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遇 作者:从此心安
第19节
可他已经不能再拿倾城啊、阿菁还有宋岚威胁他了。他现在受制于人动弹不得,诸葛平医术高超,要抹平他的记忆轻而易举。
胡古月素来当薛洋是个屁,对晓星尘道:“我最后还是不死心,想问你一句,你下山后悔么?”
晓星尘笑而不答,持剑一横——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薛洋眼中很久没出现的那抹凶光又出现了,“我不要再过那八年的日子,你一抹脖子我就咬舌。”
他面目狰狞到扭曲,道:“晓星尘,你想害死我吗。”
他曾经是将自己一根手指看得比全天下所有人命加起来都重要的人。
或许他依然是这样的人。
九鼎室中两方的僵持,变成了三方的彼此牵制与僵持。
胡古月无法再将薛洋强行当成个屁,在薛洋身上气得连捅三刀,对一声不吭的白衣薛洋道:“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可以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你那桃代李僵的计谋不还是被我识破了吗?”
晓星尘听见三声动静,将霜华从脖颈侧无声息地放下,脸上竟浮现出了恨意,这是他当年抱着宋岚在死人堆里嚎啕大哭时也没出现过的陌生表情。
那双空洞洞的眼眶,竟然缓缓睁开了。
“你少托大了。”薛洋一针见地回嘴道,“不就是我不小心左手被照入镜子了么。”
他压在秦王照骨镜上的左手小指,森然的白骨之上,有一圈细细的线,那是接骨生r_ou_留下的痕迹。
“你要他死,我道侣二人便和你死在一处,大不了你先把我一刀捅死,道长又将你杀了,他再困死于竹林中,或者抱着我的遗体自刎。”薛洋道,“只是胡、家、主,君子道上诸葛平放虎归山,你不去瞧瞧吗。你死不足惜,这九鼎啊胡氏啊胡童啊怎么办,跟着你去死?”
晓星尘五根纤细而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握紧霜华剑柄。
胡古月想,我真的已经很老了。
君子道上众人手忙脚乱,往上拽一根绑在胡氏祭坛承重大柱上的粗壮绳索。蓝曦臣极其失态,唤出朔月便想御剑而下,诸葛平在轮椅上眼疾手快地扯住他,道:“蓝宗主,你要做什么?”
蓝曦臣道:“我去搭把手。”
诸葛平阻拦道:“你体内尸毒尚未消解完毕,不可再近水行渊。”
蓝曦臣不顾劝阻,刚要说话,却抬头望着君子道另一头,一时呆住了。
众人顺着泽芜君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薛洋背着白衣染血的晓星尘正远远走来,胡古月殿后。三人出了石亭,薛洋踏上君子道时却姿势万分古怪,和看不见路似的,先拿脚试探一步,才稳稳上前一步。众人这时细看,才纷纷惊呼道:“他们互换衣服了!”
薛洋在晓星尘耳畔道:“道长,我来当你眼睛给你指路,你尽管往前走。”
晓星尘柔声道:“好。”
薛洋露出虎牙软软地恐吓道:“你就不怕我办事不力,害你一脚踩空粉身碎骨吗。”
晓星尘道:“我不怕。”
说完果然薛洋怎么指他便怎么走,对薛洋信任至极,一点都不怀疑。穿黑色云靴的脚步踏上君子道,逐渐与一双洁白的道履严丝合缝地重叠,君子道上也不再是平坦的石面,而是泥土小道,旁边有青草、野花和蒲公英。那是时光的红线兜兜转转,一圈又一圈在两人身上缠满缘与情的羁绊。
何其坎坷而漫长的路途,他们一个背着一个,从义城走到南阳,一同走到了现在。
薛洋趴在晓星尘背上,只觉得一步一步十分安心而熟悉,忽然用虎牙咬晓星尘耳朵道:“道长,十年前在义城郊外,你背着我走,还记得吗。”
晓星尘眼眶一热,轻手轻脚地背着薛洋,颤声道:“当年你也和此刻一样,浑身都是伤,怪可怜的。”
薛洋天真烂漫地一笑,满眼都是纯粹的幸福。
难怪见多识广的蓝曦臣都看呆了,晓星尘从来白衣如雪长发及臀,薛洋素来黑衣凌厉束发干脆,两人如今这副打扮,配着上好皮相,真是令人惊艳,一时都移不开眼。
胡古月道:“停下。”
晓星尘停下来,十分温柔地将薛洋抱在怀中坐下,生怕将薛洋弄碎了般,根本不管其他所有人事,只顾慌乱用双手一寸寸摸遍薛洋全身,检查爱人的伤势。薛洋暗中试了几次,双膝还是软的,心中一层y霾覆住,眉宇间y沉得可怕,却歪在晓星尘怀中,微笑着轻声安抚道侣。
胡古月径直飞身越过薛晓二人,一步步朝诸葛平走去。聂怀桑带来的人马和胡氏子弟都聚在断崖边,彼此牵制,没有谁再亮出兵器。蓝曦臣道:“胡家主,道长他们这是?”
“喂了药,金丹失效,一个剑都运不动,另一个浑身是伤动不了。”胡古月简短道,“cha翅难飞。”
诸葛平不顾晏一和锦十三的搀扶,挣扎着从轮椅上跪下来,双手伏地深深将头埋下去请罪道:“泽芜君对诸葛平有不杀之恩。”
胡古月怒斥道:“诸葛平,我最看重的便是你的知恩图报,但我最看不过去的也是你的知恩图报!”
蓝曦臣刚要劝解,却见君子道下箜篌伴随金铃般响起,随后剑影纷飞粉裙如花似雾,是谢紫彤带着十来个穿潇湘苑粉色家袍的女修shi淋淋地御剑上来。
谢紫彤浑身shi透,脸上脂粉全退去了,更显清水出芙蓉的天人之姿。她冻得连站都站不稳,却跌跌撞撞扑过去,和李飞音乌晚风几人一起,疯了一般地去拉绳子。
蓝曦臣连忙跟过去问道:“怀桑找到了?”然后才将外衣解开披在她身上,帮着去拉绳子。
谢紫彤喜极而泣道:“晚吟哥哥救回来了!”
蓝曦臣立刻道:“怀桑找到了吗?”
谢紫彤冷冷道:“聂怀桑死了。”
蓝曦臣的手顿时松开绳索,双目全是绝望,呆了许久后,失魂落魄喃喃道:“怀桑是后落下去的,怎么会救得出江澄救不出我弟弟呢。”
傅三月一脸紧张地去看李飞音,却见李飞音冷静如常,才道:“蓝宗主好糊涂啊,妙手仙子看着江宗主被仙督推下君子道,自然是只顾着救江宗主的……”
蓝曦臣痛苦不堪地扶住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
诸葛平于心不忍,不死心地问谢紫彤道:“妙手仙子怎么找到江宗主的?”
“不是我找到的,”谢紫彤十分不屑地将身上蓝曦臣的衣服解下来抛回到他身上,酸溜溜道,“是晨曦救下的,她水性好。两年前我逃出潇湘苑去逼婚,全靠她闭气打开了洞庭湖里的暗门,我才能躲过父母游出去。”
诸葛平推着轮椅上前,体贴地为木然的蓝曦臣系上衣衫,垂眸道:“听说请灵祭上妙手仙子带着十来位贴身女修,寸步不离,个个都身量高挑。不过你是江湖第一美人,大家都只顾着看你,对你那些心腹的样子没谁去用心记住——想必便是今r,i你带着的这群了。”
谢紫彤在粉裙环绕中承认道:“是。”
诸葛平道:“那位晨曦姑娘立了大功,是哪一位?”
谢紫彤咬了咬唇,颇不是滋味道:“她在绳子下,驮着晚吟哥哥呢。”
她今年已二十多了,却由于从小富贵平安且未婚配,还是少女心性,说完便一脸不高兴地埋头猛拉绳子。美人娇嗔天真时更加动人,众人都看得呆了,一时屏住呼吸。
诸葛平面沉如水,忽而抬起眼帘盯着谢紫彤道:“妙手仙子,你对江澄痴心一片,怎么会不亲自带着他,却让家仆亲近他。”
谢紫彤道:“才不是我,是晚吟哥哥只肯她谢懭岜В ?
众人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谢紫彤方才是恼得直呼了女伴的全名,之前那声“晨曦”大概是谢懭岬淖帧s忻凶智倚招唬彩鞘兰易拥埽肥刀缘蒙虾拧?
诸葛平道:“即便如此,何以不御剑脱险,非要这样危险地将两人钓上来?”
“晨曦的剑在连续三次潜入寒潭救人时,被水行渊吞了。”谢紫彤道。
正在这时,众人已合力将绳子拉上君子道,果真挂着披头散发的江大宗主。江大宗主惧寒又有的是钱,本就衣服比旁人多好几层,外头的皮草格外贵气和磅礴,以人高马大的身躯压着一席柔美的粉裙,四肢皆缠在人家身上,全靠那女子双手牢牢握紧绳子,可怜掌心都磨出血了。
江大宗主被自己心中“楚楚可怜”的情郎下了毒手,不知是伤傻了还是摔傻了,狗熊一般黏在谢懭嵘砩希涣羯窨醇负醵伎床坏侥潜凰肿〉南讼腹媚铩@蛾爻既赐蝗徽酒鹄矗闻芄ィ鄱际强醇瓮严盏目裣病?
江澄趴在谢懭峒缟希15坛渎幸獾氐墒永蛾爻迹薏坏媒蛾爻即旃茄锘乙话恪?
他大概是摔伤了腰或者腿,站立的姿势颇为古怪,可三毒圣手的气势还是很足的,竟生生将蓝曦臣瞪停下来。蓝曦臣讪讪道:“懭峁媚锉荒阊沟枚妓挡怀龌袄戳耍谥鞑蝗缛迷谙虏笞虐铡!?
江澄虽然气喘嘘嘘、手脚无力且双颊不正常地泛红,可全身毕竟是干燥的,定是被人用内力烘干了衣物。这样深厚的内力谢氏一行女修都还远远不够,必然是合力做的,可怜这些姑娘连谢紫彤带谢懭岣龈龆約hi得滴水。尤其是谢懭幔搜纾桓咚淮蠼氐慕纬牡眯∧褚廊耍廴古18榛ǎ5液土鹾6计胝檬止郧桑兔妓逞鄣难樱鄣昧岸妓挡怀隼矗媸俏壹塘?
江澄挑衅般地更加往谢懭嵘砩峡抗ィ凳浅远垢膊晃耍粦柔被压得一矮,整个人摇摇欲坠。
蓝曦臣满脸怜香惜玉,刚一动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观音庙中他给金光瑶上的那种蓝氏止血药,对江澄颇为殷勤道:“江宗主可有受伤?在下给你敷药吧。”
江澄像见了鬼一样地看着他。
蓝曦臣不料江澄如此反应,摸了摸鼻子道:“江宗主,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吗?”
江澄直截了当道:“一年前在观音庙,老子肩上是你弟弟和魏婴私闯我江氏灵堂主动打出的血窟窿,后为了救蓝忘机二人又在你眼前被恨生刺得极重,你身上明明有药却不拿出来给我,只去给金光瑶,今日却如此反常——你怕不是被夺舍了吧?”
他这番话说得何其直率而不留情面,蓝曦臣当场便臊得脸都红了,张了张口却实在说不出话来。场面顿时异常尴尬,是典型的三毒圣手冷场风格,众人都暗想道:难怪三毒圣手厉名在外,这说话直接的,当世少有。
江澄还在狐疑不定地打量蓝曦臣,显然是真心实意地怀疑蓝曦臣被夺舍了。诸葛平轻咳一声,打了几句圆场,谢紫彤却叫道:“诸葛先生你别开口,就让晚吟哥哥说!”
“还说什么?”江澄奇怪道,“就算蓝曦臣被夺舍了,我也不根本关心好吗。”
蓝曦臣满面通红,结巴道:“我,我当年真的不知——”
不知道什么呢?是不知道蓝忘机和魏无羡带着杀死金子轩的温宁进入莲花坞,在江氏灵堂丢人现眼,还主动打伤江澄,三个人联手的那种吗?聂怀桑后将此事告诉了所有世家子弟,他有心为江澄打抱不平,故意派人到处去说,云梦的孩子至今都在唱歌谣讽刺蓝忘机和魏无羡这一出,蓝曦臣虽然和金光瑶在一起,当然也是知道的。
还是不知道江澄以奇思妙想破解了金光瑶的计谋,却当着他的面为救蓝忘机和魏无羡被金光瑶的恨生一剑捅穿?
还是更久的,不知道魏无羡为了救温氏余孽,当众给江澄难堪?不知道江澄全家怎么死的?姐夫怎么死的?姐姐怎么死的?
蓝曦臣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从来从来,江澄无论遭遇什么,都没有闭关逃避过一天。他去哪里都是三毒圣手的模样,好像消沉一词,和他江澄无关。
谢紫彤道:“是啊,蓝宗主可是连三十位长老在眼前被弟弟打残都无所谓的人,如今这样嘘寒问暖,我也怀疑是夺——”
诸葛平低喝道:“妙手仙子,没有三尊在s,he日之征浴血奋战,你恐怕日子没如今好过,还请适可而止。”
谢紫彤脸蛋亦红,对蓝曦臣微微施礼,不吭声了。
像是上天要派个人来打破他们的尴尬,谢懭嶂沼诒唤伟缘赖匮钩鲆桓鲺怎摹@蛾爻剂15躺焓秩ゲ蠓鲂粦柔,江澄猛地将他的手拍开,更加黏在谢懭嵘砩稀?
蓝曦臣关切道:“懭峁媚锘蛐硪采说搅耍谥鞅惴趴梦曳鲎虐伞!?
江澄坚持着他那古怪的、似乎双腿合不拢的站姿,动也不动。谢懭崛跞醯氐阃罚行┬呱突炭值乜戳丝葱蛔贤肴プダ蛾爻嫉氖郑唤慰圩攀滞笠话牙袒亓松硐隆=胃瞧奈辉玫乩浜咭簧?
蓝曦臣眼看江澄厚颜无耻地压在柔弱女子的肩上,也有些急了,看着江澄双眼道:“懭峁媚锊10赐旆3匀淮止胫校谥骺芍信谑懿磺椎牡览怼!?
江澄霸道宗主地一笑,干脆用手去玩弄谢懭岬耐贩3崆樗扑溃骸皯憽!毙粦柔愈加惶恐紧张,看着谢紫彤这位少家主,连连往后缩去。不过她越缩越是钻进江澄怀中,江澄神态颇苏地眼神泛笑,却朝诸葛平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
诸葛平被江澄这一眼盯得莫名其妙,只觉得江澄眼中千言万语一定是有话要说,道:“江宗主,这是何意?”
江澄愈发面露得色,诸葛平心想:江澄这番样子,倒像极了胡童抓住我从前说的什么话,自己推翻了,然后喜滋滋朝我邀功,证明我说的不对似的。
江澄见诸葛平满头雾水,有些幼稚地气恼道:“什么诸葛谋、古月断,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
诸葛平也来了脾气,道:“江宗主爱好打哑谜吗,要说什么说便是了,炫耀不出个所以然来,不遗憾吗?”
江澄欲言又止,他倒是心情极好,但又实在无法宣之于口自己在嘚瑟个什么劲,最后却倚在谢懭嵘砩希鄄ㄗ亓诵粦柔脸上,再也不理诸葛平,轻声道:“诸葛先生信口雌黄,说的不对。”
诸葛平怔怔地想:这……这三毒圣手方才那转眸的一眼,怎么、怎么有些……媚态?
他只觉得瞎了眼,不由拼命拿手去揉眼睛。
蓝曦臣一心想去对谢懭嵝旰逝娓梢律选=巫约合衷诿涣ζ停匆膊蛔祭蛾爻寂鏊娜耍晃豆以谒砩喜环攀帧@蛾爻技嗡榔だ盗称奈拢辽溃骸敖谥髡庋偃思夜媚锏那逵窍肴7怕穑俊?
江澄倨傲地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有何不可?”
谢懭嶂苌泶笳穑15桃蛔贤蛳拢稳唇嘈i般提了起来。只是一动之下,江澄却脸上显然吃痛,扶着腰又软在谢懭嵘砩稀?
蓝曦臣似生气了,却又不好当众多说,只加重声音道:“江宗主,你可要对得起怀桑的一片苦心。”
他见江澄无论如何不肯放人,只得作罢,最后柔声问了一句谢懭幔骸皯柔姑娘,一切安好?”
谢懭岜还影裆先我约跋秩巫丛杉性谥屑湔幔缟泶妹沃校绕淅蛾爻级运祷暗纳ひ羧崆樗扑腔け钢粒挥梢涣辰啃撸钌畹氐拖铝送罚崆岬懔肆较隆?
江澄皱眉,对蓝曦臣道:“你认得憫?”
蓝曦臣对江澄以一种正房夫人般的语气道:“自然。”
江澄扭头去瞪谢懭幔粦柔脸埋得更低,不住拍着江澄胸前安抚。
李飞音见状道:“江宗主,仙督既然仙逝,我们一行人马当然以你马首是瞻,和南阳胡氏这笔账怎么算,还请明示。”
江澄正色道:“方才诸葛先生指路来救我,说好了,既往不咎,这便回去了。”
乌晚风脸色一变,刚要开口,被李飞音扯住了。
胡古月和看猴戏般看这些年轻人胡闹,此时微微放松,道:“你不为聂怀桑报仇?”
江澄咬牙切齿道:“胡家主,我方才死里逃生一番,昨日种种便已随之沉在寒潭中只当再世为人!聂怀桑薄情寡义,我已经舍命一回,紫电、三毒全丢了,难道还对他会放不下么?!”
胡古月不信道:“你……你当真变心变得这般快?”
江澄笑而不答,只轻薄地于谢懭崦婕丈下湎乱晃恰?
胡古月见状叹道:“江晚吟,你的心变得好快。”
江澄道:“皆大欢喜。”
“好。诸葛等会领你们出竹林,”胡古月断然道,“可晓星尘这条命我要了。”
江澄微微惊讶,随后微笑道:“胡家主,薛洋就罢了,晓星尘可是我玄门正道的ji,ng神领袖,我就这样见死不救,不大好吧。”
胡古月的眼光冷了下来。
却见江澄慵懒地扫了一眼远处的薛晓二人,话锋一转道:“我吞并不净世登顶仙督宝座时,你可得亲来俯首称臣。”
乌晚风失声劝道:“江宗主!”
蓝曦臣对乌晚风比了根手指放在唇上。
乌晚风看着众人,只觉得陌生至极,手中无垢微微发抖。
胡古月这边已对江澄展露了笑意:“一言为定。”
江澄继续道:“南阳胡氏和天下百仙一样,每岁纳贡、觐见、奏表皆不能少。供仙督驱使、结兵征粮,随召议事,更不能继续置身事外。”
这样的要求八十五年来空前绝口,可胡古月反倒放心道:“可以。”
江澄不提条件,他才觉得可疑。
江澄与胡古月相视一笑,搂着佳人肩膀,举起没有紫电的手,道:“击掌为誓。”
胡古月显然提防有诈,没有靠过去,站在原地抱拳道:“那我便先带着晓星尘回九鼎室了——诸葛,送客。”
一柄清澈无垢的剑飞了出来,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刺向胡古月。其实胡童就在乌晚风身后,他本可以阻止,却看了看晓星尘,没去阻拦。
胡古月手上还戴着白绡手套,轻而易举地握住了无垢,却也没有立刻将无垢断开,道:“好剑。”
乌晚风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定定道:“胡家主,赤锋尊在s,he日之征中三进三出夺回了家父和无垢,家父的遗嘱是邯郸海上居生生世世效忠清河不净世。”
“孩子气。”胡古月嗤笑,对江澄扬声道,“江宗主——不,是江仙督,这个小朋友怎么处置?”
聂怀桑尸骨未寒,他们这行权贵便已在明目张胆地分赃了。其实这人间山下百态,哪里都有些相似。
江澄淡淡道:“给我吧,死在这里他哥可不好对付。”说完便唤莲花坞一位颇为得力的侍卫上前,要他带走乌晚风。
胡古月却道:“且慢。”
江澄冷然道:“胡家主还真是够谨小慎微的,我连道侣被你逼死了都不计较,你何必处处提防。”
胡古月道:“江侍卫身手了得,老朽只是觉得未免大材小用了。”
江澄哼道:“此次来南阳,我莲花坞带来的人个个都身手了得。胡家主,你自己选个人上前吧。”
他说完后却突然一歪,原来是一直扛着他的谢懭崾翟诿挥衅α耍招┙湃淼埂?
胡古月立刻指着谢懭岬溃骸敖兴础!?
君子道上,众目睽睽之下,鸦雀无声之中,这名不见经传的柔弱女子,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带走被点了x,ue的无垢公子。
她浑身发抖,裙裾上还滴着水,头埋得极低。
她走到胡古月面前,刚要接过乌晚风,胡古月疑心起来,皱眉道:“你作甚总是低着头,将头抬起来。”
谢懭崽暗靥鹜防础?
在胡古月神色猛变的瞬间,一条凌厉的紫色鞭影缠上了胡古月的脖子。
谢懭岬娜拱谝虺渑娴牧榱x漉颜婪牛渲猩茸踊涌敬谈┢穑玞ha入了老人的胸膛。
蓝曦臣早已料定般地挡住了声嘶力竭的诸葛平。
惨叫响彻君子道:“聂!怀!桑!”
日照澄洲江雾开,淘金女伴满江隈。
美人首饰侯王印,尽是沙中浪底来。
ps:谢懭岬拿质茾江晚吟的紫电电取的,我和她素味平生,当时她没跟我说就为《不遇》画了上色群像cha图,报答这位读者的心意,让她跟江澄和蓝曦臣亲密接触,两人为她“争风吃醋”,且本尊还是怀桑大佬。晨曦也是电电的名字。具体见下图~
倾城09.百年一顾,倾城二度,任公子骑云横纵。
倾国倾城总绝伦,红儿花下认真身。
十年东北看燕赵,眼冷何曾见一人。
——唐·罗虬《比红儿诗》
“死了更好!”薛洋道,“死了的才听话。”
——紫电缩回食指,聂怀桑拔出扇子,将布满扇缘的那些利刺收回扇骨。君子道下胡氏子弟群情激奋,但聂怀桑亲自点派的人马是何等训练有素,守住石亭,立刻与之对峙僵持。
“你该感谢我扇上的毒刺只是浅浅露头,”他倨傲地说,“否则穿心透肺,你已经断气了。”
谢紫彤身后最不起眼的两名女修,拿出藏在身上的三毒和若愚,呈给江澄。
年迈的胡古月捂住胸口,在君子道上摇摇欲坠地后退几步,足跟抵地用力,终究还是尊严地站稳了。
诸葛平被蓝曦臣所阻,十指用力握紧轮椅扶手,惊恐地喘息,充满担忧地望着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家主。
胡古月道:“你知道,只要是有解药的毒,便没有诸葛不能解的。你将淬毒之扇随身携带、时时把玩,上面的毒不会无药可解。”
聂怀桑轻描淡写道:“你也知道,我这人y狠毒辣,我看中的毒,发作时间不会太长,不会给你太多顶撞我的时间。”
诸葛平那边发出剧烈冲撞的声响,可聂怀桑波澜不惊地面对胡古月,不屑于回头。
老人与聂怀桑对视,眼中布满血丝,朗声大笑道:“胡氏自周亡起一千六百六十年,历十六任家主,避世不出南阳,世人不识。我是千百年来首个入世的胡氏子孙,强劲刚烈如延灵、多谋擅诈如藏色,全是手下败将。而如今!如今我输给了一群ru臭未干、描眉着裙的黄口竖子,丢尽了自身的颜面,为我的家族带来了今日的耻辱。”
聂怀桑脸色一变,徒手抓住胡古月手腕。
胡古月哂然道:“仙督,你是怕我羞愧自尽么?”
聂怀桑充满警惕地盯着他苍老的皱纹,道:“胡家主人傲气,才学也傲气,当知飞将军李广愤然自绝后,李氏后人的命运。”
陇西李家,世代名将,飞将军李广纵横一生,因咽不下对卫青的一口恶气,老将自刎至死难封。他死后不久,儿子李敢不过激愤难平冲撞了卫青,卫青的外甥、圣宠正隆的霍去病当着皇帝的面将他s,he杀。李广的长孙李陵,随后在一次战役中,因后援不到血战数日,被匈奴所俘。他始终不肯卖国降敌,但朝中却有人拿他被俘大做文章,对不起李广父子的心虚皇帝听任了谮害,李氏九族皆被冤杀。太史公司马迁不过因为看不过去进言了几句,竟惨遭宫刑!李陵有国难归,后被封为匈奴右校王。
胡古月冷冷道:“老身的学问,还轮不到一个年仅三十多的后辈考问。”
“苏建与李广同为名将,苏建领兵不如李广,智谋不如李广,战功不如李广,名望不如李广。苏建行军,日夜训练c,ao劳,李广在他隔壁领兵,轻松散漫,打起仗来百战百胜强于苏建兵力的十倍,搞得苏建军心不稳,不得不请求朝廷下旨约束李广老老实实地训练士兵。”聂怀桑坚持说完道,“但在李广儿孙一一不得好死的同时,苏建的儿子苏武,胡地牧羊十九年而归,光大苏氏门楣。在群雄逐鹿、世家今日联盟明日倒戈的权力舞台上,家主的横死,对氏族的打击无异于灭顶之灾……胡家主,你扪心自问,从梅花桩上的表现论,胡童能做第二个江澄吗?”
胡古月默不作声,但他体内的毒素却一刻不停地在经脉血液中游走,原本明亮的双眼开始浑浊,他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好男儿当战死疆场,可惜陇西李家,百年将族,满门都是好儿郎,却从兹而绝。”聂怀桑一个字都不劝降胡古月,也绝口不提胡古月身中剧毒,只顾着与胡古月谈古论今,摇着扇子道,“唉,不知黄泉重逢,面对寿终正寝的苏建,横剑自刎的李广是何种心情……”
“好了,仙督的诛心之舌老身见识到了。”胡古月打断他道,“你不必再激将于我。”
他的气息不再平稳笃定。
聂怀桑缓缓道:“胡家主,今r,i你为家族带来的究竟是耻辱,还是荣耀,全系一念之间。”
他松开胡古月手腕,豁然转身面对君子道下的数百兵马,着粉黛女装,却振臂做出一个十分豪气接受膜拜的姿势。
“凤凰得梧!”李飞音拔出春静,高举长剑喊道,“桑柔盛世!”
聂怀桑当上仙督一年,开垦农作的田亩是他任前的两倍,仙家进贡税负却只有从前的七成,自己谨小慎微ji,ng打细算,不净世一年的开支同金麟台举办一次清谈盛会相当。他氏族衰微,急需用人,努力从民间收揽人才,革新许多法度大大扩宽了寒门子弟向上流通、提升阶层的渠道。观音庙之变后,他厚待金氏与苏氏,宽宏大量饶恕苏涉,苏涉在狱中离奇自尽后,又提拔他的堂弟苏于归,未贪秣陵寸土。这名仙督前所未有地废弃了天下仙门如鲠在喉的监察寮,更从来没有派人去搜寻过鬼将军与y虎符。
这一声盛世,他当之无愧。
越来越多的长剑刺破苍穹。
“凤凰得梧,桑柔盛世!”君子道下,半数人马猎猎高呼,在群体性的迷醉中志气高昂如饮烈酒,他们喊道,“凤凰得梧,桑柔盛世!”
胡氏门人在穿云裂石的呼声中手足无措。
“凤凰得梧,桑柔盛世!”声浪在持续,“凤凰得梧,桑柔盛世!”
江澄看着这样的聂怀桑,表情几变,有惊愕,有温柔,有欣赏,有遗憾,但最终逐渐凝回了深情。
平龙岗一千六百六十年的平静,被玄鸟惊破了。
聂怀桑挥手止住呼声。
他对胡古月伸出手,道:“世道变了,蒙古人曾做过中原的皇帝,女人也曾当过至尊的皇上,诸侯再也不会像古时那样尊崇一位周天子,诸葛谋古月断也有在女子小儿面前吃瘪的一天——胡氏不可能永远靠着神秘和避世保全自己,没有我,也会有皇上,也会有别的什么人。你们的生存,你们领地的存在,便注定是一种是非纷扰,你们逃不过去。”
胡童望着聂怀桑,双目中全是崇拜的光。他并不知道,数十年后,他将给寄予厚望的仙督招致何等祸患。
“秦失其鹿。”聂怀桑最后道,“天下共逐。”
胡古月神色几变,形势逼得他握紧了聂怀桑的手。
胡氏方阵齐齐收兵,对聂怀桑行仙督大礼。
长镜头横扫过这些人,飞出洞外穿过翠绿竹海,定格于梅花桩内的一片竹叶,幻化成胡古月青衫上绣着的图样。
君子道上两大氏族的携手,开启了仙门历史的一次转折,从此进入了前无仅有的“轻飞升,重俗权”时代。后世晋江墨氏的史仙评价聂怀桑,说聂怀桑将原本明朝早该到来的江湖式微勉强朝后拖了五十年。
虽然很短,却足够保他和道侣、伙伴一生的喜乐富足。
诸葛平哀求道:“仙督!”
聂怀桑回头对蓝曦臣点了点头。蓝曦臣放开了手,江澄尽量不动声色地掩饰变扭步伐,傲然与诸葛平一同过来。聂怀桑亲自去接江澄,举手投足间呵护得过分,两人将紫电同若愚各归各位。
在胡古月盘腿坐于地,诸葛平为他清毒医治时,聂怀桑道:“胡家主,不净世同平龙岗没有宿仇,你这回不依不饶,怕是为了我底下的人。你方才说藏色散人也是手下败将,又非要单独处置晓道长——你是为抱山座下而出手的吗?”
“不错,老身想晓星尘死。”胡古月承认道,“事已至此,不敢隐瞒仙督,延灵道人与藏色散人也都是老身谋害的。”
聂怀桑惊道:“你与抱山散人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值得你从少年到老年,用了一生来恨她,连扫地出门的徒弟也不肯放过?”
他自认心胸狭窄十分记仇,可与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比,不得不甘拜下风了。
“恨?”胡古月哑然失笑道,“恨她?”
他神色如此古怪而生动,丝毫没有死沉沉的暮气。桑澄对视一眼,诸葛平也费解地摇了摇头。
诸葛谋,古月断。可人心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暗沼泽,谁都有自己的秘密。
胡古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抱山散人,她是我今生唯一爱过,且依然在爱着的人。”
满堂徒闻风息之声。
“她是北宋三友,大我足有二百余岁,归隐抱山。我们的人生本该毫无交集,各不相误。”老人追忆着往事,“可那一年,家父推演出命数将尽,便按祖训立我为少家主。你们知道,南阳胡氏与世隔绝,新家主是否能当重任,没有比较谁心中也没底。”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所以先祖们决定带着《九鼎策》避世时,为防止氏族的疲软,定下家规:新家主上任接管编钟和《九鼎策》前,必须独自出平龙岗,杀死一名江湖中名列前茅的高手证明自己的实力,方能回岗继位。”他道,“那年我十五岁,原本心无旁骛。可她生平第一次遇见弟子坚持下山,还是那名最优秀的徒弟,忍不住偷偷跟下山去,去看着他。”
“可恨延灵一生都在怪她不识时务,埋怨她逼他发的毒誓绝情,到死才幡然醒悟。”胡古月y冷道,“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顺风顺水最风光得意的下山第一年,被自己抛弃的师父,一直在暗中看着他。”
“那一日,我刚入江湖,而同一日,她彻底看破这段师生缘分,要离开江湖回山。”胡古月微笑道,“那年她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失去心爱的弟子,后来便看淡许多,再未这般失态。若我早一天出门,或延灵之前还曾有一人下山,我便遇不见她。世间所有的相逢都是巧合,有时想想,十分奇特。”
“我当年十五岁,只觉得是天大的缘分。”他道,“却不知,在她漫长的生涯中,这种交集不值一记,只是孩童浅薄的胡闹。”
他停了停,平复自己无望的伤心。
“她的外貌实在过于独特,我立刻便知道她是谁。少年人是多么狂妄啊,我竟决定取她的性命。”胡古月耸肩,继续道,“自然,我一败涂地,她几乎不算出手我便输了。当我匍匐于她脚边,一种神圣而澎湃的陌生感情捕获了我,我马上明白——我爱上了她。”
那已经是将近一百年前的事了。
“她将我的心意看成童言无忌,我拔出飞刀架在脖子上,说她若不信我,我便伏上刀锋证明自己的心。我一直望到她彻底离开,消失在视野里,却最终也没法下狠心结束自己的命。”胡古月面沉如水,“我决定长久地活下去,为她保驾护航,尽管她并不需要,也可能并不在乎。我要耗到她无法再以那种轻飘飘无痕迹的目光对视我,我必须要证明,有的人,在很小的时候,便决定了自己终生的命运。”
“我当即前往岐山,接近延灵道人。”他道,“一年半之后,我取了他的性命,回平龙岗出任家主。”
“延灵道人与藏色散人原本拥有我所渴求的,伴她朝夕的机会。”胡古月道,“可他们却辜负了她的养育与情意,他们该死。她是谪仙不能沾尘,那便由我来!”
可对于他而言,一切不过发生在昨天。
他还记得那座城干燥的空气,街道横平竖直像规整的棋盘,气象庞大的宫殿正在最大的那条主要干道上施工,人们说这些殿堂寓意着天帝所居的中天紫微垣,对应人间天子的无上权势。
“快一百年了。”他道,“一百年来,我没有一天改变过自己的心意。我对她的爱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有所动摇与消退。”
“我愿在死前告诉她。”他道,“那名用急智套出她名字的少年,对她的爱恒久而唯一,没有更炙,也没有更淡。尽管,她曾对此一笑置之。”
“我的话说完了。”
少年子弟江湖老。
一道清丽而清晰的声音打破平静,敏锐道:“你说你爱了她一辈子,又为何娶妻生子?”
众人只见晓星尘与薛洋依偎在一处,薛洋眉目间无比y沉,却温柔地拉着晓星尘白皙的手。
发问的人是晓星尘。
“这理所应当啊,”胡古月不可思议道,“她若肯同我在一起,自然断子绝孙也不负她。可她于我永远无望,我当然要过自己的生活,为家族诞下血脉继承衣钵与使命。”
他见晓星尘更加一脸不可思议,便指着身边人问道:“我问你们,若你们心中爱着一个人,但她永远不会回应你,更不会同你在一起,你们会退而求其次择一名各方面都合适的道侣结婚吗?”
聂怀桑与江澄立刻道:“当然会。”
薛洋与晓星尘立刻道:“绝不会。”
四道各有风情的声音,两种截然相反的回答,同时响起。说完后四人都怔住了。
聂怀桑露着酒窝道:“好你个顾全大局的三毒圣手,尽职尽责的云梦宗主,可惜被我缠上,今生是没有开枝散叶的机会了。”
“缠紧些。”江澄哼道,“敢松开那日便是你的忌日。”
聂怀桑手持扇子作揖道:“遵命。”
晓星尘对薛洋微笑,薛洋摸着晓星尘的脸,嘀咕道:“傻道士。”
晓星尘反驳道:“我傻,那你是什么?”
薛洋捧过他的脸与自己额头相碰,突然问胡古月道:“胡家主,抱山散人是什么样的人?”
聂怀桑眸光微微一动。
薛洋说话从不夸夸其谈,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发问。一份不可思议的猜测涌上聂怀桑心头,但c,ao作起来却绝行不通。聂怀桑余光扫到孝乌公傅三月,心中通了一半,可最关键的另一半,却是个无解而互相矛盾的死局。
胡古月却没有正面描述佳人风华,他唇角有苦涩的笑。在这一刻,因回忆中的女子虚幻出现眼前,老人的神态竟如少年般青涩。胡古月沉吟道:“白鹤随飞盖,朱鹭入鸣笳。 夏莲开剑水,春桃发露花。”
晓星尘听之恍然大悟,喃喃道:“师尊,诗中有师尊。”
这是胡古月最爱的一首诗。他挂在嘴边从青丝吟成白首,平龙岗人人都能背,今日才知他吟诵时想的是抱山散人。
“人间自是有情痴,胡家主令人叹服。”聂怀桑弄清原委,沉声道,“只是晓星尘是不净世的上卿,你需放过他,我也好护着你。”
胡古月道:“来不及了。”
有人放在膝上的手握紧了拳。
在聂怀桑瞪大的眼睛里,胡古月道:“在九鼎室,薛洋装成晓星尘来送死。从请灵祭到今天,我不得不承认你们不好对付,事态也越来越失控,生怕夜长梦多,二话不说先给了他一刀。”
“那一刀削于薛洋膝盖。他之后中了许多刀,唯独这第一刀淬了剧毒,无药可解。”胡古月道,“我便是听仙督的停手,到底迟了。”
诸葛平绝望道:“两年前,家主得知请灵祭晓星尘复生,对我说,你医术了得,可否配出一剂自己也解不出来的毒药……”
他知恩图报,未曾想过那药被用在今日。
聂怀桑变色道:“你——”
“不。”晓星尘猛然站起,冲动地朝前跑去,“薛洋必须活!”
他素来文文静静,动手动怒都很斯文,如今风度尽失地咆哮,显得十分惊人。
“道长。”地上的薛洋伸手将他拽住,道,“道长你听我说。”
晓星尘拼命挣扎,他忘记自己金丹被封,也忘记自己不能视物在君子道上奔走是多么危险,穿着黑衣狂啸道:“薛洋必须活!”
薛洋膝上毒性已深,根本站不起来。两人r_ou_搏,晓星尘一点也不像晓星尘地方寸尽失,薛洋一点也不像薛洋地冷静劝阻,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薛洋冷静地将晓星尘拉回怀中,对还在发狂的男人道:“胡古月说的是真话——道长你摸。”
他从洁白宽大的云袖中摸出一样东西,抓紧晓星尘的手往上面按。
晓星尘的手刚一碰到,便触电般收回来,随后又立刻去摸,边摸边摇头,喉中传来闷闷的哭音。
薛洋口吻平静道:“莳花女是不会出错的。”
那朵被晓星尘不住触碰确认的昙花,原本应该盛放三年,难以损毁,不知何时起,已经全然枯萎了。它的花瓣原本洁白无暇,此时呈现不正常的乌黑,正是中毒而亡。晓星尘看不见颜色,手指正在萎缩发皱的花瓣上抚摸,整朵花竟轰然碎成粉末,在道人无助的指缝间流沙般消逝。
此花归长夜,一夕偿相思。
晓星尘怔了片刻,突然用力掐了把掌心,振作起来又要去逼胡古月和诸葛平。薛洋将他圈在怀中,眼神毒辣又偏执,依旧少年气的俊美容颜上浮现出扭曲的表情,在喉间哭音越来越大的晓星尘耳边迷恋地说:“道长,我喜欢你。”
“你竟也喜欢我,滋味可真甜。”薛洋喜滋滋道,“这两年与你厮守,日子全都是甜的。”
晓星尘哽咽道:“以后我每天给你糖吃,两颗、三颗,多少颗都会有。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薛洋垂头,露出虎牙在晓星尘脖子上咬了一口。他微微侧头,满意地欣赏晓星尘被弄出血的伤,咯咯怪笑道:“你待我这般好么?但我不要糖……”
“我只要你。”
他哄诱地对晓星尘说道:“道长,你在奈何桥上不准投胎,也不准喝孟婆汤,更不要乱跑。我将你杀了之后,立刻便来寻你,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晓星尘呆住了,道:“阿洋,你什么意思?”
“死了更好!”薛洋冷笑道,“死了的才听话。”
聂怀桑叫道:“薛洋,胡古月是吓唬人的,你不要乱来——”
“闭嘴!”薛洋抬头朝四周恶狠狠地咬牙道,“我与道长原本还有近二十年时间,如今没了,是你们逼我的!”
他伤心不已,全不管无辜不无辜的,习惯性将自己的痛苦推给所有外人,面目狰狞道:“道长死在南阳,整座南阳城便都该为他陪葬!”
他抱着晓星尘,从怀中掏出了两半y虎符,猛然合上!
惶恐的尖叫响起。
晓星尘首当其冲,y虎符与他体内的y毒里应外合,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软在薛洋怀中。
薛洋横手持虎符,将饱受折磨而虚弱痛苦的晓星尘紧紧拥住,痴痴凝望晓星尘,神情又心疼又满足。
聂怀桑道:“走啊,快走。”
可薛洋拿着y虎符挡住去路,没人敢走。
江澄刚要答话,身后却传来许多女子的尖叫:“尸体出来了!”
那是君子道尽头的胡氏祭坛,诸葛平用来做人体实验的尸体被y虎符催动,在屋内一下又一下地撞门。
众人惊恐万状,往反方向逃去,因君子道十分狭窄,推搡间有人被挤得摔倒。一名女修去扶他,他将手递过去却呆住不动。女修正在困惑,那人惨叫道:“你们往下面看!”
众人朝寒潭望去,只见水行渊中迅速爬出许多裹着厚重淤泥的人形骨架,前仆后继,像密密麻麻的蜈蚣,正沿着悬崖攀爬,迅速往君子道上涌来,看得人后背发麻。
这回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尖叫,岸边许多人要朝外跑,可连整座山洞都晃荡起来,胡氏众人绝望喊叫道:“是平龙岗千年来葬下的人!整座竹山此时恐怕都是走尸了!”
千年来这里一定死了不少人,破土的动静撼动大地,君子道上那名倒地男修始终没有爬起来,被甩得跌落下去。一具趴在悬崖上的走尸敏捷地一跃而出,抱住坠落的男人一口咬掉他半张脸,在血淋淋的惨叫声中走尸啃食着男子落回水行渊。
众人看得毛骨悚然,不多时竟突然从水行渊中爬出两道人影,其中一道正是方才掉下的男修,他已经变成了新的走尸。
江澄几人在不断朝下挥出符篆,稍微阻住走尸的攻势,试图维持局面。可就在此时,祭坛的门被轰然撞开,那些开膛破肚或缺胳膊少腿的尸体们争相伸着双臂奔出,对着活人们张开嗷嗷待哺的血盆大口。
哭声喊声救命声如火灾响起,御剑的撑伞飞下的还有用腿跑的,大家玩命地奔逃。
薛洋抱着晓星尘坐在君子道中央,人潮像分开的洪水般从两人身边涌过,只有他们静止不动。薛洋脸上带着扭曲的微笑,而晓星尘咳得浑身都在颤动,却还在缓缓抬手,试图去抓薛洋手中的y虎符。
晓星尘呜咽道:“停手……停……停手。”
走尸拥挤着、扭曲着,干枯的指尖已纷纷向晓星尘背后袭来。薛洋修习鬼道无需金丹,不过一声口哨,尸体们便全栽下寒潭。
“道长,我将寿命给你采阳时,便想好了要一生一世都与你在一起。”薛洋为男人擦拭额头冷汗,温柔又乖巧地说,“无论是人都活着却分开,还是一人死了另一个却独活,便都不是双双一生一世。道长,我说的对吗?”
晓星尘早已痊愈的旧伤重新撕裂,他眼皮之下滚滚流出两行血泪。修长的手指刚挣扎着碰到y虎符,便被凶残的邪气冲得人都要飞出去,倒回薛洋怀中,张口便是一大口血喷出来。
他哀求道:“停手,阿洋。”
“停手?我是绝不会停的,我又为什么要停?让你日后去找宋岚吗?去找阿箐吗?你遇见别人怎么办,道长对谁都很好,我实在是害怕,而且光是想想便无法忍受。”薛洋道,“你今日不死,二十年后也是要被我杀死的。我心硬,求饶不管用。”
晓星尘眼中的血泪越流越多,虚弱的身子上全是血污,他气若游丝道:“你不用杀我……观音庙中我说过,你死了,我自会殉情……”
薛洋默默看着他,眼眶逐渐红了。
晓星尘疼得浑汗shi重衣,像悲鸣而脆弱的蝴蝶,美丽的翅膀即将被薛洋凶狠地拽碎,簌簌颤抖。他还在哀求自己的道侣:“不要y虎符,不要滥杀无辜。”
薛洋嗤笑道:“我不在乎。”
他体内的剧毒也在发作,虽然他极能忍痛,可锥心之痛依旧是难以承受的。
他忍不住也软了一下,随即撑起身子,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便y着脸拿y虎符一寸寸逼近晓星尘,将身体正被隐形毒物不住侵蚀的道侣逼得更加破碎而垂危。
晓星尘被y虎符炙烤得生不如死,不住呻吟,倒在薛洋怀中口吐鲜血,显得可怜而凄美。
“道长,你再忍忍。”薛洋道,“看你疼成这样,我也很难过。”
这话是真的。他平时连骗晓星尘去买菜都不忍心,如今见晓星尘深受折磨,身心苦不堪言,心疼得要命。
可再心疼,也好过从此y阳两隔,沦为陌路,像聂明玦与聂怀桑那般再无交集,永远不可能再回一处。
薛洋病态地俯下身来,忍着莫大的心疼与剧毒发作的痛楚,亲吻晓星尘的唇。
第1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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