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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尖白深渊5·生于死地 作者:DNAX

    第5节

    “你好。”麦克立刻想起来,在那次街头枪杀案的现场,他和艾伦还聊过几句,就是艾伦口中那个“简直不敢相信他是个警察”的人。

    这位先生显然没有当一名合格警探应有的敏锐,也没有高于常人水平的记忆力,麦克已经想起了他,可他却无知无觉。

    “什么事?警官。”

    “刚才这里发生了一起盗窃。”

    “怎么会?”麦克问。“要我配合干些什么吗?”

    “你有没有听到声音或是看到什么?”说着希尔德指了指门上的猫眼。

    “我想没人会一有风吹草动就放下手头的事趴在门上看,而且我们一直在睡觉,除非有人敲门。”

    “所以你没有看到小偷是吧?”

    “是的,一点都没有。”

    “那就没什么能配合了,我想告诉你小心一点,虽然这里正对着警察局,可还是够乱的。有些不法之徒就是喜欢故意挑衅,看我们警察跑来跑去才会觉得开心。”

    “我很理解。”麦克发自真心地说,“就是这么一回事。请问被偷了多少钱。”

    “两百美元,几张信用卡,哦对,差不多就是钱包里的那些东西。好像还有一支钢笔,是吗?”他问身边的巡警。麦克看到失主正在对面房间里扔枕头撒气。

    “是的,有一支。”巡警不耐烦地回答,他已经做好记录,这时候该回对面的办公室喝一杯热饮等着下班了。

    “是金笔吗?”

    “呃……”

    巡警翻着白眼说:“不是,是一支很普通的旧钢笔。”

    “那还不算太糟。”麦克说,“这样的案子是不是只要记录一下失物,留下报案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就行了?”

    巡警几乎想赞同地点头,希尔德说:“其实这不归我管,不过我正好在对面办点事。我好像见过你。”他终于开窍了,“是不是?你记得吗?”

    麦克说:“想不起来。”

    “我也是,想不起来。那么注意点安全。”

    “好的,谢谢。”

    麦克向他表示感谢,目送他向隔壁房间走去,巡警的表情五味杂陈,这一层有十几个房间,每个房间聊上五分钟就得一个多小时。

    关上门,艾伦说:“这个家伙,我看他和狄恩一定很有话题。”

    “别这么说狄恩,他是单纯,一次只能思考一件事。好了,收拾东西我们得走了。”

    “没什么好收拾。”艾伦穿上外套,把冲锋枪藏在衣服里,他藏东西很有一套。

    麦克看了看房间,确实没什么好收拾。他打开门来到走廊上,警探和巡警正在询问隔壁的房客。

    他们去楼下找到朱蒂的车,坐进去,艾伦向旅馆门口的小贩买了一份报纸。

    翻开头版,上面硕大无朋的标题写着:巨额拍品失窃,疑犯逍遥法外。

    艾伦指着报纸说:“真奇怪,为什么要用逍遥法外这个词,好像没有被抓住就很快活。”

    “没被抓住就是很快活,报纸没说错。”

    “我们的房子没了,还差点被炸死,现在只能像流浪汉一样每天在不同的地方睡觉,因为不带行李住旅店太可疑了。这怎么能算快活?”

    “疑犯说的又不是你。”

    “报纸上说的不是,但有人正千方百计要把这盆脏水泼在我们身上。”艾伦读了几段报纸上的报道,然后把它折起来,“我知道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了,一件事半途而废就一定会出问题,我们应该先去把它做完,去杀了那个骗得人倾家荡产的混蛋。”

    “很好,有始有终。”

    “首先,要先找到他。”

    “这很简单,皮尔逊·墨菲是个一刻也不得闲的职业骗子,查一查最近有哪些慈善拍卖会就一定会发现他的行踪。”

    “然后我好饿,我想先吃点东西。”

    “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餐厅,我们可以去那里吃,顺便再买些日常要用的东西和衣服,这样就有行李了。找到新住处之前我们还要游荡很久。”

    “不会太久。”艾伦说,“我早就物色过一些房子,我觉得多几个住处会增加更多乐趣,等你看过后觉得满意,再和房产商讨论一下价格。”

    “彻底解决这件事之前我们不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

    “我知道,所以我们现在就去解决。”

    麦克发动车子,正要往前开,忽然看见有个人狂奔而来。这个人狼狈万分地在前面跑,巡警和希尔德在后面追。看到他们的车停在路边,希尔德大喊:“拦住他,他是小偷。”

    麦克踩下油门,突然冲出去把车横在半路,那个人猛跑过来撞上车门。这一下一定撞得他晕头转向。

    巡警和希尔德赶到后把小偷从地上抓起来,铐上手铐。巡警很愉快地宣读起权利,为自己终于能够按时下班感到高兴。

    “谢谢你。”希尔德说,“没想到他就躲在旅馆的房间里,我敲开门他就慌不择路了。”

    “看来一间一间问过去是很正确的。”麦克说,“别客气,举手之劳。”

    “怎么说呢,我还是得感谢你。他跑得太快,没有你,他就能逍遥法外了。”

    艾伦在车里笑了一声,对逍遥法外这个词嗤之以鼻。希尔德这才注意到他,但就像没想起在哪见过麦克一样,对这个和自己交谈过两句的路人也没什么印象。

    “我应该请你们吃点东西。”希尔德说,能抓到一个现行小偷似乎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他高兴地说,“我知道这里有个好餐馆,当然还得看你们是不是愿意,你们没什么急事吧。”

    虽然他们确实有急事,但总不能对一脸热情的警探说正赶着去杀人。

    麦克说:“我们刚好要去吃晚饭。”

    “那真是太好了。”希尔德说,“你们要坐我的车吗?”

    “不是警车吧?”

    “当然不是,是我自己的车。”

    不能让他上他们的车,后座上还扔着那把放在哪里都碍手碍脚的冲锋枪。麦克把车倒回去,关好车门,希尔德看着艾伦说:“我好像见过你。”这简直成了他的口头禅。

    “我可不想被警察这么说。”

    “别在意,我可以肯定见过你不是什么坏事。”

    希尔德嘱咐巡警把小偷送回警局,自己去找车。

    艾伦问麦克:“你想干嘛?”

    “我想我们完全可以和他吃这顿饭,记得吗?他负责调查猎狐人肖恩的案子。”

    “可他看起来有点……”艾伦琢磨了一下,“迟钝。”

    “迟钝的人当不成警探。”

    “是吗?”艾伦撇了撇嘴,他倒不是对警察反感,可这个名叫卡洛斯·希尔德的警探对待麦克的态度太热情,让他有些不快。在费什曼监狱的时候是狄恩,现在又是个什么警探,他的另一半像月球吸引潮汐一样吸引着周围人的好感。这当然不是坏事,但还是有点不高兴。

    麦克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只好向他投去无奈的一笑。不过他也知道艾伦气不了多久,因为他们经历过很多,患难后的余生之中再没有可以替代的人了。

    希尔德把车开了过来。

    艾伦低声说:“你要是个姑娘,这倒好解释了。”

    “你要是姑娘不也一样。”麦克说,“你要坐前面吗?”

    “随便。”结果他还是坐在前面。

    “我叫卡洛斯·希尔德。”

    “我知道,你说过了。”艾伦说。

    “哦,我以为刚才你没听到。你呢?”

    “我叫艾迪·纳尔森。”

    麦克自称叫卢克·伦纳德。

    “你们是来观光吗?”

    “不是。”

    “我想也是,你们好像没带什么行李。”希尔德虽然这么说,但看起来并没有疑心。

    有一种情况是可以不带行李的,两个人一间房。

    14夜幕降临

    餐厅看起来实在毫不起眼,店里只有四五张桌子,互相距离很近。店主是摩洛哥人,常年站在柜台后面清洗盘子,如果有人点菜,他会友善地抬起头来微笑,用不太流畅的英语请对方稍等片刻。

    店里的阿拉伯音乐很有异域风情,墙上挂着花样繁复的挂毯和一串串小彩灯,书架上放着几本介绍摩洛哥风情的图书。看到他们在谈话,店主体贴地调低了音量。

    麦克先从那个小偷聊起,他知道警察的习性,一开头就问些大案子是不会有好答案的,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觉。但是一个偷窃案,金额不超过两百元,而且他还参与了抓捕,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他们随意聊了一会儿,麦克很快发现根本不需要旁敲侧击,希尔德就会滔滔不绝地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看来他的日常生活中很缺少一个可以尽情倾诉的对象。

    “我想起来了。”希尔德对艾伦说,“上次在街上,就是那次发生街头枪击案的时候,你跟我说过话。”

    “我也想起来了。”麦克说,“当时我也在。”

    “真巧。”

    “是啊。”

    “那个案子破了没有?”

    “没这么简单。”希尔德说,“那是一个挺大的案子。”他忽然停止了滔滔不绝,脸上露出又为难又羞涩的表情。不用察言观色,麦克也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这是一个挺大的案子,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闹市街头被人用大口径枪打烂了脑袋,可警方却束手无策找不到凶手。

    “这个案子好像没有见报。”

    “是没有。”希尔德说,“因为死者的身份有些蹊跷,我不能说太多,你们知道,这案子非常难。”

    “是的,看起来真的很难。要是仇杀好歹有个嫌疑对象。”麦克向艾伦瞧了一眼,后者正心不在焉地翻一本阿拉伯风光图志。他们并不关心死者的身份,猎狐人肖恩·坎宁也不是朋友。不了解内情的人总认为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就该互相熟识,每年举办一次行业从业者联谊会什么的。可实际上杀手、窃贼和情报贩子都不会有几个真心实意的同行朋友。

    麦克真正关心的是凶手,他们手头关于那个施乐会杀手的线索太少了,杀死肖恩·坎宁的凶手是不是他,这关系到针对职业杀手的杀戮有没有终止。

    不过他也很难想象一个连露比都琢磨不透的绝世杀手会端着把猎枪在马路上横冲直撞追杀目标。

    “不用太担心。”希尔德说,“虽然凶手还没有找到,也没有仇杀的迹象,但好消息是至少不会对民众的安全产生什么坏影响。”

    “当街杀人很可怕,整个街区的人都会感到不安全。”

    “我们认为凶手是注重过程型。”

    麦克说:“我在书上读到过,是基于犯罪动机对连环杀手的类型学,你们认为这是连环杀手干的,至少杀了三个以上相同类型的人?”

    “呃……我这么说了吗?”希尔德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他试图转移话题,“你对这些可真了解。”

    “有些推理里也会提到,这不算什么。”

    艾伦翻着图册漫不经心地说:“是啊,谁不喜欢推理呢。”

    希尔德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兴致很高地对麦克说:“你喜欢哪些作品?比起推理,我倒更喜欢硬派侦探,我爱死达许·汉密特的马耳他雄鹰了。”

    摩洛哥人端上了餐点,希尔德却吃得很少,他差不多是一刻不停地说了一个多小时,谈性越来越高,因为不管说到哪部作品麦克总能接得上嘴。

    “太好了。”希尔德兴致勃勃地说,“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么多话。”

    “我也是,真高兴能和你共进晚餐。”麦克说,“我们都是。”

    艾伦擦了擦嘴,他倒是吃饱了。如果不是一通电话召唤了希尔德,恐怕他们还有得聊。

    “真糟糕,是我搭档打来的。”希尔德说,“我得先走了,你们可以再多坐一会儿,我会结账,还要再点些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

    “我要肉桂蛋糕和薄荷茶。”艾伦毫不迟疑地说。

    麦克看看他,艾伦说:“看起来很好吃。”

    “我也很喜欢肉桂蛋糕,你要不要也来一份?”希尔德转向麦克问,后者客气地摇头谢绝了。

    希尔德起身去结账。麦克等他走远了才说:“你又不爱吃肉桂蛋糕。”

    “我现在爱吃了。”

    麦克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不一会儿,希尔德回来了,边走边把钱包放回口袋。

    “我得工作了。”他说,“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共进晚餐。这是我的电话,要是你们在这附近随时可以找我,有什么麻烦也尽管打。”

    “好的。”麦克说,“我们应该不会有什么需要报警的麻烦。”

    “叫我出来喝咖啡也行,最好提前告诉我,我有几本多萝西·塞耶斯的,还是初版,我可以借给你。”

    “非常感谢。”

    希尔德向他们告别,离开了餐馆。

    那个沉默寡言的摩洛哥店主把蛋糕和薄荷茶放在桌上,做了个请品尝的手势。

    艾伦尝了一口,把盘子推到麦克面前。

    “你不是爱吃了吗?”麦克好笑地问。

    “我吃过了。”艾伦喝着薄荷茶说,“我想他更希望你尝一尝。”

    “别这么幼稚。”

    “你们很谈得来,他还留了电话。你真的想看那个英国女人写的吗?算了吧,看开头就知道怎么回事,那么一大本,英国人很招人烦。”

    “我明白了。”麦克说,“我们走吧,离开这个让你心烦的地方。”

    汽车旅馆距离艾伦的“心烦之地”足够远。麦克用卢克·伦纳德的名字登记了房间,然后开车去附近超市买日常必备品。

    回到旅馆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麦克上楼敲门,房间里仍是一片漆黑。走廊上没有人,但是这也挺反常,他想不通艾伦为什么不开灯,除非他睡着了或是觉得光亮对他有威胁。

    麦克把购物袋放在门口,拔出手枪,就是艾伦随身带着的那一把,只不过出门时他关上了保险。现在他把子弹推上膛,拉开保险,掏出钥匙。

    开门的一瞬间,他先感到一阵微风,接着一道黑影迎面扑来。

    麦克穿过门缝,低头躲过一击,但对方毫不放松,紧紧缠住。他抬起握枪的手,枪口向上抵住偷袭者的下巴,而对方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紧闭的房门上。一支枪口指着他的左肋,麦克深呼吸,闻到一股润肤水的味道。

    “你洗完了澡。”他说,“还刮了胡子。”

    “而你一身风尘仆仆味儿。”艾伦把手放在他的腰上。

    “小心我的枪走火。”

    “放下它。”

    麦克关上保险,移开枪口。

    “你是不是也应该把枪口挪开。”

    “这你不用担心,为了防止走火,乌兹枪是握把式保险,记得吗?”艾伦说,“现在跟我来,慢一点。”

    麦克听他的。艾伦领他到床边,把他推倒在床上。旅馆的床不如家里的有弹性,但也足够柔软。麦克仰躺着,艾伦上来跪在他身旁,俯下身,双手撑在他脸颊两边的床单上。

    “你关着灯在这里等了多久?”

    “我一直在等。”

    麦克的双眼适应了黑暗,看得见他的最爱近在眼前。艾伦望着他的眼睛,像在专注地解读一本书,然后低头,深深吻了他。

    麦克伸手抚摸他的头发,艾伦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的双手一起按在头顶。

    “你怎么了?”麦克问。“该不会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吧。”

    “我应该生气吗?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笨警察,他真是警察中的败类,没一分钟就把机密都告诉你了。”

    “其实他也没说多少。”

    “可是你们聊得很投机。”艾伦掀起他的衣服,露出他的身体。麦克没有抗拒,却感到他的动作有些强硬。

    “我还以为你不会为这种事生气……”他说。

    艾伦用力吻他,吻得他说不出话。

    “我还真不知道你看过那么多侦探。”艾伦说,“讲给我听听,你和他说了一个小时,为什么要说这么久?”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是故意的。”

    “故意?”

    麦克费力地抬起上身,磨蹭着他,在夜晚的黑暗中低声笑着说:“因为你吃醋的样子太好笑了,又可爱。”

    “我刚想放过你呢,现在可不行了。”

    “尽管来。”

    艾伦放松了自己,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紧紧拥抱他,亲吻他每一寸皮肤。他搂住麦克的腰,脱去他的衣服。麦克承受着他的重量,艾伦闯进他的身体,强硬而有力,让他浑身起了一阵战栗。他吸着气,手指埋进艾伦柔软的发间,可艾伦不让他动弹,抓住他的手,先在手指上亲吻一下,再重新按回床头。

    麦克仰着头,眼前是一片醉人的黑暗,可视线又奇迹般的那么清晰。他看到艾伦清澈得令人惊讶的蓝眼睛,看到他每一个细致入微的表情,紧皱的双眉,微张的嘴唇,流汗的鼻尖。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想把身体紧缩起来。艾伦抱着他,吻他,在最后一刻到来时抓住他的右手,在手背上用力咬了一下。

    麦克低声呻吟,在难以言喻的巅峰中实在感觉不到有多疼痛。艾伦又在他手背上亲吻,然后拥抱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喘息声,等待一切重归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麦克才回过神来。他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手背上留下一个牙印。

    “嘿,你怎么可以咬人。”他说,“连斯比尔特都不会这么干。”

    艾伦躺在他身上,闭着眼睛摸他的手背。麦克感到一阵小小的刺痛,看来这一下咬得不轻。

    “小狗不会干的事情很多。”艾伦说,“这个印记能保持多久?半个月,一个月。”

    “你可以再咬得用力一点。”麦克说,“我的伤一向恢复得很快。”

    “我只能伤害你到这里,再多用力一点都不行。”

    “亲爱的。”麦克捧住他的脸,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慢慢吻在一起。“我该怎么说呢。”

    “你觉得我像是小狗在路上撒尿占地盘吗?”

    “是有点像。可你真是一只可爱的小狗,难怪斯比尔特会这么急于表现自己。”

    “我们买一栋靠近湖边的房子好吗?”

    “只要你喜欢。”

    “这样斯比尔特就有足够的地方撒欢。”

    “你也是。”

    “睡吧。”

    “让开艾伦,我要去洗澡。”

    “明天再洗。”

    “刚买的东西还在门外。”

    “明天再拿。”艾伦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全身,“明天,我们就把眼下的麻烦都解决。”

    15不眠夜

    麦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总之睁开眼睛时天才刚开始有一点亮。

    艾伦还在身旁呼呼大睡。由于某种心知肚明的奇迹,麦克感到舒服而满足,感觉很奇妙。他低头在心爱的人额头吻了一下,艾伦立刻醒了。

    “早上好。”

    “早。”麦克说,“我吵醒你了吗?再多睡一会儿。”

    艾伦从被窝里钻出来,找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凌晨新闻刚开始播送,女主播面无倦容精神百倍地面对着他们播报各地消息。

    昨天一天整个世界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又有哪里地震了,哪里刮起了龙卷风,某个国家的首脑对八竿子打不着的另一个国家进行了国事访问,正在交战的两方决定坐下来谈判,胖乎乎的政府要员面无表情地发表演说,嗑药过猛的摇滚乐手死于非命。各种各样的消息,好像这些人从来不休息,为凌晨一小时提供源源不绝的新闻资源。

    后来女主播话锋一转,宣布一个大型慈善拍卖会将在今天举行,镜头转向拍卖会的发起者,皮尔逊·墨菲西装革履的照片出现在荧幕上。

    “第一个问题解决了。”艾伦说,“我本来还想去找台电脑查查他最近的行踪。”

    “看来上一次的暗杀没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他还是照样到处抛头露面。”

    “拍卖会是下午一点半,现在几点?”

    “六点半。时间不多了。”麦克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说,“快起床,想想该怎么利用这七小时。”

    “新闻上说拍卖地点在兰斯洛特广场大楼顶层,他们为什么总喜欢在那么高的地方卖东西?”

    “越高越会让人有成就感。没钱可爬不了那么高,除非是清洁工。”

    “我们就是清洁工。”艾伦跳下床,穿上牛仔裤。

    “你去过兰斯洛特广场大楼吗?”

    “去过一两次。”

    “那里的警卫怎么样?”

    “不太好,总的来说我觉得在那里动手就不是个好主意。人太多了,监控器比人更多。”

    “时间也不够。”麦克说,“没有足够时间制定计划充分准备,要想成功就只能铤而走险。”

    “也许我们可以不在大楼里动手。”

    想混进拍卖会现场已经不可能了,再漫不经心的人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有了上一回的经历,皮尔逊·墨菲一定会加倍小心,不过杀手们也没想过故技重施,谁又知道这不是另外一个有所准备的陷阱呢?

    他们趁着天还没亮前下楼,汽车旅馆提供免费咖啡和三明治当早餐。艾伦又买了一份报纸,这一回头版头条没有刊登关于皮尔逊·墨菲的新闻,看来报纸也只对别人的倒霉事有兴趣,四分之一版面被那个嗑药而死的摇滚乐手的照片占据。那是一个目光忧郁,面容清瘦的男子,留着一头齐肩的金棕色长发。这应该不是他的近照,虽然肤色看起来有些病态的苍白,但艾伦觉得那只是廉价纸张的问题。报纸上说他是当世最有才华的吉他手,得过很多艾伦听都没听过的奖项。可怜的家伙,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呢。

    “你说皮尔逊·墨菲会不会登记了电话?”

    麦克说:“我想他会登记的,他好歹算是个名人,可登记电话的住址不一定是真的。”

    “他有几个保镖整天跟着他。白天在他的办公室附近游荡,出门就围绕在他身边,总统都未必有他这么小心。”艾伦说,“但我很怀疑他回家时保镖会不会也这么形影不离,一直跟到床边。”

    “他有妻子吗?”

    “没有。”艾伦想了想说,“需要女人和需要妻子完全是两码事是吧?”

    “是啊。”

    “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找一个精明女人回来插手他的财产,露比说了,拉尔夫·墨菲那个玩世不恭的弟弟是他唯一的亲人。”

    “独身,万贯家财,他在电话簿上登记的住址说不定住着那个替身。”

    “我们得设法找到他真正的住处,这样比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方便多了,就算有几个保镖也不成问题。”

    “好吧,就这么办。”麦克说,“我确认一下,你是不想让露比管这件事吗?”

    “是的,我不想看到他那副‘到头来还得靠我’的嘴脸,这事是我搞砸的,现在就让我自己来解决。”

    “让露比帮忙当然是最简单有效率的方法。但是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你最好了。”

    然后他们开车去市区,时间一下变得很充裕。因为不用想办法混进广场大楼,他们可以逛一逛,享受工作日空旷的街道,在路边咖啡店坐一上午,再找个好餐厅饱餐一顿。这也不算是游手好闲,闲逛过程中,他们搞清了兰斯洛特广场大楼的几个出口,其中也包括地下车库的出口。

    真正的皮尔逊·墨菲也许会从正门抵达,但一定不会原路离开,所以一个隐秘而低调的出口就显得格外重要。

    艾伦提前做好准备,监视所有到场的人。下午一点时,他们等到了皮尔逊·墨菲的车。

    “是真正的他,还是他的替身。”

    “是他。”艾伦从望远镜里仔细看了一会儿,肯定地说,“上一次我同时见过他们两个,我知道怎么分辨。”

    皮尔逊·墨菲的脸在下车时一晃而过,速度飞快。很难想象像他这样一个中年人会有这么敏捷的身手,这一瞬间开枪暗杀的机会没人能把握得住,杀手多半还来不及瞄准,保镖们就已将他团团围住消失在大楼入口。

    虽然他现身的时间很短,艾伦还是看清了,他还没忘记这家伙一脸得意地逼他说出雇主的样子。

    由于有一些前期活动,拍卖会将在五点结束,这期间兰斯洛特广场大楼增加了保安。为了确保上回的骚乱不再发生,皮尔逊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也花了一笔不小的钱。但这笔钱和他即将到手的收益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艾伦和麦克在车里等待,顺便收看电视台的直播。有个慈善专栏节目专门做这次的现场报道,为有钱有势还想有个好名声的富人大肆宣传。

    艾伦看着在镜头前频频亮相的皮尔逊·墨菲,他的表情又不那么惹人讨厌了,看起来很像一位和蔼亲切的成功人士,富有但并不势利。他光靠脸部肌肉的微妙变化就瞒过了所有人。

    “要是他拿到这笔拍卖款为社区造个公园我就原谅他。”

    麦克听完笑了,不过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他们可以用干掉皮尔逊·墨菲的酬金去造一个公园,让猫猫狗狗们在里面尽情撒欢。

    三个半小时在电视直播中缓慢度过,慈善拍卖的拍品没什么太大价值,多数都是哪个明星用过的东西和私藏。一块表一个故事,一件连衣裙一段回忆。大家举牌的频率像是经过排练,以保证人人有份,价钱抬到一个不难看的数字时,所有人就很有默契地开始等待。

    好不容易熬过了无聊的时间,最后还有一个晚宴,电视直播的画外音是个动人的女声,抒情地说,今晚是个不眠夜。

    于是艾伦出去买了塔可卷饼和热咖啡,虽然说不上是餐风露宿,可这大半天过得也不尽如人意。

    “如果皮尔逊·墨菲是件拍卖品,这几年他的身价可真是水涨船高。”艾伦说,“本来要杀掉他轻而易举,肯定有很多人想这么干,结果都搞砸了,他就成了惊弓之鸟事事小心起来。”

    “别忘了我们也搞砸过一次。”麦克说,“不过我倒认为不是那些搞砸的人让他心生警觉,真正让他感到危险的是杀了拉尔夫·墨菲的杀手。”

    这句话真有非凡魔力,艾伦不禁又思索起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施乐会杀手来。

    宴会结束得比想象中快,大概是在“花钱把自己打扮漂亮”的拍卖会后,人人都觉得意兴阑珊,不想多费心思在无聊的应酬上,广场大楼的停车场不断有车离开。

    艾伦注意到载着皮尔逊·墨菲到来的那辆车直到深夜时分才出现,保镖们依旧尽忠职守,但是被他们围绕的人已不是皮尔逊·墨菲本人。替身的动作没那么敏捷,上车时甚至有些狼狈,一个训练有素的狙击手有充裕的时间可以瞄准他的大脑袋打上一发,可要是真的开枪就闹笑话了。

    他们放弃了那辆车,放它安然离开。

    又过了十多分钟,一辆灰色的小车悠哉悠哉地从地下车库冒出来。这就是艾伦说的低调的出口,低调的车。他举起望远镜,看清了驾驶座上的人影。

    “墨菲先生居然打算一个人回家。”

    “是他吗?”

    “没错。”

    “没有保镖?”

    “没有。他让替身先走,引开危险,保镖就不必要了。”

    确认无误,艾伦没有心急,直等那辆车行驶到路口时才踩下油门尾随而去。

    今晚是个不眠夜。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脑中忽然冒出这句话。

    然后在接下去跟踪的那段时间里,他的眼睛专注地盯着马路和灰色小车的尾灯,这句话却像魔咒一样盘旋不去时时回响。

    16捷足先登

    艾伦驾车经过了数不清的十字路,简直要追着那辆灰色小车到天涯海角了。

    他和麦克商量过在途中动手的计划,但机会始终不太美满,而且这太像三流杀手会干的事。

    经历了一段漫长无趣的跟踪之后,灰色小车终于在一片小树林前以令人惊讶技巧来了个急转弯,接着消失在路边。

    这是一条宽敞的道路,路的两旁是精心修剪过的草坪,行道树密密麻麻连成一排。树林中隐约能看见屋顶,一栋安妮女王风格的别墅矗立其间,每一扇窗户都是漆黑的,看不到任何灯光。

    别墅周围阒静无声,如果别墅主人安装了什么警报装置,光从外面可完全看不出来。

    艾伦把车停在道路另一边的林子里,和麦克一起趁着夜色穿过马路,藏身在几棵树木之间。

    他远远地注视着黑暗中的别墅,过了几分钟后说:“他没有开灯。”

    皮尔逊·墨菲进去已经足够久了,可窗户里还是一片漆黑。艾伦绝不相信他是一个愿意在黑暗中享受孤独的人,他需要很多灯光,照得他光鲜体面。再说,一个人回到家却不开灯,除非是累得倒头就睡,否则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麦克说:“我们可以想办法进去,但是得多加小心,总感到有些奇怪。”

    “我也是。说真的,我不太愿意闯进私人住宅,有些人就爱在院子里养狗。”

    “我没有听到狗叫。”

    “我也没有听到,咬人的狗不叫。”

    艾伦琢磨着像皮尔逊·墨菲这样的人会养什么狗,以前他遇到过不少在院子里养狗的人,品种多得让他渐渐成了犬类专家。有些人喜欢养意大利护卫犬,阿根廷杜高犬,纽波利顿犬,而最令他头痛的是一只黑色巴西菲勒犬,简直穷追不舍。所以后来他学乖了,要是去别墅杀人,先得把院子里的狗料理干净。

    此刻,别墅依然一片安静,既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艾伦和麦克决定分头行动,把院子里的情况摸清,然后在门口会合。

    麦克先从周围的树丛找起,通常防盗装置都会安在不起眼的小地方,一旦大意走过就万劫不复了。他很快找到了一个警报器,但是很意外,红灯没有亮,这意味着警报器没有起作用,是关着的,或者已经损坏。他拿手在该亮红灯的位置轻轻挥了一下,没反应。麦克向下一个角落走去,发现了另外一个警报装置,红灯还是没有亮,这就有些蹊跷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艾伦在电话里说:“好奇怪。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警报器都没启动。”

    “我也发觉了,猜猜我还发现什么?”

    他蹲在花园一角,面前躺着一只呼呼大睡的黑色杜宾犬。

    “这样就容易解释为什么别墅里没有亮灯。”

    “你还要进去吗?”麦克说,“情况好像有点不妙。”

    “不管怎么样,总得确认一下,这是工作。”

    “好吧,右边第二个窗口会合。”麦克收起电话,往别墅移动,这时的速度就不像刚才那样缓慢而小心翼翼。他飞快抵达目的地,艾伦已经在窗边等候。

    麦克伸手轻抬了一下窗户,没有上锁。他不禁为皮尔逊·墨菲的小命担心。这真有点好笑,屋子里的人死定了,差别只是死在谁的手里,他们也是来取他的命,现在却阴差阳错关心起他的安危来。

    麦克打开窗户,翻身进入别墅。开窗时他留意到窗框上有一截断裂的电线,这里的防盗器也被破坏了,否则打开窗户的一瞬间准会警铃大作引来附近的巡警。

    麦克站在客厅里,没有光,窗外成排的树木挡住了月光,整个房间就像被墨水浸透了似的漆黑一片。他站在原地,等待眼睛慢慢适应黑暗。艾伦也跳进来,落地时很安静。

    他们同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那是他们都熟悉的味道。血味。

    麦克试着寻找血味的源头,这倒不难,味道最浓烈的地方就在门口,大量鲜血飞溅在墙和地板上,但却没有尸体。那可怜的家伙应该一进门就遭遇了袭击,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干掉了。

    麦克蹲下身,仔细辨认地板上的痕迹,发现它一直往楼梯的方向而去。艾伦的手枪已经上膛。他们有默契地决定上楼一探究竟。

    楼梯又宽又稳,走在上面没有一点木质地板常有的咯吱声。麦克往上走,紧盯着眼前雾霭似的黑暗,艾伦背对他,警惕楼下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楼上似乎明亮了一些,地上的血迹变得更清晰。不需要任何经验判断,这样的痕迹毫无疑问是有人被拖过地面留下的,一个失去意识或是命丧黄泉的人。

    麦克顺着痕迹来到一个房间外,房门虚掩着,从缝隙中透出一股子阴森的气息。他伸出手,食指轻轻碰到了门把,黄铜门把触感冰凉。他正想握住它,忽然又缩回手,惊讶地转头对艾伦看了一眼。

    从房间里传来一阵轻快的口哨声。

    麦克不熟悉这个曲子,听起来像送报少年在找乐子,又像是木工给敲钉子添点情趣。要是白天在别处听见,一定会感染到吹口哨人的愉悦,但此时此刻,麦克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抓住握把。

    开门时,铰链发出微乎其微的一声轻响,口哨声嘎然而止。

    艾伦一脚踢开门,枪口对准声音消失的方向,那是正对门的一张巨大书桌。靠着仅有的一线微光就能看清这个穷奢极侈的书房。房间大得令人难以置信,书桌后是一整块落地玻璃窗,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已经打开,窗外树叶间透下的月光正洒在书桌边的座椅上。

    皮尔逊·墨菲坐在这张舒适的皮椅里,头部扬起靠着椅背,麦克只能看见他的头顶。在皮椅的右边有个黑影,影子弯着腰,坐在书桌一角,一条腿的膝盖横放桌面,正低头凝视着椅子里的人。

    艾伦举枪对着他,他的脸转了过来,脸上被血染得斑斑驳驳,一双发亮的眼睛在血污之中格外惊人。他看着艾伦手中的枪,嘴唇动了动,又吹出一声挑衅似的口哨。

    艾伦没有半分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他像野兽感觉到来自同类的威胁,先下手为强是永远颠扑不破的道理。在他开枪的同时,麦克向前冲去,右手支撑着书桌飞跃而过,落到皮椅边。他的目光始终盯着眼前浑身浴血的神秘人,只在经过椅子的瞬间对皮尔逊·墨菲的尸体扫了一眼。

    不错,尸体。确定了。

    这个能说会道,演技超群的骗子,此刻张着嘴瞪着眼,像爱德华·蒙克的代表作一样,表情不是死了,而是一声惊叫哽在喉中,如此生动的样子,简直虽死犹生。麦克只觉眼前一晃,杀手的影子一阵风似的卷过,落地窗边的窗帘被拉了起来,整个书房又成了一片漆黑。

    麦克的感官极度紧张,因为这不可测的绝对黑暗而更为灵敏。艾伦第一枪没有命中目标,但他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可惜,因为他知道开枪就已经迟了。

    这个看似悠闲地在尸体边吹口哨的神秘人,全身像压紧的弹簧一样蓄势待发,他在艾伦开枪之前就有准备。

    子弹不知道穿过他让出来的哪一段空隙,击中了遮盖着窗帘的玻璃窗,整块玻璃应声碎裂。艾伦离开原来的位置,不在同一个地方开枪是他学习射击的第一课。

    麦克扑向神秘人,他很清楚艾伦的子弹会射向何方,以此推断对手的回避动作,但他没想到会扑个空。

    这是不可能的事,可就这么在眼前发生了。麦克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好像刚才那个人影根本不存在,纯粹是他和艾伦的幻想。他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汗毛竖起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如果敌意可以具象,此刻这个书房中应该布满尖刀。

    他不敢在那里停留,往后退开一步,伸手拉住了紧闭的窗帘。但是对方没有给他打开窗帘的机会,一拳迎面而来,逼得他不得不松手,否则就得正面挨上一击。这一拳来得迅猛无比,得双手护住面部才能避免被揍翻在地。即使他反应奇快地挡住了袭击,但从双手手臂上传来的剧痛仍然令人惊讶万分。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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