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遇 作者:从此心安
第24节
江澄听得心花怒放,雀跃无双,蓝景仪一副了然的神态道:“书上都写了的。”
江澄恍然记起,那是许多年前的金麟台,那时的仙督还是一个戴着帽子,许多方面和怀桑很像的男人。
就在那一日,蓝景仪对他说:“其实爱不爱一个人,很简单就能看出来了。你是不是半夜睡不着觉出去乱走时也能遇见她?小时候遇险时总是被她相救?是不是她穿盛装的时候你喜欢看?是不是她做的饭菜你特别喜欢吃?书上都写得很清楚嘛。”
他当时信了蓝景仪,才明白了自己对怀桑的心意。
那么今夜,何妨再次信上一信呢?
05
治大国如烹小鲜。
江澄道:“以前景仪请你喝天子笑,你不挺喜欢喝的,说不比西凉葡萄酒差。你是绝食,又不绝酒,喝一喝。”
西凉王紧闭着眼,面对美酒佳肴,就像一名冰清玉洁的大姑娘面对登徒子般,看都不看,避之如洪水猛兽。
江澄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西凉王爱吃不吃,也不再相劝,只一个劲地巴望着窗外。
夜越来越深了。
当手下禀报仙督漏夜孤身前来莲花坞请见他时,江澄那颗老汉心,顿时如少女心般小鹿乱撞起来。
聂怀桑进来,第一句话便嘀咕道:“深更半夜,跑来囚牢看这厮”。这话很轻,但江澄竖着耳朵听得清楚,确实有股醋味,当下按捺狂喜,冷淡道:“仙督是来咬我的吗?”
聂怀桑一口银牙咬了又咬,开口道:“我是来请你回不净世的。”江澄道:“这么晚?”聂怀桑道:“无论多晚,你不回去,我是不会走,也不会放弃的。”江澄听他这么说,心中小鹿简直要直接从他嗓子眼撞出来化作一声狂啸,连忙稳住。
西凉王开口恳求聂怀桑饶过质子,江澄回忆着上回百仙会上,蓝曦臣是如何帮着聂怀桑主和、差点将自己鼻子气歪的腔调,拿捏模仿着帮西凉王的腔。聂怀桑起先还极力端着那副求贤若渴的架子,最后忍无可忍,若愚出鞘,直指着西凉王。江澄隔开若愚时,手抖得紫电跟着抖,已欢喜到了极致。
江澄道:“西凉王秀色可餐,我饱饱眼福就好,不劳仙督做宵夜了。”他仔细观察聂怀桑脸色,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只见聂怀桑明明闪过生气的神态,却极力掩饰,脸都憋红了。江澄只觉幸福到飘飘欲仙。
聂怀桑转身就走,一次也没回头。江澄拿着紫电,忘记收回,呆呆看聂怀桑慢慢越走越远,走到走廊尽头拐角处,突然又一步步折身回来,故意当着西凉王的面,一下把江澄壁咚满怀,做出种种不成体统的亲热姿态。江澄低头一笑,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对聂怀桑道:“怀桑,我们回家。”
第二日,莲花坞放人,西凉王领着六马十二兵,归于聂怀桑麾下,俯首中原武林。
06
聂怀桑看着满殿的糖醋排骨,冷静理智道:“进来。”
孝乌公进来,恭谨道:“仙督,查到了。”
聂怀桑神态如常,将手撑在额角,淡淡道:“说。”
“主母之所以察觉那只乌鸦,是那夜有户散修夜猎,一齐惊动了主母和那鸦。”孝乌公道,“那户人家真正算得上有修为的是妻子,名唤罗青羊。丈夫不过是个陪妻子夜猎的普通人,没有一丝灵力。他们还有个女儿,叫绵绵,待字闺中,却跟着出来夜猎,修为十分一般。”
“既然没有后台,只是散修,那便杀了吧。”聂怀桑随口道,“斩草除根,别搞得和金光瑶妇人之仁,对思思那样。”
孝乌公领命而去。
聂怀桑看着孝乌公的背影,感叹权柄和岁月的伟大。孝乌公刚来不净世时,何其心慈手软,胡氏中立不依,此人便连监察都下不去手。
如今这人,已和自己一样,越来越心硬了。
孝乌公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道:“说是散修,其实也不全是。罗青羊是多年前自己褪下家袍离开氏族的,属下不敢误事,特来禀报完毕。”
“自己脱下家袍?”聂怀桑奇道,“怎么回事?”
“好像是在百仙声讨魏无羡时,为魏无羡打抱不平。”
“是她。”聂怀桑折扇敲敲额角,道,“瞧我这狗啃过的记性。”
“她是魏无羡的红颜,蓝忘机的朋友,”聂怀桑道,“而且我大哥格外欣赏此人。”
聂怀桑道:“那算了吧,别动她,别动她全家。本也是,怪我做事太急,阿澄泼了我的菜,我去迁怒人家做什么。”
聂怀桑挥了挥手,孝乌公便恭谨退下了。
薛洋大咧咧又推门进来,看见满地糖醋排骨,挑眉道:“这么好吃的菜,就这么浪费了?”
聂怀桑道:“想吃啊,叫你家道长给你做去。”
薛洋叹息道:“真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聂怀桑听到这话,知道事已办成,笑道:“我就知道,这事只有你能做。阿澄太了解我,演技不ji,ng湛,哄不过他。”
薛洋与他相视一笑,活脱脱一对演技ji,ng湛的恶友。
地上的排骨放了糖。
还放了醋。
治大国如烹小鲜。
番外8:下手为强
ps:本文为乐乎满400粉点梗文,同时为《不遇》番外8。梗为景仪得知金凌成亲一直到凌仪初夜的故事,票数为20。
01大小姐要成亲了
蓝景仪从传送符蓝色的火光中走出来,蓝思追上前抱住他,颇为难过地捧起少年的脸,手指温柔摩挲过那道划过半边面颊的狰狞剑伤,皱眉微笑道:“就算治不好,你也还是很帅气的。”
思追从小到大都一样,根本不擅长说谎,蓝景仪心中闷闷地想,口中洋洋得意道:“那是当然的喽。不过思追你也不错,放眼整个云深不知处,你也就比我差那么一丁点,这姑苏第四美男的宝座,还是没人能跟你抢的。”
他拍拍蓝思追的肩膀,语重心长的样子让蓝思追轻笑出来。
蓝思追从记事起,便日日和蓝景仪待在一块,两人一同长大,还从没分开过如此久的时日。这些日子他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衣食住行都不习惯,对蓝景仪十分思念。
这两名少年亲密无间地行走在幽静雅致的云深不知处,穿戴如出一辙,皆白衫如雪头配云纹抹额。蓝景仪从怀中宝贝兮兮地掏出一朵金星雪浪,出口连珠地对蓝思追说话,眼睛闪闪发亮,蓝思追听得连露讶色,俯身小心翼翼地探手,指尖轻触金星雪浪娇艳的花瓣。蓝景仪又手舞足蹈,扒下抹额盖在双眼之上,模仿出一副出尘如仙的派头,并指虚虚朝蓝思追周身死x,ue点去,蓝思追瞠目结舌,尔后不断摇头轻笑。蓝景仪七手八脚将抹额又弄到额头上系紧,从双袖中掏出书香,颇为夸张地亮出各种招式,蓝思追观之紧张不已。
他们言笑晏晏,一路从垂柳湖畔走到蓝氏子弟住宿的院落。蓝景仪低头将手中的金星雪浪看了又看,道:“要是大小姐也能有一朵就好了,三年不谢,他一定会喜欢。”
“若你舍得菡萏姑娘亲赠之物,”蓝思追从袖中拿出一封红艳艳的滚金喜帖,微笑道,“不如七日后我们去金麟台喝金凌喜酒时,你便将花当贺礼送他这位新郎官好了。”
雨燕斜斜飞过院落屋檐,剪刀似的尾巴剪断了叽叽喳喳的少年笑语。
“景仪?”蓝思追对蓝景仪观颜察色,犹疑而担忧道:“你没事吧?”
蓝景仪呆呆看着蓝思追,木然道:“你说谁要成亲?”
“金凌。兰陵金氏的喜帖已遍发天下,婚礼筹备得十分隆重,要大宴群豪三天三夜花灯不落。”蓝思追将喜帖打开递到蓝景仪眼底,“这是金凌送给你的喜帖,你去南阳,我便先替你收着了。”
蓝景仪好半天才听懂蓝思追在说什么,双眼缓缓移到喜帖之上,只觉眼前时而发黑时而白亮到睁不开,好不容易才在满目的“白头偕老”“琴瑟和鸣”“郎才女貌”“百年好合”中,看见了“新郎金如兰”五个字。
“他要娶妻拜堂了……他给我送喜帖……”蓝景仪晃了一晃,自嘲道,“好、好……”
他笑得喘不过气来:“大小姐要成亲了。”
蓝思追见他模样,脸色大变,上前在他全身各处抚摸,检查有无伤口,同时甚为关切地殷殷询问,蓝景仪双耳嗡嗡回响,一个字都听不清。
他只觉心中大恸,疼得他硕大的眼泪一滴滴砸在青石方砖之上,开出朵朵深色的花。
蓝思追使劲去掰他的右手:“景仪松拳,你的手流血了!”
蓝景仪这才看见自己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r_ou_中,掐出血来,但并感觉不到疼痛。自己这淌血的右手之中,还牢牢攥着那朵莳花女赠予的金星雪浪。
金为花蕊玉为骨,三千宠爱此花知。
少年忽而气急败坏起来,他去揪蓝思追手中做工考究的喜帖,却直觉双手绵软无力连一个角都撕不坏。
蓝思追吓了一跳,正在这时,蓝景仪再也无法支撑,筋疲力竭地晕倒于地。
他手中还死死拽着那朵金蕊白瓣的花。
02想不到我蓝念年纪轻轻,竟要于病榻上一命呜呼了
天色一直都是暗沉的,窗外雨打芭蕉几日无歇,院落中蓝景仪拉着蓝思追种下的那些一串红,被连日的冬雨敲打,已全都谢了。蓝景仪是个天性柔软肝肠的酸人,起先还能撑着病体坐起来,边咳边伏在床榻持笔写些“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李清照凄凄惨惨戚戚之词,后来越病越重,到了食不下咽的境况,有心挣扎着歪在床头看几页诗词话本都不可得,便一直在病榻上挺尸,低低发着烧,每日神志不清一连好几个时辰,情况越来越糟。
他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数日,只觉得从出生开始,从没有这么难过。蓝思追日日都来看顾他,有一日不过跟着蓝启仁去料理些族中事务,回房时见蓝景仪病恹恹歪在床头,半边身子都落在床沿外,右手快伸直到地板上,那本他近日常翻看的《易安词》跌于地上,整个人陷入半昏迷中,雨水从敞开的轩窗斜落进屋内,蓝景仪的身上、床上全都被打shi了。蓝思追连忙几步上前将他扶好,关上窗,低声急道:“景仪,你病了,怎么不叫人呢?下雨了,你还不关窗?”
蓝景仪在他怀中默不作声,只是泪水像断了线似的,一道道滑落紧闭的双眼,满面都是泪痕。
蓝思追收拾屋子的时候,蓝景仪轻声说:“思追,我怕是要病死了。”
蓝思追心头一跳,柔声道:“你不过是出了远门,水土不服才生病的,不日便好,可别乱说。”
蓝景仪泪流满面道:“可是思追,我喘不过气来,我心里好苦,我浑身都疼,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
蓝思追将他的头双手搂在胸前,轻拍着不断安抚他,柔声道:“你不会死的。等十年之后,你我就是下一代蓝氏双壁了,我们从小便约好的,不是么?”
“可是这病好毒,它要生生折磨死我。”蓝景仪多日缠绵病榻,天天以泪洗面,从早到晚除了难受得不住轻声呻吟,几乎不再开口说话。他今日难得愿意张口,惨笑道:“想不到我蓝念年纪轻轻,竟要于病榻上一命呜呼了。”
话未说完,又是潸然泪下。
蓝思追心疼地抱着蓝景仪,觉得短短几日,他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原本合身的家服空空荡荡。
请来的大夫全都说不出蓝景仪这场大病的来龙去脉,只开些既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的温补之药熬着。自这次后,蓝思追便在满房的药草气味中,寸步不离守着蓝景仪。
冬雨淅淅沥沥,永远也下不完。云深不知处似乎到处都笼罩着一层隐隐约约的雪白雾气,湖畔上氤氲出沁人心肺的云霞,垂柳在雨幕中随风摇摆。
蓝景仪有一日躺在床上,轻声问蓝思追道:“我是不是很丑?”
蓝思追没听清楚,道:“你说什么?”
蓝景仪却不再说话了。
他破相了,当然是很丑,丑到仙督即位大典上,其他世家子弟对着他又骂又嘲。如今病得奄奄一息,更是形销骨立、面黄肌瘦,自然是面目可憎、丑陋不堪的。
过了许久,久到蓝思追以为蓝景仪不会开口了,突然听见蓝景仪凄凉地问:“大小姐的新婚妻子,是否美若天仙?”
“这还真不清楚,荀家主金榜题名入仕为官后便不在江湖露面了。不过,金凌新娘家是长安相当显赫的大家氏族,岳父是修仙界排入前五十的高手,还是当朝探花,荀家既是仙门大户,又是俗世官宦门第,位高权重江湖少有。”蓝思追笑道,“这样出身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能让金凌这种绝世美男子如此钟情,迅速看中、提亲、迎娶,应当是风华绝代的倾国佳人吧。”
蓝景仪垂眸默默听着,蓝思追惊讶道:“好端端说着话,怎么又哭了呢?”便去抽锦帕为蓝景仪抹泪。
蓝景仪心中一个劲地想,这病好折磨人,我心好疼,疼得生不如死,大概不日便会病死了。
蓝景仪低咳好一阵,白着嘴唇,气若游丝道:“我听昨日来看我的师弟说,短短半年,大小姐更加高挑俊美,又在世家公子榜上进了一步,如今是第二名了。”
蓝思追道:“是啊,金凌现在真的很好看,当了宗主之后,遍体贵不可言。我上回见他,有几眼都觉得他英俊到令人不敢直视呢。”
蓝景仪默默听着,只觉得又犯病了,痛不堪言。
“所有未婚女修都围着金凌转,示爱的香囊都快把他给吞了,可他看谁都冷冰冰的,他舅舅从前的坏脾气全转移给他了。”蓝思追想逗蓝景仪开心,有一句话想着君子不于背后议论是非,便忍着没说——金凌虽然对谁都是尖酸冷漠的晚娘脸,但对着他蓝思追的时候,晚娘脸显然更加y沉可怕,就像自己霸占了他什么宝贝不还似的。蓝思追本想和自己这位少年友人好生叙场旧,见状压力陡增,勉强客套一番便落荒而逃。
他想一想,道:“现下想来,金凌一定是那时便心有所属自己的新娘了。”
蓝景仪道:“思追,我累了,想休息。”
蓝思追扶着他躺好,温柔体贴地为他按好四个被角,要离开时摸摸蓝景仪的额头,才发现蓝景仪在无声哭泣,眼泪将枕头都打shi了:“景仪!”
“我和他当年初遇时,明明两人都差不多的。都是世家公子,蓝氏和金氏都是仙门领袖,两人在江湖小辈中论灵力论教养,也都旗鼓相当。他生得好看,可我也不差。他脾气不好,交不到朋友,我牵着他的手,逼他和我的朋友们玩。”蓝景仪哭得肝肠寸断,“怎么短短三四年,一切都变了呢?”
他成了高高在上,让人不敢仰视的一宗之主,世家公子榜的榜眼,左手擒弓无猜,右手持剑岁华,春风得意抱得美人归,不要几年,必会成为天下第一美男子。
可我呢?宗族衰败,面目丑陋,险些书香都毁了,是多么平平无奇、卑微的存在啊。
正哭得昏天暗地,蓝景仪突然翻身,险些滚落到地上,发狠去拽床头cha在云纹净瓶中的那朵金星雪浪,口中道:“菡萏姑娘,你骗得蓝念好苦!”
他久病不起,手无缚ji之力,颤抖着十指,努力去撕扯华美繁复的花瓣,被蓝思追连忙圈在怀中拦下来:“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最宝贝莳花女送的花吗?平时连换水都不让别人代劳,好端端地,为何要去做日后必然后悔的事呢。”
蓝景仪面如薄纸,哆嗦双唇,说不出话,在蓝思追怀中扑腾着,双目充满恨意地盯着那朵花,非要撕碎金星雪浪不可。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清楚自己病得太痛了,再不撕掉这朵花,不过片刻便要被这无端病痛活活疼死。
正在激烈地攻防,蓝景仪只觉得喉头一烫,不由自主浑身一抖,张嘴便干呕出一滩秽物来。
他看着床上的脏东西,奇道:“书中都写病到极点会吐血,怎么我却是呕吐?”
他还不知道,人伤心到极点,是会吐的。只是呕吐太不风雅浪漫,所以话本中一般不写。
正在奇怪,他心神一阵荡,张口又呕出一大口东西。他怕吐脏蓝思追的白衣,用手去捂,顷刻满口满鼻都是血腥味,殷红的血液从他指缝中流出来,滴在被子上。他瞪视着自己吐出的血,在昏死过去前,只来得及在心中大喊一声:吾命休矣!
03垂死病中惊坐起,新郎你从何处来
按理说,病痛之中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日子会捱得很慢。可蓝景仪倒觉得光y如梭,七日之期转眼便到,此刻的金陵台定是牡丹成海,大小姐一身红装迎来送往,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喜气洋洋地迎娶新娘。
这病十分古怪,难为他病得要死不活,还能脑海中成天介想着大小姐的新郎装是什么样子,而且越想越歪,从迎亲想到入洞房又想到掀盖头想到喝交杯酒。尽管明白不是君子所应为,他还是无法控制地继续想下去,只要想到大小姐和他那位美丽的新娘子接吻、圆房,就十分想死,他自己也没法控制。
他很想不管不顾地冲到金麟台去,质问金凌为何不打一声招呼就背着他偷人,是不把他当好兄弟吗?但他是云深不知处的得意门生,是世家公子,如今也有十六岁了,就算他蓝景仪不要脸,蓝氏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还是要脸的,不可能由着性子想什么便是什么。他只能默默地在房间中郁结缠心,不去金氏丢人,自个儿哀怨地病死罢了。
老天垂帘这乖孩子,蓝景仪不去就山,山来就他了。
他许多年之后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那是永乐二年的十一月二日,连绵七日的冬雨停而转晴,如天公作美,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日。灯漏敲击四声,时辰刚到未时,正是八抬花轿进门、新郎官迎接新娘的吉时。蓝思追也听见了灯漏鸣时,道:“金凌此时可一定要接到新娘子啊,不然便不吉利了。”
蓝景仪微微苦笑,心如刀割,蓝思追端起那碗药水道:“景仪乖,张嘴喝药了——”突然云深不知处彻响被闯入的示警之声。
示警之声大响,蓝思追豁然起立放药碗到床头,将剑架上的书香双剑塞到蓝景仪手中,一甩抹额便提剑冲了出去。
蓝景仪藏入被子里,气若游丝地握紧书香,心想如果等会有敌人冲进屋来,自己便出其不意使双剑将他刺两个透明窟窿,再打翻药碗迷他双眼,怎么样也要杀死一个,定不会辱没家门。
屋外人仰马翻,乱哄哄打成一团,好像听见蓝思追罕见的惊呼声,依稀还夹有一道十分华丽的贵族腔调,竟有点像金凌的声音。蓝景仪病恹恹的,听辨不出太多讯息,忽而有道声音砰砰砰跑入宅院,疯狂地一间间踹门,不断往这间卧室逼近。
蓝景仪屏息凝神,待到自己的房门被那人重重踹开,便紧紧握住书香气运丹田,随时准备在被子被掀开时暴起攻击。
“蓝景仪!”门刚被蹬开,那人便心急火燎地大声呼喊,“蓝念!”
蓝景仪周身杀气顿泻干净,将书香收回袖内,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惊呼道:“大小姐,你从哪里来的?”
金凌一身红装,上衣外罩着金丝圆领无袖硬纱外套,曳撒下摆处绣着大红织金的金星雪浪,头束珍珠金冠,腰封和金冠下都垂着红色织锦长带,手持金弓无猜,一根金羽箭被他以拇指和食指搭在弦上。这明艳的打扮更凸显他凌厉贵气的英俊,自有一股无法言说的风流倜傥。蓝景仪见他英俊无俦的风姿,一瞬看得呆了,连病也顿时好了大半。
“念念!”金凌一见蓝景仪,立刻呼出一口气,欢呼着扑到床上,单手抱紧蓝景仪,将金羽箭放回背后箭囊,“还好没误了接你的吉时。”
蓝景仪惊惶道:“你箭头有血……”
“念念别怕,血是不长眼来拦我的金语冰长老的。”金凌立刻道,“我s,he伤了七八位长老才逃婚出来,云深不知处一位蓝氏门生我都没伤到,可注意了。”
蓝景仪:“……”
“你怎么消瘦了这么多?老古板说你病重,我听了之后真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干翻他们便来看你。”金凌殷殷双手抱着蓝景仪,不住关怀道,“床头这碗是药吗?你病得要紧么?你现下哪里疼?要我喂你喝药吗现在?”
“你等等,”蓝景仪虚弱地挡住想压倒他的金凌,他现在已经比金凌矮足足一头了,道,“云深不知处设有结界阵法,外人无法用传送符出入,你又是怎么从金麟台跑到这儿来的?”
“你忘啦?两年前你带我潜入禁书室查义城杀猫案,为我在禁书室里开了个后门。”金凌顾盼神飞道,“你不喝药就快走吧,我的好念念,老古板——不是,是蓝启仁老师还被我绑在太师椅上,等着我带你回去二拜高堂呢。”
蓝景仪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迷糊不已:“你在说什么?你……长安荀氏,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呢?”
“她才不是我妻子!谁又要娶她!”金凌立刻翻脸恨声骂道,“一个两个趁我舅舅不在造反,硬要逼我听他们的掌控,哼,以为倚老卖老我就会被他们哄住吗?是个探花我便会怕吗?等我舅舅还有聂叔叔从南阳回来,给他们颜色看看!”
他气急败坏道:“要是小叔母还活着就好了!她最疼爱我了,她要是还在,什么金语冰、金语海——哼!”
蓝景仪一颗心砰砰直跳:“大小姐,你没有心悦荀姑娘吗?”
“我怎么会喜欢她!”金凌敲了蓝景仪额头一下,“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蓝景仪捂着额头,心中却甜滋滋的,窝在金凌怀中抿唇一笑。
蓝景仪紧张而郑重道:“你是逃婚来投奔我的吧。你放心住下,在你舅舅回来前,我绝对不让他们把你抓回兰陵。”
他拽着金凌新郎装的红袖,生怕金凌不信任自己,金凌却忽而不顾蓝景仪本能地蹬踹推拒,一下打横将他抱起,道:“念念~~这亲还是要成的,不然我堂堂一宗之主,喜帖都发出去了,在天下豪杰面前丢脸,以后怎么掌管金氏?”
“我早就算计好了,今日啊,来个将错就错,震死族中那些老不死的。”金凌亲热地对浑身僵硬的蓝景仪道,“我的念念,今日就是你嫁入金麟台的大喜之日,我以后一定会对你要多好有多好,你便帮我救个场,代荀小姐嫁给我吧,成不成?”
他口中说着商量的语句,态度上好,但行动上根本容不得蓝景仪有一丁点异议,霸王硬上弓便要带蓝景仪走。
蓝景仪大呼小叫,无论说什么都没用,金凌来时本颇为狼狈,头发凌乱、喜服不整,袖口卷在肘部,一副一路与人干架的模样,此时却神清气爽,真真像个迎娶美娇娘的新郎官状态。
他甚至将不住双手捶打推拒他肩膀的蓝景仪在怀中掂了掂,不满道:“你怎么这么轻、这么痩?!我就说云深不知处的东西压根不是人吃的,以后你跟着我吃香喝辣,包你被我养得白白胖胖~”
“白白胖胖个鬼啊!”蓝景仪急道,“大小姐,你再胡来,我、我就要动手打你了!”
金凌抱着他往外冲,蓝景仪怎么恐吓、打他都没有用,更无法让他冷静下来。蓝景仪急得不行,将心一横,重重一口咬在金凌肩膀上。
金凌疼得缩了缩,反倒把蓝景仪抱得更紧,御剑岁华一路横冲直撞,道,“原来念念喜欢玩野的,没事,我会很体贴地配合你的。”
蓝景仪听他这么说,心中一片绝望,又担心再咬下去真要受伤见血,只得松了口,疯狂拳打脚蹬,金凌反而失心疯般不住低笑,似乎心情好得飞起。
蓝景仪百般挣扎不脱,便破口大骂起来。他起初说:“我不是断袖!”金凌眨眨眼道:“好巧,我也不是。”他又骂:“你要人救场当替身,全天下那么多倾慕你的少男少女,个个温柔美丽,凭什么你偏偏来消遣我?我蓝景仪就算再不成器,也不会去当荀小姐的替身!”金凌柔声道:“我明白的。在我心中,念念就是念念,天下仙门百家,只有你一个念念,并不是谁的替身,更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你。”
他也不知为何今天的自己如此好说话,只是逃婚出来,抢了蓝景仪去成亲,抱这羸弱的少年在怀中,一颗心便无法自控地软成一滩春水,他并不知道原因,也无甚兴趣探究原因。
蓝景仪心中又乱又甜又怕又酸,还微觉苦涩,将他整个人搅得乱七八糟,反而说道:“你要当着天下人面前成亲立威,也该找个世家显赫、容貌美艳,配得上你的。抓我去干嘛,你以前常说我丑,怎么今日自己不要颜面了?”说到最后半句,眼眶又红了。
“我那是逗你玩的,你一点都不丑。”金凌低声说完,将蓝景仪搂得更紧,无论蓝景仪再怎么闹,都不再说话了。
蓝景仪头晕眼花、心乱如麻,他自己被激烈的感情吞没快要窒息,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不住破口大骂,仿佛要将自己听闻金凌成亲后那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七日找金凌通通算账,到底骂了些什么,自己也迷迷糊糊,不大清楚。
“蓝景仪,你要再喊一遍蓝思追,”突然,他听见金凌恨得咬牙切齿道,“我晚上便要真的欺负你了。”
蓝景仪被金凌目光灼灼地看着,不知为何,手足俱酥,脸滚滚发烫。
金凌的脸也红透了,不料正在此时,一道剑影后发先至,击中岁华剑柄,又快又准地将金凌打下剑来。
蓝思追云纹抹额无风自动,少年老成的脸上表情严厉,将佩剑“天勾走取”接于手中,喝道:“金宗主不去娶亲,闯我家门,掳我子弟,是欺我云深不知处无人吗!”
“我真搞不懂,为何那么多人将你同我齐名,你多无趣啊。”金凌落地,蓝景仪便抱不住了,他左手扣住蓝景仪手腕,右手将岁华搭回腰间剑鞘,微微抽出一截金光璀璨的剑身,眯眼道,“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我看在念念面子上,不想伤人。奉劝你识相便滚开,别误了念念和我拜堂的吉时。”
蓝思追右手持剑“天钩走取”,左手扶着他的古琴“天钩耳卯”。他这两样法器,虽然名字古怪,气质却和主人十分贴切,剑那是又白又亮又直,琴那是又正又雅又黑,总之和蓝忘机的法器很像,当然是不会放人。
“金如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想了想,终究再也憋不住,低声抱怨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多人将你我齐名,分明不是一类人。”
s,he日之征后,百家人才虽谈不上凋零,但与前辈比之远矣,并无少年英豪人物。时人云“动金凌,静思追”,这齐名的两位少年却从未交过手,这次终于险些要比个手段高低,看究竟是这动的胜过静的,还是静的胜过动的。
架并没有打起来。金宗主一句话将蓝思追正欲拨弦的手指惊得悬在天钩耳卯上方:“你家蓝念,早在第二次围剿乱葬岗的前一夜,便已经是我的人了!”
他不顾蓝景仪强撑病体地挣扎抵抗,一把将他额上的云纹抹额硬扯下来,占有意味明显地搂住脸色苍白慌乱的少年,耀武扬威高举那条抹额:“认了吧,生米早就煮成熟饭了。”
这时其他蓝氏门生和侍卫家仆才赶上蓝思追的速度,追到了这里,一来便看见逃婚的金宗主顶着那张美艳凌厉的脸,霸王硬上弓般扯下蓝景仪的抹额,口说引人无限遐想的话语,只觉得恍若梦中。
直到蓝景仪害臊得受不住,摸出一张传送符朝地面一砸,面红耳赤地领着金凌消失,蓝氏众人还回不过神。
“一夜?已经是我的人了?生米煮成熟饭?”蓝思追满面通红,不住扪心自问,“金凌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样吗?不是我想的那样吗?是从前便摘了景仪抹额,还是说……到底是什么他倒是说清楚啊啊啊啊啊——”
他想入非非之时,身后众人当然也在嘀嘀咕咕。有位女修红着脸问友人道:“景仪师兄……这是和金宗主私奔了吗?到底算逃婚还是算抢亲?”
蓝思追立刻恢复严肃冷静的小蓝忘机表情,转头低喝道:“不准乱说!”
在使了禁言般的良好效果中,他收起天钩走取,望着兰陵方向,低声道:“启仁老师此刻还在兰陵当婚典的座上宾,等老师回来再说吧。”
04送入洞房
蓝景仪被金凌硬扯着对蓝启仁跪地奉茶时,蓝启仁的表情只让他想到四个字“我死定了”。
在“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的婚礼中,他不是踩到金凌的脚,便是撞翻了主祝者的香案。金凌暗中扶了他一把,道:“你怎么搞的,这么紧张?”蓝景仪哆哆嗦嗦道:“我之前从没有拜过堂,所以难免紧张些。”金凌啼笑皆非道:“我难道之前拜过堂吗?”但却被蓝景仪卖蠢般的这句话取悦彻底,之后不再提起,只用力握紧蓝景仪的胳膊,温柔引导。
在拜高堂时,被迫接受新人磕头的蓝启仁终究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蓝景仪本能地掀开盖头,一下便对刚骂出第一个字的蓝启仁用了禁言。
他看见蓝启仁目眦欲裂的双眼和“回去抄家规一千遍”的口形,抖若筛糠,将盖头慢慢放下,心中想死了死了,认识金如兰后,我破家规的记录怕要比肩夷陵老祖了。
对蓝启仁用禁言,他做梦也不敢想。但一想到要让金凌在天下人面前出洋相,继续迎娶他被逼指婚的女人,手便出在了心之前。
他佩服极了金凌在金麟台事先安排好的那些得力干将。金凌没有迎娶八抬大轿的探花千金,赶在吉时前和一身白衣的自己通过传送符“嗖的冒出来,当着天下人面,有侍从将早已备好的大红盖头朝自己脑上一罩,便开始若无其事地奏乐鸣礼、c,ao办婚典。
满堂宾客都惊得魂不附体,不是探花千金也就罢了,嗖嗖冒出来成亲也能忍,但迎娶一个男人,还是个破相的白衣男人,简直太令人惶恐了。
可怜这些嘉宾还不知道,青出于蓝却胜不了蓝,一个月后金凌舅舅嫁自己的那场大c,ao大办的婚典,才叫荒天下之大谬,令人毛骨悚然。
蓝景仪不知道自己陪同宗主远行的这段时间,金凌究竟苦心布局了多久,才能将局面控制得这么好,宾客只敢以眼神和口形交流,欧阳子真手中酒杯都掉到他爹欧阳仲真大腿上了,全场依旧一声尖叫都没发出来。
要是换自己,肯定大呼小叫个不停。
他好像还看见,金语冰、金语海等数位金氏长老或垂头丧气、或双目冒火,其中数人胳膊上还绑着崭新的绷带,应是刚负了伤。
到了夫妻对拜时,蓝景仪透过盖头看见面前那坨绣着金星雪浪的软垫,顿时眼前一亮。
他没吃过猪r_ou_,却见过猪跑,知道这最后一拜有抢前头跪的习俗,谓谁跪在前面,以后就可管住后者。一个月后聂怀桑和江澄成亲,江澄没抢过聂怀桑,还闹了新娘拂袖而起拒拜的笑话。
于是,主祝一声“夫妻对拜”刚说到一半,蓝景仪便一头拜倒下来,边拜边飞起一脚踹飞了对面的垫子,心中一阵低级趣味的狂喜。
满堂宾客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蓝景仪耳听最近那道笑声是华丽的贵族腔,立刻转头,偷偷撩起盖头去看金凌。
只见红衣金凌意气风发,眼睛、嘴巴、牙齿、每一根头发丝都在笑,正温柔看着自己。蓝景仪从未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也从未见他那么英俊潇洒过,一时不由心脏狂奔,面红耳热,万分羞恼,暗中怪罪金凌装成熟,反倒累得自己丢人。
金凌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蓝景仪先拜,十分满意地走过来,轻轻将盖头盖好,又亲手跑出老远将垫子取回来放到原处,拍了拍灰,跪下来,完成了夫妻对拜。
整个金麟台灯火通明,众宾客心想来都来了,喝彩几声总不会少块r_ou_,虽然惊世骇俗,也算买一赠一看了场好戏,又有三天好吃好喝招待,何不给个面子,万一得罪了金氏,或者金氏的舅舅江氏,甚至金氏的舅妈仙督,那还得了,光三毒圣手那个护短的脾气,以后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他们想通得很快,顿时喝彩如潮。
整个金麟台张灯结彩,迎娶蓝景仪过门。
赞礼者扬声唱道:“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05我不是断袖+我也不是断袖
金凌先是温文尔雅,随后边笑边额角青筋乱跳,最后拳打脚踢,终于将一波波妄图闹洞房的少年轰走。他搓着手走入洞房,便看见蓝景仪已自行掀了盖头,呆呆望着墙上一幅字出神。
“你觉得好看吗?”他走到蓝景仪身边,一本正经道,“我也觉得很好看。”
蓝景仪脸色一红,嘀咕道:“你少消遣我。”
“真是冤枉。”金凌道,“我若觉得不好,又怎么会巴巴挂在自己床头,算起来,正好挂了四年。”
那是一副字,写着“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一句诗,被云纹图案的绢帕ji,ng心装裱,字迹和蓝景仪前几日在莳花女园中最后写的那种字迹几乎一样。
“我想起来了,四年前你舅舅来云深不知处,要为你实地考察一番,再决定是否送你来求学。”蓝景仪道,“我和思追奉命对江宗主各自表演了一番,他弹琴,我写字——便是这副,李太白的《长干行》。”
“你还真是个满肚子风花雪月的小家伙。”金凌微笑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很好,这很符合你的风格。”
“我那时才十二岁,字写得不好,却特别爱显摆。”蓝景仪摇头道,“江宗主说,阿凌的弓恰好就叫‘无猜’,真是缘分,便让我将字赠送给他了。”
“你还说你字写得不好?你都不知道,我舅舅回去是怎么夸赞你的,边夸赞边埋汰我,以前可只有乌晚风享受这等待遇。”金凌道,“我从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这副字开始,便……”
蓝景仪好奇道:“便如何?”
他们在云深不知处读书时,因金凌大蓝景仪两岁,便先半年入学,严格算起来只是校友,并非同窗,求学的一年期间,两人只于藏书室被蓝启仁罚抄家规时撞见过几次,打过几面交道。金凌年幼时性格颇有缺陷,根本没有相熟的朋友,以至莫玄羽献舍后金凌同蓝氏一众少年重逢,一时都没认出他来。蓝景仪那副字底下没有明晰的落款,只写着ru名“念念”两字,直到去年金凌邀蓝景仪来金麟台玩,他手把手教蓝景仪金氏特有的拇指食指扣弦s,he箭法,见蓝景仪做笔记,才意识到自己少年时只见其字便喜欢上的那个“念念”,竟然正是眼前少年。不过自己并非断袖,便不再提及,谁也没说。
他转移话题道:“你的病还难受么?我这里有的是药。”
他停一停,想起一件往事,抬起蓝景仪下巴,摸着他脸上的伤痕笑道:“不过这回我可不像一年前那般心慈手软了,你若胡闹不肯吃,我便将你四肢绑在床榻上,逼着你吃。”
蓝景仪粗心直肠,遇事从不细想,也不多作怀疑,立刻摸着自己心口,啧啧称奇,惊喜道:“真的病都好了!我一见你,无药自愈,天地间造化万物,竟然如此神奇。”
随后他拍开金凌的手,道:“大小姐当了宗主了不起啊,都会逼人吃药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金凌话只说半截,又对蓝景仪笑道,“这个宗主,换给你当,你要不要?”
蓝景仪连连摆手道:“那怎么成!而且我是来帮你救场的,等你彻底摆平了金氏那些长老,或你舅舅回来,我还是要回云深不知处的。”
金凌冷笑几声,并不接这个话茬,微笑道:“也是,你还是当个宗主夫人,我来帮你管下人,你直接对我耳提面命,岂不美哉?”
他平时鲜少这般温柔轻语,可今日不知为何,看见蓝景仪呆在自己的洞房中,便忍不住轻声说话,连连朝他微笑,自己也控制不住。
他笑起来,俊美不亚于江澄,蓝景仪看得目瞪口呆,舌头都伸不直了。
金凌又微微一笑,将红烛灭了,柔声道:“睡吧。”
他们被送入洞房后,已各自被下人按婚典的规矩清洗完毕,当下便于金凌红彤彤的床榻上并肩睡下了。蓝景仪本以为今日遭遇诸多惊吓,理应一睡不起,但金凌就挨在自己身边,他根本无法心平气和,身体起了许多看话本香艳桥段时才会起的反应,虽然灯已经灭了,眼前却清清楚楚看见金凌的一颦一笑,只觉得又热又焦灼,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过了许久,金凌哑声开口道:“你也睡不着吗?”
“原来你也醒着。”蓝景仪叹气,“姑苏蓝氏亥时息卯时起,现在才戌时,所以睡不着。”
金凌停了一停,突然转过身来,将蓝景仪紧紧拥在怀中,蓝景仪立刻也将手缠上他的后背,两人仅着中衣的身躯贴在一处,蓝景仪只觉得无比心安。
金凌便吻住了蓝景仪的唇。
他边吻边含糊地赞美道:“念念,你的唇好软。”
蓝景仪换着角度与金凌摩擦着双唇接吻,从鼻子中哼了一声答应他。
金凌与蓝景仪分开后,依旧搂成一团,低头看着蓝景仪黑夜中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道:“我不是断袖。”
蓝景仪轻声道:“我也不是断袖。”
话刚说完,两人也说不上谁更主动,反正又吻到了一起,而且这回金凌大胆地伸出了舌头。蓝景仪皱眉抵挡一阵,却大病初愈,没有气力,很快便被金凌撬开牙关,舌头灵活地探入口腔。两人的舌头迅速彼此纠缠席卷起来,蓝景仪只觉得自己每颗牙齿及其牙龈都被金凌情色意味十足地舔舐遍了。
金凌吻得情难自禁,接吻的感觉实在太好,干脆抱着蓝景仪翻了个身,压在蓝景仪身上越来越深地吻下去。蓝景仪逐渐喘不过气来,捶打了金凌几拳,又软软攀住了金凌脖子。
两人难舍难分足足吻了两刻,蓝景仪实在要窒息了,金凌才将他放开。
蓝景仪双腿被金凌不知不觉间挤入一条长腿,他满面潮红,气喘吁吁地对金凌道:“我不是断袖。”
“我也不是断袖。”金凌胸膛亦激烈起伏,道,“念念,我们圆房吧。”
说完根本不给蓝景仪拒绝的时间,激烈的吻如天女散花般洋洋洒洒铺在蓝景仪身上。他脱去蓝景仪裤子,双手不住揉捏蓝景仪双腿,尤其是大腿内侧和臀部缝隙之间,蓝景仪十根脚趾都绷直了,他的手才缓缓向上,从蓝景仪中衣下摆处摸进去,不住揉捏蓝景仪的胸膛,双手朝外,一点一点在衣料撑破的声响中撕开了蓝景仪的衣衫。
蓝景仪双手无助地揪紧了身侧床单,他感觉到金凌压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只觉得膝盖发软,但又十分缠绵,陌生中又舒服又害怕,轻声道:“不要……我不要……”
说完便微微挣扎。
金凌连忙安抚住蓝景仪,将撕开的中衣一把从蓝景仪身上扯下,硬扯开了两条衣袖,看也不看地往地下一扔,轻声问道:“怎么睡觉还穿着袜子呢?”
蓝景仪感觉自己赤身裸体,羞得不行,回答金凌的声音都在发抖:“我生着病,冬天了,怕从足底着凉。”
“嗯。”金凌道,“那你便继续穿着吧。”
他说完后,再也无法忍耐,又扑到蓝景仪身上,不住用自己bo起的性器摩擦挑逗蓝景仪微微抬头的前端,双手在蓝景仪浑身各处又捏又揉。
蓝景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只觉得金凌双手肆虐过的地方都燃起熊熊烈火,灼热逼人,便一连声道:“不要,不要……”
金凌一一拨开他抵抗推拒的手,道:“可是念念,你既然嫁给我,便该知道今晚会洞房的。”
“可是我怕,”蓝景仪道,“大小姐,饶过我吧。”
他不喊金凌那个名字还好,一喊金凌就浑身难受,当下冷笑一声,不再温言安抚哄骗,直接三下五除二将自己剥了个干干净净,拉开蓝景仪大腿,便硬要挤进去。
蓝景仪疼得眼泪水立刻飚出,在床褥上像一尾脱水的鱼,疯狂扭腰踢腿欲图逃离,却病得手无缚ji之力,只能一点点眼睁睁看着金凌的利刃挤进小x,ue,疼得只能大口呼吸,嘤嘤哭泣起来。
“不要!呜呜……你弄疼我了,出来,滚出来,快点!”他忍不住骂道,“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床单早已被他胡乱揪住的双手,和两人不断扭动的身体,弄得乱七八糟。
“你越是这样又哭又闹,”金凌嘶哑道,“我便越是想和你无穷无尽地洞房下去。”
说完,不顾蓝景仪的尖叫哭骂,强硬拉开蓝景仪的双腿,一鼓作气彻底捅了进去。
蓝景仪凄厉地尖叫一声,随后张大嘴巴,上半身猛地弹起来又重重落在床褥之间,双目无声放空,眼泪一直顺着脸流到了口中,他也不合上嘴。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感觉到被贯穿,被占有了。
金凌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他俯身温柔亲吻蓝景仪满面的汗水泪水,歉声道:“我没有办法停下来。你再过两岁,到了我这个年纪,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每天满脑子都想着这档子事,现在挨着你的身,虽然是个宗主,也没有法子控制我自己。”
他的话语和亲吻虽然温柔细致,给了蓝景仪焦灼的身体些许清凉,但下半身却猛烈地进进出出,丝毫没有惜玉怜香之意,顶得蓝景仪小x,ue被撕裂流血,但竟做了润滑之物。那炙烤灵魂的疼痛和酸胀,又让蓝景仪不住哭唧唧着承受雨露。
原来金凌这次成亲实属匆忙,是金氏数位长老密谋趁江澄不在做的打算,根本就是逼着金凌成亲。他们想依靠荀氏的力量不再畏惧江澄架空金凌,而刚登基一年的年轻天子也想靠着这次联姻,在江湖仙门中打出一个缺口,将他的皇权铺展满整个天下。
正是由于少年人不懂节制,又无人教导,丝毫不知润滑灌肠扩张之类的前戏,初经人事更是没有章法,所以才弄成这个样子。第二日醒来,金凌看见落红,还颇为甜蜜地问了声:“怎么男子也有破身之血吗?”随后一惊,才想起查看伤口,后悔不止。
但好也好在少年人血气方刚,在情欲面前很快便冲昏头脑,大概前前后后折腾半个时辰,蓝景仪也逐渐得趣,虽然还在口呼“不要”,无力的双手不时挠过金凌臀部,但也呻吟不住,全身都泛红了。
要不了多久,两人便转换为蓝景仪仰面朝上,金凌在他胯间跪坐,将蓝景仪病得很细的双腿弯曲对折在他腹部,只穿着一双白棉短袜,不住扭腰承受金凌的猛烈c,ao干,双手胡乱上下抚慰自己已s,he过一次的性器,口中一边哭一边道:“大小姐、大小姐,大——啊——大小姐啊!”
金凌越c,ao越猛,蓝景仪又s,he出一次,捶着床骂道:“我后面一定坏了,一定被坏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深、这么用力。”
金凌用实际行动变本加厉地告诉了他不能。
蓝景仪不住呻吟尖叫,哭泣道:“你是要我死。你是要我今晚死在这张床上。你恼我喊你大小姐,恨不得我死,拿岁华将我脖子一抹也就是了,为何要用如此恶毒的方式杀死我?”
“蓝景仪,你是想激我活活c,ao死你吗?”
随后更是臀r_ou_十分 y 乱地被撞击得啪啪啪不住作响,蓝景仪连哭都停了,大概被撞到了对的点,放声呻吟,却被自己 y 媚的声音吓到,羞愧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金凌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猛进猛出继续攻击他那一点,偏偏想让蓝景仪继续ji,ao床,蓝景仪觉得自己情欲沸腾,但并不光是r_ou_体欢愉的原因,更多的是内心幸福的感觉作祟,终究无法忍耐,爽得连连呻吟ji,ao床,一直把嗓子都叫哑了。
金凌眯着眼,也s,he出了自己的初ji,ng。
两人年少欲强,翻来覆去快把床都拆了,本来各自得趣,蓝景仪双腿缠在金凌腰间,舒服得爹娘都要不认识了,突然一抖,又开始哭了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金凌满面都是紧张神色,可下体的贯穿律动却丝毫无法放缓,道,“还是很疼、很不舒服吗?怎么办,可我没有法子停下来。”
“不是不舒服。”蓝景仪哭得肝肠寸断,显然十分伤心,抽噎道,“姑苏蓝氏亥时息卯时起,此刻已过卯时,我却还没睡下,又犯了一条家规。”
金凌微微一笑,在蓝景仪神志不清不住呢喃的“不要了,不要了”声中,愈发激情万丈起来。
“你现在才破了一条便哭唧唧的。”他道,“日后被我逼着四千条家规全给破了,还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子。”
云雨过后,蓝景仪便如他那可怜种下的一串红那般,落红满地,浑身被这激烈绵长的雨露压榨得透支凌乱。金凌搂住他不断亲吻,只觉得十分快活,心想难怪舅舅总是赖在舅妈的不净世不肯回来,这档子事,的确让人时时刻刻都想着,不愿意中断。
唉,聂叔叔如此柔弱的一个人,还不知在床上也被舅舅糟蹋成什么样呢。
金凌想起身给蓝景仪打水清洗,蓝景仪却死死搂住了他。
金凌柔声道:“我去去就回来,给你打水清洗而已。”
蓝景仪不住摇头,抱着他不肯松手。
金凌此时也不愿离开蓝景仪哪怕片刻,立刻又和蓝景仪抱在一团。他们久别重逢,在拜堂成亲后完成了第一次云雨,都觉得十分缠绵,搂在一起不住轻声说话。
蓝景仪坚持道:“我并不是断袖。”他方才被另一个男人占有贯穿,自己还爽得呻吟连连,现在回过神,只觉得十分害羞。
“我知道。我也不是断袖。”金凌道,“所以我会对你负责的,会好好照顾你的。”
“你照顾我?”蓝景仪嗤笑道,“就你那大小姐性子,还能照顾人么?”
“怎么不行。我听小叔母说过,我爹对我娘可好了。我爹成亲前心高气傲,对谁都是少爷脾气,成亲后呢,什么事都要和我娘商量,事事以夫人为先。”金凌道,“我是他儿子,当然是一模一样的。”
蓝景仪听得不住发笑,弯着眼睛道:“那好啊,在我回云深不知处前,你便每日伺候我吧。”
两人挂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甜蜜表情,絮絮叨叨说着,渐渐睡去了。
番外9:霜降于途
ps:本文同时为乐乎满500粉点梗文,梗为“道长押送洋去金陵一路上的故事”。票数和“桑澄闹洞房”打平,都是14票,我加了一票后15票。
01像抡擀面木奉一般地抡起降灾
雕刻ji,ng美霜花图案的清冽长剑,明明抵住薛洋心口,晓星尘却顿住了。
在霜华剑下捡回一条命。
薛洋趁机抓了把尸毒粉冲晓星尘脸上洒去,道人用袖子遮掩口鼻,人和剑一齐撤开。
薛洋翻身爬上降灾,刚要御剑逃离,拂尘却卷住降灾剑柄,又将人拽了下来。
薛洋从屋顶一路翻滚,五体投地于土面砸出人形浅坑。他肩膀旁挨着一具尸体,瞧见后不由心中大怒,刚暗骂着转身,雪白的剑芒抵上喉头。
晓星尘显然是习惯于一剑封喉的人,一手持剑一手展开飞下的力道一目了然,分明要将薛洋钉透得血jian当场。薛洋心想,刚才那把尸毒粉就不该鬼迷心窍般突然抠门,不痛不痒地区区一抓,若换成整个锦囊兜头罩去,晓星尘便等着毒发陪葬吧。
可白衣少年流露慌乱,硬生生将划破薛洋喉头的长剑朝后猛拽,剑芒带出一滴血珠飞出。晓星尘被强行拉回的内力反冲地倒退三步,用力站直,优雅地又举起剑来。
薛洋摸了把自己脖子。手上有血,但浅浅一道伤口,是在霜华剑下捡回的第二条命。
晓星尘睁大那双落满星辉的眼眸。他本就全身白得发亮,薛洋从未见过肌肤如此洁白之人,无论男女。而不知为何,这霜雪做成的人,脸庞无故生生更白几分,连唇色都淡到了极点。
“你要留活口,”薛洋拍拍衣摆上的尘土,摇晃着站起来,叹息道,“果然是知晓了那件事。”
白裳少年暂缓出剑,道:“什么事?”
小道的声音和容貌一样清丽出尘,语调既不畏惧,也不巴结,好像面对的不是y虎符在手的夔州小祖,而只是一个寻常少年。
薛洋每次听见,便没由来地恨他。
“明月清风,何必明知故问。”薛洋惨然笑道:“天下人都因此来追杀我,你方才也看见了……”
说完一个站立不稳,做了个努力吞咽的姿态,抬头叫道:“不用你假惺惺来扶!”
晓星尘只得停下脚步,口中道:“你中毒了?”
薛洋看着已放下的霜华,身子摇摇晃晃,眯起眼道:“不错,老子中的毒正是——”
他根本没打算将话说完,边说边悄然勾动手指,还落在屋顶的降灾蛇一般无声而动,照着晓星尘脑后勺刺去。
降灾兄,你偏了!这回换黑衣少年脸色惨白,心中厉声道,我要你刺穿臭道士肩膀,你往哪里刺呢!
晓星尘淡定温柔地回头,和背后长着眼睛似的,霜华ji,ng准地打下对准眉心的降灾,转眼便将降灾轻轻松松抓在手中。他偏头很好奇地打量降灾,脸上写着“好认主的剑”五个大字。
“你没中毒。”晓星尘依旧寻寻常常道,“也没有什么莫须有的事。”
薛洋咬牙,拽住身边一具士卒的尸体,朝晓星尘丢过去。
晓星尘单手牢牢抓住降灾,霜华一剑便刺透尸体心脏,毫不停留地将尸体丢开。
薛洋第二具扔出的尸体袭来,霜华行云流水洞穿那男修的喉管。
霜华从第三具尸体的额头没入,剑身从他脑后刺出,连续穿透薛洋手中第四具尸体的颈部动脉。
第2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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