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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不遇 作者:从此心安

    第10节

    他催动咒语,光芒过后,人便消失在引魂宝鉴里。

    他上回进去,用了足足四十九天,九死一生,十分凶险。

    晓星尘落下一行血泪,捧着引魂宝鉴,跪在阵法中一声不吭。

    宋岚被阵法定在原地,痴痴望着这样的晓星尘,面上全是心碎之色。

    可不知宋岚的魂魄已被谁暗中调理过,薛洋这回在引魂宝鉴中顺风顺水,并没遇见危机重重的幻像,只将宋岚生前执念走马灯般过了一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薛洋就将宋岚的幽ji,ng从虚冥处带回阳世,只用了短短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晓星尘一直跪在地上捧着引魂宝鉴,心中不住为薛洋祈祷,未曾合眼。

    可薛洋从引魂宝鉴中回来时,脸色却y沉得可怕。晓星尘喜出望外,顾不得宋岚在场,摸索着朝薛洋扑过去,薛洋却一把将他用力推开。

    宋岚脖子到面颊的黑色裂纹已全然消失,他从背后接住险些跌倒的晓星尘,带着愠怒刚要开口。

    薛洋已道:“晓星尘,白雪观风荷赏那天,你和宋岚做了什么?”

    不遇03

    “晓星尘,白雪观风荷赏那天,你和宋岚做了什么?”

    无论今生还是前世,从义城重逢开始,薛洋便从未对晓星尘动过一根指头,逢夜猎必舍命相护,散魂自刎便八年守候甚至自献三十年阳寿,结为道侣更是恨不得晓星尘走路都由他抱着。晓星尘突遭一推,本白着脸望向薛洋,听到此话,肌肤雪白的脸上反而慢慢恢复血色,自己脱离宋岚搀扶,玉树临风般直立起来。

    薛洋眼中许久不见的凶光又出现了,道:“道长,你同宋岚那些事,我都看见了,你又怎么说。”

    “道长无错,”晓星尘开口道,“为何要说。”

    薛洋本如捉到妻子偷汉的丈夫,满腔控诉,不料晓星尘如此反应,浑不按常理招架,一时便如幽州那被晓星尘吃了霸王餐反遭诘问的凉粉老板,脑中气到断片。

    晓星尘文静依旧,并不理睬薛洋,只对宋岚柔声细语道:“宋道长,你将碣石上那盘棋局的走子依次讲给我听。我疑心那对绿衣夫妻并非什么棋艺绝世的高手,只是寻了冷僻古棋谱中的死局,依样画葫芦地落子,而你接手一盘死局,本是赢不了的。”

    “这个,岂不是很像街边摆局骗钱的伎俩么?”宋岚道,“堂堂胡氏,不会吧。”

    宋岚是个打娘胎出来便自带洁癖与傲气的清高正派,而清高的人,很好控制。可他见晓星尘神色认真,始终等待自己开口,一副丝毫不放弃推理破案的架势,便不由地慎重考虑起这种可能。宋岚转念一想,道:“星尘冰雪聪明,说你能单靠报子在心中拟出全盘,我是信的。只是这世间冷僻古棋谱数以百计,其中死局何其多,你又不是棋痴,怎会都背过?”

    “你不是棋痴吗?你只输过这一回,定然将棋局记得清清楚楚,道长都破案了,自己滚回去翻书验证不就结了。”薛洋突然挡在双道之间,不让宋岚看见晓星尘的表情,勉强压抑煞气,牵住晓星尘便要走,“道长,我们回栖鹤院,关上门慢慢算账。”

    晓星尘却抽出手,绕开薛洋走出来,依旧不理睬道侣,对宋岚道:“宋道长信我便是,我大概是看过的。”

    晓星尘虽是断案缉凶的一把好手,却不擅撒谎掩饰。他口吻固然平静温和,可脸上微烫,神情透着羞赧,虽然在对宋岚说话,却微微躲避宋岚目光。

    宋岚见他这种神色,本能觉得心中悸动,恢复血r_ou_之躯的活人体内一颗心脏砰砰狂跳。奈何他素来不解风情,一辈子没谈过恋爱,参不透这风月之禅。万幸的是尚未蠢到家,还懂看着晓星尘,口中痴痴道:“我突然觉得吧,到底是不是假对弈,已经不重要了——”

    “你们当我不会吐气吗?”薛洋终于怒不可遏,重新牵紧晓星尘的手,单手掏出一袋尸毒粉朝宋岚撒去,冲宋岚充满敌意道,“滚!”

    扬手却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直接看向晓星尘。

    晓星尘文静而坦然道:“尸毒粉太过y毒,你不揣着又不习惯,我便偷偷换成面粉了。”

    薛洋面目抽搐,一下将那锦囊恶狠狠掷于地上。

    倒是吸了满鼻腔面粉的宋岚咳着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呛呛通了那根耽误诸多好事的不解风情神经,顶着一脸白色粉尘喜形于色道:“你在白雪观的那一年,见我喜欢下棋,便偷偷背遍了所有棋谱,想知我所好、与我各方面并肩!”

    降灾一言不发,直接出鞘朝宋岚刺去。锋利的剑锋之后,是薛洋y鸷的容颜。

    他恨声道:“早知白雪观藏污纳垢的风荷赏是这么回事,当初老子不止剜了你眼,还要割下你的嘴!”

    他好不容易将人救活,转眼又去杀,果真是凶性难收的一介狂人。

    只是这狂人十分痴情,刺出降灾的同时,还紧紧牵着晓星尘的手不放,拖住了身形。

    于是宋岚拂雪出鞘,隔开降灾,那根素来木头般坏事的神经一通百通,低吟道:“剜眼……剜眼?”

    他被真相激得不知该哭该笑,一叠声朝薛洋质问道:“薛洋!你屠白雪观、剜我双目,并非寻仇晓星尘,是也不是?从为常萍破案到缉凶,我从未参与进来,你若是报复星尘抓你,怎么样也轮不到先来害我,更不至于偏偏剜我双目,并在犯罪之后还冒风险留在现场,非要亲眼确定我和星尘生了间隙。你是——你是——你那时便!”

    “我素来不合群,星尘一下山便遇见我,我却将星尘带回白雪观,为了他连帮着赖账的事都做了,夸赞他明月清风更是从不避嫌。玄门素好男风,所以当时,是有一些传言,说星尘是我相好。”

    “风荷赏那日,虽然具体原委只有我与星尘两人知晓,但在僵持金麟台的那一个月中,事情的大概金光瑶一定打探清楚,并告诉了你。”

    “你根本不是要报复星尘,恰巧相反,你从一开始便是要得到他!”

    “是啊。”薛洋见宋岚这副情状,反而风轻云淡地笑了,一口承认下来,“只是我做的时候自己也不清楚,稀里糊涂和那时的你一样。唯独十分笃定,我要道长等着瞧,却一定不能伤了道长,更不能杀他,并且你那双眼睛我一刻也容不下。我为何会这么反常,自己也是两年前才明白的。”

    这虎牙稚气、皮相俊美的男子,一字一字笑道:“我薛洋爱上的人,一定要得到。若谁妄图来抢,便只好将人毁到心上人嫌弃为止喽。”

    “薛洋,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你手段卑劣全是诛心y招,毫无堂堂正正。”宋岚被薛洋激怒,“论先后,他本是我的。”

    “他是我的,他命中注定该是我的,我只允许他是我的。”薛洋立刻道,“你要跟我论先后?可笑,别说什么先来后到,就算他死了,尸体我也要占着。哪怕晓星尘是个女子,我遇见他时已与你宋岚成亲生子了,我也一定要夺人之妻,更有的是办法让你妻离子散,让他最后乖乖爱上我!”

    晓星尘想甩开薛洋的手,反倒被薛洋用力拽到怀中,耀武扬威般举起那十指紧扣的双手,道:“金光瑶与我并称一对恶友,我却觉得于情爱上他简直迂腐得可笑。他爱秦愫,是亲妹又如何?反正他已接近并设计得秦愫倾心于他、委身于他,干嘛要让区区伦常禁锢男欢女爱?伦理是死人定的,心爱之人却是自己的心爱之人,让死人来决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和心爱之人厮磨欢好,不是很荒唐吗?换做是我,就算道长是我亲哥哥,我也照上不误,谁敢拦我、谁能拦我!”

    他口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大逆不道之语,天纵恶骨哪是被魏无羡讥笑总是头脸滚台阶的金光瑶能比拟的。偏偏这话他说得理直气壮,那种不顾任何世俗樊笼,就是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马上设计抓住、凡事都以自我为先的天然姿态,在骇人的同时,却格外有种邪恶的魅力,让人恨者极恨、爱者极爱,不由生出一丝钦羡来。

    不过宋岚当然是属于恨者极恨那种:“薛洋,你简直禽兽不如!”

    “宋道长,你傲雪凌霜,对天下苍生做尽好事,当然是正人君子啦。可你这位正人君子,对天下人都好,偏偏对晓星尘又是推开,又是嫌脏,人家在金麟台被天下人围攻,你居然还能端着架子不出面。他凡事都听你的,可你呢?将怨气迁怒于他,句句诛心,从白雪观到抱山风雨兼程的一路,他纵然再在乎你,也经不得你日日的寒心,眼睛一还,心也死了。我真是看得好开心。你看重道长,却重不过你自己,更重不过天下苍生。”薛洋道,“我薛洋禽兽不如,视自己一根指头重于天下之人,但偏偏重道长胜过自身。我降灾人世、无恶不作,但从来没有推开过他,永远是死死黏在他身上让他甩都甩不走,他无论做了什么我都不问缘由地偏袒他、偏爱他、绝不会觉得他脏。他若受人欺负,我哪里还管自己颜面,一定是立刻冲出去护着他、为他复仇。蓝忘机能为魏无羡重伤三十位同宗长老,我也能为道长独守义城八年、上天入地地救他,锁灵囊和霜华一刻不离身,他给的一颗糖,我攥在手心直到整条臂膀被人用剑剁下也毫不放手。”

    “道义无法抹掉情爱,正如情爱无法抹掉道义。”薛洋道,“我问你,在情爱里,究竟是爱苍生但不顾他更好呢,还是不顾苍生但爱他更好?”

    “换作是你,你会爱上谁?”

    他虽然是对宋岚说话,但越说声音越低,逐渐转向晓星尘,露出稚子般委屈的神态,道:“道长,你说你无错,可我恨毒了风荷赏中的种种,我又该去向谁讨个对错呢?”

    他用拇指摩挲晓星尘嘴唇,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直将晓星尘那唇摸得嫣红破皮,听见道人吃痛的低呼,才微微一笑道:“我真的是,好在乎。”

    晓星尘此时突然如电般探出手,从薛洋脑后以指弹开了宋岚手中的拂雪。

    宋岚持剑道:“星尘,整整一座白雪观的人命。”

    “可我心中不愿他死。”晓星尘面沉如水道,“又如何在嘴上装作,大义灭亲。”

    宋岚道:“你对他动心,还护他性命,会被天下人唾骂的。”

    晓星尘道:“我动心一个人,动就动了,性命护就护了,还要管天下人怎么看吗?”

    宋岚震惊道:“星尘,你从前不会这样!”

    忽而薛洋大笑起来,晓星尘沉默不语,宋岚道:“你笑什么!”

    “他从前不会这样?宋道长,你心中的晓星尘,是否淡雅出尘、丝毫不沾人间烟火啊。”薛洋道,“他心慈文静不假,又脸薄隐忍,看上去呢,的确十分冰清玉洁。可骨子里,虽然连他自己都极力掩饰,但就是个明月清风小流氓啊。”

    宋岚无法忍耐道:“你胡说。是你拖明月入淖、血染清风,是你玷污了他——”

    “那你说,倘若不是极端不耐寂寞、十分向往思春,”薛洋断然道,“他为何要下山!”

    “抱山散人对你恩重如山,而下山意味着与她一刀两断。”薛洋转身对晓星尘道,“现在道长有我了,再也别回去了。”

    宋岚道:“星尘下山是为了救世——”

    “你别自欺欺人了,救世是要救的,可春也是要思的,你们虽然齐名,但根本不是同路人。”薛洋粲然一笑,问晓星尘道,“你那两位下山的师兄师姐,其实也个个本性难抑,被与世隔绝的日子压抑得够呛吧。”

    晓星尘道:“不准议论延灵道人和藏色散人的是非。”

    “你不肯说他们长短就不说,但我也不傻,又不是推测不出来。”薛洋又对宋岚道,“宋道长,魏无羡那性子,流氓恐怕只亚于我啦。他母亲,藏色散人,能勾得江氏最忠诚的家仆背叛宗主,你该不会也认为,一个明月清风之人的手腕能做到这些吧?”

    宋岚从未想过这些,仔细一想薛洋的话,再与藏色散人生前种种传闻相联系,猛然开启新世界大门。

    “而晓星尘,下山时才十七岁,比延灵道人和藏色散人下山时,年龄都要小。抱山散人几百年来,只有三位耐不住寂寞下山的弟子,这三位弟子,个个都是天性至情至性之人,才会连清规戒律都压抑不住。”薛洋道,“宋道长,你从未真正了解过,晓星尘内心深处。你与他,本不是同一类人。正如刻板耿直的江枫眠,注定和藏色散人不是同一路人一样。”

    “你和他就算在一起,也都不会真正快活的。”

    若风荷赏那日是薛洋不是宋岚,薛洋和晓星尘会有十分缠绵的光景。

    若义城相遇的是宋岚不是薛洋,宋岚和晓星尘是不会开口便笑得拿不稳剑的。

    无论命运如何斗转星移,落满棋子的局面如何推倒清空重新遇见。

    “我不知道你遇见了谁,这个人对你说了什么、分析了什么。”薛洋举着降灾,表情藏在额前头发的y影里,对宋岚道,“我只是请你先离开群英厅,去祭坛看阿箐的锁灵囊,让她聚魂,带她离开。否则我心中老想起风荷赏里的一幕幕,受不了对道长做些什么,你看了恐怕会疯。”

    他心中妒意如潮,讲得宋岚无招架之力也不能平息,不料却突然被晓星尘狠狠朝地上一推。他对晓星尘毫无防备,立刻跌倒在地,但手还是紧紧牵着晓星尘不松,便将晓星尘一同带落,但坠地之时几乎是本能地将晓星尘护在怀中,晓星尘便只坐在他大腿上。

    宋岚见薛洋这瞬间的一套动作,显然是爱护晓星尘入骨,愈加溃不成军。

    晓星尘也不管自己摔倒,还在猛然发力,趁薛洋不备,已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身形一动便离开薛洋站好。

    他低头对着薛洋,双手垂在身侧握紧,满面怒容。

    宋岚和薛洋都是第一次见晓星尘如此神色,齐齐都惊呆了。

    宋岚心想:都说长得越好看的人,发起火来样子越恐怖,这话现在看来是真的。

    “你受不了我在风荷赏。”晓星尘道对薛洋颤声道,“难道我就受得了你在金麟台吗?”

    薛洋开口道:“道长——”

    “你别喊我。”晓星尘打断他,质问道,“从引魂宝鉴,到后来诸次行事,你为什么如此老练!”

    最后半句话,虽极力低声克制,但仍然是喊出来的。就像压抑许久,虽百般自我开导,想要大度,可终究耿耿于怀那样。

    薛洋立刻道:“我那时才多大啊,道长可别自己瞎想,来冤枉我。”

    他是个纵欲的性子,在金麟台当客卿时,金氏为了拉拢他,钱色权乐样样都有,而他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日子过得相当声色犬马。但现在金光善、金子勋和金光瑶全都已死,没人有证据拆穿他了。

    “你骗我。”晓星尘恨声道,“你我初次见面,你说的那句话如此熟练,绝非新手。”

    薛洋不做声,可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懊恼神态。

    【薛洋勾起他的下巴,朝他耳边吐气,微不可闻道,“听说你是白雪观宋岚的相好,不如以身饲虎,伺候好我了,我就饶了他们?”】

    宋岚看在眼中,心想:虽然我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话,但时隔十多年,他们竟然连相遇时的每一句对话都记得清清楚楚,以至于一人随口提及,另一人立刻心领神会!

    那……他和他呢?

    宋岚努力回想第一次遇见晓星尘时的对话,可脑中一片茫茫,一个字都想不起了。

    薛洋转移话题道:“道长,原来你每回别别扭扭的,表情老大不情愿,是因为在吃醋啊?”

    他说完,立刻恶声恶气对宋岚小声道:“都是你!还不快走去看小瞎子吗?”

    晓星尘本还想听薛洋怎么辩解,谁知薛洋此话如同默认,心中十分难受。他安静忍了会,还是忍不了,对宋岚道:“我们去看阿箐,留这小流氓一个人。”

    薛洋立刻瞪视宋岚。

    宋岚呆若木ji地站着,许久才露出一个释怀的微笑,伴随着一声深深的叹息。

    他道:“虽然如此伤心,但总好过,不遇见你啊。”

    晓星尘低声道:“白雪观的事,我们对不住你。”

    “错不在你。”宋岚握紧拂尘道,“若我杀了薛洋报仇,你是再也不会与我为友,再也不见我了吧。”

    “怎么会呢?子琛永远是我挚友。”晓星尘道,“只是,他死了,我们的确是再也不能见了。”

    宋岚只恨自己为何不能一直不解风情下去,听不出晓星尘话中的殉情之意。

    可有晓星尘在此作保,他的确是永远无法向薛洋出手,讨要白雪观的血债了。

    就像那年义庄,有宋岚这具凶尸保驾护航,晓星尘便无法对薛洋出手。

    他只能在离开前又重复一遍,不知是说给晓星尘听还是宽慰自己:“但总好过,不遇见你啊。”

    聂怀桑拖曳着仙督行头,头束金冠,将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端到圆床旁边,亲手为江澄脱去靴子,捧着江澄双脚轻轻沾了沾水面,问道:“烫不烫?”

    江澄眯眼,餍足道:“不烫,好暖和,舒服。”

    姿态轻松爽快,显然早已习惯聂怀桑无微不至地宠爱侍奉。

    聂怀桑这才将江澄的脚放到水中,拿手慢慢搓洗那脚,江澄却冷不丁笑着将脚一踢,甩了聂怀桑满脸水。

    聂怀桑拿袖子挡着,笑骂道:“你真恶心。”

    江澄优哉游哉地继续洗脚,问道:“你真不去看着?这个成美,一个少年,能走出引魂宝鉴吗,不怕出事?”

    聂怀桑另有所指道:“晓星尘道长在,不会出事的。”

    江澄自然不懂弦外之音,随口道:“我今天路过祭坛,赤锋尊都封棺了,你也将聂氏刀道彻底废了,为何还派人看守那里?”

    聂怀桑对江澄现在很少撒谎,但真话只说部分。比如今天群英厅里宋岚说的话,聂怀桑一出门便几乎全说与江澄,却唯独绕过与薛洋有关的一切。

    聂怀桑手中动作微微停一停,道:“专心一些,泡完脚再说。”

    泼掉水,开门让侍女接过盆,再关门。聂怀桑用锦帕擦干净手,江澄过来揽他时,他才道:“你不用去了。”

    江澄道:“什么?”

    “去平龙岗送钱,同时求诸葛先生救兄长,”聂怀桑道,“你不用去了。”

    不遇04

    “赤峰尊与我在s,he日之征中有同袍之谊。”

    “屠戮玄武,是他在窟边将力竭落单的我背走。”

    “你不是说,那棋局、那以指刻字的功夫还有那诊金都是计谋,就是要将你引去平龙岗么?”

    可无论江澄说什么,聂怀桑只有轻轻柔柔的三个字:“不准去。”

    江澄放开聂怀桑,视他良久,问:“为什么。”

    聂怀桑亦过许久,才道:“你不必知道。”

    江澄冷笑一声,气得越过聂怀桑往门外走,双手搭在门上却猛然折身而返,低头看着聂怀桑低吼道:“我去可以护着你!就像观音庙、就像猎魇那次!”

    “我知道你会护着我。”聂怀桑突然抬头,点墨双眸流转一道厉光,道,“但我不会护着你。”

    “我不是晓星尘,我不会舍己为人。”他轻声道:“你最好趁我改变心意前,乖乖听话。”

    这声音虽然轻柔,却暗含着一股凌厉威慑,江澄从未见过这样的聂怀桑,一时被镇住。他眨眨眼,再看聂怀桑时,聂怀桑又是双眼无辜、一脸闲适的单纯小巧模样,有些孩子气地转动指间折扇,好像方才那个瞬间,只是镜花水月一刹幻梦。

    江澄缓缓道:“怀桑,你什么意思?”

    “你不准跟去。这不是与你商量,”聂怀桑收起扇子,大步走开,一副毋庸多言不必商议的决绝架势,口中又快又清晰道,“这是一道命令。”

    江澄窒住呼息。

    随后他将墙上挂着的三毒取下来,擦拭剑锋,道:“我明日就去点派一队莲花坞的ji,ng锐一路护驾。”

    聂怀桑转头道:“江晚吟,你这是要抗仙督之命么。”

    “就是仙督的命令,抗起来才有成就感。”江澄抽出紫电将聂怀桑突然卷过来,霸气地单手紧紧搂住聂怀桑腰肢,让聂怀桑贴住自己胸膛,低头吻向他,口中道,“正如就是要你当仙督,我侵犯起来才更有快感啊。”

    一柄折扇挡住了江澄的唇。江澄一怔,随后笑笑,偏过头去吻一动不动站得笔直的聂怀桑的脖颈。

    聂怀桑纹丝不动,口中道:“金凌是你唯一的亲人。”

    江澄停住亲吻挑逗,道:“你什么意思。”

    聂怀桑道:“莲花坞里还有几个你的家仆,对你忠心耿耿,多年扶持得力,是你重要的族人和兄弟。”

    江澄直起身子,看着聂怀桑。

    聂怀桑依旧笑得如春风拂面,神态闲适口气悠哉,表情单纯烂漫,就像在柔柔软软地谈论明日又去哪里吃喝玩乐:“如果我找个由头治他们的罪,每天在你面前斩杀一个正法,江宗主还会不会抗命仙督?”

    他们现在的姿势十分亲昵暧昧,神兵紫电还卷在聂怀桑细腰上,只要江澄灌入内力一用劲,就能把聂怀桑拦腰折断。

    “怀桑,你是懂我的。”江澄道,“我最讨厌魏无羡那样的人,自以为是,有苦衷不告诉我,却用欺骗我、玩弄我甚至威胁我的方式逼迫我像个傻瓜一般置身事外,口中说着亲密无间,却根本不打算对我以诚相待。”

    聂怀桑微笑不语。

    江澄冷冷将聂怀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召紫电缠回手指,松开聂怀桑,微微点头,道:“我不会再来提亲了。你我结为道侣之事,反正我也还没来得及对你真正做什么,此刻起便算了。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再去找别的道侣。”

    江澄看也不看聂怀桑一眼,手持三毒,昂首阔步而去。

    却突然生硬地停住脚步,许久不见的晚娘脸又y沉沉地再现了。

    聂怀桑从背后点了江澄x,ue道,绕到江澄面前,柔声道:“阿澄,你马上就要回莲花坞了,我只好先委屈你片刻,不会耽误太久。”

    “我想……”他踮起脚,双手捧住江澄的脸,温柔地啄出一吻,以柔情似水的脸对晚娘脸道,“做这个。”

    江澄对聂怀桑怒目而视。

    聂怀桑顶着那凶残目光安然若素,对江澄道,“你若以后交了别的道侣,我就去妓院睡人。”

    江澄这下不仅满面怒容,而是惊怒交加地看着聂怀桑。

    他脑中风驰电掣般想起往事中的一幕——

    聂怀桑将双手垫在脑后,宠溺地看着江澄,用哄三岁孩子的语气道:“你若以后交了别的道侣,我就去妓院睡人。”

    ——皮相看上去颇为单纯可爱的男子对江澄道:“你若不信,随时回来查岗,看我屋子里有没有躺着女人。”

    江澄怒不可遏,生生用雄厚的内力冲开x,ue道,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开了。

    聂怀桑面沉如水,垂眸将折扇在掌心中打了三下,扬声道:“我既召你来了,还不赶快进来。”

    孝乌公从门外暗处低头进来,关上房门,恭敬道:“仙督。”

    聂怀桑和上一位主公截然不同,永远挂着一副一问三不知的神色,察言观色这个成语在他身上行不通。

    安静了一会,那极具文字天赋却天性直肠子的孝乌公,终究忍不住低声道:“仙督,江宗主会真心帮你、护你的,你干嘛不让他去啊?”

    “问问你自己!”聂怀桑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狠狠摔到孝乌公身上,怒骂道,“这是宋岚从平龙岗带给我的,这些事情是怎么被一桩桩搜罗齐全的,鸦巢浑然不知,我要你何用!”

    在薛洋结阵入引魂宝鉴后,聂怀桑便堂而皇之地当众拆开了这封信,似乎生平十分磊落,无事不可对人言。他一目十行地看完这封信,其实当时在场的两位道长各怀心事,谁也不会注意他,但他面上依旧一丝动静也没有,不显山不露水地将信收回袖中,颇有章法地安排人在群英厅外看护掠阵,才施施然离去。推开群英厅的大门,他对着守候在外的江澄还甜甜一笑,牵着他的手五句真五句瞒地说话,直到这时彻底安全了,才露出气急败坏的真正面目来。

    孝乌公可就没聂怀桑那样好的定力了。仓促接过信来,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三四张纸,先是匆匆一扫,然而,从第一行起,目光便是一凛,随后双手便开始抖。

    聂怀桑强忍怒火,等孝乌公拿着那几张纸,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表情越是冷肃慌张,跪下来道:“仙督,南阳胡氏千百年来一直恪守‘中立不依’的家训,从来不cha手任何纷争,连s,he日之征和围剿乱葬岗都不屑参与,属下实在想不到他们会处心积虑与谁为敌,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掉以轻心,所以你就听之任之,所以你就没有把我嘱咐过的‘利用仙督之便,天下耳目遍布,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的话当真,没在胡氏安cha鸦巢眼线,以至于我不净世对平龙岗一无所知,而我聂怀桑今日遭此大辱。”聂怀桑冷笑连连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确实就是完完全全让聂怀桑觉得屈辱的一封信。

    信中这几张纸,满满写的都是聂怀桑的“光辉事迹”,分为好几件。

    第一件,是聂怀桑如何撺掇莫玄羽自尽,如何在义城置天下世家公子的性命于不顾,如何移花接木玩弄凶器y虎符,如何装作黑雾人绑架金凌等少年,如何用告密信逼得对家铤而走险,如何在围剿乱葬岗和观音庙中装傻充愣,栽赃、构陷和谋害仙督金光瑶。

    第二件,是聂怀桑如何丧心病狂地复活魏无羡以牵制蓝忘机、如何口蜜腹剑击垮蓝曦臣、如何厚颜无耻勾引江澄、如何处心积虑以卑劣手腕窃取并散播蓝氏秘籍、如何伪作种种真龙天命之相,以及如何在仙督之争中数计齐发地算计、挑拨、收买天下各家,不择手段只为登顶仙督宝座。

    第三件,是聂怀桑为了巩固仙督权势,是如何暗中利用江氏及属族的各种势力,用帝王心术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貌似礼贤下士,实则心机深沉,不仅暗中培养鸦巢监控天下人的喉舌心思,更是不动声色将本属于各大诸侯的权力一步步收归仙督中央集权。再任他发展下去,要不了几年,羽翼丰满,天下便无人能奈何聂怀桑。

    除了这些事情外,这封信上还多了一件东西——威胁。信上写着,终有一天,会把这封信抄录多份,送到各大世家人手一份。让聂怀桑……等着自己的死期。

    这封信同聂怀桑用来对金光瑶复仇的那封信行文一模一样,所以聂怀桑才会觉得屈辱,所以聂怀桑才如此评价——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仙督当年写信是为了报杀兄之仇,可您与南阳胡氏却无冤无仇,他们大费周折地来算计您,大概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孝乌公道:“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聂怀桑却平静下来,淡淡 了一把胸前长发,道:“谁是黄雀谁是螳螂,尚无定论。”

    孝乌公道:“当年同样一封信击溃了敛芳尊,仙督难道不怕吗?”

    “不怕啊。”聂怀桑道,“这两封信乍看上去一模一样,但胡氏这封来信却比我那封告密信,少了两样最关键的东西。”

    孝乌公又低头匆匆看信,道:“属下愚钝,看不出来。”

    “日期。”聂怀桑道。

    “是了。”孝乌公恍然大悟道,“仙督当年明确威胁金光瑶七日之后等死,这封信却含糊说着有朝一日大白天下。明明将前因后果都了然于胸,却无法施加有时间节点的威胁,是因为这信还少了——”

    孝乌公喜道:“证据!这封信通篇都是猜测,以智谋揣度智谋,没有证据。”

    聂怀桑道:“正是。何况我永远无法看着哥哥沦为永世不得超生的凶尸,与金光瑶一同封在贴满符篆的棺木中受苦受难。因此,虽然此行凶险,一不小心便会身败名裂,但我是一定要义无反顾去赴会的。”

    他吩咐道:“但我在明,胡氏在暗,是敌是友、是凶是吉,我也没有把握,定要带上得力的助手。你这便传我的命令,让飞音和晚风都跟着。”

    孝乌公道:“不让乌弄影也来吗?”

    “不行。”聂怀桑道, “我带去的人,必须事事以我为先,乌弄影去了只会分乌晚风的心——如果我和他哥哥同时身陷险境,他先救谁?”

    孝乌公原本被聂怀桑扶起来,此时闻言色变,又要跪下,被聂怀桑挥着扇子打断:“你不用求了,会带你去。你那好友和乌氏兄弟不一样,就算你我同时置身险地,首先被救的也一定是我而不是你。这份自觉,你应该有吧。”

    孝乌公气鼓鼓道:“有。”

    聂怀桑微微摇头。

    他垂眸抚摸腰间江澄给的银铃,道:“再随便找个借口,哄谢紫彤立刻来不净世一趟。”

    孝乌公领命而去,聂怀桑又唤住道:“等下。再让蓝景仪跟着去,他的脸再不治就没救了,我是宗主,带着千金请诸葛先生给看看。”

    孝乌公奇道:“仙督不是放任蓝氏自生自灭,又嫌弃魏无羡爱管闲事,下令对蓝氏避之则吉,不要再有任何纠葛了吗?”

    “是不想管蓝氏的事。”聂怀桑道,“但蓝景仪开心了,金凌就会开心,金凌一开心,阿澄就比他还开心。”

    孝乌公嘟囔道:“你这么爱江宗主,干嘛不让他一起去护着你,他对你也是真心的,不会临阵倒戈拖我们后腿的。”

    “我知他会护着我。”聂怀桑低不可闻道,“我是怕我不护着他。”

    薛洋道:“道长!”

    晓星尘立在窗边,这才被他喊醒,道:“你说什么?”

    薛洋气道:“我说该发糖了!”

    他走到晓星尘面前,伸出手,讨要道:“我的糖哪里去了?”

    晓星尘又转回去瞭望窗外道:“我心里只想知道,子琛能不能劝动阿箐夺舍,并没有心思给你糖。”

    薛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转念想到心虚事,勉强放软声调,道:“只是今日不给了罢?”

    晓星尘犹豫半天,还是心软,刚想认命将袖中早已备好的饴糖取出给薛洋,却突然被人从脑后扯了眼上白布。

    薛洋将晓星尘仰面压倒在轩窗上,举起他两只手臂过头顶,用那白布迅速捆紧晓星尘手腕,双手伸进雪白的道袍中熟练撩拨晓星尘身体,露出虎牙低头道:“你再提宋岚。你提一次我便要你一次。”

    他手法熟练,晓星尘本就敏感,迅速情动,他心中想道:每每阿洋吃醋,晚上就格外激烈翻新,不知今夜又会怎么待我?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便把晓星尘吓了一跳,他不愿分辨心中随着念想冒出的情绪是何种滋味,胡乱强行按下,又开始挣扎抗拒。却突然听见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耳上,薛洋牢牢按住晓星尘手,哑声道:“我是不是每每弄得道长欲仙欲死?宋岚怎么可以跟我比?”

    几乎毫无犹豫,晓星尘对准薛洋胯间就是一脚踹出。

    薛洋顿时失声惨叫,捂着下体跳开,疼得满屋子乱转。

    “臭道士,”他急怒攻心,疼得只抽气,朝晓星尘低吼道,“都被你一脚踹软了!如果以后留下心理y影,次次都软,我看你想要鱼水之欢时怎么办。”

    晓星尘气息不稳,只沉默着用牙齿去咬开手腕上的束缚,神态颇为别扭。

    难为薛洋疼得不行,还要一边捂着钻心疼痛的下体,一边摇摇晃晃坚持去压倒晓星尘。

    晓星尘又是一脚踹出,不过不知想到什么话,显然只是虚张声势,是十分花架子而软弱无力的一脚。

    薛洋可歌可泣,疼成这样,犹哆哆嗦嗦握住晓星尘的脚踝,试图将狼狈单腿蹦着的道侣拉到床上,把他继续办了。

    晓星尘无助地挣扎着,被薛洋再度压倒在轩窗上时,还在哆哆嗦嗦咬手腕上的布。薛洋疼得一抽一抽,说话也不住嘶嘶吸气,断断续续道:“别咬了,我打的死结,你口舌功夫那么差,怎么咬得开。”

    晓星尘略微偏头想了想,便把手递上去,道:“你口舌功夫好,你咬开。”

    薛洋哼道:“就不给你解开,解开便跑了,跑去和别人不清不楚。”

    晓星尘面色沉静,定了定,又抬腿朝薛洋胯间踢出。薛洋翻身闪开,道:“你这是什么路子,一发脾气就要废夫君命根,对得起你明月清风的名头吗?”

    晓星尘对薛洋不予理睬,哼哧哼哧又开始咬自己手腕上的布。

    薛洋撑头欣赏了一会晓星尘的口舌之劳,忽而道:“我想自己大概是无药可救了,就连你拒绝我的求欢、咬布条的样子,我也觉得很好看。”

    晓星尘稍微停了停,又去咬。

    “是真的,道长。”薛洋道:“从义城开始,我就发现,无论是什么样的道长,都很好看,我可以一直看下去。”

    晓星尘实在咬不下去,把双手递到薛洋面前,偏过头,轻声细语道:“帮我弄开。”

    薛洋看着晓星尘长发间露出的红色耳朵,微微一笑,单手接着晓星尘的手,并不去解死结,反问道:“道长,你帮我补衣服的针线中,可有红色的?”

    在义庄,晓星尘帮薛洋包扎伤口、做饭、买菜、修门,还帮薛洋洗衣服、补衣服。如今他们有钱有势得很,可薛洋但凡衣衫不慎挂破了,就心头一阵兴奋,总要穿回栖鹤院让晓星尘补,反正晓星尘也不会拒绝他。

    他就是很享受晓星尘围着他团团转、垂头专注而温柔地,帮他做细碎又俗气的家务的感觉。

    晓星尘道:“有的。你有几条发带是红色的,所以我总备着。”

    薛洋凑于晓星尘面前道:“道长消气了呀,都开始好好答我话了。”

    晓星尘将双手从薛洋手中猛然扯出来。

    却在听见薛洋翻箱倒柜时,终究忍不住开口道:“你要记得放回原处,不然可就乱套了。”

    “应该够长了。”他听见薛洋这么说,又低声骂道,“下脚真重,疼。”

    他还在黑暗中凝神倾听,忽而薛洋又压回他身上,勾起他左手小指,随后他感觉到一根细细的线缠绕上自己这根指头。

    这根线在沉默中无休止地缠着自己小指,一圈又一圈,几乎把整根指头都包裹住。晓星尘顺着这根细线摸过去,摸到了薛洋左手的小指,薛洋正拿着线的那头,一圈圈认真绕上自己的手指。

    晓星尘感觉自己心尖颤动,温柔得就像一只蝴蝶落在微波粼粼的湖面。

    薛洋将红线紧紧绑住两人手指,绕满了羁绊,系上死结,确定足够牢固后,才满意道:“这下总不会断了。”

    “是不是我小指不断,”他控诉道,“你就会先遇见我,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晓星尘满心都是那只微微颤翅的蝶,柔声许诺道:“以后只有你了。”

    薛洋闭目,觉得又甜蜜又心酸。

    人如何抹去过去。自己恨过一个人,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他还是不后悔屠他满门。那如果……是喜爱过一个人呢?

    道长不遇见那家伙就好了。

    “现在可以解开了。”薛洋搂着晓星尘,低头一张口,虎牙锋利,微微使劲一咬,便娴熟地割开了布条。他整个人趴在晓星尘身上,气若游丝道:“道长,你别动,让我歇歇,我真的疼。”

    晓星尘抱着他,两人一动不动,于静谧中感受彼此胸膛的起伏吐纳。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晓星尘道,“听你夸耀床技娴熟出众,心中竟发狠想,把你废了算了。”

    他温柔地抚弄薛洋头发,歉然道:“对不起,阿洋。”

    薛洋默不作声,只是伸出手指不住摩擦晓星尘的唇。被指腹一遍遍挤压擦拭,直到晓星尘感到双唇发疼,薛洋才闷声道:“我们不遇见别人就好了。”

    两只左手被红线紧紧牵制在一处,压在身躯之间有些碍事,但丝毫没有减缓两具火热身子贴紧缠绵的进程。

    “不遇见别人,”薛洋将唇全然覆上晓星尘的,像是要彻底抹掉其他人的痕迹,百般舔舐亲吻,将那双淡色的唇洗礼得红肿不堪,口中犹道,“在一切之前,先看见你。”

    他隔着裤子挑逗揉捏晓星尘时,晓星尘道:“阿洋,还疼吗。”

    薛洋有些委屈地哼道:“疼。”

    晓星尘安抚性地揉揉薛洋,自己动手宽衣解带,因左手小指还绑在一起,所以便只褪下了下半身的衣物。薛洋亦直起身,迅速将自己下半身脱个ji,ng光,道:“道长,望着我。”

    晓星尘循着声音面对薛洋,应道:“我在看着你。”

    薛洋还在抚摸晓星尘嘴唇,盯着道人秀美的脸庞,满足道:“我也在看着你。”

    两具半裸的男性躯体亲密纠缠,四条长腿相互叠加摩擦,薛洋道:“道长,一直望着我。”

    “好。”晓星尘单手捧住薛洋脸,沉声道,“阿洋也看着我。”

    随后周身轻抖,微微绷紧全身肌r_ou_。

    薛洋一点一点将自己挤进去,餍足道:“道长,你里头又烫又shi。”

    他眯起的双目,中央全被盲目的男子占据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晓星尘细细呻吟着,险些滑落右手,又抬起来捧好薛洋脸庞,仔仔细细碰触薛洋五官,仰头面对正在刺透自己的男子,道:“忘了遇见我之前的那些夜晚,那些人。”

    他生性腼腆文静,吃醋的话只能说成这个样子了。

    薛洋猛然发力,大开大合不住将自己的硬挺抽离到晓星尘x,ue口,又全力冲撞到最深处,痛快地占有晓星尘,将纤细的男人顿时顶翻得四肢俱软,敞开仰倒窗台上,并被撞击贯穿得不住前后移动,口中道:“我从来没记得过。”

    晓星尘被顶得身心破碎,连带薛洋的左手也被他扯着不住摇晃。

    薛洋又软又娇地说:“道长,你看,我技巧一点都不好。”

    说完便极具技巧性地,刻意粗鲁无状地胡乱瞎撞,晓星尘猛然失去趣味,忍不住微微抬起腰去迎合薛洋,希望体内那点能被重新照顾。

    薛洋瘪瘪嘴道:“道长,都说了我一点经验都没有呀。”

    无论晓星尘怎么努力,薛洋就是手段高超地避开了晓星尘最敏感的几点,不让晓星尘快乐。

    薛洋痴痴看着,只觉得这样难受挣扎的道长,也依旧很好看。

    晓星尘这些日子都被薛洋喂得饱饱,舒爽得他内心暗戳戳大感下山划算,实在也爱上了做这档子事,熬不过去,想着自己再多难堪丑态薛洋也见多识广了,便羞红着脸道:“阿洋,别闹。”

    “我在闹么?”薛洋道,“我从前就是太疼爱照顾你了,疼爱得你都嫌我技巧太好!”

    他捏起道长下巴,看晓星尘因欲求不满而急得满头是汗,被他蹂躏得十分凄惨的那唇,也难耐地微微开阖。

    真是, y  荡。

    他垂眸看着在情欲中沉浮迷蒙的晓星尘,爪子搭在他心脏的位置,道:“为什么不能把道长的心挖出来,将从前那一小块被弄脏的抠出来丢去喂狗,再安回去呢。”

    晓星尘胯间有水沿着大腿内侧 y  靡流淌,滴在地上。他突然腰部用力,在激烈的贯穿中直起身子,双手攀住薛洋肩膀,用力贴紧薛洋,在满室激烈的臀r_ou_拍击声中,将额头贴在薛洋额头上,哑声道:“你已经挖出来了。”

    薛洋呼吸一粗,顿时集中火力,全对准晓星尘体内销魂点招呼过去。

    最敏感的那点被不断撞击、研磨,泼天快意冲散他的定力,他又开始不住呼喊“薛洋”,喊几声叫几声,顾不得谁会不会听到。

    他那左手在无意识地抵住薛洋胸膛,似乎要抵抗,但软若无骨,没用一丝气力。

    薛洋的左手也被晓星尘带着放在胸前。红线明媚,在晓星尘胜雪的肌肤上夺目耀眼,两人小指纠缠出无数绳结。

    晓星尘将藏在袖中的糖塞进薛洋口中,薛洋一边大力c,ao干着晓星尘,一边就着他的手将糖吞掉,进一步欺负他道:“道长嫌我技巧太好,那我就不动了,你自己动。”

    随后抱起双腿牢牢缠上自己腰肢的晓星尘,一面不住挺腰向上压榨出晓星尘r_ou_体的快感,一面走到床边,自己仰面躺了上去,背靠在床头,却让晓星尘张开腿坐在自己身上。

    晓星尘意乱情迷地喘息不已,恢复气力,双手撑在薛洋腹部,用力微微抬起自己,又狠狠坐下,不断重复。

    薛洋口中含着糖,只觉得从两人结合处传来的快感一浪高过一浪,逼得他眼前只剩晓星尘白花花上下扭动的r_ou_体,又狠狠压下晓星尘的头,惩罚性地用虎牙咬破他已被蹂躏半宿的唇。

    他今夜是铁定心不放晓星尘嘴唇好过,正如晓星尘在卖力向他摆弄仍旧生涩的床技。

    要是能在其他所有人遇见你之前,遇见你就好了。

    不遇见那些闲杂人等,在漫漫长夜中分享过你细碎而甜美的几个片刻。

    正是最翻云覆雨处,他的道长忽而微弱地问道:“阿洋,我在床上,是不是最好的?”

    薛洋睁大了眼。

    “你说呢!”他受不了地低吼一声,将因体内孽根猛然涨大而闷哼呻吟的道长反压在身下,要将男人弄坏那般没命c,ao干起来,“今天就要c,ao得你师尊都不认识,c,ao得你喊夫君喊到嗓子哑为止!”

    晓星尘的ji,ao床声穿透门板,门板外停住一只似乎要叩门的手。

    这手在黑色的道袍袖子中。

    若是当年不遇见你,此刻也就不会尝到心如刀绞的滋味了。

    “舅舅,你的银铃又响了。”金凌充满好奇道,“这是什么曲调,好生古怪啊。”

    江澄板着脸道:“古怪你就堵着耳朵!”

    金凌无端被江澄一顿凶,本想开口顶回去,但江澄自不净世回来后便凶得方圆数里片甲不留,恶鬼见了都发憷,好几个家仆和属族家主被江澄生生骂到泪奔出去,看得金凌一愣一愣的,他实在是没有这个胆了。

    但是这曲调,妖妖调调的,就是很古怪嘛,哼。

    金凌年少,江澄又家教管得严格,自己还没什么同龄的兄弟朋友,所以没听过这大名鼎鼎的十八摸曲调。

    江澄愤而离去后,聂怀桑不单用银铃摇十八摸来聊s_ao他,什么鸳鸯曲、空守床、一树梨花压海棠,都不知道他一个小处男,哪来那般丰富的 y  词艳曲知识储备,奏得不亦乐乎,营造一种夜夜笙歌、寻花宿柳的无限遐想氛围。

    江澄被千里撩拨得心火旺盛,到嘴上起泡时,终于认命了,对一旁听着铃声一脸好奇的金凌道:“大外甥啊,唱首歌给我听听。”

    金凌摸江澄额头,嘀咕道:“没发烧啊。”

    江澄厌烦地把金凌那手甩开,硬着脸道:“唱吧,把这铃声压下去。”

    如果连金凌足以穿透灵魂的歌喉都不能打碎江澄晃荡的春心,那自己就是真的没救了。

    “不唱!”金凌也有自知之明,跳着脚道,“舅舅你把这铃铛解了、扔掉,不就得了嘛!”

    江澄瞪得金凌屁都不敢放,依然没有解下那妖妖作响的银铃,只是嘴巴上的泡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

    金凌正在气恼,忽而听见江澄问他:“都有些什么人啊?”

    金凌呆了呆,道:“你说什么?”

    “还有什么!”江澄擦着三毒,口中微微急切道,“你不是去送你那好友蓝景仪了吗。”

    金凌嚷嚷道:“是你下令说,任何人不准在你面前提起不净世还有聂叔叔的任何事,否则抽个半死,怎么自己又来问我?”

    江澄道:“打断。”

    金凌立刻惜腿坐正,肃然禀报道:“妙手仙子谢紫彤来了,见你不在挺失望的,正在左顾右盼找你,却和阿箐姑娘撞个满怀,好在聂叔叔正好赶来打个圆场。什么时候聂叔叔和妙手仙子关系这么好了?上回请灵祭上不还生疏客套得很么。”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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