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白深渊5·生于死地 作者:DNAX
第4节
“那你该做点什么?”艾伦问,“是不是该好好查查皮尔逊·墨菲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说不定他大有来头,是哪个国家的王储呢。”
“说不定就是。要不然他怎么会有个替身,一个拍卖行的骗子有个替身。”露比冷笑了一声,刻薄地说,“真好笑啊,你为什么不连替身一起杀了。”
“我是职业杀手,又不是变态杀人狂。”
“对啊,要是你把替身杀了,我就可以去质问委托人为什么不告诉我皮尔逊·墨菲有个替身,多杀了一个人可得加钱。”
麦克站起来说:“你们先聊一会儿,我去看看朱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唯一需要帮忙的就是让那个小鬼头快点从肚子里出来,预产期过了三天了,赖在里面又不能赚房租。”
“要是我,我也愿意在里面多待两天,外面的世界好乱。”艾伦说,“出来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露比瞥了他一眼:“出去艾伦,干掉了皮尔逊·墨菲再来找我谈。”
“怎么你好像是我的顶头上司似的,我们一直是合作关系,钱也是公平分配。”
“没错,所以别再假装对我说什么差点死在那里的谎话,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早就把退路安排妥当了。”
“既然大家都有错,这次的事要是成了,就把一半的钱拿出来。”
“拿出来干嘛?”
“随便干嘛,给社区造个公园,让遛狗的人在里面散散步,省得他们总是把狗屎留在路边。”
麦克说:“我真的要先走开一会儿,没别的意思,你们接着讨论。”
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同时吸了一口气,似乎像是说服自己给对方一个道歉的机会,然后露比说:“好了,艾伦,你应该高兴了吧。”
“有什么好高兴。”
“别把杀人当好玩的事。”
“从来没有过。”
“那就好。时间差不多了,回去的时候把小狗带走,店里到处是狗毛。”
“斯比尔特不掉毛,不过算了。”艾伦摇了摇头,离开露比的客厅去找小狗。他觉得轻松了不少,斯比尔特听到他的声音又蹦又跳又转圈,脚下像装了弹簧一样弹起来跳进他怀里。
走出枪店时天色已晚。
麦克打着发动机,却没有立刻开车。
“怎么了?”
“我在想。”
“想什么?”
“想这个委托。”
“别听露比胡说八道,他越是否认我越觉得他别有用心,他肯定是故意隐瞒替身的事,这种消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确实没有从他的话里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同样的,我也没有听到你说了什么正中要害的话。”麦克无奈地说,“我只看到你们把对方当成发泄球一样扔来扔去。”
艾伦认真想了想:“这个比喻真不错,要是真的能把他扔到墙上去就好了。”
他说话语调轻快,比来的时候还要高兴。麦克觉得现在露比应该也一样高兴,他们就像打了一场枕头仗一样,发泄得又轻松又愉快,还不伤感情。
“你们相处的方式真有意思,记得以前头一次看到你们吵架,我还以为你们马上要拔出枪来对干一场。”
“这不可能,露比讨厌枪。他觉得枪这种东西压根就不该存在世上,自从有了枪,用脑子的人就少了。”
“怎么会,他可是枪店的幕后老板,而且还包揽了一大笔地下军火生意,他应该爱死枪了。”
“在他眼里枪就是钱,一回事。可开枪和花钱就又是两码事了。”
“你还是很了解他的,当着他的面却说了那么多坏话。”
“他说得也不少。”
“你不觉得他有点奇怪吗?”
“他一直就是个怪人,要不然也不会那样。”
“哪样?”
“看狄恩的眼神就知道了,神魂颠倒。”
麦克强忍着笑:“狄恩看谁都是那个样子。”
“他看昆廷不是。”艾伦忽然说,“我们还得再去找一次皮尔逊·墨菲。露比说得对,这事没完。”
“一次不成功还有下一次,不要紧。”
“那个替身是个诱饵,皮尔逊·墨菲知道有人要杀他一点也不奇怪,小墨菲被杀的时候他就该警觉了,可奇怪的是他好像知道我们所有的计划。”
“这计划没人知道。”
“除了你和我,还有露比。我们不可能说出去。”
“露比也不会说。”
“那可不一定。”
“这说不通。”麦克皱了皱眉,“我的好奇心被你勾起来了,如果真的是露比,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艾伦说:“先开车,你预热太久了。”
麦克往后看了看,掉头往对面的大街驶去。
“今天在露比的客厅里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麦克回忆了一下,“是有那么一点。”
“不应该在他的房间里有的味道。”艾伦说,“像青草味,是消毒剂的味道。”
“消毒剂又怎么了?”
“他清扫了房间。”
麦克等着下文。不得不说,他对露比的了解真不如艾伦来得深入彻底,因此实在不明白清扫了房间对整件事的逻辑推理能有什么帮助。
“我认识他到现在,从来没有在他的房间里闻到过这种味道。消毒剂,肯定不是自己弄的。他请了清洁公司,露比怎么可能让人碰他的东西。你有没有看过他的桌子,有时候桌上看起来很乱,可是每一样东西都有固定位置。他像排兵布阵一样打理他的桌子,谁动过什么就算小心放回原处他照样能看出来。”
“我真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习惯。”
“他的怪癖太多了。”艾伦说,“习惯是不会突然改变的,如果变了,那一定是有件事逼得他必须和自己的癖好作对。”
他忽然自言自语:“说不定这就是暗示呢。”
麦克沉默地开着车,他们都想,确实有些蹊跷。
11不速之客
希尔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最近好像憔悴了,眼睛没有神采,眼眶也有点发黑。
他心不在焉地翻着桌上的文件,打了个哈欠。
瑞普利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看到他没精打采的样子又开始发脾气。
“卡洛斯·希尔德先生,你他妈到底要把那几张购枪表格翻多少遍?”
“哦,抱歉。”希尔德马上行动起来,把手里的东西推到一边,想找找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干。可桌上除了这叠翻得卷了边的表格,就只有一个喝空的马克杯,杯子内部已经结了一层恼人的咖啡渍。
“你要是没事干就来帮帮我。”
“你有什么要我帮忙?”希尔德站起来,真心实意地看着他的搭档。
瑞普利肯定是忙得不可开交,要不然不会这样冲他发火。大多数时候这个前辈搭档态度随和,没什么大缺点,就是爱吹嘘自己的经历罢了。希尔德还挺喜欢他,毕竟有个经验丰富的搭档是件好事。瑞普利为他挡掉了几乎所有的麻烦,有时看见他在磨磨蹭蹭做事就会很不耐烦地接手。
“你太慢了。”
这是瑞普利常说的一句话。尽管希尔德从哪个同事那里听到过一些传闻,瑞普利曾在背后抱怨他什么都不懂,一天到晚只会神游天外,可希尔德还是不讨厌他。
而在他的搭档看来,不讨厌任何人大概是希尔德唯一的优点。
“你到底为什么要当警察呢?看到血就皱眉,看到尸体又忍不住要吐,我实在找不出一点理由为你开脱了。”瑞普利把一本厚厚的书放在他桌上,“拿着这个。”
“这是什么?”
“这是麦考利拍卖行的藏品目录。”
“有什么用?”
“不要总是提问,动动脑子。前两天马克米伦大厦发生爆破案,结果只是一场虚惊,四十七层冒了点烟,风一吹就散了。不过呢,这个案子可没那么简单,当时麦考利拍卖行正在办一个拍卖会,有几件藏品弄丢了。”
“麦考利拍卖行,我有印象。”希尔德说,“是不是大老板就是那个皮尔逊·墨菲。天哪,又和他扯在一起,这个案子和他弟弟的死有关系吗?”
“没关系才有鬼。”瑞普利说,“我听到的消息是这样,有人要杀他,这显而易见吧,杀了弟弟轮到哥哥,兄弟俩一个也逃不了。结果呢,杀手失手了。”
“还有这种事?”
“对,谁知道是从哪找来的三流杀手,反正没能杀得了那个诈骗大王,不过到底是引起了一些骚乱,混乱中麦考利拍卖行的一些拍卖品被顺手牵羊带走了。”
“你从哪得来的消息?”希尔德不禁对他的搭档刮目相看。
“我有我的方法。”瑞普利颇为得意地说,“现在我们得着手查查这些藏品的去向。”
“我明白,查出了藏品的下落,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查到是谁想对付皮尔逊·墨菲,说不定能找到雇凶杀人的真凶。”
“你应该去当个家。”瑞普利说,“不要抱这么大的希望,我看顺手牵羊的多半是他的哪个手下,或是拍卖行的工作人员。马克米伦大厦的最高三层只让有身份的人出入,那些有钱人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越是有钱越会有意想不到的怪癖。我们遇到过的,百万富翁小偷,口袋里的钱能买下整个超市,却喜欢从货架上偷拿饮料。”
“你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瑞普利终于同意了他的看法,“看看你,还是做得来的嘛!你想到一个新的可能,如果那个幕后真凶不是为了要皮尔逊·墨菲的小命,说不定动机就在这本藏品目录里哪。”
他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桌上的书,对希尔德说:“好好看吧。希尔德,你什么时候能办个大案子给我看看?”
希尔德心想,你也没有办过什么大案子啊。
“报纸上说皮尔逊·墨菲是个慈善家。”
“有钱人都是慈善家,只要有这个名头,来路不正的钱也就说得过去了。慈善还真是个好词啊。”瑞普利说。
“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再说慈善本来就是好词。”
瑞普利愤世嫉俗地耸耸肩走开了,现在围绕着皮尔逊·墨菲的案子都由他俩负责。这位拍卖行大佬、慈善专版的常客可不会像电视新闻里和报纸照片上那样对警方露出友善的微笑。他是个骗子,是个还没被抓住把柄的准嫌犯,是个左手进右手出的洗钱高手,可他也纳了税,他肯定觉得自己理所应当可以指挥警方为自己办事。
这种案子真讨厌。瑞普利说,他宁愿去查超市劫案,查街头诈骗,再琐碎的案子也比看皮尔逊·墨菲的脸色强,那混蛋额头上写着“警察无能”的字样,说话像发球机的气泵一样砰砰砰不讲情面。
瑞普利走后,希尔德开始翻看那本厚厚的藏品目录。
照片印刷得太漂亮了,每一张都像是立体的,让人过目难忘。
希尔德看了一会儿,不禁入迷了,麦考利拍卖行把每件藏品的历史背景都介绍得淋漓尽致,一件藏品一个故事,有时要翻上好几页才能读完。希尔德的心思随着那些照片和故事四处漫游,在旁人看来倒是努力工作的样子。
希尔德伸手去拿杯子,这才想起咖啡早喝完了,他恋恋不舍地离开桌子,离开那些迷人的照片,去给自己加了点水。
这时候,瑞普利警官口中的三流杀手又在干什么?
麦克开车回家,车停在车道上时,他和艾伦都感到不对劲。于是他熄了火,慢慢滑进车库。艾伦拿上那支不上保险的枪推门下车,麦克从另一边下,把钥匙和小狗留在车里,绕到房子后面。
好在他们没有邻居,就算发生枪战也不会有人去报警。
麦克先从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前厅漆黑一片,整个房子都没有光。要是平常人一定不会觉察出了什么问题,可职业杀手的家就像露比的桌子一样,只要有人碰过就一定会被发现。
艾伦打开门,闪身进入房内。
他开了灯,客厅满地狼藉,不像被路过的盗贼洗劫一空,倒像是经历了一场大风暴。麦克从窗户翻进来,艾伦上楼检查其他房间,所有抽屉被打开抽出倒翻在地,所有柜子的门都敞开着,所有可以打碎的东西也都没有了完整的样子。
艾伦回到客厅,从地上扶起一张椅子。他坐下试了试,接着又想起什么,上楼找到了那本集满明信片的相册。
麦克知道他有点生气,虽然他们随时都准备着迎接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可以不顾一切亡命天涯,但这个家还是花了很多心思去打理。每一件摆设,每一个小装饰都是有意义的,现在全成了碎片和垃圾。
艾伦的枪就握在手里,手指扣着扳机。麦克说:“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报警?”艾伦说,“我要报警!”
“你真的想对警察解释地下室里的武器和枪弹从哪里来吗?”
“到底是谁会这么干?”
“还不如想想谁会知道我们住在这。”
毫无头绪,如果房子被洗劫一空也就算了,说不准是哪个闯空门的小偷犯下的案子。可眼下这场面,不速之客显然有目的而来。
麦克清点了物品,什么都没有丢失,损坏清单却让艾伦看得火冒三丈。屋外的红外线防盗系统已经失去作用,不知道整个过程有没有人伤亡,至少院子里没看到血迹。这多少说明对方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没有用暴力解决所有问题。艾伦在墙角的线路上发现一些电线,入侵者先切断一小部分区域的供电,却又很好地避免启动备用电力,接着大摇大摆破坏了警报器和红外线对射器。这一部分区域的范围是多大,恐怕很少有人能拿捏得当。
院子里满地脚印,不止一个人。这也不意外,要把整个房子翻个底朝天,一个人是办不到的,分工合作就轻松多了。
艾伦重新回到乱糟糟的客厅,麦克看了酒柜,瓶装酒没能幸免,剩下的只有罐装啤酒。他拿了两罐,递给艾伦一罐,打开时泡沫流了一地。
“他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麦克坐在他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啤酒已经不冰了,但还不算太难喝。艾伦仍然握着枪,麦克说:“他们在找东西,而我们又没有丢任何东西,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找到想要的。你想到了什么吗?”
“我想说,虽然我在这行干了很多年,可其实连一个仇敌都没有。”
“我知道,以前的事都解决了,不留尾巴。”
“所以很简单,这个不请自来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的家伙肯定不会和我们有超过一个礼拜的交集。最近我们的生活也很简单,有关联的无非就是那几个人,皮尔逊·墨菲和施乐会杀手,后者还毫无根据,说不准是露比假想出来的。”
“他们俩谁又会找上门?”
“也许是他们联起手来干的。皮尔逊·墨菲或许能花钱请人搞破坏,但院子里的手脚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这又说不通。”
在内丽小姐枪店时,他们认为是施乐会杀手安排了暗杀皮尔逊·墨菲的委托任务,布置陷阱企图完成他挑战所有对手证明自己独占鳌头的计划,现在又要把敌对的两人扯在一起,感觉真有点不对劲。
“太好了,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绝世杀手从一个二道贩子摇身一变,又成了双面间谍。”艾伦说。
他气鼓鼓的,麦克忽然低头吻了他的嘴唇,有点啤酒味,感觉很好。艾伦一只手握着枪,一只手上是啤酒罐,只能挺身向他迎合:“怎么了,我们不是在好好讨论问题吗?”
“我觉得你应该先安静一会儿,消消气。”
艾伦往他身边凑了凑,发出诱人的声音说:“你只要靠过来,我就什么都不想。”
麦克在他唇边吻了一下。艾伦把啤酒罐扔在一边,整个屋子已经乱套了,再多洒一点啤酒也没关系。
“为什么要想那么多,这个问题根本不必讨论。”麦克低声说,“既然他们已经找上了门,没有达到目的就还会再来,我们要做的是防备,不放松警惕,这本来就是我们每天应该保持的状态。”
“我握着枪呢。”
艾伦和他换了个位置,麦克躺在沙发上,艾伦一只手按着他的胸口。
“你的心在砰砰跳。”
“这有什么好奇怪。”
艾伦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着他心跳的地方。
“其实我倒不怎么在意家里的东西有没有损坏,如果你不在,这里就一无是处,不过是个能回来挑几把枪,换件衣服的地方。”
“以前你一个人过的时候就是这种感受?”
“以前也不总是一个人过。”艾伦说,“我和一个叫艾米丽的姑娘住过一阵子,在租来的房子里,她以为我是个保险推销员。”
“后来呢?”
“后来她就盯上了保险公司的老板。”
“她怎么可能不爱你这样可爱的推销员?”
“我们约定好的,她每周来两次,后来我才晓得她是为了打听我那位‘上司’的情报。”
“她是同行吗?”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们不是同一个任务,所以后来干脆互相行了个方便。”艾伦俯身吻他的鼻尖,说话越来越低。
“艾伦。”
“嗯……”
“把灯关了。”
艾伦抬起手,对着天花板上的灯开了一枪。
12故事
客厅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没有光线,连声音都不再有。整幢房子像是突然被关掉的电视一样安静。
麦克不讨厌黑暗,尽管黑暗经常会带来一些不美满的联想,可那也不会影响他对黑暗的感觉。对于这样平静安详的黑暗,他甚至有些喜爱。
艾伦在他身边,缓缓呼吸,身体散发着温暖。
没有人说话,都是突然发生,一道火光从窗外亮起,紧接着就是枪声。几乎是同时,他们一起翻身躲向沙发背后。子弹射进了沙发靠背,艾伦朝窗户开抢,随即传来一声惨叫。
“要是不关灯,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肯动手。”
麦克说:“别抱怨。”
“我很喜欢这个沙发,再也找不到比它更舒适的了。”艾伦举着手枪,准备大干一场。他开枪时麦克找准机会往地下室的方向跑。让他们大感意外的是,一枚拔掉拉环的手雷从窗外扔了进来。艾伦迅速离开藏身处,往后窗跑去,麦克也放弃了去武器库的计划。
后窗一样有人守株待兔,但艾伦先发制人往窗外开枪扫除阻碍,等麦克跳进院子,他也翻身出来,左手还抱着那本明信片相册。
屋子里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玻璃窗被震得粉碎。
麦克看了一眼倒在眼前的不速之客,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穿着方便晚上干活的黑衣服,手上紧握着一支乌兹冲锋枪。要是艾伦迟了一步,他们就被打得千疮百孔。
“我恨死他们了。”艾伦说。
麦克捡起乌兹枪,检查了一下弹夹,这支枪还没有发射过,子弹是满满的。
“这事让我想起了暴君,谁能想到还会有第二次呢。”
他们趁着夜色往车库移动,手雷爆炸的巨响令听觉失去一部分作用,整个世界都充满嗡嗡的金属声。
车就停在车库,艾伦上了副驾驶,麦克开始倒车,连续不断的枪声继续从燃烧的房子附近传来。枪林弹雨射穿了车窗,艾伦的听觉恢复了一些,他在车座上坐正,往车外的反光镜里张望。对方似乎没料到他们能以这么快的速度逃离,等到集合起来上车追赶已经晚了。
麦克把追兵甩开一大截,关掉车灯,往树林小路驶去。
“我们的房子没了。”艾伦扫去身上的碎玻璃,他的心情很不好。
“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麦克紧盯着前方的路,一片漆黑,林间小路颠簸不平,晚上实在不太好走。
“是很奇怪,但那又怎么样?”艾伦说,“不管是谁,从哪里来,竟然敢搞出这样的麻烦,我总会找到这些混蛋。”
“先别忙着生气。”麦克说,然后听到一声更响亮的爆炸声,不知道是不是地下室的武器库被炸飞了。
“他们就不能给我留下点什么吗?”艾伦气愤地扭头看了一眼。
“好在你没有在家里藏钱的习惯,枪可以再买。”
“不是买,是收藏。”艾伦说,“收藏和买是两回事。”
“好吧。”麦克伸手抓住他的下巴,让他扭过脸来对着自己,“别动,就这样看着我。”
“干什么?”
“看着我,我没有开玩笑吧。”麦克说,“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艾伦笑了:“你真是个讲笑话的好手。”
“我说真的。”
“那我就放心了。”
车子在树林里走了一段,从另一头冒出来驶上公路,往内丽小姐枪店而去。
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空气却冷得吓人。艾伦望着没有玻璃的车窗,冷风吹得他脸颊有些僵硬发疼。他的膝盖上放着相册,相册上放着枪,他的手指摩擦着扳机。半路他们换了一辆停在路边没有上锁的破车,麦克把自己的车留在原地,艾伦打电话给莱斯特,天亮前那位看似行动不便的胖子会把车开回洗车场。
枪店这个时候早就已经打烊了,但卷帘门还没有完全放下,从门缝里透出一点光。
艾伦一只手夹着相册一只手抱着小狗,用脚踢门。
“杀手?”
“是杀手。”麦克认为这个说法更确切,因为看起来那些不速之客就是想要了他们的命。
露比穿着一件象牙白色的丝绸睡衣,但显然并没有在睡觉的样子。睡衣薄得几乎有些令人想入非非,他望着深夜到访的杀手们,忽然问:“那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要不我们该怎么办?”艾伦反问。
“你们应该驾着车一路上公路,随便去哪,反正不是把麻烦带到这里来。”
“麻烦?这难道是我们自己的麻烦?”
“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们被掀了窝这件事和我有关?”
“确实没什么证据。”艾伦说,“不过我们又不是来通知你快跑的,我想不出谁会这么拼命,既然你整天得意洋洋以为自己是个先知,总不会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吧。”
露比朝他看了一会儿。
“你这么说,我倒可以帮你占卜一下。”
“能不能认真一点?”
“认真帮你占卜一下。”露比说,“先给你们看这个。”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照片,想了想,先递给麦克。
照片上是一枚戒指的特写,戒面由一颗巨大的蓝宝石和一排钻石组成,戒托雕刻成玫瑰花的形状,看来价值不菲,而且还是件古董。
“这是什么?”
“一枚戒指。”
“我知道是一枚戒指,你给我们看这个干嘛?”
“因为它很可能和你们最近遇到的倒霉事有关。”露比说,“怎么样,估个价。”
“我又不是珠宝鉴定师。”
“猜一猜,这不是打赌,不会让你破费。”
“我见过英国王妃手上的戒指和这个差不多大,大概值个25万英镑。”艾伦戏谑地说,“两代王妃戴过的戒指也不如墨菲兄弟的小命值钱。”
“可惜墨菲兄弟的小命钱一半落在别人手里,还有一半你也没赚到。”露比瞥了一眼照片说,“不过这颗蓝宝石是假的,做工考究的蓝色玻璃,钻石也是廉价货,但它被水准不错的摄影师拍成照片印在麦考利拍卖行的目录上,标价50万美元拍卖。”
“里头有什么玄机?”
“这是关键所在,谁会花那么多钱去买一块玻璃?”
艾伦耸耸肩,说了个乱糟糟的答案:“我怎么知道,玻璃店的老板?”
“或者他自己。”麦克说,“这是拍卖行常见的骗局。”
“皮尔逊·墨菲经验老到,在这一行成就斐然,但玻璃终究是玻璃。”
“那就难说了,可能性太多。”
“仔细看一下照片,用这个看。”露比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玳瑁手柄的放大镜。
麦克用它放大照片上的细节,虽然照片是从拍卖品目录上翻拍的,但细节仍然清晰可见。他在戒指的内圈上找到两个非常小的字母:f·g。
“看到了吗?”
“是的,两个字母,f和g,看起来像是什么人的名字缩写。”
“麦克,你会用缩写吗?”
“·f?恐怕不会,感觉很奇怪。”
“f?”
“弗雷德,是我一个没见过面就去世的叔父的名字,我父亲很尊敬他。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个中名?”
“麦克·弗雷德·艾尔维斯,下次我要是生气的时候就可以像家长一样叫你的全名了。”露比望着艾伦问,“你有中名吗?”
“没有,我叔父是个人渣,艾伦·雷克斯·斯科特,叫这样的名字太可笑了。你难道不记得我连着几枪杀了他,而且我的家族里也没什么让人尊敬的长辈。”
“所以你一直就是这么没教养,我还是叫你斯科特先生吧。”露比拿回照片,看着戒指上的字母说,“如果要隐晦一些,缩写还是不错的,有些人就总喜欢在东西上留下自己的缩写,还有些人会用字母来称呼别人。弗里曼·杰拉德,这是他的全名。”
“他为什么把自己的名字缩写刻在上面,这样古董珠宝的价值不就被毁了吗?”
“谁说是他刻上去的,这两个字母本来就存在,是真正拥有过它的主人的名字,只是恰好和他的名字吻合,令人愉快的巧合。”
“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姓。”艾伦说,“是那个珠宝王国的亿万富翁曼斯菲尔·杰拉德……”
“他的祖父。”
“一块有年头的玻璃。”
“这是杰拉德家发财致富的根源。”露比说,“曼斯菲尔·杰拉德的祖父是一名二战炮兵中士,美军占领鹰巢时他很幸运地搜刮到一些值钱货,有了一笔钱,从战场回来就干起倒卖珠宝的生意,靠收购古董首饰和纪念章过日子。”
“他的祖父是卖假货的?”
“不全是假货,有真有假,和现在的生意人一样,做买卖的规则是亘古不变的。数年后,年近中年的弗里曼·杰拉德迎来了一生中最大的幸运,从一个重病垂危的收藏家手里收购一批古董珠宝。收藏家的儿子对父亲的毕生收藏毫不懂行,完全是个门外汉,弗里曼用最低的价格谈下了这笔买卖,但他仍旧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他和当时一些黑手党交情匪浅,于是找到其中一位黑道家族的头目筹款,承诺以三倍金额偿还。”
“结果呢?”
“结果那批珠宝脱手困难,弗里曼要价太高吓走了买主,只好将其中一枚戒指作为借款的抵押。”露比说,“他心知肚明那是笔高利贷,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因为那位年轻的黑道头目正卷入一场家族纷争,无暇顾他,说不定就在哪一天横死街头,让这笔欠款一笔勾销了。”
“他用来抵债的就是这枚戒指吗?”
“说了这是假的,抵债当然是真货。”
“难道他连这一点钱都不肯放过,还用假的换走了真的?”
“我刚才说过,那个黑道头目当时卷入了家族纷争,在动荡期里,真的戒指在谁的手上弄丢了,这枚赝品是后来伪造的。但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一个证物,证明当时有过这样的交易。那位黑道先生个性古怪,不相信白纸黑字的约定,而是请来一些见证人。这群老家伙中的几个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事到如今,这笔钱到底变成多少了?”
“足够让杰拉德珠宝帝国倾家荡产。”
“太夸张了,这样会显得整件事很滑稽,就没人当真了。”
“恰恰相反,当真的人还不少呢。”露比说,“我一直都在强调,钱的事没人会不当真。”
艾伦坐在沙发上望着他:“这么说,皮尔逊·墨菲掌握了这个秘密,是想利用拍卖会从曼斯菲尔·杰拉德那里捞一票,要是没了这个证物,黑帮老家伙们活得再久,追讨起来也没那么有底气了。”
“我觉得也许皮尔逊·墨菲两边都想捞好处。”麦克说,“债主拿出这件赝品让他通过拍卖会抬高价值,皮尔逊要收买几个鉴定师绝非难事。这样弄假成真就再没有人会怀疑它的真伪,接着去引诱曼斯菲尔·杰拉德上钩,毕竟面对的是黑道家族,花一笔让皮尔逊·墨菲满足的钱,他还是很乐意的。”
“唉,这里真是个罪恶的温床。”露比说,“有些主意不是想不到,只不过太邪恶,我们不想失去底线。”
“没想到你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底线这个词,切开你的脑袋,里面一定淌满黑水。”艾伦说。
露比不理睬他,接着说:“总之这件事听起来虽然很滑稽,实际上却火药味十足,黑道家族绝不是真想要找齐证人,等律师在场时平心静气地要回这笔不可思议的钱,但他们会找到借口,把曼斯菲尔·杰拉德这位珠宝大亨的巨额资产瓜分殆尽。”
“这个故事真的好长。”艾伦说,“说到底那些家伙为什么要毁了我们的家?”
“要我直说吗?因为拍卖这枚戒指的时候,有个蠢货跑到皮尔逊·墨菲的办公室杀人被摆了一道,不但任务失败还引起一场混乱,结果这枚假戒指就不翼而飞了。”
“所以他们就要扔一个手雷进来?”
露比顿了一下,至少在艾伦和麦克看来是这样,借用一个停顿加重下面要说的话,他很少这样装模作样像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一样卖弄包袱。
麦克想起艾伦说过的话:习惯不会改变,除非情势所逼。
露比说:“巴尔德里奇·邓肯,这是那位黑帮头目的名字。他在六十多年前的家族争斗中获胜,接管了整个邓肯家族,是个冷酷嗜血的好战分子。他的家族继承了这种好战的风格,现在巴尔德里奇已经是个垂暮老人,家族势力完全转向下一代。罗德尼·邓肯是家族中最小的儿子,老邓肯六十岁时奇迹般地让新婚妻子怀孕。这个小儿子生性残忍,如果有人心怀鬼胎地告诉他,戒指在你们手里,扔一个手雷进来就太友好了,简直像素不相识的人在路上互相点头微笑那么亲切友爱。”
13两手空空的住客
离开枪店时,天终于亮了一些。
停在店外的破车熄了再也打不着了,能开到这里纯属运气。
“你们可以开我的车。”朱蒂拿着自己的车钥匙站在门口说,“我想换一辆新车。”
“你为什么没有在睡觉?”艾伦看着她威武的肚子。
“你问我为什么没有在睡觉,那我就告诉你吧。”朱蒂说,“因为你们半夜开着一辆声音像是发情特殊期的公象一样的破车过来,还用脚踢门,然后肚子里的小混蛋就有样学样把我踢醒了。”
“真抱歉。”麦克满怀歉意地对她说。
“不用道歉,这没用。难道道歉了下次艾伦就会把车停在对面走路过来吗?他会学会用手敲门吗?”朱蒂说,“你们到底要不要开我的车。”
艾伦接下钥匙说:“钱记在我的账上,不要超过五百元。”
“钱我来算,这事不用你操心。”
“我可操心了,我还得找新房子、买新家具,都是钱,我不准备给社区造公园了。”
“这种时候我应该说什么?对了,滚吧烂人。”
“替我照顾小狗。”
“尽管放心,它比你可爱多了。”
麦克微笑着向她挥手道别,艾伦先关上车窗,车里不那么冷了。
“去哪?”
“先找个地方洗澡,睡一会儿,等睡醒了起来吃东西,再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喜欢你的主意。”艾伦说,“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我可不想睁开眼睛又在火海里。”
麦克找了个十分符合他要求的旅馆作为临时休息地。旅馆对面就是警察局,从二楼窗户还能看见换班的警察在整理东西,一个高个子黑人腰带上挂着大号左轮枪、警棍和一副明晃晃的手铐。艾伦很想知道是不是所有警察都把这三样东西带在身边,麦克说只有巡警会带警棍,警探就不必,警棍没什么用,最多吓唬一下流浪汉和酒鬼,不过倒是比枪更像身份证明。
在旅馆的小浴室里一起洗了澡,艾伦开始研究那把乌兹冲锋枪。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带,除了一张美国运通卡和两把枪,真像是亡命之徒。
艾伦把明信片相册留在露比的办公桌上,认为那是目前最妥当的地方。内丽小姐枪店受鲁伯特先生的势力保护,尽管露比成天想着子弹从窗外射进来的景象,但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
当艾伦把相册交给他时,露比望着他,没有冷嘲热讽,伸手接了过来。
他说:“几乎不可能的意思就是有可能,一种势力不会永远保护你,这样的忧患意识才能让我们遇事化险为夷。”
冲锋枪上没什么线索能透露使用它的人到底来自何方,艾伦把它扔在床上,再把自己也扔上去。他仰面朝天,望着有些泛黄的天花板。
露比提供了一种最有可能的推测,但也仅仅是推测。他没有用这样或那样肯定的句式,不像以前那么坚定得近乎强迫症式地告诉他们应该如何去做。这一次他态度暧昧似是而非,甚至用了“占卜”这样的字眼,虽然是开玩笑,可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艾伦没再为这件事伤神,躺在床上睡觉,困难总有办法解决,绞尽脑汁未必会比急中生智好。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艾伦很少睡得这么沉,一个人睡他会很警醒,可麦克在身边就无所谓了。他在房间里听到一阵吵闹声,麦克正透过猫眼往外看。
“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有小偷。”
“胆子真大,对面就是警察局。服务生只要在窗口挥挥手,警察就来了。”
“去把枪藏好,免得麻烦。”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进来。”
麦克回头看他,微笑着问:“是你了解警察还是我?”
“我觉得我也挺了解,就算真要查,到我们这也得好一会儿。”
真不巧,门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敲响了。
麦克伸拇指向床边指了指,艾伦回去把那支陪他睡了一晚的冲锋枪塞到枕头下,然后再把自己的枪插在后腰上。
“我要去买一个枪套。”他说,“像对面的警察那样把枪挂在屁股上。”
麦克边转动门把边说:“等这事解决了就给你买。”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穿制服的巡警和一个年轻男人。
巡警没什么好奇怪的,但那个男人有些眼熟。他穿着一件深炭灰色的夹克外套,一条和衣服颜色很相似的牛仔裤,夹克里面穿着牛仔衬衣,相当典型的美国青年的打扮。
“我是卡洛斯·希尔德警探。”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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