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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质子 作者:南风歌

    第10节

    年修齐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傅紫维。还不待他开口婉拒,秦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不知道是被茶水呛到了还是故意打断他们两个的交流。

    秦王狠狠地瞪了年修齐一眼,直把他瞪得莫名其妙。秦王又转向傅紫维,冷声道:“刚才本王还夸你谨小慎微,没想到紫维转身就如此大意。实在令本王失望。”

    傅紫维微微弯身道:“是紫维一时疏忽了。”

    年修齐在一边看得眉头直皱。看看秦王那做派,什么意思嘛?他的紫维公子不就是跟自己说了几句话,他就这么横加指责,是有多宝贝呢?简直可恶至极。

    一名小太监突然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给秦王行过礼之后才恭谨地道:“秦王殿下,皇上有请殿下至御书房说话。”

    秦王站起来欲走,又突然转回身,向和年修齐站在一处的傅紫维道:“紫维随本王同去。秀棋,你老实在这里等着。”

    傅紫维自然听命,年修齐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一起走远,握起拳头小声哼了一声:“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肱骨重臣。”他凭的是自己的能力和学识,才不像某人那样仗着美貌和与主上的不纯洁关系,上位!

    走在秦王身边的傅紫维直感到一阵阴风。真是——好强的恶意……

    亭子建在水中央,自然别有一番景致,年修齐此时却无心欣赏。秦王和傅紫维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了,年修齐也从一开始的从容变得有些忐忑拘谨起来。春王将他带进这皇宫内院却又扔到一边不管,万一碰上什么事,他连如何应对都不知道。一个不好,若冲撞了什么贵人,他可就麻烦大了。

    亭子四周依旧有一些宫女团团忙碌着,对于亭子里的年修齐却都视若不见。年修齐不敢坐下,也不敢随意走动,笔挺地在原地站了小半个时辰,站得腿都麻了。他小心地左右换着重心,让自己那可怜的双腿能轮流休息一下。

    “哟,这是谁呀?这不是秀棋公子吗?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呢。”一道声音突然从亭子外面传来。年修齐闻声一个慌张,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他扶着石桌堪堪站稳,眼前就出现一双光洁鲜亮的靴子。一个有些阴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几个月不见,秀棋公子也不用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呀,老奴如何担当得起。”

    年修齐缓缓地直起身子,看着身前站着的这个五十多岁的白胖男人。他话说得客气,面上也笑得和气,可是连出手扶一下都欠奉。年修齐很快在心里给此人下了判断:虚伪,自视甚高,身份不凡。

    不过这皇宫里身份不凡的一大把,这到底是谁啊?

    白胖男人只是看着他笑着不说话,两只手交叠在身前,好像在等他开口。年修齐打量了他几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在下前段时间落水,导致失忆,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实在不知大人是……”

    果然失忆了。

    白胖男人笑了笑,倒是十分爽快地替年修齐解惑:“秀棋公子竟然有此遭遇,真不知道下人是怎么伺候的,这些对主人不上心的奴仆,趁早打发了好。秀棋公子不用如此拘谨,公子与老奴也是旧识了。老奴本是来请秦王殿下的,既然殿下不在,那么能请到秀棋公子也是一样的。我家主人早已恭候多时了。”

    年修齐稀里糊涂地被白胖男人拉出亭子,有些迟疑地顿住脚步:“这……秦王殿下让我在这里等他的。”

    “秀棋公子不用担心,老奴留了一个小太监在此,若殿下早一步回来,他会向殿下禀明公子的去向。公子快走吧,别让我家主人等急了。”白胖男人说着,不由分说地就将年修齐拉走了。

    年修齐摸不清对方是什么人,看他穿着地位定是不低,他也不敢随意拒绝,就这样被半拉半强迫地请走,穿梭在处处威严的皇宫庭院里。

    “这……请问大人,您的主人到底是哪位啊?让我也好有点准备,免得失了礼数。”

    白胖男人一笑,却并不答话。

    ☆、55·宫廷风波(二)

    年修齐随着引路的太监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先前还勉强记着路线,想着呆会儿也好自己回去,现在却是一头雾水,不知身在何处了。

    那太监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年修齐心里越发忐忑起来,开口道:“这位大人,小生要尽快赶回去,秦王殿下看不到小生,一定会着急的。”

    引路的太监回头撇了他一眼,一笑道:“秦王殿下向来冷心冷情,秀棋质子如此冰雪聪明之人,怎会被人如此轻易骗了去啊。”

    年修齐听得心里一阵不舒服,却也不与他作口舌之争。一个下人都敢在皇宫里如此非议皇子,必然是有人纵容。秦王自从受封爵位,着实为天下百姓干了不少实事,没想到在这宫中却如此受委屈。太子和太后又怎么样,占着一个大统的名义,从来不干一件好事,甚至还私通云水国,真是可恶至极。年修齐越想越气,先前对秦王的不满早抛之脑后了。

    又走了一段路程,就在年修齐心里的退堂鼓越打越响的时候,前面那人终于停了脚步,两人到了一处精致园子里。

    园子中的凉亭下站着两个人,一老一少,年修齐完全不认识他们是何方神圣。

    带他来的太监上前行礼:“太国舅,李少爷。”

    太国舅?这就是当今太后的哥哥,权倾朝野的那个李家的家主,李良轩?年修齐打量了那个老人一眼,只见他六十多岁的模样,精神矍铄,只是一双眼睛却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李良轩先是和颜悦色地向那太监道:“张公公不必客气,太后娘娘还等着公公伺候呢,别在这里耽搁了。”

    张公公笑着应了,便将年修齐留在这里,自己转身走了。

    年修齐有些讶异地看着张公公的背影。这就是太后身边最得宠的那个大太监?怪不得敢私下非议秦王殿下呢。这又是李家人又是太后娘娘的,年修齐知道他们的来意,不过他们不是应该冲着秦王来的吗,怎么反而先来找自己呢?

    李良轩打量了年修齐一眼,笑了笑道:“多日不见,秀棋公子发福了啊。”

    年修齐一听这话,心里“叮”地扯紧了一根弦。他瞪大了眼睛将这位胡子花白的老爷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失声叫道:“不是吧,难道连您也是——”

    李良轩皱眉看着他,似是不解。

    年修齐一摆手,摇头道:“没事,没什么事。”就说嘛,秀棋勾搭上的都是青年才俊,怎么会跟这种老头子有什么关系。

    李良轩不知他内心所想,只是笑了笑道:“秀棋公子没事,老夫却有事要问一问秀棋公子了。”

    年修齐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事?”

    李良轩冷哼一声:“秀棋公子何必与老夫装傻,若不是公子从中作梗,秦王殿下如何能将莫林一案办得如此彻底。不但将武器场囫囵掀了,还抓了李家不少子弟。只怕是云水国,也同样损失惨重。老夫便是不明白,秀棋公子何以行如此损人不利已的蠢事。”

    年修齐听他将话说得如此直白,心里大为诧异。若往重里说,这是叛国之罪吧,他怎么敢说得这么明白张胆,况且这还是在皇宫里啊!

    他敢跟程秀棋这样说,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个秀棋公子,也是一丘之貉的参与者。

    这不得了啊——

    李太国舅还在冷眼看着他,年修齐抬起手指摸了摸下巴,试探道:“您跟我说这些话,就不怕我告诉皇上?”

    李良轩没有开口,他身后站着的那李少爷却笑道:“秀棋公子好生天真,都到了这一步了难道公子还以为自己能够脱身?公子若想说,大可以去昭告天下。只是后续如何,就不是公子能够左右的了。”

    年修齐听得十分糊涂,这一步到底是哪一步了?这个程秀棋到底跟李家有什么交易,让他们这么有恃无恐。

    李良轩瞪了那青年一眼,不悦地道:“这里有你插嘴的地方么?”

    李少爷低眉顺眼地退了回去,不再开口。年修齐此时心乱如麻,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应对?失忆的借口在这里还好用么?这两人在他面前这么嚣张,想来也不会太防备他,如果他能急智一点,说不定可以为秦王套出些什么有利的东西呢。

    李良轩看向年修齐,继续道:“秀棋公子为何要这么做,老夫也没有兴趣知道。只是后面的事还有需要秀棋公子出力的地方,你若是再办砸了,这后果,老夫可就不敢担保了。”

    年修齐皱眉道:“你威胁我?”

    李良轩的眼神也微微变了:“怎么?你果真不记得了?老夫听闻秀棋公子失忆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怪不得公子竟然不顾后果,做出此等匪夷所思之事。罢了,这样也好,老夫也不为难公子,只要公子完成老夫所嘱咐之事,老夫便不再追究你这一次的责任。”

    年修齐看了老头两眼,才缓缓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将秦王搜集的证据尽数拿来给老夫,拿不走的,也一把火烧了。”李良轩凉凉地看他一眼,“这也是秀棋公子将功补过的机会。”

    年修齐咽了咽口水:“若我不做呢?”

    李良轩冷哼一声,继而冷笑道:“秀棋公子果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那老夫便提醒公子一句,公子身中奇毒,每半年内若没有老夫给你的解药,便会毒发身亡。这个理由,够不够公子替老夫做些小事呢?”

    年修齐吓了一跳,怎么还会有这种事?!这个云水来的质子怎么会受制于李家呢?

    李良轩似是看出他的疑惑,继续冷笑道:“怪便怪,你有一个心狠手辣的弟弟吧。何去何从,公子可要仔细掂量清楚了。老夫等你的好消息。”说完全甩袖离去,那李少爷看了年修齐一眼,也紧跟着离开了。

    年修齐浑浑噩噩地走了几步,扶着树干坐了下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这个身体,身中奇毒?是那云水国君,给他下的毒?每半年便需要解药解毒才能活下去,那岂不是把解药给谁,他就要受制于谁?秀棋公子的这个弟弟,对他还真是深恶痛绝啊。

    ☆、宫廷风波(三)

    年修齐若有所思地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将他吓了一跳。

    “秀棋公子与太国舅商谈完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张公公脸上挂着笑向他走来。

    年修齐疑道:“张公公?你不是去伺候太后了么?”

    张公公笑而不答,伸手向前道:“看秀棋公子随意漫步,想来是不记得回去的路了。皇宫内院非同寻常,走错了不该走的地方,便是您云水质子的身份,怕也救不了的。公子还是随我来吧。”说完一拂衣袖,便在前面带路。

    年修齐看了看天色,已是暮野四合,不知道秦王现在在哪里,秦王久不见他,也许会着急吧。当下也顾不得再想那中毒的事,慌忙跟在张公公身后。

    年修齐心里着急,张公公却走得不紧不慢,让年修齐很是心焦。

    “公公,可否走快一些?在下怕误了秦王殿下的事。”年修齐出言提醒。

    张公公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是轻蔑一笑,悠然开口道:“秀棋公子对秦王殿下倒真是情深意重哪。却不知当日秀棋公子在太子殿下面前那些忠言密语,可曾让秦王知道?”

    年修齐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没摔个跟头:“什么,跟——跟太子殿下也……”这位秀棋公子到底还有多少老相好,一次来齐了不行吗?!

    张公公冷笑一声:“秀棋公子不要误会,太子殿下修身守礼,岂是那些恣意放荡的王公勋贵可比的。”

    没有逾礼的关系?年修齐放心地拍了拍胸口,也不介意张公公明里暗里贬低秦王了。没那种关系就好,万一以后他能入朝为官,上司和同僚都是入幕之宾,这官可没法做了。

    张公公不屑道:“太子殿下以礼相待,以诚相交,从不像别人一样轻视秀棋公子。秀棋公子不思回报也便罢了,此番作为,却是陷太子殿下于危难之地。”他说着突然停步立定,挺直了胸膛轻蔑地瞧着年修齐:“这一切事实,太子殿下都已得知。若秀棋公子还有一丝廉耻之心,以后便远离太子殿下。否则,即便你是云水国质子,太后娘娘身为一个爱护孙儿的祖母,也是不能容你的。我言尽于此,秀棋公子好自为之。”

    年修齐听得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这里四下无人,张公公选在这种时机对他如此直白地警告,想来是刻意为之。这难道是太子的意思?亦或是太后的意思?

    依李良轩所言,程秀棋因为身中奇毒受制于李家,帮着李家与云水国君牵线,达成那武器交易之秘事。这张公公的话,又显然是说程秀棋与太子也有私交,看样子太后对这件事是十分不喜的。以前或许是因为程秀棋对他们还有用,所以隐忍下去,现在李良轩仍旧有事要假手于他,太后却如此急不可耐地将“程秀棋”从太子身边赶走,想来是他帮助秦王的事让太后完全无法忍受,为保护与秦王立场相对的太子,她也顾不得程秀棋仍有利用价值了。这样看来,她对太子倒真是慈爱有加。

    年修齐站在原地,乌黑的眼睛却十分灵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公公看着他,心底不禁升起一丝狐疑和不妙的预感。

    程秀棋失忆之事,他是知道的。可他一直认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前的程秀棋虽然心思深沉,在这两国明里暗里交锋的战场之上他却只是一丝无根浮萍,羸弱不堪,处处受制于人,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如今这失忆的程秀棋,为何反而比从前多了几分坚韧?

    年修齐把今天得知的事情在心里打了个转,自认为推理得八九不离十。他眯起眼睛看向张公公。张公公被他那意味不明的视线看得心里很不舒服,一甩衣袖,转身继续朝前走去:“秀棋公子向来聪慧,闻弦歌而知雅意,想来不用我再多说……”

    年修齐跟在他身后,打断张公公的话,凉凉地道:“公公说得如此粗俗直白,颇有村妇骂街之风,哪还需要我弦歌雅意。”

    张公公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他,瞪大眼睛指着他道:“你……你说什么?!”

    年修齐哼子一声,道:“公公对小生极尽贬低,对秦王殿下也言语不敬,难道还指望我对你以礼相待?圣人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是小生的为人准则,小生深以为然。”

    张公公气得手都抖了,他身居高位多年,何时被人如此谩骂——虽非谩骂,也根本所差无已了!太后吩咐他办妥此事,让程秀棋再也不许出现在太子身边,程秀棋的身份在那里,再说太国舅尚需要他做事,他不能动手铲除。选在这四下无人之地明白警告是颇为稳妥之法,他自然知道程秀棋会心怀怨恨,可他一个小小质子能翻出什么风浪去,张公公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便是万万没想到啊,这个程秀棋居然胆大包天,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你……你放肆!”张公公一张白胖面皮胀得通红,声音尖细地叫道。

    “你这个大奸奴!”年修齐毫不相让地指着他的鼻子铿锵有力地大声道。

    “你!你!”张公公气得语塞,拍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气,“你敢在皇宫里撒野,这是死罪!死罪!”

    年修齐哼道:“得了吧,你说的那些话也是见不得人的混话,不然你特意选这种地方?你不怕我出去给你宣传,我也不怕你出去乱说,治谁的罪啊。既然公公选了这么妙的一个地方,小生若不仗义执言,岂不是对不住公公一片苦心。”

    仗义执言?他还想接着说?!简直是胆大包天,放肆至极!

    “你住口!”张公公怒道。

    “我偏要说。”年修齐凑近一步,吓得张公公连连后退。年修齐想了想,一摆手道:“算了,我也没什么要说的。总之你听着,你们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们呢。为着一已私欲,为着手中的权势,不但不顾百姓死活,甚至公然卖国。公道自在人心,你们现在堵得住悠悠众口,百年之后呢?你们就是萧国的罪人。那位太后,我真没见过这么做人祖母的,她疼一个孙子,也不用处处为难另一个孙子吧,甚至想要他的命。这是什么祖母啊,分明是个不慈不爱的老妖婆!”

    张公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厮连太后都骂进去了?!这叫“没什么好说的”?!

    “你……你混帐!”

    年修齐凭着一腔愤懑说完,也觉得有些过分了。他是守礼之人,就算对太后娘娘的做法不能苟同,也不该这样口无遮拦,实在有失士子风范。

    年修齐捂着嘴唇咳了咳:“总之就是这样。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去见太子的,我现在立场鲜明,我是秦王殿下的人,自然不会朝秦暮楚,一身事二主。”

    张公公已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听听这是什么话?他是秦王的人,一身事二主?!这个不知廉耻的小、淫、娃!

    年修齐正直地表达了自己的政治立场,看看把张公公也气得着实够呛,便见好就收地偃旗息鼓了,指着前面道:“张公公继续带路吧,别让秦王殿下等急了。”

    ☆、宫廷风波(四)

    “带路,我还给你带路,我!——”张公公喘着粗气胀红着脸,差点没被他气出个好歹来。年修齐向后退了下,警惕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可不要动手打人啊,我会还手的。”

    “你混帐!”张公公怒道。

    “谁把张公公气成这样?”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年修齐惊喜地回头一看,果然是秦王正负着手信步走来。这里地处偏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年修齐早把之前的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一看到秦王就像找到了主心骨,欢快地冲着秦王跑了过去。

    秦王本来还在与他置气,可置气的对象完全没把之前的纠纷放在心上,反倒显得他心胸狭隘了。真是岂有此理了。

    秦王矜持地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那小质子像只见到主人的小狗似的向自己扑过来,不由得心情大好。

    年修齐扑到秦王身旁,兴冲冲地道:“殿下你来接我了?”

    秦王点了点头,看向前方的张公公。张公公虽然背后对秦王并不敬重,当面却也不敢少了礼仪,上前几步跪下行礼:“奴婢给秦王殿下请安。”

    秦王皱眉道:“质子跟着本王进宫,是奉了皇上旨意,张公公私自将他带走,误了皇上的事谁担待得起。他不懂规矩,你也不懂么?”

    这不大不小也算个罪名,若秦王有心拿捏他,他根本百口莫辩,就算有太后撑腰,他也少不了要吃些苦头。张公公当下便伏下身去,连连告罪。

    “奴婢怎敢自作主张?实是太后娘娘向来怜惜秀棋公子身世可怜,听闻他进了宫,才让奴婢前来宣召。”

    年修齐一听他信口胡诌,频频向秦王使眼色。才不是太后要见他,分明是那李家的人要欺负他!

    秦王将他推到身后,看着跪在面前的张公公,沉吟了片刻才道:“原来是太后娘娘的懿旨。本王岂是不讲道理之人,张公公不用如此慌张。秀棋公子我带走了,张公公快些回去吧。”

    张公公吁了一口气,这才站起身,小心告辞,匆匆地离去了。

    “愣什么,跟本王走吧。”秦王回头看了年修齐一眼,挑眉道。

    年修齐跟在秦王身边,刚才的惶恐无助尽数褪去,另一件迫在眉睫之事又浮了上来。他拉着秦王的衣袖,急道:“殿下,小生有事要告诉殿下!”

    秦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离开几刻钟,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年修齐神色凝重,三言两语地将他身中奇毒之事和李家要挟他偷证据的事都告诉了秦王。

    秦王听着,神色有些怔怔的。年修齐说完不见秦王答腔,摇了摇他的袖子唤道:“秦王殿下,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秦王似才回神一般:“啊,没事,没事。”他习惯了听人十分话只说七分,另外三分要靠猜的交往方式,乍一遇到这么竹筒倒豆子似的坦诚,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这么说来,你之前是替李家和太子办事?”秦王皱眉看着年修齐。

    年修齐也知道这段旧事有些麻烦,赔着小心道:“殿下,小生早不记得那些事了,以后惟殿下马首是瞻,殿下一定要相信小生啊。”

    他都这样了,秦王再无怀疑他的道理,只是略一沉吟,道:“只是你身上的毒,却是棘手。”

    年修齐一听,心底压抑的恐惧害怕一下子涌了上来,眼睛也不由得湿了。他恳祈地看着秦王道:“小生好害怕,殿下一定要救小生啊!小生还未向秦王殿下尽犬马之劳。”他说着扑进秦王怀里,哭道:“小生还想作官,呜呜呜——”

    秦王无奈地搂着他拍了拍。美人在怀梨花带雨,实是人生一大风流乐事。只是你能不加最后那一句么?你好歹也是一国的皇子,是有多想当官啊?

    秦王拉扯着哭得眼睛红红的年修齐慢慢往前走,年修齐哭了一场,把那些负面情绪宣泄了一番,此时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睛有些肿肿热热的感觉,想来哭成了一双桃子眼,年修齐不想此时见到外人,想了想开口道:“秦王殿下,我们要去哪里?”

    秦王道:“皇上在偏殿设宴,秀棋也在被邀之列。”

    那便是毫无逃脱的可能了。年修齐不由得有些讪讪地,捂着眼睛道:“我的眼睛一定哭得很明显,这怎么见人啊——”

    秦王喜他这副娇憨模样,拂开他的手笑道:“越用手碰越明显。等会儿我着人送些冰块上来给你冰敷一下,断不会影响秀棋公子的形象。”

    “殿下刚才说了什么?”年修齐猛地眯起眼睛,嘿嘿笑着看向秦王。

    秦王一怔:“本王说了什么?”

    “殿下说了‘我’。”年修齐道。

    “没有,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殿下说了‘我’!殿下心里对小生,已是另眼相看了!”

    秦王一把推开他凑近的娇美脸蛋:“你喝多了。”

    年修齐百折不挠地继续凑上来:“殿下不要不承认!能得到殿下的认可,小生很开心!”

    秦王额头青筋浮现,一伸手捏住他娇俏的下巴:“你再这么往本王跟前凑,本王就要——亲你了!”

    啪地一声,是脚下踩断树枝的声音。这一声过后突然万籁俱寂一般,两人的眼角余光处出现一个人影。

    秦王和年修齐一齐转头看去,有些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从未料想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吕东洪正站在不远处,一张英俊的脸孔阴沉如水地看着他二人。

    “光天化日,打情骂俏,成何体统!”吕东洪愤然出声,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灼灼地注视着还在秦王怀里的年修齐,“程、秀、棋!你骗得本将军好苦!”

    年修齐还不及反应,秦王先火上浇油地将他又揽紧了一些,怡然地看向吕东洪。

    吕东洪望着年修齐那纤腰上的一双大手,双眼似要冒出火来。

    年修齐僵立当场。这种气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一种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错觉?

    这边还没僵持出一个结果来,不远处突然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吕将军何必如此脚步匆忙。看到太子殿下也视若不见,未免太不知礼数了。”

    傅紫维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一个人缓步行来。

    太子殿下?年修齐心里一跳。

    傅紫维和那同行的太子殿下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景象,两人慢慢地停了脚步,站立在不远处。

    年修齐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一二三四,甚好,四个奸夫全到齐了。

    ☆、宫廷风波(王)

    这气氛太过诡异,一时之间竟是面面相觑,无人开口。最后是傅紫维先打破了尴尬,笑了两声道:“宴会就要开始了,人却没有到齐。虽然皇上说了是家宴,不用拘礼,但也不可太过失了礼数。既然在此相遇,就不要再四处闲逛,快快赶去赴宴是正经。”

    他搭了一个台阶却无人顺坡下,因此他话音一落就又陷入了冷场。

    傅紫维的笑意僵在脸上,看向几个人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年修齐打了一个激灵,忙道:“傅大人说得对。再不去赶宴,落了皇上的面子,皇上定会生气。”

    秦王听他开口,马上柔和了脸色,扭过脸笑意盈盈地看向怀中佳人:“既然秀棋如此说,本王自然不能拂了秀棋之意。”

    瞎扯什么,你拂不拂我的意也得去吃皇上那顿饭。年修齐在心里暗自腹诽,面上却还是赔着笑脸。

    吕东洪看了一眼秦王揽着年修齐的手冷哼一声:“秦王殿下,秀棋公子乃是一国质子,殿下这样对他未免太过轻佻。还请殿下自重。”

    秦王一笑道:“只怕吕将军想要不自重,也没有那个机会。”

    “你!”吕东洪瞪着这个从小到大的冤家对头,突然又一笑,一振衣袖道:“本将军不与你作口舌之争。总之今日宴会过后,程秀棋要跟本将军走。”

    “为什么?”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一个是年修齐,他转头望了一圈,另一个开口询问的竟然是太子殿下。还一脸蛮横地揽着他的秦王反倒不关心一下,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真是岂有此理了。

    太子温和地向年修齐笑了笑,又向吕东洪道:“吕将军,本宫与秀棋多日未见,本待宴会后留秀棋与本宫作伴。缘何将军要——”

    吕东洪一笑,对太子倒是和气,一拱手道:“太子殿下,这便要问过皇上了。这是皇上的旨意,末将不过奉旨而为。末将军务繁忙,对此也甚是无奈。”

    年修齐眼睛往秦王瞅了又瞅,使了一个又一个的眼色,指望这个家伙能出声解个围。他既不想跟太子作伴,也不想跟吕东洪走啊。

    秦王却不为所动,对吕东洪和太子二人的对话不置可否,揽着年修齐往前走去:“走吧。”

    年修齐恨不能踩他一脚。这个自大狂,除了会占他便宜,还会干什么?!别人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身为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却如此地靠不住,要人如何放心跟他?

    吕东洪与秦王相视一眼,空中燃起看不见的电光石火。他也不再争辩什么,向太子和傅紫维告了辞,便自己一人离开。

    太子却唤了年修齐一声:“秀棋。”这一声当真是温柔似水,婉转惆怅。

    年修齐心里一个激灵。这怎么看也不像正常的男男关系啊?那个张公公到底靠不靠谱,秀棋质子和太子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过去吗?

    秦王自顾自往前走,年修齐却不能无礼地对别人视而不见。虽然未见面时他对太子的政治印象并不好,但是真人到了眼前,尤其太子还对他很是友好,年修齐是无论如何做不出失礼的举动的,那有违君子之风,圣人教诲。更何况这是秦王的政敌,他怎么能不会一会?

    因此他挣开秦王的揽抱,转向太子行了一礼,回道:“小生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立于他面前七八步远的地方,一身银白锦衣,上绣火红云纹,长身玉立,清雅如竹。与一身淡青长袍的傅紫维立于一处,实是各有千秋,相得益彰,都是出落得人中龙凤之辈。

    太子打量着他,迟疑地道:“本宫听闻秀棋落水失忆,难道至今仍未记起旧事?”

    年修齐摇了摇头。太子略微失落地道:“那秀棋也不记得与本宫的旧日相交?”

    这一次不待年修齐出声,秦王终于开了金口:“皇兄不用费神了。旧事若尽是不快,忘记反是美事,秀棋如今就比从前快活十分。既是如此,又何必强求过去?”

    太子向着自己这个二弟温和一笑:“若没了过去,又如何称得上是同一人呢?以前谁对他好,谁欺负过他,他全不记得,万一反将仇人当作恩人,岂非不美?这样对秀棋而言,也太不公平了。”

    秦王道:“此事不劳皇兄费心,本王自会照拂秀棋。”

    年修齐忙连连点头。

    太子不以为意,笑着向年修齐道:“秀棋且须记得,本宫与秀棋乃是至交好友,断不会容许任何人欺瞒于秀棋。”

    年修齐心里不以为意,表面上也只能点头应是。

    秦王刚才得知程秀棋失忆之前是与太子一党同流合污的,谁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没有什么猫腻。他可以不将吕东洪放在眼里,对太子这个大敌却不能不防。于公于私,都不能让他把程秀棋拉回去。

    秦王冷淡一笑道:“皇兄事务繁忙,此等小事臣弟自会处理周全——”

    两兄弟针锋对麦芒,年修齐有些为难之际,却只一声轻呼。只见站在太子身旁的傅紫维突然倒了下去,握着脚腕皱紧眉头。

    年修齐心里一惊,忙冲过去道:“傅公子,你怎么了?”

    太子和秦王也看向傅紫维,碍于身份却并不像年修齐那样扑到傅紫维脚边拉他的脚腕。

    傅紫维艰难道:“不知道是什么毒虫,从我的脚腕上爬了过去。有点疼——”他一边说一边嘶嘶地吸着气,看得年修齐感同身受地替他疼起来。

    年修齐小心地拉开他的衣衫,将他的脚腕露了出来。上面有些微的青紫,看上去倒也不是很严重。只是看傅紫维疼得厉害,他也担心是什么厉害的毒虫。

    “这怎么办?”年修齐扭头看向秦王,求助地道。

    不待秦王和太子说什么,傅紫维将一条手臂无力地搭上年修齐的肩膀。

    “这是皇宫,想来不会有什么剧毒之物。只是此处终是偏僻,我们还是不要在此久留了。劳烦秀棋扶我一把,我们先离开此地,再招御医诊治即可。”

    年修齐连连点头,自然热心地把傅紫维扶了起来。傅紫维连连呼着痛,让年修齐连同太子和秦王告别的功夫都没有,小心地半搂半扶着傅紫维往灯火通明之处走去。

    秦王和太子落在后头,此时已无外人,早就相看两相厌的两兄弟连装也懒得装了。

    秦王道:“秀棋不是你能打主意的,本王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太子笑道:“本宫倒不知道,我的弟弟何时动了真心了?就不怕亏个血本无归?”

    秦王也笑道:“多谢皇兄提醒。皇兄贵为东宫太子,自然更要小心——哦,我忘了,皇兄已经在秀棋手上吃了个大亏,这原是皇兄的经验之谈哪。皇兄还要强作无事,与秀棋虚与委蛇,真是为难皇兄了。”

    太子嘴角扯了扯:“你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阴险无情心机深沉。我与秀棋是至交,岂是你这种人能够理解的。”

    秦王冷笑道:“你光明磊落,又是谁耍那些小把戏刻意拉笼紫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是否紫维待人和善,让你以为有可乘之机?愚蠢。”

    太子也淡淡道:“那又如何?你若以为紫维和他傅家全心臣服于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岂不闻此一时彼一时,良禽尚懂得择木而栖。愚蠢的是你。”

    秦王冷声道:“你无知。”

    太子道:“你刻薄。”

    秦王:“你虚伪。”

    太子:“你卑鄙。”

    “……”

    “……”

    ☆、请个假昂,下周日回归

    请个假昂,下周日回归~~~

    ☆、60·恢复更新,鞠躬

    年修齐扶着傅紫维,由傅紫维引着路到了一处偏殿,着人去唤来御医,这才吁了一口气。

    他看向傅紫维的脚,忧心地道:“大人觉得哪里难受么?不会是什么毒蛇毒虫吧,万一有毒就大不妙了。”

    傅紫维笑着摇了摇头:“我哪也不难受,就是闹心。”他说着竟然站了起来,还扭了扭脚腕:“这两个人暗地里斗个你死我活也就算了,见面还作这些无聊的意气之争,他们以前可没这么幼稚。”

    年修齐不敢置信地瞪大一双眼睛,傅紫维笑着一把搂过他,摸了摸他的脸庞:“没想到的是秀棋如此关心在下,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啊。”

    “你、你——”年修齐张口结舌,脸色通红地指着傅紫维。

    傅紫维抓住他的手指按下去,笑道:“秀棋真是可爱。”

    “咳咳——”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干咳,年修齐慌忙把傅紫维推开,傅紫维施施然地回到椅子上坐下,外面的人才敢趋步走到近前,向傅紫维行了一礼,低声道:“禀傅大人,御医已经到了。”

    “劳烦小公公了。”傅紫维温言笑道。

    那小内侍回了一声不敢,便慢慢退下。等在门外的御医拎着小药箱走了进来,擦着额头的汗向傅紫维行了一礼,待看了他的脚伤之后出汗更多了。

    这哪里是虫咬,分明是自己弄出来的。这种事情他这个资深御医在这深宫内院见得不算少了,怎么这年轻新贵的傅大人也玩这一招?作为一个职业风险极大,每次出诊都等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宫廷大夫来说,装糊涂是必备之技能。因此御医什么都没问,从自己的小药箱里拿出纸笔,龙飞凤舞地开始写方子。

    年修齐没注意到这边的风起云涌,刚才走出去的那个小太监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只觉得那个身形非常熟悉,却又似乎有些陌生。他从未进过宫,怎么会对一个小小的宫廷内侍有这种微妙的感觉?难道这是质子的记忆?

    小太监已经走得没影,年修齐也记不起与那个身形有关的记忆,只得暂时作罢。

    傅紫维打发了谨小慎微的御医,掸了掸衣袖,走到年修齐的身边,笑吟吟地道:“走吧,该去赴宴了。”

    年修齐摸了摸肚子,本来还有点饿的,这个时辰了他饿劲都过了。身旁的傅紫维突然靠近过来,年修齐慌忙闪开,警惕地看着他道:“大人请自重。”

    傅紫维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的脚道:“我还受着伤,如果自己走出去岂不是穿帮了。秀棋就忍心看我被殿下责备么?”

    年修齐一怔,这就被傅紫维钻了空子,将半个身子都压在他的肩上。

    “有劳秀棋了。”傅紫维搂着他,把脸靠在他的肩头笑道。

    年修齐无奈,只能任劳任怨地拖起秦王的这位青梅竹马兼左膀右臂,一步一晃地往外走去。

    宴会厅里,秦王和太子隔桌相望,还在用眼神交战。因为是与皇上和太后一同用膳,谁也不能坐下。年修齐听说过这个规矩,如今看秦王和太子都还站着,桌边也没摆椅子,瞬间便觉得一阵胃疼。

    民以食为天,皇家这种做法太不人道了。窥一斑可知全豹,宫廷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过分的规矩,怪不得把好好一个秦王殿下养成这个样子。

    被腹诽的秦王突然心有灵犀似地看了过来,眼神甚是犀利,把年修齐吓了一跳,心里扑通扑通跳快两下。

    只是被秦王看着,为什么会觉得紧张呢?

    “你们两个怎么去了那么久,过来。”秦王向他和傅紫维一伸手。

    年修齐慌忙就要走过去,靠在他身上的傅紫维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弱弱地萎顿在地。

    年修齐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差一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病弱人士。

    他过去将傅紫维扶了起来,低声道:“傅大人,别玩了,不要这样吧,要不然让他们给你搬个椅子坐一下?”

    傅紫维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头敛下眼睫,嘴角边常挂的笑意也消失了。

    “今日难得气氛良好,在下有些得意忘形了。我与秀棋亲密无间,秀棋是否觉得为难了?秀棋也许不知道,自从各人长大之后,今日这样的氛围便再也没有过了。”

    他声音低落,神情消沉,让年修齐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借题发挥还是果真伤了心,不由得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非是如此,我一点也不为难,傅大人万莫多想——”年修齐慌张地解释道,差一点扶不住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的傅紫维。

    一双大手突然从另一边将傅紫维扯了过去,年修齐只觉肩头一轻,扭头一看,便看到吕东洪一手拽着傅紫维,一边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

    傅紫维本是书生雅士,哪里受得住吕东洪的手劲,瞬间蹙起眉头,忍痛的表情也真切起来。

    年修齐忍不住道:“吕将军,你手上轻一些——”

    “适可而止吧。”吕东洪冷声道,“要调情也不看看场合。”说完拽着傅紫维走到大厅一角,将他推倒在摆在那处的椅子上。

    傅紫维摸着被抓得肿痛的手臂,怒气冲冲地看着吕东洪。

    ☆、补全本章。。。一早早到了今天中午真是对不起大家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门外传来太监的高声通报,几人再顾不得其他,忙跪地迎驾。

    年修齐不敢抬眼,眼角余光只扫到一抹玄黑色的衣摆从他面前快速掠过,而后又有一袭富贵堂皇的迤地衣裙闲庭信步一般慢慢滑过。

    这是萧国地位至高的两个人,即使不出声也威压十足,年修齐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脑袋挨在冰冷的地板上,心里默求这太后娘娘快点走过去。

    偏偏事与愿违,那绣着繁复祥纹的衣裙竟在他面前停住了,一道淡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秀棋质子不需如此多礼,起身吧,到哀家身边来。”

    年修齐闻言心中大骇,浑身僵硬地跪伏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不管他并非程秀棋本人,他现在可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在莫林县他可是坏了李家的大事,太后心里指不定怎么恨着他呢。现在让他到太后身边去,不是羊入虎口么?

    年修齐下意识地朝秦王看去,心里却隐约担忧这人恐怕还是个靠不住的。

    没想到靠不住的秦王这时倒十分有担当地替他出头了。

    秦王起身走到太后身边,低首禀道:“太后娘娘,秀棋质子落水失忆,许多事都不记得了,连礼数也忘了。让他跟在太后娘娘的身边,只怕会冲撞了娘娘。”

    太后突然冷哼一声,目光凌厉地看着秦王,道:“他有没有忘了礼数,哀家不知道。秦王殿下的礼数又在哪?哀家和皇上都未叫起,连你皇兄也跪着,谁让你起来的?你还真想越过太子去不成?!”

    当着厅里这许多文武臣子和宫廷内侍的面前,太后这么明显的借题发挥,要给秦王难堪,年修齐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同在此处的萧国主却默不作声,显然并不准备为秦王解围。年修齐心里生气,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向秦王。却见他一脸淡然,在太后脚边复又跪下谢罪,惟有一双掩在袖下的手掌,慢慢握了起来。

    年修齐心里一疼,这便是元颢在自“家”的处境。他以前只听闻过秦王那些褒贬不一的事迹,与他相处这些时日,也只当他是天生冷心冷情。如今他却忍不住想,元颢长这么大,可曾享有过一天的关心疼爱?

    虽说天家无父子,但太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三皇子也无忧无虑,惟有秦王却一路走来步履维艰。这般的不公平,怎不让人心生怨忿。

    年修齐越想越觉得心疼,看向秦王的眼神也越发柔和似水。

    太后执意要年修齐跟在身边,在场之人惟一能说得上话的萧国主不开口,其他人谁也无法。秦王也担心年修齐,怕他胆怯慌张,转头看向年修齐,却一下子对上了两汪清泉一样的眸子。那双眼睛也在看着他,里面波光潋滟,无限柔情。

    这待遇他可从来没有过,这眼神也是第一次见,秦王倒被唬了一跳,不知道那家伙的小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

    年修齐已从地上起身,乖乖地跟在太后身后,向前走去。

    太后经过太子时又停了下来,一脸和蔼地将太子扶了起来,与刚才给秦王难堪的举动截然相反,偏心的程度让年修齐一直侧目,连带着对太子的好印象也全都化为乌有。

    太子看向他,年修齐却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太子也只能苦笑着后退一步,扶着太后走到厅前放置的宽大的椅子边上。

    此时那一直闭目养神的萧国主才开口道:“传膳。今日乃是家宴,不谈公事,诸位无需拘礼。”说着命几名内侍搬了椅子放到桌边。

    年修齐偷眼打量着这位一国之主,秦王的父亲。

    萧国主却不像秦王的俊挺,反而面相柔和,眉宇间有一丝皱纹,看上去似乎总是皱着眉头一样,因此便显得有些优柔寡断。

    他于国政上不过不失,在年修齐的印象当中,他是合格的守成之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只是因为当年上位不易,多亏于太后和李家大力扶持,萧国主登基之后也对李家多有倚仗,才导致今日李家势大,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众人一一落座,诸宫女和内侍也都悄无声息地退出大殿,一时之间殿上静默无声。太后看了吕东洪一眼,缓缓开口道:“吕将军也来了啊。本是自家随便吃顿便饭,今天倒是够热闹的。”

    吕东洪忙起身行礼道:“微臣奉圣旨而来,望太后娘娘勿怪。”

    年修齐好奇地看向吕东洪。太后这顿饭的不怀好意他已经清楚了,定然是为了莫林县那个案子。秦王这次大动干戈,抓了李家不少子弟,虽然都不是伤筋动骨的重要人物,但是小伤口多了也是会疼的。这案子于公于私都是泼天大案,要大要小全在秦王一念之间。

    太后不敢公开为难秦王,要秦王放人也只有这种私下的场合最适合了。但这种事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吕东洪是太子和秦王都要争取的对象,这种假公济私的场面太后应该是不想让他看到的,但他居然也在被邀之列。年修齐原就有些疑惑,现在看来,居然是萧国主的旨意。有吕东洪在,太后还敢过分为难秦王吗?

    吕将军知不知道自己的作用呢?年修齐摩挲着下巴眯眼看着他。吕大将军名声在外,那是出了名的硬骨头,人家手握重兵,虽说对萧国忠心耿耿,却经常不搭理圣旨,弄得皇上对他也毫无办法。他嘴上说得好听,是奉旨来吃饭,如果他不想,谁又能逼得了他。难道吕将军是特意来帮秦王的?

    年修齐正在心里评断着吕东洪对自家秦王有几分情意,冷不丁被正主转过来的视线逮了个正着。吕东洪眼神向来带有杀伐之气,年修齐被他看得一哆嗦,慌忙低头不敢再看。

    一直不作声的萧国主开口道:“好了,东洪也不必多礼。朕说了,这是家宴,你们都是朕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都是我萧国之栋梁,久未走动,彼此之间也万不可生了嫌隙。”

    皇上这么说了,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年修齐就坐在她老人家身边,只觉得身旁传来的威压越来越凝重,太后显然在生闷气。他苦着脸缩着身子老实坐着不敢动,生怕动辙得咎,看不去好不可怜。

    好在太后也没搭理他那一茬,年修齐只管默默地吃饭,该举杯的时候跟着举杯,心里盼望着这顿鸿门宴赶紧结束。

    有吕东洪在场,太后果然没有为难秦王,她的目的既达不到,自然也不想跟着这一群不肖子孙吃饭,只坐了片刻便带着人离开了。

    年修齐终于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就想往秦王身边靠过去。还不等他有所行动,萧国主那柔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秀棋公子,到朕身边来。”

    年修齐一僵,求救地看向秦王。萧国主却又开口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朕也乏了,你们都退下,秀棋留下来陪朕说说话。”

    小生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啊——年修齐只管咬着嘴唇看着秦王,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负心汉一脸坦然地陛辞,随同众人一起离开。

    再看那吕东洪,看那傅紫维,看那太子——最后一个姑且不算,平常不是争自己争得面红耳赤的吗?!现在是怎么回事?一顿饭就把你们收买了吗?!就把他出卖了吗?!这饭也不怎么好吃啊他觉得!

    不管他在内心如何呼喊,那几个负心汉很快就走得不见踪影,把他一个人留在了这个虎穴狼窝里。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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