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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如何做一名成功的鬼修 作者:未妆

    第4节

    “放你娘的狗屁!”那男修破口大骂道:“我灵兽宗养过的各式灵兽妖宠不知多少,我养灵兽时,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落里面玩泥巴呢!鸿鹪素来性情狡诈,喜啄食负载的人,我等上了这鸟背,能不能活着到北禅寺还是两说。”

    被他当面唾骂,那伙计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只生硬地道:“我方才已经说过,这只鸿鹪没有那种毛病,道友若是不放心,大可离去,只是预先交的灵石是一块也没有退的,请便!”

    “你们欺人太甚了!”灵兽宗的那些弟子们纷纷愤怒地叫嚷起来,“叫你们管事出来!要么退还灵石,要么就换其他的飞禽!”

    那伙计倒也硬气,竟是理也不理,随便他们大声吵嚷,只闷头继续安排其他修真者陆续上去,最后除了灵兽宗的那群弟子以外,所有人都登上了鸿鹪的背。

    连雾与桦崂都还是第一次坐飞禽,两人新奇地左右张望,鸿鹪的背部十分宽阔,站了四五十号人也完全不显得拥挤,它背上的羽毛也是赤褐色的,在阳光下面显得油光发亮,一只脑袋猛地转过来,正冲着连雾三人,褐黄色的瞳孔显得野性而锐利,它歪了歪脖子,上下打量着背上的众人,发出了一声尖细的鸣叫。

    ☆、第20章 鸿鹪

    在这里乘坐鸿鹪的修士中,有宗门弟子,也有各路散修,大部分都是炼气期的,修为不太高,也有筑基期的,譬如灵兽宗就有一位,丹门也有一位,两者实力相当,谁也不怕谁,是以刚才差点就动了手,另外还有一位修士,也是筑基期修为,只是不知是哪个门派的。

    灵兽宗的弟子们还在与那名伙计争执,不依不饶,非要换一只妖兽乘坐,那伙计也硬气,梗着脖子,说不换就不换,小店一直都是用的鸿鹪乘人,从未发生过意外,怎么偏你们就那么多要求?眼下又有这么多修士乘坐了,偏你们的灵石比别人的灵石值钱?你要是不乐意坐,那就请了,想退灵石?没门儿!

    这一争执起来,又是小半个时辰,鸿鹪背上不少修士都等得不耐烦了,纷纷出声抱怨,有骂灵兽宗的弟子多事的,怎么哪儿都能吵起来?到时候耽误了众人的行程,谁担得起?也有骂那驿楼伙计的,说只管先走便是,同他们啰嗦什么?

    最后在一片抱怨声中,一个声音高声说道:“若是又吵得那位前辈出来,你等还想不想走了?”

    场面一时沉默下来,那灵兽宗的弟子也听到了这话,衡量再三,也只得不情不愿地爬上了鸿鹪背上,他们胡搅蛮缠地吵了半天,什么也没捞着,反而惹来众人厌恶,讨了个没趣,不由就有些灰头土脸。

    他们在连雾三人的左边拣个地方坐下,而连雾右边又恰好是那群丹门弟子,他们嬉笑着低声议论,不时拿眼角瞥过这边,眼神嘲弄。

    桦崂凑过来悄悄说:“这下可有趣了。”

    连雾也悄声应是,两人便互看一眼,嘻嘻笑起来,可不是有趣么?灵兽宗嚣张跋扈,丹门不甘示弱,这一路同行,不知有多少热闹可瞧了。

    鸿鹪飞行时速度果然十分的快,而且平稳,双翼展开来,足有几十丈之宽,飞到高处,众人便能看到丘陵平原、崇山峻岭,大好的风景,尽在脚下,透过渺渺云雾,还能看到一条河川如柔软的丝带一般,游走在大地上,映着细碎如金的阳光,好似仙境一般。

    鸿鹪的背上初时觉得风大,吹得人十分狼狈,不少修士都运用灵力撑起微薄的防护罩来,但是奈何修为低微,也坚持不了多久。

    随行的一个伙计见状,拍了拍鸿鹪的脖子,朝后的那只鸟头原本是微垂着的,打瞌睡似的,此时便抬了起来,懒懒地看了众人一眼,张喙发出一声尖细的鸣叫,然后它的背上便腾起了一层柔和的白色光雾,将众人罩在其中,那风总算是停了。

    但那鸟头却没有继续垂下去,像是突然有了精神一般,目光灼灼的看着背上的众人,连雾分明看见其中的跃跃欲试。

    自然也不止连雾一个人注意到了,左边的一个灵兽宗的弟子有些紧张地开口道:“喂,这鸿鹪莫不是想动口了?”

    这一声将其他修士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那伙计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说话,自储物袋中摸出了一粒丹药扔过去,那鸟头的眼睛顿时一亮,迅速张喙接住,咕嘟就咽了下去,似乎是满意了,扭了扭脖子,又开始继续打瞌睡。

    不过虚惊一场而已,旁边立刻有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那灵兽宗的弟子好似被劈脸挨了一耳光似的,脸涨红了,恼羞成怒地朝那人骂道:“笑什么!找死吗?”

    那人可巧就是坐在连雾右边的丹门弟子,他斜着眼睛瞟了这边一样,嘲笑道:“有人若是怕了这鸿鹪,不如早早就下去,省的到时候吓得尿一裤子,倒害得我等要闻一路骚。”

    那灵兽宗的弟子闻言,勃然大怒,喝道:“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丹门弟子果然又将原话再次说了一遍,末了还笑道:“同耳朵不好使的人说话果然费劲的很。”

    眼见着又要吵起来,夹在两拨人中间的连雾三人默默走开一点,让他们正式面对面打嘴仗,剩下的几人见状,当然不甘心自己师兄弟吃亏,也纷纷加入战局。

    连雾摸着下巴摇头,装模作样地点评道:“论打嘴仗,丹门似乎不及灵兽宗啊。”

    桦崂正在吃着一块糕点,闻言便诵了一声佛号:“看起来确实如此,但是说不定丹门手上的功夫要比灵兽宗强呢?你看丹门这边,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三个炼气高期的弟子,还有一个,唔……那个女修是炼气中期的,再看看灵兽宗,也是一个筑基修士,不过是个初期的,剩下两个都是炼气高期,一个炼气中期的,我看这可有点差距。”

    连雾反驳道:“灵兽宗不是还有妖宠灵兽么?不知身上带了多少,要是论起来,胜负未定呢。”

    桦崂大摇其头,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道:“单是筑基初期与中期就差了多少?再说,灵兽宗的弟子修为也不高,如何能驭使更加高阶的妖兽?只怕就算有,也听不了使唤的,到时候伤敌不成反害己了。”

    他说着又摸出一块点心来,一面吃,一面道:“我可不看好灵兽宗。”

    连雾不赞同,他想到当时在蛮荒之泽时,那个女子暗算于他的那只闽铃虫,据说那玩意可是金丹修士都无法察觉到的,不知道灵兽宗还有多少弟子身怀这种下作手段,不讨喜,却有奇效,这也是灵兽宗一个小宗门能在四方大陆中名气不小的原因之一。

    这厢连雾与桦崂两人无聊地辩论着,那边却战火欲旺,锵锵几声,又是亮出法器来,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反反复复地问候对方的老祖宗,听得其余众人耳朵几乎生出茧子了。

    终于有人不耐烦地喝骂道:“他娘的到底有完没完了,你们这样吵吵吵,不如都跳下去打一场算了,我们也好落个清净,你们这些大宗门的弟子,也就嘴皮子厉害些,动起手来全成脓包了,有个屁用!。”

    连雾和桦崂差点给这人拍手叫好,话糙,却十分中听,但是这一声喝骂并没有什么用处,那边的战局丁点都没有被影响到,反而愈演愈烈,其中几人更是骂得兴起,连对方的掌门长老一个不落,全骂进去了。

    连雾与桦崂两人站不住,便蹲了下来,一边吃桦崂提供的瓜子点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哪边骂得更离谱些。

    最后连雾蹲都蹲不住了,他索性就靠近陵貉,仰起脸露出个讨好的笑来,递了一把果子过去,嬉笑着没个正经:“师兄,吃。”

    陵貉低头看了他一眼,果然接过去了,只是没吃,笼在袖子里,连雾见他接了,更是笑得没脸没皮,道:“师兄,借我靠一靠呗,脚疼。”

    陵貉竟真的往前走了一步,连雾顺势便坐下来,背靠着陵貉的腿,眯起眼睛,嗯,舒服。

    看得一旁的桦崂十分眼热,酸溜溜地道:“有师兄跟着真好,哪像我,只有奔波伺候的命,我师父也不知道怜惜怜惜我。”

    连雾笑眯了眼,摸了摸他的小光头,没甚良心地安慰一句:“阿弥陀佛,你此次回去北禅寺,往你师父怀里打个滚儿,撒撒娇,他自会怜惜你的。”

    桦崂哈哈大笑,道:“我当年还未拜入师父门下时,他向我讨那一捧糖烤花生,我若是大方一些给他,指不定他后来还会对我多加怜惜,如今怕是不可能了,你眼下吃着我的东西,倒还取笑我,还来,我不如自己吃了,还能填个饱。”说着作势便要来抢。

    连雾嗳嗳地耍赖,赶紧护食,嘴里笑道:“小师傅,给了别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他笑着正好抬头,蓦地,骤然瞳孔紧缩,眼见着一把飞剑直刺过来,挟起一阵疾风,只一瞬便飞至眼前,直扑面门,然后……一只手出现在视野中,后发先至,那剑静止不动了。

    连雾背上惊起一层薄汗,眼见着那两只修长的手指牢牢夹住那仍旧兀自颤动不已的剑尖,微一使力,“咔嚓”一声便断成两截,当啷落下,成了两块废铁。

    众人都被这一惊变看得呆了,陵貉仍旧是面无表情,但是现在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此时心情极差,紧抿的唇角泄漏些许不易察觉的怒气来,眼神冷漠地看向那剑飞过来的方向。

    连雾猛地跳起来,抓住陵貉的那只手,忙问道:“师兄,你的手没受伤吧?”

    徒手抓利刃,若是放在以前他必然不在意,但是陵貉现在境界大落,自然不能和以前相比,然而事实证明他仍是多虑了,纵然只是筑基修士,那也不是泥捏的,他掰开陵貉的手一看,一点伤痕也没有,这才放心下来。

    陵貉手一翻,握住他,头也没回,继续看那几人,连雾挑眉,飞剑是从丹门那边飞过来的,只是不知究竟是谁。

    他正想骂人,其中一个人便走过来,是一位筑基中期的男修,面上十分歉意,对两人道:“对不住,我师弟太过冲动,殃及二位了。”他说着转过脸去,低喝一声:“还不过来,给这两位道友道歉。”

    ☆、第21章 端倪

    那位丹门的筑基修士说完,又出来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修士,走过来时还不忘瞪了一眼灵兽宗的众人,这才对两人拱手赔礼,见他们如此诚恳,连雾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作罢。

    他转头见桦崂仍在兀自吃个不停,不由笑骂道:“好歹我们相识一场,我差点被误伤,你竟然都不紧张紧张,表示一番?”

    闻言,桦崂抬头嘻嘻一笑,道:“你有个好师兄,哪里还轮得到我来紧张表示?喏,吃吧,压压惊,这一路的是非可真是多。”他说着,递了一块云片糕来。

    连雾毫不客气地接过,一面吃,一面道:“你是佛修,怎么口腹之欲这样重?这可不利于修行。”

    桦崂又笑了,道:“没有办法,我师父也是如此,他教过我,人生在世,就要随性而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才叫活得自在!”

    连雾听了,若有所思地道:“这话说来也是不错,但是为何是在一个佛修口中说出来的!佛修不该是每天敲着木鱼,阿弥陀佛地念经吗?”

    桦崂嫌弃地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若是真如你所说,那我活着还有个什么奔头?倘若修成元婴,岂不是要过一千多年那样的日子?我还是早早死了好。”

    闻言,连雾不由恍然大悟,心中想道:“是了,就是如此,各人有各人的道,不管是道修还是佛修、魔修,又或者是鬼修,大道三千,修心中的道才是最契合的。”

    他心中有感,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耳目一清,原本懵懂的心神骤然如拨云见日一般,神清气爽,一举突破了炼气中期,进入炼气高期。

    连雾这边灵气涌动,周围自然有人发现了,不由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真是各人命不同,有人努力个半年一年,打坐潜修才兴许得以突破一次,竟有人在半路上就突破了……

    自丹门弟子差点误伤连雾之后,那互看不顺眼的两拨人竟然偃旗息鼓了,许是因为陵貉修为比他们都要高,又加上其他众多修士的各种抱怨,他们也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放肆了。

    这一路竟然相安无事,直到天已经开始擦黑,天边落满火红的余霞,鸿鹪这才飞至一个湖泊旁,敛翅落下。

    那驿楼伙计与众人解释道:“天黑不好赶路,再说妖兽也要修整,还请各位道友稍安勿躁,休息一晚,待明日天一亮再上路。”

    他说着,见众人面色不愉,便又道:“我等经常在此处地界休息,并没有大的危险,诸位请尽管放心便是。”

    话毕,他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但是那一片树林子里最好不要进入。”

    之前那名差点误伤连雾的丹门少年开口问道:“那林子里有什么危险吗?”

    伙计微微迟疑,道:“这……危险倒是没有,只是树林里曾有一位前辈在此处修炼,不喜生人,各位道友若是无事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以免触怒了他。”

    众人纷纷应是,只有那位丹门的少年弟子转了转眼睛,颇有几分机灵和狡黠,又看了看那林子,也漫不经心地随着众人应了。

    暮色渐渐笼罩下来,眼见着天要黑了,连雾与桦崂在湖泊周围捡拾了些干草枯枝,在湖边堆在一起,连雾使了个火球术,烧起一个小火堆来,也有人学样,捡了枯枝,不多时,湖泊周围便烧起来一簇一簇的小火堆。

    连雾虽然夜能视物,但是他仍旧有些不喜黑,蹲在火堆旁,看陵貉在旁边闭目打坐,橘色的火光跃动着,映在他的面孔上,给素日里不苟言笑的眉目带来一抹绯红的艳色。

    桦崂不知从哪里回来了,满面兴奋地冲连雾道:“快来快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连雾回了神,转过头去,见他手中拖着个什么,不由好奇地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做贼去了么?”

    桦崂也不理连雾的打趣,只是一把将手中的东西扔到连雾脚边,颇有些气势地道:“瞧好了!看看这是什么。”

    那东西竟然还活的,在地上蹦跶了几下,扑腾起一阵灰尘,“咳咳咳……”连雾忙站起来,掩住鼻口,一面挥开尘土。

    “野鸡?”连雾看着那只挣扎之后终于咽了气的花毛野鸡,又看了看桦崂,有些目瞪口呆:“你这是要做什么?”

    “吃啊。”桦崂眉一挑,理所当然地道,还有些诧异地问:“不然我抓回来做什么?”

    “你真的是个出家人?”连雾又看了看地上死不瞑目的断脖子鸡,那伤口干净利落,血迹犹新,一看便知杀鸡的人是个老手。

    桦崂咧嘴,伸手将那鸡提起来,呲牙笑:“当然了,你等着,我去洗刷洗刷,拔个毛。”他说着便哼着小调子往湖边去了,徒留一地鸡毛。

    待他回来时,已是月上树梢,连雾隔老远便看到那被火光映得亮闪闪的光头,桦崂一手拎着没毛的野鸡走过来,一手提着的僧衣下袍,见到连雾便沮丧道:“真是晦气,一脚踩进水里了。”

    连雾见他这狼狈的模样,不由乐了,打趣道:“你这不止给野鸡洗刷了一下,顺便也给自己洗刷了吧?”

    桦崂听了也笑,将那已经开膛破肚洗刷干净的秃毛鸡拿铁架串上,又抹了些香料盐巴,便放在火堆上烤起来,动作十分熟练,工具也齐全,可见是经常干这事的。

    他一面烤着鸡,一面靠过来,对连雾小声道:“你当我怎么会踩水里去的?你猜猜,肯定猜不到。”

    这话一下就勾起了连雾的好奇心,他深知桦崂想要卖卖关子的心思,十分上道地表示出自己的不解:“怎么了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吗?”

    桦崂哼着小调,十分得意:“可不是,我看到了一个人,猛然从那树林子里出来了,吓我一跳,你猜猜那是谁。”

    又是猜,连雾很想唾弃他一会儿,但是又实在好奇,忍住了:“树林子?那树林子不是说最好不要进去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桦崂拖长了声音,转动着手中的野鸡,十分老练地教育连雾:“这人啊,你越是不让干什么,他就越是要干什么,跟我师父那驴子似的,就喜欢拧着来,让往东偏去西,让往西偏不动,拖着不走,打着倒退。”

    连雾听他瞎扯了一通,笑骂道:“你才是驴子呢,快说,到底怎么了,你要是再卖关子,这火我可就灭了啊,反正你也不会生火。”

    桦崂这下有些急,若论起做野食来他是一把好手,但是有一处致命的弱点,他确实不会生火,那火球术到了他手中,怎么着都学不会,是以常常要带个火折子在身上,可是刚刚那一脚踩进水里,火折子也掉入水中,灭了,如今这野鸡还没烤熟就要没火,那还得了,他赶紧道:“莫急莫急,我与你说便是,我看到的是那个丹门的弟子。”

    “哪个?”

    “就差点刺伤你的那个。”桦崂冲丹门弟子休息的那处地方怒了努嘴。

    “就这样?”连雾顿时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吊了半天的胃口,就听到了这么点芝麻小事,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道:“没别的了?”

    “没了。”桦崂表情无辜而真诚。

    火堆骤然就熄灭了,连雾站起,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桦崂一下子就拖住他的袍脚,嚎起来:“哎哟我的鸡,连雾!连雾,我的鸡还没熟呢你回来!”

    但是任桦崂求了半天,连雾就是不为所动,端的铁石心肠,求得桦崂鼻涕泡儿都差点冒出来了,围着他转,痛哭流涕:“连雾大人,连雾前辈,小僧错了小僧不该卖你关子,小僧的鸡啊……”

    最后那声发自肺腑的独白深情不已,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连雾差点没忍住笑场,他推了推那即便是在夜色中也亮闪闪的光头,作嫌恶状,道:“远点儿,鼻涕泡太恶心了。”

    本来就是想逗逗他,连雾最后到底还是升起了火来,桦崂欢欢喜喜地扑过去,差点要冲着那烤得油光发亮的野鸡狠亲几口,一面道:“佛祖在上,如此暴殄天物,施主自重啊。”

    连雾:“……”当初是谁说佛祖没空管这个的?

    不得不说,桦崂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最后两人捧着鼓鼓的肚子躺在地上,连雾心满意足地道:“不错不错,小师傅很好嘛。”

    闻言,陵貉终于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看了看摊在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那一片狼藉的现场,又开始闭目养神。

    桦崂又开始吹道:“可不是,我三岁跟着师傅修行,五岁会烤肉,七岁烤鸡,八岁那年,我师父打了一头野猪回来,我们拿了胳臂那么粗的铁架,把那野猪囫囵烤了,那才叫人间美味。”

    “……”连雾不由问他:“你跟着你师父,除了会烤肉,还会了什么?”

    “……”桦崂摸了摸光光的脑袋,闭口不言,似乎在思考,过了会儿才嘀咕了一句:“似乎也没有别的了……学着师父……吃?”

    连雾:“……”

    ☆、第22章 冷战

    连雾在陵貉旁边坐下,也跟着闭目打坐,此处灵气虽说不如葛山浓郁,但也聊胜于无,他目前修为低微,对灵气的需求倒是要比阴气多一些。

    只不过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今夜总静不下心,许是因为周围人多的缘故,心中总是浮躁不安,打坐了一会儿,老想动一动。

    陵貉似乎是感觉到了,睁开眼看着他,沉声道了一句:“静心。”

    闻言,连雾不敢再动,竭力地调动自身的精神力,吸纳着周遭稀薄的灵气,将其缓慢转换成阴力,然后随着经脉徐徐运转,最后进入丹田,那里有一缕极细微的灰色烟雾,若是不仔细,只怕还看不到,那便是连雾体内聚集起来的阴力了。

    他打坐了会儿,倒是有些收获,但是不知为什么,过了一阵子,心中又躁动起来,眼见着今晚又要这么白白过去了。

    忽然,连雾感觉到谁在拉扯自己的衣角,他立刻睁开一只眼睛,挑眉看过去,桦崂正蹲在他旁边,鬼鬼祟祟地小声冲他道:“有热闹!”

    连雾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心中也不浮躁了,兴致勃勃地凑过去压低声音问:“哪儿?怎么了?”

    桦崂往树林子的方向指了指:“你看。”

    连雾眯起眼看去,只见那边有一个灵兽宗的弟子,隔得太远,也看不清是谁,连雾又回首去看灵兽宗弟子们所在的位置,发现其中果然少了一个人。

    “他想做什么?”连雾有些奇怪:“那林子里估计是有些什么东西,不然怎么个个都想往那树林子跑?先前你不是说有个丹门弟子也进去了么?他们这样,也不怕惹到那里面的高阶修士?”随后又道:“惹到便惹到,可别连累到我们。”

    “谁知道。”桦崂毫不在意地耸肩,又道:“我不是让你看这个的,你没看到他手中抱着的灵兽?”

    “什么灵兽?”连雾又仔细地看,果然如桦崂所说,那人手中抱了只老鼠模样的小兽,通体灰色,正扒着他的手,小脑袋左右张望着,连雾看了一会儿,便摸着下巴道:“唔……那灵兽的毛软乎乎的,看起来十分好摸的样子,是什么灵兽,我也去弄一只来,夜里抱着睡觉一定软和。”

    桦崂见他看了半天,最后根本就没发现重点,不禁有些无力,苦口婆心地道:“我让你看那灵兽,你管它软和不软和作甚?”

    连雾颇有些无辜地看他,道:“我确实是在看那灵兽,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桦崂已经不想徒劳地与他争辩了,指着那灵兽径自道:“那个灵兽叫白背鼠,最喜灵气,常被修士用以寻找灵脉或者宝物。”

    “白背鼠?”连雾恍然大悟,仔细看了看那灵兽,不禁道:“它身上明明没有白色,怎么会叫这个名儿?”

    但见桦崂一脸无奈的模样,这才笑起来,道:“莫急莫急,我自然知道你的用意,我方才便说了,那林子里肯定有些什么东西,才引得这群人不知死活地想往里面钻,钻就钻吧,反正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来最好。”

    听了这话,桦崂咳了一声,道:“白背鼠善于寻宝,当其发现周围十里地方有宝物或者足够浓郁的灵气出现时,会自己去找寻,如果找到了,背上的毛会变成白色。”

    连雾摸了摸下巴道:“还真是个好东西,不知哪里有的抓?我去弄一只来,给我家狸猫做个伴儿。”

    桦崂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这话,从怀里摸出一个烧饼来,一面开始啃,一面道:“你觉得他会如何?”

    “不自量力。”连雾觉得打坐的腿有点麻,便收起来,顺便伸手在桦崂的饼上面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嚼着,漫不经心地道:“慢说这附近还有个不知名的高阶修士在,这里这么多的人,就算有什么宝物,哪里轮得到他区区一个炼气弟子白捡?若是没捡着倒还好,这要是捡着了,只怕才叫糟。”

    闻言,桦崂也赞同地点点头,三两下将烧饼解决完毕,道:“我们悄悄跟过去看看么?”

    连雾听了,心中便有些意动,回头去看了一眼陵貉,陵貉此时已经没有打坐了,正看着他们,似乎在认真听他们的对话,见他看过去,便偏了偏头,也不说话。

    连雾心中那点念头一下子就忍住了,暗骂自己一声,便道:“还是不去了,若是其中有什么危险呢?你我修为太低,恐招来麻烦。”

    桦崂想了想,道:“也是这个理。”遂不再想这桩事了,热闹看看倒还好,这要是牵扯进去了,只怕难以脱身,于是纵然两人心中有些蠢蠢欲动,但到底还是按捺住了。

    两人便凑一起,坐着说话,当然以桦崂说的居多,他自北禅寺出来这几年,一路走到赤炎山,经历的各种惊险怪事,见到的各式奇景,说的几乎停不下来。

    “我曾在一处湖泊见到一只玄龟,你猜猜那玄龟有多大?”桦崂两眼发亮,他话多就算了,还喜欢卖关子抖包袱。

    连雾不得不捧场,随意地猜测着:“小山那么大?”

    “岂止?”桦崂不屑,伸手比了比:“它的背足有几百丈那么宽,我见它从那水里冒出来,脑袋都有小山那么大了。”

    连雾丝毫不信,嫌他吹牛:“哪有那么大的玄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到了当年传说中被女娲砍掉四条腿的大乌龟呢,你吹牛也好歹掂量掂量,若那玄龟有那么大,那湖该得有多大?”

    桦崂急了,道:“出家人从不打诳语,我骗你作甚?”

    连雾挑眉笑,又打趣他:“出家人还不吃荤不喝酒呢,也不见你忌讳。”

    桦崂涨红了脸,有些恼怒,站起来道:“你老拿这事笑我。”话毕便转过身去,任连雾如何叫他,也只管埋头不理人了。

    “好吧好吧,我信了。”连雾无奈道:“这一路上见你话多得很,怎么又跟个小姑娘似的性子?动不动就不理人?”

    “你不必惺惺作态!”桦崂又腾地转过身来,一双圆眼睛瞪他,有那么点儿愤怒地道:“你明知道我吃肉,还老提这事,怎么这样讨人嫌?”

    好么,还真伤到他那脆弱的小自尊心了,连雾低头反省了一回自己,咂了砸嘴,觉得自己确实有那么点口无遮拦,又戳着人家的痛处了,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其他地方做错了啊,犯的着这样么?

    他想着,咱也是个要脸的人呢,怎么偏要我低头道歉?除了那句话,我还有哪里得罪了你么?还说我讨人嫌,我看你这点小事也要生一番气,不豁达,你也挺讨人嫌的,我偏不理你,随你去吧。

    这样想了半天,连雾便也闷了一口气,猛地起身走到陵貉身边,挨着他坐下了,心中暗道,还是师兄好,从不生我的气。

    两人还是少年人的心性,尚未经过多少时间的打磨,一个心中觉得我与你这样交好,你反而总是来奚落我,既然你不拿我当朋友,那我也不想理你了,另一个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即便是认识到哪里错了,仍旧不肯轻易低头,宁愿憋着那口气,你既要耍性子,那就这样吧。

    直到月上中天,两人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周遭寂静,大部分人都在闭目养神,夏日里的虫鸣有些烦人,但是拖着声音叫了半天,也就渐渐安静下去了,偶有夜鸦飞过,呱呱地叫几声。

    又过了会儿,灵兽宗那边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连雾睁起眼看去,见之前那名进了树林子的灵兽宗弟子已经悄悄回来了,正被他们的师兄弟围着,皱眉问话。

    他神色有些闪烁,不知被问了什么,摇了摇头,但是他显然不善于隐瞒,右手几次想摸腰间的一个小袋子,又强行忍住了,后来索性低头,什么话也不说了。

    他的师兄弟们的眉间愈发皱紧了,声音也大了起来,连雾这边都能听出其中的严厉:“你擅自进入那树林子里面,到底做什么去了?”

    那人也不答话,就低头沉默着,打算来个死不吭声,问话的人厉声道:“余谦!说话!”

    那个叫余谦的弟子身体些微地瑟缩了一下,很快又镇定下来,嗫嚅了几句,连雾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但就其他人的表情来看,显然那话并不如何令人信服。

    问话的男修微微眯起眼,道:“刚才我听子元说,你的一个表弟,是丹门的弟子?这是真的吗?”余谦的脸色顿时煞白起来,急忙分辩,矢口否认。

    旁边那个长脸粗眉的男修闻言便笑了起来,面有得色地道:“你进林子之前,我便看到有一个丹门的弟子进去过,你说对不对?”

    余谦连忙摇头,努力地分辩着什么,显然是不想承认这个事情,但是又见其余人面上皆是不太信任的模样,神色便有些失望起来,大声道:“周子元你这样凭空污蔑我,回去宗门,我必要向长老如实诉说。”

    那周子元便哈哈大笑起来,语气嘲讽:“你去吧,我等着,在这之前,你是不是该说说,你与那丹门弟子究竟有何勾结,意图何为?”

    连雾看得心中发笑,便按捺不住想与人讨论讨论,下意识地看了看陵貉,见他睁眼看来,便摸了摸鼻子,又去看桦崂,正好桦崂也在看灵兽宗的热闹,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见连雾看他,便拿手一摸亮闪闪的小光头,有些尴尬地低咳了一声,连雾凑过去道:“你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23章 突变

    见连雾发问,桦崂心里一松,压低声音道:“明显是那些人找茬么?那个叫余谦的也傻,竟还想瞒着,想来还真是在树林子里发现了什么,又想独吞,这才百般隐忍。”

    连雾也赞同道:“要我说,这灵兽宗的人似乎脑子都不怎么好,居然在丹门面前闹内讧,白白惹得别人看了笑话。”

    “就是。”桦崂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都低声心照不宣地笑起来,之前因为连雾一句口没遮拦的话带来的一番嫌隙也消失了。

    “你说,那余谦的袋子里到底是个什么?几次三番地去摸。”连雾不禁好奇地问。

    “谁知道?也许是个什么天材地宝?又或者是个什么灵兽?”桦崂看了半天,突然道:“怎么回事?这是要同门相残了么?怎么就要打起来了?”

    连雾挑眉道:“我看是那周子元又在作得什么怪,既然你我都注意到了余谦的动作,想必周子元也已经垂涎许久了,忍不住直接动手也不稀奇。”

    “说的也是。”桦崂点头道:“这是打算要抢了?那余谦必然不从。”

    “想来以灵兽宗一贯跋扈的行事规矩,从不从有什么打紧?你我只管看热闹。”连雾漫不经心地笑了。

    那厢周子元果然不顾众人的目光,一招便制住余谦,动手抢下他腰间的灵兽袋,一面打开,一面得意道:“或许还有些信物证据呢,让我一看便知。”

    “这哪里是同门手足?分明是仇家一般。”桦崂一面吃着果子,一面皱眉,他性子素来仁善,有些看不惯这样的手段。

    “这样的事,灵兽宗想必也做得不少了,熟门熟路的很。”连雾对这个门派一向不喜。

    那厢余谦见自己的灵兽袋被抢了去,立刻奋力地挣扎起来,但是他已经被法术禁锢住,纵然再有力气,也只是徒劳罢了,他嘶哑着嗓子喊道:“周子元!你不要欺人太甚!回到宗门,我必向长老禀明此事,你公然欺压同门——”

    突然间,他怔住了,叫喊声也骤然停住,那灵兽袋打开了,从里面掉出一只幼兽来,小豹子一样,一身雪雪白的毛,上面有深紫色的条纹,瞧着十分可爱,让人几乎想摸上一把。

    连雾原本懒洋洋的眼睛登时一亮,直起身来仔细一看,不由又失望起来,可爱是可爱,可惜是个死的。

    死的?他又再细细看了一回,那幼兽横卧在地上,双目紧闭,四肢僵硬,一身的白色细毛也没了光泽,十分黯淡,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灵兽宗以驯驭妖兽灵宠而出名,这余谦纵然再不济事,也不至于将一只幼兽弄死才对,连雾有些奇怪,总觉得今晚的事,有些不太对劲,他有一点不详的预感。

    那边周子元不甘心地用脚将那幼兽的尸体踢翻了个身,俯身仔细一看,不由大惊:“紫线豹!”

    灵兽宗众人皆是一怔,继而也都惊诧起来,团团围上去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果真是紫线豹。”

    “可惜可惜,紫线幼豹十分少见,若是加以仔细培养,数十年间成为五阶妖兽不在话下。”

    “我还未见过紫线豹呢。”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好运气,不过,再如何珍贵,眼下也已经是个死物,没什么用处了。”

    听着那边传来的嘈杂说话声,连雾皱起眉头,那种不详的预感愈发重了,他有些不安地站起身来,四下看看,正好对上陵貉睁开的眼睛,连雾忽然就静下心来。

    灵兽宗众人还在讨论着,那余谦面如死灰,声音发颤:“怎么会……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死了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抬起头来,眼睛满是猩红的血丝,目光仇恨地看向周子元,愤怒地道:“是你!一定是你杀死了它!”

    他说着,一面大力地挣扎起来,神色狰狞,充满了恨意,声音嘶哑,大喊着:“周子元!周子元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等着!”

    周子元十分不屑地扔了手中的灵兽袋,笑容得意,无耻地道:“我等,我等,你慢慢来,莫急。”

    余谦挣扎不动了,也不再叫喊,只是盯着周子元,目光阴寒恶毒,满是仇恨,蛇一般,看得周子元心中不由一寒,随后便神色轻蔑地唾了一声,小声骂了句什么,便要转身走开。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以周子元为中心,周围三丈之内,顿时轰然作响,爆开大蓬的血雾,铺天盖地,一声怒喝伴随着来自高阶修士的恐怖威压自半空响起来:“宵小之辈!竟敢杀我灵宠,找死!”

    惨事突然发生,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出,众人都有些吓得发呆了,陵貉立刻站起身来,将连雾护在身后,果断道:“走!”

    桦崂连忙跟上,道:“等等我。”

    那修士的修为明显已经是金丹期了,对付他们这群炼气期筑基期的修士,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更何况他现在还是盛怒之下?只怕此处就要被夷为平地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陵貉拿出一张符纸来,其上青光湛湛,连雾一眼就认出那是一张高级木遁符,他们曾经于清宥长老手中逃出去时使用的那一张,但是那时,陵貉还是元婴期,用一张高级木遁符简直易如反掌,而如今,陵貉只有筑基期,灵力只怕难以为继。

    想到这里,连雾不由有些痛恨自己低微的修为来,危急时刻,就如一个累赘一般,他挣了一下,口中急道:“师兄,那修士无法用神识察觉到我,我躲起来便是,你先走吧,我稍后便来找你。”

    陵貉见状,抬眼看了他片刻,神色冷静,淡淡道:“不要闹。”

    说着便默念口诀,手中的木遁符青光愈盛,他犹豫了一下,那青光将桦崂也包裹了进去,层层缠绕,最后缠成了一个椭圆的大光球,咻地化成一道青色的光,飞遁而去。

    那金丹修士见状,登时大怒,一掌便扫过来:“想走?”掌风扫飞了一片正驾驭着飞行法器,想要逃离的修士。

    但是木遁符之快,那一掌连那光球的尾巴都没有追上,气得他心中怒火欲炽,也不去追了,转而大开杀戒起来。

    高级木遁符需要的灵力极多,即便是有桦崂在一旁给陵貉输送灵力,但是他修为也不过是炼气高期,哪里够用?才不过片刻,连雾便发现陵貉的面色已经苍白起来,微闭着眼,神色十分疲累,紧抿的薄唇也失去了血色。

    连雾怔怔地看着,心底蓦然冒出一股子酸楚来,又夹杂了些痛,往喉头拱,他努力地咽了咽口水,说话时声音嘶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师兄,那修士想来追不上了,我们休息片刻吧?”

    陵貉微微摇头,神色坚定,只是掐诀的手指有些微地颤抖起来。

    连雾不敢再看他,只低下头去,又努力地吞咽了一下,似乎想把已经冒到喉头的什么东西咽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点不易发觉的颤:“师兄,我头晕得很,我想休息。”

    这话中带着请求,陵貉终于睁开眼,确认似的看了看连雾,但是连雾垂着头,他只能看到漆黑的发顶,迟疑了一会,便松开掐诀的手,声音仍是淡淡的:“那好,我们就在此处休息吧。”

    木遁的速度骤停,三人落在一处树木参天的森林中,这里的树看起来很有些年龄了,树皮粗糙龟裂着,树干与地上满是苍翠的青苔,似乎人迹罕至,十分安全。

    陵貉开始打坐恢复灵力,修长的眉细微地拢起,神色不动,连雾在他面前坐了片刻,发呆,直到桦崂用力地扯了扯他的衣裳,这才回神,站起身来,两人走得远了些。

    桦崂心有余悸地道:“刚刚可吓死我了,眼见那几人就跟个血葫芦似的炸开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僧活了十几年,第一次看到如此残暴的景象。”

    连雾虽然面色也不太好,显然想起来方才那场景了,他的声音紧绷绷的,十分干涩:“以后还有你看的,方才若不是我师兄拼死遁走,只怕炸成血葫芦的,就是你我二人了。”

    随即两人都沉默了,事实便是如此,修真界自古以来便是弱肉强食,高阶修士与低阶修士的差距又岂止一星半点?今日这金丹修士在他们一群炼气筑基的修士面前,挥手间便可取十数人性命,如一个不可逾越的存在,然而这个金丹修士在元婴修士面前又如何呢?只怕是跟他们一样罢了,诚惶诚恐,生死在他人转念之间,惟有强大的实力,才能让自己的性命不能被他人所左右……

    连雾的目光幽深,继而逐渐坚定起来,对桦崂道:“天亮了,我去看看我师兄。”

    “哦。”桦崂摸了摸光头,又摸了摸肚子,觉得有点饿了。

    陵貉仍在打坐,一动不动,神色沉静,只是之前皱着的修长的眉,如今已经舒展开来,苍白的脸色也有好转。

    连雾蹲在他面前,仔细地看着他的眉眼,用目光在他面上一寸寸地描摹过,最后落在那颜色极淡、形状好看的薄唇上,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连雾的脸上骤然通红起来。

    ☆、第24章 翻脸

    “怎么了?”陵貉似有所觉地睁开眼,看着他。

    “没、没什么!”连雾有些慌张地转开眼睛,一不留神就撞进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是洞悉了自己的一切思想以及妄念。

    他受惊似的站起身来,一面掩饰地问道:“师兄,你休息得如何了?”

    陵貉颔首:“可以了。”

    闻言,连雾还是有些担心:“不如你再休息片刻,此处人迹罕至,没有个方向,一时半会也不见得能走出去。”

    “不必了。”陵貉摇头,就要站起身来。

    连雾还待要劝说,突然听见上空传来两声尖利的鸟鸣,三人皆是一怔,连雾与桦崂面露喜色,同时开口道:“鸿鹪!”“它竟然来了此处?”

    陵貉闭眼,以神识查探片刻,祭出飞剑,一手揽过连雾,一手拎着桦崂,御使着飞剑向上飞去。

    桦崂被拎着后领子,勒得差点翻白眼,直到被扔在鸿鹪宽阔的背上,这才缓过气来,捂着脖子咳得撕心裂肺,脸色通红,他一面咳着,一面指着连雾断断续续地道:“为何……咳咳咳……他不……咳咳咳……拎着你?”

    连雾挑眉一笑,并不答话,桦崂摸了摸光头,没趣地嘀咕道:“好吧好吧,只怪我师父没有给我收个师兄,阿弥陀佛。”

    “这鸿鹪怎么到这儿来了?那金丹修士竟放过了它?”连雾皱了皱眉,看那朝着他们的鸟脑袋,仍如之前一样,半睁着眼,打瞌睡似的,没什么精神。

    “鸿鹪性格狡猾,且又是三阶妖兽,速度极快,能逃脱不算什么怪事。”陵貉解释了一句。

    桦崂爬起来,坐着,半饷才低声诵了一声佛号,道:“初来时,五十数人同行,不过一夜之间,如今只剩得你我三人,其余人皆成白骨……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连雾盘腿坐下,摸了摸手下细滑的羽毛,淡淡地道:“这不是还有一只鸟么?”

    桦崂不理他,正襟危坐着,双手合十,闭目,开始念往生咒,神情严肃,就差面前摆个木鱼梆梆梆地敲了。

    那咒念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嗡嗡喃喃的,不绝于耳,听得连雾目光呆滞,一脸的生无可恋,只觉得那嗡嗡声从耳朵里面进去,如一只只细小的虫子,一直爬到脑子里去,在里面翻腾得脑浆险些都要滚出来了。

    正当连雾忍无可忍的时候,桦崂终于停下了念经,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个驴肉烧饼来,吭哧吭哧地吃了。

    连雾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有些怕刚才的自己一个没忍住,把桦崂一脚踹下鸟背去,他坐的地方恰好能直视鸿鹪的头,看着鸿鹪那半睁不闭的小眼睛,连雾突然就想起自己的那对阴阳狸来,似乎许久没有将它们放出来了,这么想着,他就解开自己的灵兽袋,一道黑影刷地窜出来,紧跟着慢慢踱出来一只白色的狸猫。

    白狸出来之后扫了一眼外面,喵了一声,与连雾几人打招呼似的,然后蹲下来,开始淡定地舔毛,舔毛,舔毛……

    黑狸则完全相反了,它甫一出灵兽袋就开始疯窜,整个变成一道墨色的影子,四处跑动,似乎要把被关在灵兽袋里的那些运动都补回来。

    终于,它跑累了,半坐下来,昂着头,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王者一般,睥睨扫视着,等它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天上飞的时候,它整个毛都炸了起来,尾巴笔挺地竖着,墨色的细毛炸开,如同一条鸡毛掸子。

    黑狸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喵的一声惨叫,瞬间就一下子扑到白狸身上,爪子紧紧抠住它的毛,将白狸原本干净整齐的皮毛抓得凌乱不堪。

    白狸也不生气,开始一下一下耐心地舔着黑狸炸起的毛,安抚似的,好半天,那炸了一圈的毛才终于服帖下来,黑狸的情绪似乎也有所平静。

    它疲累地抬着眼皮四处看了看,又是喵的一声惨叫,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连同白狸也看过去,喵了一声,竟然也炸起了毛来。

    连雾忽然觉得身下不稳起来,他立刻抬头,正好看见一道阴影兜头往毫无察觉的桦崂罩下,是那只鸿鹪的鸟头,这畜生竟然在此时悄无声息地翻脸了!

    连雾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双黄褐色的瞳孔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懒洋洋的了,取而代之的是狡猾,残酷和冷厉。

    “桦崂!闪开!”连雾登时大喝一声。

    桦崂倒也机灵,往旁边迅速一滚,可恶的是,那鸿鹪的头虽然庞大,但是竟然也十分灵活,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啄上桦崂了。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锵——”的一声,鸿鹪张开的喙撞上了一柄锋利的剑刃,差点削掉它的舌头,坚硬的鸟喙也被砍出两道很深的口子来。

    这不由惹得鸿鹪一阵大怒,尖声叫着,开始猛力地向陵貉发起了攻势,显然它知道这个人是其中最能威胁到它的存在。

    哪知几次张喙啄到的全是锋利的剑刃,皆是无一命中,鸟喙上已经全是深深的伤痕,它疼痛难忍间,见啄不到陵貉,便换个目标,转而啄向连雾。

    那喙尖利无比,这要是被啄上那么一下,只怕脑袋当场就要炸开花了,纵然是连雾也有些怕,这得有多疼啊,他赶紧往后退开。

    鸿鹪的脖子极长,且无比灵活,扭动时竟如蛇一般,眨眼间,那鸟喙便欺近前来,然而它尚未来得及攻击,便骤然失了力道,轰然垂下,紧接着自鸟颈处便瞬间炸开一蓬血雾,有大量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浓郁的血腥气一时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开来,在陵貉的大力横劈之下,那鸟颈几乎被砍成两截!

    随后陵貉及时伸手,迅速将两人拉上飞剑,连雾强自镇定,麻利地把吓得嗓子都叫哑了的阴阳狸收进灵兽袋。

    与此同时,他们乘坐的鸟背也开始失去了平衡,那只剩下的鸟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哀哀不绝,且奋力挣扎着巨大的双翼,向上扑飞,卷起小阵的风浪,想要再次飞起来,但是奈何已经力不从心,只能一面扑腾着,一面不甘地坠落。

    连雾与桦崂站在陵貉的飞剑上,都心有余悸地看着鸿鹪小山般的身躯砸在下方的森林中,轰然作响,树木皆是被砸得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连雾不禁想起出发前时陵貉安慰的那句话:无妨,到时若真出意外,我自有办法。心中不由默然,原来师兄的办法就是直接动手一剑劈过去啊……

    桦崂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神情肃穆,就连那亮闪闪的小光头都显出几分悲悯来。

    三人再次落在森林中,旁边就是那鸿鹪的尸体,连雾也叹气:“这下真的要靠两条腿走去北禅寺了。”陵貉收了飞剑,面无表情。

    桦崂摸了摸光头,登时灵光一现,道:“我有办法。”

    连雾见他开始往储物袋里掏,心中一喜,有门,笑道:“看来桦崂你关键时刻还是很能出力的嘛。”

    “过奖过奖。”桦崂神色颇为得意,说着终于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玩意儿,小拇指那么大,金光闪闪的,看上去十分倒像个宝贝。

    桦崂往那其中注入灵力,拇指大小的小玩意迎风就长,瞬间就长到小马车那么大,连雾也看清楚了那物事的真实面貌,一脸惊喜不由变成了一脸呆滞。

    那是一头金光闪闪的驴子,纵然它浑身上下金光闪闪,披着红色的小鞍子,胸口还带了一朵大红花儿,满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城里来的气息,不同于乡下那些平凡的土驴子,但就算是城里来的,鲜鲜亮亮,花花哨哨的,它也还是一头驴子……

    桦崂自顾自十分高兴地道:“这是我师叔当年学炼器之时,特地为我做的,驱使它只需要一点灵力,是以就连炼气期的修士也能使用。”

    “可是……这头驴子为什么会是……金色的?”连雾仍旧是有些呆滞,那亮晃晃的金色在阳光下愈发耀眼,倒给那驴子添了几分神圣的意味,但就是如此,它的本质,还是一头驴子。

    桦崂感慨道:“当年它做出来不是这样的,师叔用的一截神机木,做出来原本是黑色,我瞧着有些丑,便偷偷从大殿的金佛上蹭了点金漆涂上,它就成了如今这模样了。”

    “……”连雾沉默。

    桦崂感慨完了,便欢欢喜喜地爬上那驴子,还十分热心地探头来邀请两人:“快上来。”

    连雾一脸纠结地拒绝了他:“你还是自己骑吧,我师兄弟二人再另寻他法。”他说着,转过去看陵貉,见其修长的眉正微微皱起,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

    连雾问道:“师兄?怎么了?”

    “有人过来了,筑基修士。”陵貉微微调整了自己的方向,将连雾护在身后,面朝着森林,眸光锐利。

    他的话音刚落,林中便唰地窜出几道剑光,在三人面前齐齐停住,两方人马才打个照面,俱是一怔,不得不说,真巧,还是熟人。

    ☆、第25章 协商

    其实说是熟人也不尽然,他们几人也只见过一面罢了,正巧就是当日连雾与陵貉从蛮荒之泽回来时,路上碰到被毒蛛围攻的那几位,只不过其中少了一位筑基修士,添了一个炼气高期的新面孔。

    那其中二人显然也记得他们,皆是一愣,气氛便意味不明起来,也不知是敌是友,领头的倒还是以前那名筑基巅峰的修士,他愣过之后,很快便反应过来,又盯着三人打量了几眼,便表情热络地拱手施礼道:“想不到蛮荒之泽一别,我等今日又见面了,真是缘分。”

    陵貉不作声,连雾便也故作热络地回礼笑道:“果然如此。”他可没忘记当时在蛮荒之泽,这人撒谎诳人的话信手拈来,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人倒也不在意陵貉的沉默,当日他就已经见识过了,这位是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他朗声笑道:“在下樊派意,乃是流云山的一介散修,上次走得匆忙,还未请教二位道友高姓大名?”

    “在下连雾,这是我师兄陵貉。”连雾说罢,见桦崂仍坐在他那头金光闪闪的驴子身上,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对面那三人,不由就有些头疼,扯了他一把,将他从那傻驴上面拽下来,这才道:“这位是北禅寺的小师傅。”

    桦崂站稳了,双手合十,打了个稽首:“阿弥陀佛,众位施主好,小僧法号桦崂。”

    那樊派意礼数倒是做得十足,又给桦崂回了一礼,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他们身后已然死去多时的鸿鹪,笑道:“三位道友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不知在下是否能尽些绵薄之力?”

    连雾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陵貉,这才道:“我等乘坐妖兽路过此地,不知为何,这畜生突然发了疯,从天上一头栽下来了,是以我等才会在此处停留片刻。”

    闻言,樊派意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道友怎不早说?这个忙在下恰恰就能帮得上,在下有一只灰鸰,飞得虽然不快,但是胜在耐力十分好,正好可以送给几位道友。”他口中说得真诚,但连雾却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几分狡猾,心道,想来还有后招呢,你若是这样好心,那才叫见了鬼。

    果不其然,那樊派意话锋一转,皱起眉来,表情有些苦恼地道:“只是眼下我等碰到一些小事情,还望几位道友能施以援手。”

    见他这样说,连雾更不能一口答应了,他们三人中,只有陵貉的修为最高,他与桦崂只是个拖后腿的,若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岂不是接了个烫手山芋,自找麻烦?是以他有些谨慎地问道:“什么事情?你不妨先说来听听,若是我等能帮得上忙,自然好说,若是帮不上,也是无能为力了。”

    樊派意哈哈一笑,道:“道友且放宽心,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几人要杀一只雷光兽,在距离此地不过二十里处,但是那妖兽十分狡猾,略感不敌便要逃走,我等只有三人,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它,所以便想请几位帮个小忙,若是事成,必然重谢。”

    “那雷光兽是几阶妖兽?你们两个筑基修士竟然捉不住它?”桦崂接口问道,表情颇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区区三阶罢了,只是它逃起来很快,我等实在有些头疼。”樊派意从容道。

    三阶妖兽,实力差不多等于一个筑基的修士,听起来似乎也不太难,连雾又看了看陵貉的表情,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答应下来道:“可以,不过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自然将灰鸰双手奉上。”樊派意立刻诚恳地接口,倒是十分上道,以至于连雾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两方商谈完毕之后,也不多废话,直奔雷光兽所在的地方,那是在一片森林的深处,长满了参天大树,葱葱郁郁的树冠覆盖住天空,以至于树林中非常昏暗。

    由于树木太过于密集,是以六人都只能在其中徒步前行,那樊派意走在最前面带路,紧随其后的是另一名筑基初期的修士,名叫周延,还有那名叫常亘的炼气高期修士。

    连雾与桦崂跟在陵貉身后,两人凑一堆,有心想聊上几句,哪知连雾刚一开口,便被那常亘回头狠瞪了一眼:“噤声。”

    连雾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了下去,十分的憋气,心道,虽说是各有所需,但是若细数起来,还是你有求于我们,何必如此不客气?

    连雾不禁越想越窝火,连带看那三位也十分的不顺眼起来,但是尽管看得再不顺眼,也只好忍着,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光说实力上的差距,就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以至于连雾往后总会想起今日屈辱的感受来,每每思及,便更是勤加修炼,这是后话不提。

    走了好一阵子,樊派意才停下脚步,回身对几人低声道:“前方那棵焦枯的树下便是雷光兽所在的位置了,那雷光兽听觉极其灵敏,行动速度之快,非寻常妖兽可比,请诸位万要小心,不要让其逃脱了。”

    众人皆是点头,又继续等了片刻,那树后果然转出一只妖兽来,小野猪一般大小,浑身裹满了银白色的坚硬鳞甲,头上生有一只独角,那独角通体呈幽蓝色,上面跃动着细细的蓝色电光,看起来十分漂亮。

    那雷光兽警惕地左右张望一会,似乎才放下心来,开始在枯树下慢慢地踱步,它看起来极喜欢小石子,低头用嘴把树下的小石子拱成一堆,然后再躺下,把头枕在那堆小石子上,蹭了蹭,翻了个身,露出灰白色的肚皮,惬意地发出“啾”的一声,叫声竟然如同悦耳的鸟鸣。

    就在此时,樊派意悄声祭出自己的法器,冲众人示意,然后便冲了出去,他速度极快,但是那雷光兽竟然瞬间就察觉了,迅速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摆出进攻地姿态,闪烁着电光的独角正对着樊派意,发出威胁的吼叫,这次的声音不像鸟叫,倒像是大型动物喘气一般,呼呼的声音。

    雷光兽的速度确实极快,甚至未等到樊派意动手,独角便聚成一团亮蓝色的电,猛地朝他扑了过去。

    樊派意自然不敢接触那电光,急忙避开,驱使着手中的法器朝雷光兽刺了过去,口中大喝:“动手!”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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