并转述赵嘉之意。

    “诸位暖暖身子。”

    “多谢郎君!”领队笑了一声,朝赵嘉的方向抱拳,随后取下皮囊的塞子,自己饮了一口,递给守夜的护卫,一个接一个传递下去。

    看到护卫们饮酒的模样,赵嘉不由得产生怀疑:他们和自己幼时尝到的到底是不是一种东西。还是说味觉存在不同?

    想了半晌想不明白,只能归结为西汉的酒就是这样,众人习惯成自然,不会像自己一样喝到嘴里就脸色发青。

    见众人传递皮囊,乌桓商人舔舔嘴唇,表情很是羡慕。

    等到所有护卫饮完,酒还剩下一些。领队迈步走过来,从还想多饮的护卫手中抢过皮囊,递到乌桓商人跟前。

    “我?”乌桓商人很是惊讶。

    领队是斥候出身,对胡人有一定了解,没有多说,直接将皮囊塞给对方,示意他饮。

    乌桓商人接过皮囊,闻到酒香,举起来饮下一大口,抹过嘴角,大笑一声:“君且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必让你们平安!”

    赵嘉目睹这一场景,挑了下眉,下意识的拿出羊皮,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最后只能寥寥落下一句话:胡人好酒,欲结交,可赠。

    “郎君安心歇息,仆和季豹轮番守着。”虎伯从车上翻出几张兽皮,两张铺在车板上,另一张递给赵嘉,示意他裹在身上。

    车门车窗都能关闭,冷风还是会从缝隙中吹入。将车内的绢堆叠在一起,恰好可以用来挡风。

    赵嘉裹上兽皮,躺在车厢里,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哪里想到,闭上双眼,竟然是一觉到天明,狼嚎声都没能把他吵醒。

    待虎伯推开车门,叫醒赵嘉,天光已经放亮。

    商队众人早已经起身,多数已经用过饭食。除了烤饼之外,未燃尽的篝火上还烤了几条狼r_ou_,几名护卫用匕首切开,蘸着盐巴分食。

    大车被推开,看到残留在草地上的血迹,赵嘉意识到,在他睡着之后又有野狼接近商队,护卫嘴里的狼r_ou_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郎君,用一些。”虎伯送上烤饼和腌菜,饼内并未夹r_ou_。

    赵嘉先用清水漱口,洗脸的过程直接省略,三两口吃完蒸饼腌菜,睡意全部消散,跃身上马随众人启程。

    “走!”领队扬起马鞭,大车排成长列,车轮压过随风舞动的高草。

    清晨的风依旧有些凉,赵嘉裹紧皮袄,回望一眼昨夜的营地,青烟早在风中撕扯殆尽,篝火的余烬四处飞散,打着旋,落入草丛中,很快消失不见。

    日头越来越高,气温也随之升高。

    赵嘉反手抹了一下脖子,略有些shi意,担心着凉,不敢立即除去皮袄,仅是扯开前襟,让自己一点点适应。等到汗意消散,才将皮袄脱下,捆在马背上。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有护卫发出警报。

    领队抬起右臂,传讯的护卫在大车旁策马驰过,队伍迅速停住。

    “谁?出来!”护卫张开强弓,锋利的箭矢正对不远处的一处高草从。从身形判断,藏在那里的绝对不会是只兔子。

    许久没得到回应,护卫不耐烦,箭矢就要飞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突然传入耳畔,紧接着,两个裹着羊皮的妇人从草丛后站起身,满身满脸的脏污灰痕,头发蓬乱,压根看不清楚相貌。

    “草原野人?”护卫的弓箭始终没有放下。

    草原上处处潜伏危机,最无害的表象都可能暗藏杀意。护卫是军伍出身,自然不会因为对方是妇人就放松警惕。

    乌桓商人策马上前,建议领队不要耽搁,杀掉这两个野人,继续前行。

    “野人无法独自生存,这附近肯定还有。如果被盯上,比野狼还要麻烦。”乌桓商人说道, “早年有商队就吃过大亏,货被抢走,人也死了不少。”

    未等领队做出决定,其中一个妇人突然开口:“可、可是,汉家子?”

    妇人声音沙哑,话说得断断续续。

    护卫眉心微拧,见领队颔首,略微放低弓箭,开口问道:“尔乃何人?”

    “我、我是……汉人!”妇人声音沙哑,意识到自己满脸泥土,立即抓起一把青草,揉成团,用力擦在脸上。

    几下之后,泥土少去大半,现出一张称得上清秀的面容。

    “汉人?”

    “我家,雁门郡。”妇人越是焦急,话越说不利索,只能用双手不断比划,才勉强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三年前,匈奴南侵雁门、代郡。妇人全家被杀,自己也被掠走。这三年下来,她都被关在羊圈,过得生不如死。她曾试过逃跑,可没跑出营地就被抓回去,狠狠挨了一顿鞭子,差点死在当场。

    现如今,她全身上下都是新旧不同的鞭痕,有的已经淡化,有的刚刚结痂。

    “她,一同被抓!”妇人指着同伴。后者张开嘴,众人这才发现,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舌头竟少去一截。

    “你们逃出来的?”赵嘉策马走近,从马背解下水囊,递给两个妇人。

    妇人不接水囊,继续从地上抓起青草,用草根滋润喉咙。

    “前日,掠我们的部落被袭,很多胡人被杀。”说到这里,妇人脸上现出一抹快意,“我们趁乱跑,没有被抓。”

    “哪支部落?”领队开口问道。

    “掠我们的是高车人,杀他们的是羌人。”

    妇人在草原三年,已经能辨认出不少胡人,也能听懂一些胡语。

    之前匈奴诸部大会茏城,妇人所在的部落也曾前往。只是实力太弱,首领只能陪坐在末席,在稍后的比拼中,部落勇士都是名落孙山,被羌人好一顿嘲笑。

    大会结束后,几支高车部和羌部在回程时爆发冲突。这支高车部没有卷入,平安回到熟悉的草场。哪里想到,回来没多久就遭了黑手。

    对于妇人的讲述,众人都是半信半疑。乌桓商人认为无论真假都该将她们杀掉,只是领队和赵嘉都没开口,他再坚持也没用。

    赵嘉看向领队,后者明显在犹豫。

    似明白众人在顾虑什么,妇人开口道:“我们不是野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说话间,两个妇人竟一起除下身上的羊皮,现出层层叠叠的鞭伤,以及被高车人用火炭留下的丑陋疤痕。

    看到这些疤痕,赵嘉倒吸一口凉气。

    商队众人都是面现怒色,握住缰绳的手鼓起青筋。

    “高车人会在抓来的奴……丁口身上烙印。”乌桓商人中途改口,小心道。

    然而,确认两人身份,事情同样不好处理。

    他们此行是为同别部交易,顺便打探草原情报,带着两人明显很不方便。可如果就这样将她们留下,哪怕不遇到胡人和草原野人,也逃不过遍布草原的狼群。

    “带上我们,我们有用!我们能带路,知晓附近还有哪些部落。我们还懂一些高车话,如果遇到狼群,我们也能拿刀!”

    妇人绝非虚言。

    她们之所以能在混战中逃出,除了时机抓得好,更要靠抢到手的骨刀。在跑出来之前,她们联手杀死一个高车人,抢到一匹马。可惜马被狼盯上,不得不中途舍弃,一起逃走的同伴也陆续失散,最终只剩下她们二人。

    经过一番考虑,领队留下了两个妇人。没有分给她们马匹,许她们坐到车上。

    赵嘉从车上取出两套短褐,示意妇人们换下身上的羊皮。另外从布袋中取出烤饼,虽然有些凉了,好歹也能裹腹。

    妇人谢过赵嘉,将短褐套上身,随后就抓起烤饼,大口大口的啃咬起来。

    赵嘉策马走在旁侧,等妇人吃完烤饼,又取出身上的r_ou_干。妇人却摇摇头,灌下几口水,说道:“不能吃了,吃了就停不住,会被撑死。”

    赵嘉心情复杂,喉咙里像堵着石块,异常难受。

    “郎君无需如此,我们能活着就该笑。”妇人不再担惊受怕,身上有了力气,声音依旧沙哑,说话却顺畅许多,“那些死了的,疯了的,都用不着再受苦。还关在羊圈里苦熬的,何时汉家军队能横扫草原,她们才有活路。”

    妇人说话时,探路的护卫打马返回,报知领队,前方有乌鸦和秃鹫聚集,疑似妇人口中的高车营地。

    领队看向乌桓商人,后者的神情同样凝重。

    这支部落就在他们划定的行进路线上,如今出了事,附近的部落都会陆续迁走,对接下来的计划可是相当不利。

    赵嘉显然也明白这点,结束和妇人交谈,策马走到领队身边,商议是继续行进还是中途改变路线。

    “先去看看。”领队说道。

    非到万不得已,商队的路线最好不变。如果中途变更,会生出更多难以预测的枝节,更可能引来麻烦。

    对于领队的决定,赵嘉和乌桓商人都没有异议。

    队伍继续前行,不久,就看到天空盘旋的秃鹫和乌鸦,像是大团的y云,昭示着下方会是何等惨景。

    距离高车人的营地越来越近,斜刺里突然冲出几匹快骑,看穿着打扮和手上的武器,应是羌人无疑。

    “汉人?”为首的壮汉头戴骨盔,手上拿着一把草原少见的铁制骨朵。

    之前探路的护卫脸色骤变。

    他先前来时,附近并无这伙羌人的踪迹!

    “我等自南来,往诸部市货。”

    领队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仅是眼前这七八骑,开弓就能拿下。但对方大咧咧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显然留有后手,谨慎行事方为上策。

    “彼为何人?”

    “拓跋诘,羌部首领。”壮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车队众人,目光在装在绢和盐粮的大车上停留许久,似乎是想直接动手抢,又对护卫手中的弓箭有所顾忌。

    在边郡附近游牧的部落都清楚,这些往来草原和汉境的商人不好惹。遇到凶悍成性的,抢劫不成还会被反杀,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在得不偿失。

    拓跋诘看似粗莽,实则颇有些算计。

    他所部超过千骑,在别部中实力不弱。可惜之前和高车部一战,死伤接近两百,若是攻击这支商队,拿倒是能拿下来,但损失同样不会小。

    既然如此,何必冒风险?

    他手中有抢来的骆驼和牛羊,牛羊挑健壮的留下,骆驼又不会养,无妨和体弱的牲畜一起换给这些汉人。

    拓跋诘甩了下马鞭,令同行的骑兵收起武器。随后在马上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汉礼,用还算流利的汉话道:“这些车上都是货物?”

    领队点头,让护卫放低弓箭,但不要放松戒备。

    “可有铜钱铁器?”拓跋诘大手抓着骨朵,活似一头骑在马上的黑熊,“我有骆驼牛羊,可以换!”

    领队正要皱眉,赵嘉打马走上前,同他低语几声。

    拓跋诘的视线移到赵嘉身上,奇怪眼前少年是何身份。

    “拓跋首领,我并无铁器铜钱。”领队慢悠悠开口,“不过我有盐,可以常年市换。”

    “果真?!”拓跋诘双眼发亮。

    铜钱和铁器能提高部落的战斗力,而盐和粮食则能保证部落生存。

    听领队口称有盐,拓跋诘已经意动,得知他能常年市换,更是将骨朵挂上马背,搓着大手道:“我的部落就在北方数里,汉子一同前往,骆驼牛羊成群!”

    说到这里,拓跋诘又指了指车队中的两个妇人,笑道:“这样的奴隶我也有,汉子喜欢,可以送你!”

    听到拓跋诘的话,赵嘉只觉得怒气上涌,用力攥紧手指,才勉强压下怒火,没有当场发作。

    仿佛没看到众人的神情,拓跋诘继续道:“高车人,氐人,大宛人,匈奴人,我都有!”

    听他话中提到匈奴,赵嘉和领队同时眸光微闪。

    第五十一章

    拓跋诘盛情相邀,领队和赵嘉商议之后, 暂时放弃查探高车营地, 转道前往羌部驻扎地。

    空中的乌鸦和秃鹫仍在盘旋, 飞落之后又再次升起,似黑压压的y云, 始终萦绕不去。

    队伍转道时,两个妇人坐在大车上,打量走在前方的羌人, 视线凝固在拓跋诘身上, 双眼变得暗沉。

    “长者, 请转告郎君,要小心这伙羌人。”之前和赵嘉说话的妇人凑到车栏边, 对虎伯低声道, “若我没有看错, 当初袭击高车人的就是这支羌部。高车部落中有传闻, 他们还袭击草原商队,甚至连匈奴人都抢过。”

    并非妇人眼力超出常人, 而是拓跋诘的头盔和武器太显眼。尤其是他手中的铁骨朵, 纵然是在匈奴本部, 也要裨小王之上才能持有。

    至于说羌人袭击商队和匈奴, 高车人并不觉得如何。类似的事情, 一些实力强大的高车部也常做。老上单于时,高车部还曾联合起兵,虽然最后被剿灭, 却也让匈奴本部吃了不小的亏。

    虎伯对妇人点点头,中途休息时,策马走到赵嘉身边,转达妇人之语。

    赵嘉拔掉水囊的塞子,举到嘴边饮了一口,反手抹去唇边的水渍,看一眼正和领队说话的拓跋诘,低声道:“无碍,车上有毒烟筒。”

    在出发之前,赵嘉特地请示魏尚,希望能在商队中装备一些特殊武器,毒烟筒就是其中之一。

    和边军使用的不同,这些毒烟筒没有绑在长戟上,而是装在特质的木筒里,点燃后抛掷出去,能够放出大量的毒烟,而且点火效果极好。

    如果情况不对,商队中的护卫策马绕着营地跑两圈,就能让羌人的帐篷变成一个个大火炬。

    出发之前,赵嘉特地寻荒地做过试验,魏尚和魏悦都在现场。看到新制毒烟筒的威力,魏尚当场拍板,将这种武器装备军中。

    同行的长史提出,可在筒上嵌入绳索,飞甩起来扔得更远。两军交战,普通士卒来上一轮,就能让对面冲锋的骑兵阵型大乱。

    看到改良后的“新品”,赵嘉不得不承认,比起这些抄刀子和匈奴对砍、专门研究涤荡草原的边郡大佬,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受到了局限,当真还有得学。

    短暂的休息之后,队伍继续前行。

    跃身上马时,赵嘉发现右前方的草丛有些不对,正想让护卫去查探,带路的羌人已经策马冲过去,根本不用弓箭,直接挽住缰绳,让战马人立而起,狠狠地踏了下去。

    清晰的骨裂声传入耳中,羌人放声大笑,用胡语叫着什么。

    下一刻,草丛中冲出三四个赤身裸体,仅在腰间围了一圈兽皮的男人。各个面容凶狠,手中抓着石头骨器,其中一个还拖着一个半大少年的尸体。

    “是草原野人。”乌桓商人走到赵嘉身边,低声道。

    赵嘉没说话,双目紧盯前方。

    比起赵信和赵破奴几个,眼前这些男人更加凶狠,比起人更像是野兽。哪怕羌人驾马冲上来,照样不见半点畏惧,就地一滚避开马蹄,用手中的石头和骨器砍伤马腿,像野狼一样咬住战马的伤口,生生撕扯下一块r_ou_来。

    羌人愤怒大叫,立即张开弓箭。骨制的箭头虽钝,照样能轻易穿透野人的皮r_ou_。坐骑受伤的羌骑更是拔出短刀,对着野人一顿挥砍。

    羌人数量占优、武器占优,草原野人再是凶狠,终究无法用血r_ou_之躯对抗刀箭,陆续惨叫着倒下。最后一个野人转身想跑,拓跋诘在马上张开强弓,箭矢飞s,he而出,正中野人的后心。

    战斗发生得突然,结束得极快。

    在赵嘉看来,羌骑不像在杀人,更像是在取乐。这些草原野人在他们眼中,的的确确和野兽无异。

    “郎君,他们在展示强悍。”乌桓商人突然开口。

    赵嘉神情微顿,看向收起弓箭、满脸得意的拓跋诘,忽然冷笑一声。

    展示强悍?

    如果拓跋诘自以为聪明,怀揣此等心思,那可就打错了主意。

    又行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前方出现三名羌骑。

    看到排成长列的商队,以及为商队带路的拓跋诘,羌骑都很兴奋,手搭在嘴边,发出古怪的叫声。

    声音传出很远,在空旷的草原中回荡。

    大地传来一阵震动,更多的羌骑从地平线处涌来,马蹄踏碎高草,呼啸着奔至近前,声势惊人。

    拓跋诘大笑着举起骨朵,嘴里喊着什么。羌骑纷纷拉住缰绳,举起自己的武器,用胡语大声应和。

    赵嘉冷眼旁观,沉默地计算羌骑的数量,盘算着该用什么方法,才能将这几百人一举拿下,

    最后得出结论,想要快速结束战斗,投掷毒烟筒是最好的办法。杀不死更多,却能造成对方的混乱,等其互相践踏,形不成战斗力,大可冲上去补刀。如其分散逃跑,还可以在身后开弓,从容收割首级。

    换成两个月前,赵嘉不会如此冷静。假使知晓此刻脑海中描绘的场景,估计还会被自己吓一跳。

    只能说世事不由人,他想要彻底融入这个时代,想要在这里更好的活下去,想要护住身边之人,就必须进行改变。

    现如今,亲眼见到汉人被掠后的悲惨,见到草原上的真实,赵嘉就算是强迫,也要使自己武装起来。如果犹豫不决,不能坚定的朝目标迈进,最后留下的只能是不甘和悔恨。

    摸到缠在前臂上的匕首,想起出发前魏悦同他说的话,赵嘉闭上双眼,再睁开,看向羌人的视线犹如利箭,再不见边郡时的温暖。

    两支队伍合拢一处,数百羌骑行在左右,无论是草原野人还是伺机而动的贼盗,都不敢轻易靠近。

    途中遇到赶着牛羊的牧民,牛羊中间还混着不少骆驼。

    牧民显然没有经验,对这些骆驼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勉强维持住畜群不散,抓紧向部落的方向驱赶。至于将骆驼和羊群分开,难度实在太大,基本是想都别想。

    “首领!”

    带头的牧民是一个年约三旬的大汉,身上穿着左衽皮袍,四方脸膛,面色黝黑,眼底带着凶光,看向拓跋诘身后的大车,表情中是掩不去的贪婪。

    拓跋诘按住牧民的肩膀,对他摇摇头,随后转向赵嘉和领队,指着大群的牛羊和骆驼,高声道:“市给我们盐,这些骆驼换给你们,还有牛羊!”

    一路行来,拓跋诘同样在观察,他依旧不知道赵嘉的身份,却能肯定这个少年的地位不低,甚至能做商队一半的主。

    之前猎杀野人,主要是为试探赵嘉的反应。如果对方被吓住,事情就会简单许多。可惜期待的场景没有出现,这让拓跋诘变得谨慎,在牧民询问是否动手抢时,直接掐灭了对方的打算。

    “兵强马壮,牛羊成群,拓跋部强盛。”按照乌桓商人的提点,赵嘉笑着说道。

    拓跋诘被挠到痒处,哈哈大笑。

    队伍继续前行,拓跋诘不断打听能市给他们多少盐。知晓车上还有粟米,更是兴奋得直搓手。当即打消用病弱牛羊交易的念头,表示商队可以自己到新建的羊圈中挑,他绝无二话。

    别看被屠灭的高车部落弱小,首领的帐篷里着实藏了不少好东西。光是绢帛就有五匹,竟然还有半箱铜钱,拓跋诘着实发了一笔横财。部落勇士的损失都已经补足,剩下的骆驼牛羊都是抢来的,换出去压根不心疼。

    知晓首领带回商队,部落中的妇人和孩童纷纷走出帐篷,围了上来。

    每次有商队经过,都能换到不少好东西。尤其是汉人的商队,还能换到珍贵的饴糖,那是本部贵种才能享用的美味。

    看着兴奋的孩童,赵嘉的心情变得复杂。

    他们和畜场中的孩童何其相似。

    然而,见到被用绳子拴住,满身鞭痕,近乎被拖在地上爬行的奴隶,发现其中不乏孩子,赵嘉的心又瞬间变得冷硬。

    归根结底,在草原上举刀,是为了汉家百姓的生存!

    赵嘉一行抵达羌部时,云中郡内正举行一场特殊的演武。

    和历次点兵不同,这次演武并未大张旗鼓,在骑兵换上马具之前,演武场四周都是严密戒备,寻常百姓都不能靠近。

    魏尚登上高台,ji,ng壮的汉子立刻拿起鼓锤,用力敲击支在架上的皮鼓。

    咚咚的鼓声传出很远,连城内军市都能听到。

    三千骑兵皆身着皮甲,坐骑佩有高鞍马镫,伴着鼓声列阵,杀意凛然。魏悦一身黑甲,手持长刃,策马立在队伍最前。

    魏尚抽出长剑,鼓音瞬间一变。

    没有喊杀声,也没有高声喝令,魏悦猛然一拉缰绳,黑色战马先是慢跑,在大队人马跟上之后,不断进行提速。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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