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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尖白深渊5·生于死地 作者:DNAX

    第6节

    他是个拳击手吗?

    麦克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对方和一个重量级拳手对搏也毫不逊色。

    电光火石的瞬间,艾伦加入了搏斗。他没有继续开枪,黑暗中有一个同伴的搏斗可不适合子弹横飞。但这似乎成了对方的优势,当他靠着想象中的计算绕过书桌时,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艾伦在轰然的枪声中本能地侧身躲开,没有成为枪下游魂,可紧跟而来的却是一道划破肌肤的风声。

    虽然整个房间没有一丝光亮,艾伦却能感受到这风声背后寒光闪闪的杀机。刀尖距离他的脖子不会超过一英寸,凉飕飕的寒意却已经割开了喉咙似的让他血液上涌浑身发紧。

    他抬腿往尖刀刺来的方向踢,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像长了一双猫眼,在黑暗中将他的行动瞧得一清二楚。艾伦的腿被一把抓住,身体后仰几乎摔倒,但他没有笨拙地试图让自己保持平衡,他的格斗老师告诉他,无论处于何种劣势都不能忘记进攻,只有进攻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姑且不论这种硬汉式一厢情愿的理论到底管不管用,艾伦照做了,他跳跃起来用上另一条腿,缠住了对方的脖子,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这下他们有了明确的目标,不再是捉迷藏般的搏斗了。

    麦克从背后紧紧夹住神秘人的手臂,膝盖顶在他的脊骨上。这样他们几乎是完美地将对手按在地上。

    四周一下重归宁静,黑暗中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艾伦认真听了一下,听到自己和麦克的声音,在激烈的搏斗中不可避免地需求更多氧气。可他没有听到被他们制服的对手的喘息。

    就在他感到奇怪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惊动了他。他相信麦克也听出这个声音的来源,是手雷拔掉安全针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他和麦克一起放开了这个不要命的对手向门外跑。不管是真是假,他们还不打算在这里和一个摸不清底细的人赌上性命。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无比明智,两人冲出门口时还听到一声赞赏式的口哨,像剧场里观众为演员送上的喝彩,紧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气浪冲破房门,将他们抛向半空,艾伦撞在二楼的栏杆上往楼下摔去,麦克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他,用尽全力拉他上来。

    又是爆炸。

    麦克回头望着浓烟滚滚支离破碎的房间,穿过火焰,对面的窗帘拉开了,玻璃粉碎,外面是宁静的夜色。

    17委托人?杀手?

    “真想不到。”电话里的人说,“事情会这样结束。”

    露比按下免提,离开桌子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懂你的意思。”他说,“不过还是说重点的好。”

    “我在想,剩下的钱是不是该给你。”

    “为什么不给?”露比说,“皮尔逊·墨菲没有死吗?”

    “是死了。”

    “那就好。你要的结果,有了结果,过程不重要。”

    “可问题在于造成这结果的不是你们。”

    “有什么分别?”

    “分别是他死在谁的手里,钱就应该给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吗?”

    “要是他死在一只没长眼的大象脚底下,是不是也要给大象开个户头?我是不会退钱的。”

    “那不要紧。”对方很大方地说,“我明白,到了特罗西手里的钱拿不回来,而且我也没打算把钱给别人。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

    “聊什么?”

    “随便聊什么。我喜欢听你的声音,听你说话总让我有些激动。”

    露比冷冰冰地说:“我可一点也不激动,你为什么不拨一个色情电话呢?那里有的是让你激动的声音,而且一个个聪明绝顶,又专业,有一套完整的范本可以满足你的要求。还是说你只想让我在电话里夸夸你,夸你很大又持久,像一节大号电池一样强劲,这样你就满足了?然后你再把剩下的钱打给我?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个很专心致志的人,只干一行,不做兼职。”

    “不要这样。”对方说,“我们有的聊,你是职业杀手的中介人,我是委托人,也许将来我们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露比把酒杯拿远了一点,他听不出电话里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找个懂行的人处理一下还是能找到点线索的,可他懒得去做。那是没有意义的事,知道对方是谁,这件事也不会立竿见影划上句号。

    没意义的事,做了就是浪费时间。

    “要是你没有别的话想说,我要挂断了。”

    “等一等。”对方说,“好吧,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喜欢电话的原因,好不方便,别人要挂断,你是没办法阻止的,不过你不想听听我的下一个计划吗?”

    “哦,你还有下一个计划?”

    “有的。我想杀了巴尔德里奇·邓肯。”

    “你要是早点提这个名字,我就有兴趣了。”

    “是吧,他可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要是黑帮老大也有世界排名,他准能蝉联榜首好多年。”

    “黑帮老大是有排名的。”露比说,“只是没那么公开。”

    “是吗?巴尔德里奇·邓肯排在第几位?你看,我就知道和你聊天很有意思,总是让我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露比的眼睛盯着对面墙上的时钟,看着秒针有条不紊地走着。他没有回答问题,反而说:“不只是黑帮老大,职业杀手也有排名,而且那个排名残酷多了。”

    这时,对方沉默片刻,然后一扫方才的轻佻语气,认真地说:“是的,职业杀手也有排名。”

    “不过怎么说呢,黑帮老大的排行榜和富人榜其实没什么差别,经营一个大家族和管理一个大公司差不多,到了这个地位,刀头舔血的事会越来越少,那些家族老大出入上流社会,和名人是一样的。”露比说,“世界很复杂,可又很简单,有时简单得只要一个字就够了。”

    “是钱吗?”

    “除了钱难道还有别的?”

    “当然是钱。”他们一拍即合,马上找到共同话题。

    “所以你还要聊什么呢?我们直截了当地谈钱就好了。”露比说,“你给我多少钱,价钱合适,我们可以为你解决任何麻烦。”

    “任何麻烦的意思就是任何人?可是我听说你们不杀好人。”

    “什么是好人?世上难道还有个好人名单不成?”

    “不知道,我是这么听说的,说实话,我觉得这对你们的生意是个大障碍。好人的钱不如坏人多,也不如坏人好赚。”

    “说得不错,所以我们也可以杀好人。”露比说,“就是价钱高一点,反正坏人有的是钱嘛。”

    “你是不是把价钱标得天一样高,这样乱来真的很狡猾。既然干了杀手这一行,干嘛把道德标准定得这么高,难道你想要代替法律惩罚罪恶?”

    “标价就是这样,要是觉得不满意,可以去找别人,这和道德有什么关系?”露比又为自己添了一杯酒,白天就开始喝酒,这可真不像他。

    “我们有点跑题了,还是回过头来说说老邓肯的事。”

    “没什么好说,他是邓肯家族的家长,风烛残年的老头目,早已不复当年神勇的黑手党教父,现在能做的事大概就是听听儿子吹嘘功绩了。”

    “虽然老头子是没什么抵抗力,可要杀他还是挺难的。你们能办到吗?”

    “有钱没什么办不到。”

    “那也未必,万一又发生像皮尔逊·墨菲这样的事怎么办?”

    “能怎么办?”露比说,“我接了委托,杀手们办事,结果目标死在别人手里,这难道还是我的错?如果是意外,只能说我们捡了个便宜,如果是别的杀手干的,他就犯规了。”

    “别人犯规不能算你的错。”

    “对,我们这一行是有默认规则的,接下委托,目标人就是我们的资源,你知道资源是什么意思?”

    “知道。整个世界就是为了资源打得头破血流嘛!”

    “所以要是有人继续从中作梗,我们也不会手软。”

    “我明白了。”对方说,“这样很好,我很喜欢。我会把钱打到你的账户上……好了,去看看,这是一半的钱,满意的话就成交。”

    “你不怕我吞了这笔钱吗?你自己都说了,钱进了特罗西的口袋,再想拿回去就难如登天。”

    “那也不要紧。”电话那头笑起来,相当愉快的样子,“能和你聊这么一会儿我已经很高兴了。”

    露比去查账,虽然他知道对方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但对金钱往来他一向非常严谨。

    “我收到钱了。还得确认一下,这只是杀老邓肯的定金还是什么?”

    “只是定金。”

    “皮尔逊·墨菲的尾款呢?”

    “你还没有忘记这件事。”

    “怎么会忘,我们又没有聊多久。”

    “说真的,我干得不错吧?”

    “你干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啊,大家都说特罗西家的人什么都知道。是我杀了皮尔逊·墨菲,我自己动的手,这样还要把钱给你好像不太对劲。”

    “是不太对劲。”露比说,“你干得真好,你很大,还想听什么?前一笔买卖没了结,下一笔就没得谈。”

    “钱也不退。”

    “是这么回事。”

    “我在想,有没有人在和你谈生意的时候占过上风?”

    “反正最后他们都付钱了。”

    “要是别人满嘴谈钱一定让人厌恶,你是例外。”那人真诚地说,“这比色情电话有意思多了,真的,我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再去看看你的账户。”

    露比放下酒杯,飞快地转移资金,不管怎么周旋,怎么勾心斗角,到手的钱不能放过。

    “好了?”

    “嗯,好了。”

    “你接下了这个委托。”

    “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除了价钱,难道你从来不考虑委托的难度,或是评估一下会给你的合伙人带去什么样的危险?”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考虑过?”

    “那我就放心了,我等你的好消息。”他挂断了。

    露比坐在椅子上不动,房间里还回荡着那诡异莫测的说话声,听起来很滑稽,但滑稽和诡异向来是好兄弟,就像个小丑,一半人觉得小丑很有趣,一半人觉得很可怕。直到这声音的余韵完全消失,露比才站起来,把酒杯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好大一笔钱。

    他走来走去,最后坐进沙发,全身放松地坐着,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一分钟有六十秒,他开始倒数,59、58、57……

    数到最后几秒时,电话铃又响了。

    沉不住气的家伙。他感到有些欣慰,又松了口气似的起身去接听。

    “还是我。”电话里的人说,“真不好意思,我忘记还有话没说完。”

    “尽管说。”露比的语气没那么生硬了,对于付了钱的雇主,不管对方为人如何,他的态度都会有所转变。

    “我想了想,说不定你真的有考虑过,对这个委托深思熟虑并非草率决定,它可能没我想象的那么困难。你有两个很好的合伙人,聪明认真,年轻俊俏,又精力十足,让人好羡慕。”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们精力太旺盛了,老不用在正经地方。”

    “这肯定是好事,所以我想在委托任务里加一些小惊喜。”他说,“会让整件事更有意思。”

    露比一点也不喜欢惊喜,对他来说惊喜就是意外,意外就是失控,失控是最讨厌的事。

    现在他得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份“惊喜”,只希望它别太大,别像色情电话接线员嘴里形容的某样东西那样无边无际。

    他再次挂上听筒,才一秒钟,又响了。

    艾伦在电话里说:“露比,我们谈谈。”

    18伤疤

    幸好还有车。

    这是艾伦离开皮尔逊·墨菲的别墅后心中唯一的想法。

    他被爆炸气浪推出楼梯时狠狠撞了一下,直到上车还在腰疼。

    “该不会就这么变成废物了吧。”

    “怎么会呢。”麦克安慰他,“开不了几英里你就又生龙活虎了。”

    “但愿如此。”艾伦说完开始沉默,心情不好。

    麦克不想打扰他生气,于是也闭口不谈那个神秘杀手的事。虽然没有说话,但很奇怪的是,他们都觉得对方和自己一样,在脑子里不停回响那首口哨吹出来的曲子。

    过了一会儿,艾伦忽然问: “你觉得他有没有尽全力?”

    “你呢?”麦克反问。

    “我没想杀了他,不过他倒更像是在玩游戏。”艾伦对着车窗外的夜色说,“他会不会就是那个施乐会杀手?”

    “有可能,但不肯定。”

    麦克给了一个很模糊的回答,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不喜欢在没有根据的情况下随便定论。

    “他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们都在刚才的搏斗中体会到了。这个神秘人身手矫健,灵活自如,善用各种武器,战斗有如儿戏。他是个强大的对手,强大到艾伦和麦克联手也只是勉强和他打个平手。

    “其实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两个人未必有多上算。”

    黑暗给了孤身作战的对手无上便利,想偷懒的话只要胡乱开枪就好。可艾伦不这么想,对手只开了一枪,那一枪更像是挑衅而并非想致人死命。他没有告诉麦克当时自己的手心里冒出了一层汗,这么久了,只有好多年前在黑暗中和派恩捉迷藏时才会手心冒汗。

    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个疯子在完全被控制住的情况下拔开了一个手雷的拉环。要是他们反应慢了一步怎么办,要是他们没想到他会这么疯狂怎么办,他是觉得同归于尽也很开心吗?

    车子里的气氛更沉闷了。不只是因为精疲力尽,也不是因为工作又出了岔子,而是整件事忽然变得很怪异。

    麦克把车开到公路上,远远地还能看见皮尔逊·墨菲的别墅在燃烧。明天早上的新闻又有得大肆报道了。最近他们好像总是和爆炸脱不了干系,毁了自己的房子,又毁了别人的房子。

    这回麦克没有多问现在去哪,他找了个路边旅馆,要了个二楼的房间,把自己和艾伦都洗干净弄上床,什么都不想,结结实实地睡了个饱。

    第二天早上的报纸没有皮尔逊·墨菲的死讯,早新闻也没有,直到傍晚,他们才看到电视里播报了这条消息。

    “也许他们要多花点时间确认死掉的是不是皮尔逊·墨菲,毕竟他有个替身,而且很多人都知道他登记的住址在哪。”麦克说,“不是我们动的手,不知道委托人对这个结果会有什么意见。”

    “管他有什么意见,让露比去谈,反正谈来谈去最后那些人都会付钱,从不例外。”艾伦说,“我要去买报纸,你要带什么东西吗?”

    麦克让他带了点吃的,晚饭就在房间里草草解决,最近过得真是颠沛流离。

    艾伦把报纸上那篇为抢头条紧急赶工出来的新闻看了两遍。

    “报纸上说,警方确认了别墅里烧焦的尸体是皮尔逊·墨菲。”

    “还有呢。”

    “没有入侵的痕迹,但不排除他杀可能。”

    “什么?”麦克感到万分意外,他还清楚地记得昨晚在别墅院子里看到的一切,所有警报都被解除,还有一条睡得正香的杜宾犬。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艾伦说,“他不但在爆炸中全身而退,还料理了现场,把自己到过的痕迹都抹去了。”

    “要是报纸上说的是真的,他不止抹掉了自己的痕迹,连我们进入别墅的痕迹也顺便清理干净。”

    “他真是个好人。”艾伦把报纸扔到床上说,“在我们连滚带爬地从别墅里逃出来之后,他还悠哉悠哉地吹着口哨把院子里的警报器打开,叫醒狗狗玩一会儿,再若无其事地开车走人?”

    “他不想警方插手这件事。”麦克说,“你没有看出来吗?他不是想和狗狗玩,也不想和警察玩,他想和我们玩。”

    艾伦转头看向他,麦克很认真地和他对视。

    “他想和我们玩。”

    “对。”

    “玩什么?”

    “露比说过了,如果他真是那个施乐会杀手,他想成为独一无二,他会挑衅我们。从这件事来看,他确实乐在其中,而且要我说他的能力不止如此。”

    “你是说只要他认真起来就可以轻松赢过我们?”

    “我没有这么说。”麦克看着他,“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了不起的杀手,是高高在上的猎鹰,不错,天空中没有天敌,但要小心提防来自别处的危险。”

    艾伦也看着他:“接着说,我喜欢听你夸我。”

    “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

    “听我说。”

    “说吧,我听着呢。”

    “你太聪明了,艾伦,你什么都知道。”麦克说,“他的所作所为可能会暂时让你感到有点不愉快,但这不是大问题。我要你认真一点并不是指认真对付他,尽管就目前来说他的确是个最明确不过的目标,可眼下我们的麻烦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还会发生什么事,最多是那个扔手雷炸毁我们房子的人再找上门来。暴君比他猛多了,好莱坞大片里才会用到直升机,他可以动用军队,坦克、火箭炮、只要你想得到的武器要多少有多少。结果我们还不是把他送去了地狱,他在那里称王称霸一定过得很舒服。”

    “但是我们赢得不轻松。”麦克说,“如果同样的事再来一次,我想我们还是会赢,可过程也绝不轻松。”

    艾伦望向他的目光往下滑,从那双真诚的绿眼睛滑向他的下颌,到脖子。麦克的颈部一侧有一道颜色很浅的伤疤,虽然缝合得很好,几乎看不到针脚,可伤疤就是伤疤,不会因为时光流逝而消失不见。

    那是和暴君搏斗时留下的伤口,身体记住了所有的伤痕,又忘记了最初的模样。只要他们还是杀手,这样的伤口在今后的岁月里会只多不少。

    艾伦捂住这道浅得发白的伤痕,麦克的手掌覆盖着他的手背,手心干燥温暖,轻轻摩挲。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一摸斯比尔特,它就乖乖躺下翻出肚皮了。”艾伦说,“真的很舒服,我去给露比打个电话。”

    “去吧,别和他吵架。”

    艾伦在他的脖子上吻了一下,转身去拨通内丽小姐枪店的号码。

    这是只有露比一个人会接的线路,但也算不上秘密。知道号码的除了艾伦和麦克,还有一些信得过的老朋友,一些只有金钱往来算不上朋友的朋友,几个被他差遣得团团转的“情报员”,得到过蓝色白猎鹰卡片的“有缘”顾客,总的来说,除了没有把号码登记在电话簿上,也和公开差不了多少。

    艾伦连续拨了几次,但却一直是占线。

    “没有人接?”麦克问。

    “不,他在通话。”艾伦隔了一会儿又拨了一次,还是老样子,“太奇怪了,他能和谁聊这么久。”

    “说不定是雇主看到了报纸新闻。你刚才还说让露比去谈的,他现在在谈了。”

    “他最近反常得很。”艾伦躺在床上,掀起自己的衣服,腰上被撞出的伤痕宛然可见。他抓住麦克的手放在上面,闭起眼睛。

    “挠挠我。”他说。

    麦克在他腰上挠了几下,再轻轻揉那片看起来相当可怕的淤青,艾伦睁开眼睛望着他,轻轻吸气。麦克低头吻他的小腹,直到他舒服得蜷起膝盖。

    “我再打一次。”艾伦说,“要是他还没聊完,就明天再打给他。”

    “好吧。”麦克同意了,于是艾伦又拨了一次露比的号码。

    这一回立刻就通了,简直像是那头的人等着接这通电话似的。

    艾伦说:“露比,我们谈谈。”

    “谈什么?新闻里说你们又搞砸了。”

    “新闻上没有说,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反正我是知道了。”

    “刚才你在和谁说话?是委托人吗?”

    “是又怎么样?你是来打听我赔了多少钱和你能拿到多少钱?”

    “麦克叫我别和你吵架。”

    “听他的没错。”

    “所以我只想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你。”

    “告诉我然后呢?”

    “我们看到他了。”

    “他?哪个他?”

    “那个神秘杀手。”

    “在哪看到?”

    “皮尔逊·墨菲的别墅里,我们互相开了一枪,打了一架。他炸掉了别墅。”

    “听起来是一部蛮好看的电影。”

    “露比,虽然我离你很远,但开车过来也不用太久。”

    “你到底要和我谈什么?”

    “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露比停顿片刻,毫无征兆地换了个话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委托人一点也不在意你们的失误,尾款已经到了,而且我接了一个新委托。”

    19嫌疑

    “墨菲兄弟终于死绝了。”

    瑞普利在办公桌前对自己猛灌咖啡,看着桌上层层叠叠的文件犯愁。

    “拉尔夫·墨菲是被枪杀的,这点毋庸置疑,可皮尔逊·墨菲又是怎么回事?”希尔德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得搭档心烦。

    “你问我?”瑞普利看了他一眼,“你好歹是警察,难道也像普通人那样捧着报纸上的新闻当看,‘没有入侵痕迹,但不排除他杀可能’。这么模棱两可,怎么解释都行。我不喜欢这样的报道,但是没办法,上头觉得这是个大案子,说话都得小心谨慎。”

    “皮尔逊也是被杀的。”

    “当然,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瑞普利说,“但是这次凶手不像杀害他弟弟那么露骨了,没有目击者,也没有人听到枪声。他的秘密住所本来就很偏僻,周围没什么邻居。”

    说着,瑞普利又仰着脖子灌了一大口浓咖啡,那样子简直就像在借酒消愁。

    “你知道我为什么光火吗?”

    希尔德说:“因为凶手太狡猾?”

    “不,是因为皮尔逊这混蛋,知道他弟弟被杀之后仍然拒绝和警方合作,你不是见过他吗?那个眼睛鼻子都长在头顶上的家伙。”

    希尔德是见过皮尔逊·墨菲,不过没和他说上话,只看到他和瑞普利就警方跟踪调查的事情吵了几句。瑞普利认为杀死小墨菲的凶手一定还会再次犯案,最好皮尔逊能够提供自己的行程安排,以便警方守株待兔抓住那个杀人犯。不过皮尔逊不信任警察,拒不合作,他认为自己花钱雇佣的保镖比警察可靠多了,而且自己还有一整套对付杀手的方案。他和瑞普利聊了没几分钟就谈崩了,当着这位老警官的面着实把警方的办事不力羞辱了一番。

    “这话只能对你讲,皮尔逊死了我一点也不同情,虽然案子还是得查,可是这种人渣难道不是死一个少一个吗?”

    “是的是的。”希尔德先是满口赞同,然后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我看了现场勘查记录,别墅院子里的警报装置都完好无损,他还养了一条狗,狗狗也安然无恙。”

    “你想问我凶手是怎么进去的吗?”

    “不,不管怎么样,反正凶手是进去了对吧,而且法医的尸检报告上说,皮尔逊在被烧焦之前就已经死了。凶手事先潜伏在他的别墅里,等他回来时动手杀了他,再放了一把火,把自己到过此地的痕迹都清理干净。这和杀小墨菲的时候大相径庭,你觉得凶手会是同一个人吗?”

    瑞普利看看他,希尔德充分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还是很难得的。瑞普利说:“是不是同一个人并不是重点,因为我可以肯定这是职业杀手干的,他们杀人很专业,让你抓不住任何把柄,就算杀死小墨菲的凶手是在加油站和超市附近开枪,甚至还有人看到了他的车,可结果怎么样,这车就像凭空消失了,从来没有存在过。所以我们应该换换方向,想想有哪些人想要了这对兄弟的小命,有钱请得起技艺高超的杀手,说不定是几个人合伙干的呢。”

    “说到这个,我翻阅了麦考利拍卖行的拍品目录,还找来了当天到马克米伦大厦参加拍卖的人员名单,真令人吃惊,全都是身价亿万的富人,随便哪一个都能呼风唤雨。”

    “所以他们要找一两个好杀手不难吧。”

    “是不难。”希尔德说,“而且我觉得有几个人不必去找什么杀手,他们自己就可以办到杀人无痕了。”

    “是吗,说说看,你都在名单里发现了什么?”

    希尔德从办公桌上成堆的文件里找出一份名单,指着上面用红笔划出的几个名字说:“罗杰尔·戴维斯、艾利诺·奎克、林奇·加西亚、博尔·亚当斯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有黑道背景的亿万富翁,如果他们想要杀个什么人,想必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错,看来你真是花了不少功夫,不过这些人非杀皮尔逊不可的动机在哪里?”

    “找不到。”希尔德诚实地说,“虽然这些人和皮尔逊都多少有些过节,可是我研究了一番,发现这些过节要不是陈年旧事,要不就还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

    “别这么早下定论。”瑞普利浏览了一遍名单说,“你为什么把罗德尼·邓肯排除在外?”

    “哦,我对他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是个相当残暴的人,因为杀人进过好几次监狱,不过好像没听说他和皮尔逊有什么过节。”

    “他最近很缺钱。”

    “罗德尼·邓肯?”

    “这是我刚从缉毒局的同行那里听说的,他们正吹嘘扫荡了一条哥伦比亚到美国的毒品走私线,而据说这条线路正是邓肯家族重要的经济来源。”瑞普利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罗德尼很缺钱?”希尔德不太确定地说。

    “意味着邓肯家族很可能就此一蹶不振辉煌不再。”

    “会不会有点夸张了,只不过是一条走私线,他应该还会有更多生意。”

    “更多生意也抵不上这一条最重要的线。邓肯家族本来就是走私贩毒起家,虽然我们不想承认,但是贩毒走私这事黑帮们做得越来越正经,各方势力瓜分了所有的非法赚钱门路,好像全世界黑帮聚在一起开过会似的。失去了这走私线,要想再找一条新的可不容易,其他人是不会让步的。少了这笔收入,他们可能还是可以过着上流社会的奢侈生活,可在黑道中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

    “所以你觉得他有嫌疑?杀了皮尔逊·墨菲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参加一个古董珠宝拍卖会,他是个粗人,和他的父亲一样只懂杀人放火,如果是个新型毒品配方拍卖会或者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拍卖会,那就一点也不稀奇了。”瑞普利在罗德尼·邓肯的名字上划了一个红圈说,“好好查一查,看看那次拍卖会上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赚大钱。”

    “好吧,我马上就去查。”希尔德犹豫了一会儿,“隔壁马修那组是不是在查邓肯家族的犯罪案?”

    “好像是,干嘛?”

    “如果我们查到墨菲兄弟的死真和罗德尼·邓肯有关,要不要一起归到他们那组去?”

    “等你查到了再说。对了,还有一个人,我也觉得很奇怪。”瑞普利说,“曼斯菲尔·杰拉德。”

    “他有什么问题?”希尔德说,“曼斯菲尔·杰拉德不是个正经的珠宝商吗?他参加这个古董拍卖会哪里奇怪?”

    “问题就出在他是个正经的珠宝商,杰拉德珠宝公司经营着正当生意,可传闻他的祖父在二战期间却是靠买卖假货发家。曼斯菲尔相当痛恨别人提起这段历史,所以他也痛恨同样拍卖假货的皮尔逊·墨菲。说痛恨有点不准确,应该说是鄙夷和不屑。他曾在公开场合说皮尔逊·墨菲是个古董骗子,拍卖行的败类,拒绝和他出席同一个珠宝商界的宴会,这些八卦周刊上都刊登过。有过这些传闻,他怎么可能出现在麦考利拍卖行的现场?”

    “这么说来,是有点可疑。”希尔德问,“要连他一起查吗?”

    瑞普利喝完最后一口浓咖啡,站起来,非常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学着点小子,你在这一行还浅得很。我来告诉你怎么做,我动脑子,你动手,去查和那几件失踪拍品有关的所有线索,传闻、小道消息,什么都行,哪怕是无稽之谈。要是有哪一条和罗德尼·邓肯、曼斯菲尔·杰拉德两人都有关系,那就准没错了。”瑞普利十分自信地说,“那多半是墨菲兄弟的死因。”

    “波比,你真是……”

    “真是什么?”

    希尔德说:“让我钦佩。”

    “别乱拍马屁。”瑞普利板着脸,但希尔德还是看出他有多高兴,他真是个又容易满足又可爱的搭档。

    窗外夜幕降临,时间已经很晚了,希尔德却毫无困意,也许是因为他年轻精力十足,也许是这次面对的是超乎想象的职业杀手,不管哪种原因都不禁让他有些亢奋。

    瑞普利又倒了一杯咖啡,今晚他们准备通宵奋战了,皮尔逊·墨菲虽然是个人渣,但在公众面前好歹也慈善过一阵子。现在关心他死因的人多得数不清,媒体每天都在念叨他的名字,简直把他当成了什么大人物。

    希尔德把那本拍品目录又重新搬出来,对着当时记录下来的失踪物品做记录,按照瑞普利的要求去逐一调查。

    当他打开抽屉想要找找记事本时,却在第一层发现一本推理。

    希尔德会心一笑。

    “你又在傻笑什么?”

    “我马上就干活。”希尔德连忙说,“想起一些开心的事,这个案子要是结束了,我们会有假期吧。”

    “那你得祈祷这个案子结束了没有别的案子发生。”瑞普利没好气地说,“别多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真该去开个餐馆。”

    “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如果我开了餐馆,一定给你留一个专座。”

    “什么样的餐馆?”

    “不会太大,最多四五张桌子,能让你安安静静想案子的地方。”

    “多谢了。”

    “别客气。”

    希尔德从抽屉里拿出记事本,开始专心工作。

    20新委托

    杀手们再次回到中介人的会客室,坐在那张还算舒适的长沙发里。

    麦克的脸上有几处擦伤,是手雷爆炸的瞬间他冲出房门时不慎被碎片划伤的,不过最深的一道伤口也很浅,只贴了一张创可贴。艾伦的撞伤要严重一点,只是表面看不见。

    露比没有去留意他们脸上或身上的伤势,目光对着麦克的右手瞟了一眼。

    “‘手表’不错,为什么戴在手背上。”

    麦克手上的咬痕仍清晰可见,他微笑着说:“看时间方便。”

    “说的也是,有人总是缺乏时间观念。”

    露比破天荒地给两人都倒了一杯酒,然后回到座椅上说:“很久没有见你们这么狼狈了,上一次闹得鸡飞狗跳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萨德·玛利亚的暴君?”

    “你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嘲笑我们有多狼狈吗?”

    “当然不是。”露比说,“委托细节要当面谈,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可看到你们这样还是让我有点意外。”

    “说说新委托的事吧。”麦克说,“这个委托是不是有点不寻常。”

    “要说不寻常,恐怕就是委托金比较高,其他倒也没什么。”露比说,“无非是一个黑帮的重要人物,和以前的工作差不了多少,黑帮老大你们干掉不少了。”

    “其中没有什么陷阱吗?”

    “陷阱是指什么?”

    “你说过那个居心叵测的杀手利用委托暗杀其他杀手,告诫我们不要轻易接活,可现在却出尔反尔一个又一个地接受委托。”艾伦说,“你自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觉得。”露比说,“那些杀手确实是死在某人手里,或许,如你们所说的,在皮尔逊·墨菲的别墅里遇到了‘他’,但你们也算是正面交手了是吧。”

    “可以这么说。”

    “谁先开的枪?”

    “我。”艾伦说,“我没有选择。”

    “你当然有,你选择了开枪。”露比说,“据我所知,‘他’是个喜欢隐秘行动的杀手,如果你们见到了他,他就无法像杀死其他杀手那样出其不意地杀死你们,更何况你们在人数上占了优势。”

    “这又不是在下棋。”

    “如果你们看清当时的情况,掉头就走,事情会简单得多。”

    “你是让我们夹着尾巴逃走?”

    “这怎么能叫逃走呢?”露比说,“这叫提前下班,工作结束了,为什么不走?”

    艾伦看着他,然后转头向麦克求助:“我词穷了,你怎么说。”

    “我还是想听听新委托是怎么回事。”

    露比对艾伦说:“好好跟着学,这才是专业。”他不等对方辩驳就扔了一叠资料过去,第一页夹着张相当古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眼神阴鸷,神情冷酷的男人。可以看出照片拍摄于几十年前,当时还没有彩色相机。

    “这个人就是巴尔德里奇·邓肯,也是这次委托任务的目标,照片上他才25岁,可是已经满手鲜血,杀了不少家族中反对他的长辈。不过近年来他身体欠佳,应该是早年经历了太多的杀戮,有好几次都身受重伤差点丧命,这对他的健康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等等。”艾伦说,“巴尔德里奇·邓肯就是你上次说的当年借高利贷给杰拉德祖父做假货生意,现在利滚利滚成了天文数字又想讹回来的那个老家伙?”

    “看来我一直跟你说要有教养是白费功夫了,什么话到你嘴里都变了样。”

    “我说的不对?”艾伦问麦克。

    “很对。”麦克说,“不过你也可以说,是那个和杰拉德珠宝公司有债务关系的巴尔德里奇·邓肯。”

    露比说:“这个委托要是能完成,你们被炸掉的那栋房子就根本不值一提了。邓肯家族最近倒霉事不断,整个家族的人都在东奔西走,一个躺在床上等死的老头子,就像只蚂蚁一样好对付。”

    “我要带一瓶杀虫剂去吗?”

    “随你,我觉得一瓶杀虫剂也足够了。说不定你半夜站在他床前轻声对着他耳边说一声你好,他就被自己的痰噎死了呢,这钱多好赚啊。”

    “听起来好像随便谁都能赚这笔钱,你为什么不一个人独吞。”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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