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谰池上 作者:青花玉龙子
第27节
“陛下明察,此事必是有人诬告。”
祁千祉有些怆然,如今知道此事又有什么转机?祁嵊都快破城门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肩膀提起来又垂下,道:“我也不想难为爱卿。我就让你替我送封信,我倒要问问风陵君,祁嵊给了他什么。如果他退兵,祁夏不计较他此次,他南梁要什么,我双倍奉上。”
又问顾成尹道:“你敢去吗?”
顾成尹慌忙道:“陛下万万不可,南梁贪得无厌,祁夏必然养不饱它!”
“李其威隔岸观火,我这京师都成了刀俎上的鱼肉了,你劝我坐以待毙?”
“我会找人陪你一起去的。放心。”
顾成尹唯唯诺诺,冷汗都起在背部。
以利相合的盟约最怕离间。无论风陵君如何答复,顾成尹见风陵君,祁嵊必然会以为自己受了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大家瞄一眼就可以了。知道是“打了仗”就好了。【躺
☆、章三十一论棋九州(二)
苍临秋,漫山遍野的红叶,红复转黄,簌簌而落。
喻朝河与萧麒在苍临浴血。忽有信自西方来,径川失地尽收,守城的主将被活捉。
苍临与泷上毗邻。长公主悬着的心也落下了一些。她的一千近卫都在李瑄城手里。要是祁嵊想要对她不利,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应对。
江烟在长公主府上不能出去,甚是不快。又听闻喻朝河在隔壁苍临迎敌,就道:“你的兵都给了李瑄城,和你不让我出去玩,到底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你让喻朝河派两个兵让你练阵法玩。”
长公主道:“你爹将你托付给我,是叫我护你周全。”
江烟忿忿道:“鬼才信。他自己都说他卖了我,得了一千精兵。还夸我值钱。”
长公主笑了声,道:“好,要我说,烟儿不值钱……”
江烟怒目圆睁,气鼓鼓道:“你比李瑄城还过分!李瑄城果然是你教出来的。”
长公主莞尔,两颗点漆般的眼珠子一动,温然道:“我可没教他这个。”
祁嵊得知此事的时候正用晚膳,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道:“什么?”
“你们还剩多少人?”
那个兵士道:“回殿下,我们死了三万人……”
祁嵊的额头上涔涔的都是汗水,祁千祉的兵马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他往径川,他竟然浑然未觉。况于他这一路都知道祁千祉的布防。这样说来,莫非是顾成尹不够牢靠?
又道:“对方援军多少人?这城怎么失的?”
“未知对方兵马多少人……有传言是一千……”
“一千?一千你们就失了城?!”
那兵士道:“……绝对不止一千!我眼见着对方的军队犹如太河潮水,一波又一波,没完没了。”
“说清楚,到底多少人?”
“少说有近万人!”
祁嵊听着他的描述,道:“无知竖子!这是阵法!你不知道,陈万宁会不知道?你们丢了城,陈万宁人呢!”
“我军退守阳沂,伤亡惨重。陈将军中了箭,被、被敌军俘虏。”
祁嵊心道不怪传信兵会如此语无伦次,主将伤重,群龙无首,这仗要如何打。
“对方将领是何人?”
兵士讷讷无言。
祁嵊见问不出什么,不耐烦地挥手让人下去,出了帅帐就道:“梁衡!梁衡!”
……
穆修白离开翟陵往兴陵,还走的是他之前同一条路。
方到兴陵,便听说径川告捷,失地尽收。又留了两日,李其威遣太学武官谢微达领援军前来。正从兴陵渡军沧水。
谢微达既然在兴陵,城中百姓也不得随意进出。穆修白闲来无事,便在路边看人下棋。
棋盘是画在地上的,甚不规整。摆棋局的是个乞儿,口中长啸着,只道:“何人敢来,赌棋赌棋!”
便有人在那棋盘前的蒲团上坐下,道:“你有什么可赌的?”
乞儿道:“我不会输,所以你只要掏钱就好。这个局可不好解。”
那人显然被激将,也不再问赌注,拾了棋子落下,就道:“请吧。”
乞儿笑了声,飞快地落了子。
穆修白只觉得这局十分玄妙,乞儿执黑,路人执白。白子聚而稳,黑子疏而散。黑子的地盘空大,白子便一柱擎天,直捣黄龙。乞儿应对了十几手,口中便开始哼哼,道:“这一手是谢将军援军东来。”
众人一见他这么讲,各个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围拢而来。路人见这一手忽然落于其他地方,也算不出黑子是要做何事,捻子算了数步,才勉强在原处落子。
又听乞儿道:“这手是径川奇兵。”落子切白子一处后方。
众人便发出惊呼声。
与之对阵的路人额头上都出了细汗。虽说是正午太阳好,墙角又避风,这些闲人也算是酒足饭饱不怕冷。但是终归是冬日。
穆修白最早看棋,被挤得快拍到棋盘上了。
乞儿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白子虽然思索的时间久,但是大好形势还是没变,在黑子腹地挺进。乞儿拾子从旁抵挡。
又道:“这手是谢将军渡沧水。”
这是讲到眼前的事情了。众人便等着看他接下去要如何编。那乞儿在等白子落子,一副甚有把握的样子。
白子回手接应被切断的后方。
乞儿似乎就等这一手,拿捏着黑子,眼神一厉,落子一间夹。绣口轻启,道:“定勉王孤城出兵。”
白子慌了,一步退。
乞儿丝毫不饶人,道:“谢将军救皇城,乘胜追击。”
白子补强。
乞儿一声清脆的落子,亮堂堂的声音道:“径川王连珠成线。”
执白的路人彻底慌了。众人都是叫好声。
局势已经非常明显了,黑子初时虽散,此刻连珠成线,白子被前后夹击,再无出路。
执白的路人从蒲团上站起来,道:“我认输。小兄弟好棋艺。”
小乞儿嘿嘿一笑,道:“先生可要把赌注给了?”
路人只好解了钱袋,道:“我可没多少钱,愿赌服输,给你。”又向众人道:“各位听了这么久,不给个赏可说不过去,这位小兄弟确实厉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乞儿听他那么说,也高兴道:“给点呗给点呗,我可就说这一回,就被你们给听去了。”乞儿笑起来很精神,面颊上是两个梨涡。
等众人都散尽了,穆修白便在蒲团上坐下了。
乞儿道:“你要和我下棋?……好好好我把这棋子收拾收拾。”
穆修白赶忙截住他的手道:“且慢。”
“怎么?你觉得这棋还能下?”
穆修白道:“我不确信。”
乞儿高兴起来:“你试试呗?下输了照样得给我钱。”
穆修白道:“好。”执白落于一处。
乞儿见白子只是取个小巧吃他一颗子,道:“接。”落子把穆修白吃的那颗接引了,又道,“这处其实已经没处施展了……”话未说完,眼神变了。
穆修白道:“白棋出逃生天。”
一子将黑子腹地当中的白棋全都接引出来。
乞儿撇撇嘴道:“你不杀黑子居然能出来。不过这样照样不能赢我罢。”
穆修白道:“你因小失大,岂不就是输了。”
乞儿还要说什么,穆修白道:“摆这棋局的是谁?我能见见么?”
乞儿便眼睛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道:“是我爹。你是如何知道……?”
“你爹一定不会犯这等错误。”
乞儿叫黄天化。他爹叫黄文信。
黄文信身有腿疾,漂泊求医。不得已让其幼子路边设局,挣点花费。
穆修白替人诊了脉,查看了腿疾。只觉得症状十分奇特。便道:“大哥得的是什么病,自己晓得吗?”
黄文信道:“腿寒。就是老寒腿。我冻得受不了,痛得想寻死。”
“恐怕不是老寒腿这么简单。”
“我看过很多大夫,除了说不知道,就说的是老寒腿。”
“都是些什么大夫?”
黄天化抢道:“我们也看不起什么有名的大夫啊……当然就是江湖郎中。”
穆修白又确认了一下脉象,道:“我以为大哥中了寒毒。”
说罢解了包袱,掏出一竹筒,道:“我体寒,这是我驱寒的水丸。你的寒毒我不敢治。先把这个拿去吧。隔几天吃一丸就好。”
黄天化伸手就要来取,被他爹眼刀一扫,只好先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才小心翼翼双手捧过了,道:“谢谢棋友。”
黄文信听到那声“棋友”剧烈地咳嗽了一声,缓过来才道:“多谢小兄弟。”
穆修白道:“不客气。”
又道:“你的腿拖不得了。你们可有寻过语谰池主人?”
黄天化抢先道:“那个神医是神,可惜钻钱眼里,怎么肯治我爹?”
黄文信骂道:“放肆,我怎么教你,不要胡乱评判他人长短。”
穆修白道:“找他的时候,就说是我拜托他替你医治。”他没过脑子就这么说了,似乎心里笃定李瑄城不会不救。
黄文信道:“敢问阁下名姓……?”
“穆修白……其实你也可以找他下棋,不必提我的名字。你的棋艺这么好,他应该会救你的。”
穆修白问了问行程,发现和黄氏父子有一程是同路。便觉得三人在一块有个照应,结伴而行。路上时而有兵马,但也不知是往哪里去的。信息不通畅的时代,平头百姓对战况的了解也总是马马虎虎。除了时而去闹市听传言,也没有其他的来路。
正到了梁下纱闾,穆修白也是身无分文,便扮作乞丐,拄一根紫竹的拐杖,盘腿在地上画个棋盘,和黄天化一道摆局。
黄天化摆得依旧是他的九州战局,密密麻麻的黑白一片。穆修白摆了三个局,各占一角,都是零星数颗棋子,便对仗黄天化的棋局名字,称为三国。这三个其实算不得局,是历来公认作三大难解定式的大斜,大雪崩,和妖刀。穆修白最初摆给黄文信的时候,黄文信只解出一个,惊为天人。其后数日便日日废寝忘食,又过十数日,才将找出了另一个局的一种解法。
黄文信哼着小曲儿招呼着路人,调子一扬一抑。穆修白不太会招呼,便只等愿者上钩。这两人一动一静,默契地做着这坑蒙拐骗之事。
前三日都无人能解三国局。
最后一日,纱闾来了南梁军队。想是被吴喾和祁夏两军夹击,不得已南下绕远回南梁。
黄天化在早市捡菜的时候得到消息,像只黑狗一样狂奔到日常两人摆局的地方,却见一个南梁兵在穆修白的对面坐着。
黄天化脚下一滑,赶紧又蹿到一旁的巷子里。
“你这局是什么局?”
穆修白认得出南梁兵士和祁夏的差别,不得不详作镇定地道:“这局名为三国,这三国国泰民安,铁壁铜墙,就看阁下如何能破它们。”
那南梁兵哈哈一笑,取了白子在手,便选了一局落子。选得是妖刀。
穆修白便落子相对。
穆修白可以感受到此人的心不在焉,他与其说下棋不如说是盯着穆修白看。穆修白将自己打扮成乞儿,脸上都是黑黑的锅底灰,照理是没什么好看的。
穆修白被盯得心里发憷,只希望这人快快下完棋走。
对面的人显然棋艺不差,只是分神,穆修白应对七八手,白子方才招架不住。那人眉目威严近凶狠,显然也知道这局自己要败,捏着棋子停顿了略久。
穆修白盘着腿,脊背依然挺着笔直,垂着眸只看棋局。忽而眼神一闪,右手亮于胸前。手心剧痛。
穆修白心下道,遭了。
便是清脆的一个声响,棋局被落下来的黑子打得七零八落。穆修白手里捏着的黑子已经换做了白子。
对面的人的内力很强,这一颗丢过来的白子,本就是为了试他。棋局对面的人迅速跃起,伸手直抓向穆修白。穆修白仰面一倒,侧向滚出三四米, 便一跃上檐,奔走入巷。
这南梁人的身手穆修白很眼熟。因为穆修白会的功夫里面便有这些近身招式。
这人,大概是旧相识罢。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来行军打仗的我只好写棋局代替了。
☆、章三十一论棋九州(三)
瑚阳郡主城城郊。
李瑄城骑着一匹健壮的白马,一身厚重光亮的甲胄,一张脸就如这未暖的东风般温中带冷。两万兵马次第排开,他的白马走过,便听得声如响鼓的“上场杀敌,保家卫国”。
李瑄城对着军队微微颔首,再往尽处走,马步稳健。盔顶的红翎来回微晃,十分刺目。身后的旌旗如血色点染,在东风中猎猎作响。
他如今帐下有两万人,祁千祉翟陵困得解,便得了消息,千里迢迢给他封了个破虏将军。他帐下除了径川王旧部,就是祁千祉给他派的左将军徐染。将军印是徐染带来,李瑄城手中的径川王那方印鉴终于可以换作更名正言顺的了。
风陵君只有五千人马,被逼得不得不藏身入燕山中。他自取得先机从七晋突围南下,一路便少有阻碍。岂料得李瑄城早在这瑚阳等他。
正闻有人来报,南梁风陵君遣使前来。
李瑄城发出一声轻哼,道:“不谈。他既然入了祁夏,就该知道自己没命回去。”
徐染道:“将军,属下去接见罢。”
另一人也道:“南梁兵力强盛,若是风陵君在祁夏被杀,两国必定会势如水火。”
李瑄城道:“就地杀了风陵君,南梁便折了一臂,何乐而不为。南梁既已出兵祁夏,早视盟约不顾。放了风陵君回去,你以为便不势如水火了?放心,南梁出兵本是理亏,我灭他全军正涨我军士气,有此二则,南梁更不敢来犯。”
又重复一句:“不见。”两脚一夹马腹,率先往前面去了。
报信兵无法,回去将风陵君来使轰了出去。
李瑄城仅仅比风陵君早到不久,且处处费神隐匿踪迹。如今风陵君正是探得李瑄城兵马而不得不撤入燕山。李瑄城便命徐染镇守瑚阳主城中,准备午后就领兵往燕山。
徐染正准备回营帐,不意看见两个小兵匆忙忙跑得飞快,一个正是刚才报信的兵,便道:“何事慌张?”方才报信的小兵一脸惊吓,身边另一个道:“那南梁使一箭射在了邱二头顶的髻子上,断了一撮头发。”
徐染听得微微皱眉,见那受了惊吓的邱二双手还捧着柄南梁的乌翎箭,伸手接来,摘了上面的信件。展开一读,只觉得棘手得紧。略微思量,暗中派人携密信上京。
“将军,末将有一事禀报。”
李瑄城的头盔放在一边,正在窗前擦他的□□,回头见着徐染有些闪烁的神色,就道:“南梁使者的事?”
徐染道:“是。”
李瑄城道:“他们上午就被轰走了,你非要下午来禀报?”
徐染一时无话。
李瑄城道:“说罢,那两个使者和你说了什么?”
徐染从怀里掏出张纸卷,递了上去。
李瑄城把□□往边上一靠,接了过来。
纸卷不大,此上的字迹更是细小,加之反复折叠已经有些看不清了。李瑄城却一眼见到就有些乱了呼吸。他抓过来展得更平,只见上面的字迹清清雅雅,这不是穆修白的字迹,却是碎玉的字:
“将军:望月在南梁军中,食宿妥当;甚念天子,但望归去。”
李瑄城顺手就了油灯,但是那火苗如何都挑不亮,李瑄城挑了许久,最后有些不耐烦,把纸头就着微蓝的火苗点了。那火苗蹿上了纸张,霎时便刺亮起来,火焰明黄,将那纸吞得一干二净。
李瑄城花了时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觉徐染已经在营帐中留得有些久,道:“传令下去,今日不行军。”
徐染道:“末将遵命。”
但是李瑄城并不想就这么罢兵。
京中怒于兵败如山倒,便说穆修白惑主当杀。好在穆修白逃跑,他还松了口气。这回又去了敌营,可真的洗不清了。
南梁人一直在抓他,李瑄城是知道的。他知道穆修白是细作,遇见之时恐怕已是弃子。但是良机之下,弃子可用,死子可活。穆修白这颗棋子,或者说,花间这颗棋子,风陵君绝对不会放过。
徐染应该将此事往祁千祉那里送信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徐染如今虽然已是副将,早年到底是太子舍人出身,多年来早已养成了事事都仰仗圣意的习惯。李瑄城要是一意孤行恐怕也会有阻碍。
穆修白的身份虽然没有明确,祁千祉心里早有底,徐染多少也知道一些。至于祁千祉的决断如何,他也没有把握。
穆修白盘腿坐在主帐内的榻上,看着床帘外面坐着位和自己如出一辄的人。他受的惊吓还没有完全缓过来,直到那人回眸,杏目含笑,檀口含贝。穆修白心里说不出地违和。
“哥哥,用午膳了?”
穆修白道:“花朝,你和我讲讲我们以前……?”
“主上让属下过来,可不就是陪哥哥说话?”
“你真是我妹妹?”
“自然。你都见着了,你我这长相……还能有假?”
“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
“连你……也不记得。”
花朝脸上勾起一个笑:“哥哥,你强调这么多遍。是嫌我没有生气?”
穆修白张了张口,并不知道要讲什么。他平白多出来一个妹妹,性格可是活泼得很。他知道他是南梁人,但是他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风陵君拿他妹妹来迫他,他便手足无措。这是花间的妹妹,不是他穆修白的妹妹,他们没有一点点感情。但这叫什么事儿。
穆修白本还想插科打诨,趁势逃跑。但是风陵君显然不肯信他。因为他棋局当日就没有认出对方来。
当日棋局罢了,风陵君只百步之内就追上了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残的追捕者,像是一头饿得狠了的鹰,穷追不舍穷追不舍。穆修白的银针被他生生受了,入了肩头。然后欺身上前的人已经将他掀翻。
穆修白形态难看地从屋顶摔下来,跪伏在土墙下,小口小口地往外吐着血。他的胸口中了一掌,血气都在外涌,正准备站起来,身后的人已经到了。
那人道:“花间,你逃不过的,跟我回去罢。”
穆修白深吸一口气,道:“前辈恐怕认错人了。”
那人哈哈大笑,上前点了穆修白穴道,横抱起来,道:“我床上的人,我岂能认错?倒是你,花间,你以往那么喜欢我,如今都忘了?”
穆修白只觉得脑子里的一根弦断了。虽然被点了止吐血的穴道,身体一弓又硬生生吐了一大口血。便四肢发冷,失了意识。
风陵君带着穆修白南下。一路上亲自替他疗伤,絮絮说些情话。
穆修白对离他很近的男性都带着警觉,风陵君对他说的什么折柳赠花,彩笺玄玉,他都不可能记得。穆修白只知道那个被毒死的碎玉有个叫裘公子的相好,没料到这人居然是南梁将军。
穆修白喝了药,推开人一点道:“将军,昔日的事情,花间都不记得了。”
风陵君眸光一寒,虽然很浅,穆修白还是抓到了他一闪而过的表情。风陵君道:“最是薄情少年人。”
穆修白只当没听到。他知道他被抓来,风陵君一定是不会放他走的。多少要问他祁夏的情报。他虽不入太学,到底在祁千祉枕畔,知道得不必别人少。问题是,说还是不说呢?
祁千祉或者欠他,祁夏朝中之人或者欠他,祁夏百姓可不欠他。
穆修白不喜欢南梁,风陵君也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他只觉得全身都在绷紧,他道:“将军,给我一点点时间。”
风陵君道:“我已找你这么久,你还要叫我等。你是不是喜欢上祁夏的小皇帝了?”
穆修白马上道:“没有。”
又道:“我一直想从宫里逃出来,我也逃出来过两次,又被抓回去了。我不喜欢他。但是我也不记得我是谁了,将军给我些时间……我连将军的话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风陵君揽住人,温声道:“我不会骗你的。当然,口说无凭,你伤好后,我让你见个人。”
这人便是花朝。穆修白的胞妹。
穆修白敏感得很。他知道风陵君看他的眼神不是喜欢,也不是占有,说不上是什么。他的眼里全是戾气。这戾气比祁千祉更甚,叫他不自觉地想退缩。直到见了风陵君看花朝的神色,就知道风陵君压根不喜欢男人。他喜欢女人,尤其喜欢花朝。
穆修白只觉得长舒了一口气。
他对平白多出来的妹妹道:“我们如何入菩提的?”
“朔河赤地千里,我们兄妹为将军所救,那年都才五岁。”
“后来我……”
“哥哥十三岁之前的事,花朝都还是知道的。十三岁后,哥哥便入祁夏为间。我就没见过了。”
穆修白心里暗暗对着时间线,碎玉入醉玉阁确实是十三岁。
“哥哥后来的消息都是将军带回来的。”
穆修白默然。
花朝道:“后来哥哥就死了。将军只带这个消息回来,我请他运回你的尸骨,他没答应。”
穆修白见花朝话里有伤怀,安慰道:“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知道你没死,你不知道我多高兴……我以前总是任性,哥哥一直让着我。我当时就想,知道你要死,我就不那么任性了。”
穆修白心道,可惜花间是真的死了。
“哥哥还喜欢将军吗?”
穆修白想起匣子里裘公子写的“当不负君”,他道:“我不记得,谈何喜欢?”
花间道:“说的也是。只是当初要是知道后来的事,我必然不会霸着将军的宠爱。”
穆修白道:“风将军……应当是喜欢女人吧?”
花朝道缄然不语。
穆修白本想道“不说这个”,却又觉得风陵君的事情多知道一些是一些,还是道:“我猜是的,虽说我也不记事了。”
花朝道:“将军确实不爱少年。”又道,“其实我也算不上喜欢将军。我不比哥哥聪慧,生性懒散……菩提里年年筛选,死了那么人,我武艺平平,也就是靠着将军喜爱和哥哥相护……”
“哥哥去祁夏,也是为我……”说到此处,不免透出些不忍的神色来,“我确实欠得太多。”
穆修白道:“都是过去的事。而且我也不曾感到委屈。”
花朝神色复杂,当年她和花间为了风陵君,确实剑拔弩张。半晌才道:“我还以为你会怪我。”
穆修白道:“怎么会。”嘴里终于聪明地加上一句,“你毕竟是我妹妹。”
花朝大眼睛一眨,口里就道:“哥哥,我好想你。”
这声音也是清澈婉转,语气里的酸楚收不住。穆修白眉头一皱,鬼使神差道:“花朝,我们都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生子一般只有同卵的才会容颜相似,且一定是性别相同的。
龙凤胎只可能是异卵。但是我这边开个金手指让他俩长一样了。
这章小修。然后整章改了章节名。
☆、章三十二移花接木(一)
“我猜得不错,徐将军遣人上京去了?”
徐染不言。
“徐将军认得望月的字吗?这么轻率地就遣人上京去。”
“属下的密信不是军报,是望月公子的行踪。陛下吩咐,任何消息,无论大小,都要第一时间禀报。”
“你觉得这是望月的字?”
“……不是。”
“好。”
徐染就听了李瑄城一句“好”,再无话。等了一会儿,见人从案前拿来一样东西,道:“这是使者文书,我盖好印了。得找人去风陵君那里问问明白才行。”
又道:“此事就不必叫陛下知道了。还请徐将军见谅。”
徐染道:“属下明白。只是边陲小城也没有画匠,见过望月公子的就只有……”
李瑄城口快接了过来,道:“只有你我。对。但徐将军还要守城,我不会让徐将军去。”
徐染一时讷讷。
“不认得也不要紧。去敌营又不是去看望月。”
“属下不明白。”
“南梁不会放任风陵君这么死在祁夏。南梁要么增兵,要么和谈,现在消息还没有走出去。但也快了。风陵君的传信兵我们截获了好几拨,但难免没有漏的。
“风陵君谋划不差,又借燕山地势,凭我们这凑出来的两万人,打下来也需要些时间。
“这地方拖不起,一拖战线就会拉长,等到双方都增援,这仗倒不如别打了。”
说罢眼前形势,李瑄城又向徐染道:“徐将军以为……陛下会不会为了望月放风陵君走?”
“末将不敢揣度圣意。”
“在陛下得到消息之前我们必须拿下风陵君,否则就来不及了。我让人去敌营只不过是送信的,劝他们早日投降。”
徐染一惊,顿了一下道:“将军,真的不顾忌望月公子?”
“你觉得望月为何会在南梁军中,可不就是个南梁探子?”
徐染惊道:“李大人和公子也算熟识,应当了解他秉性,公子不会是探子。”
“知人知面罢了。况于人面可改,人心可藏。徐将军还是不要对自己的判断太过自信。”
“末将生性愚钝。此事还是持己一见。望月公子绝不可能有害陛下之心。”
李瑄城笑道:“徐将军如何想的,我也不能干涉。只不过徐将军还请以战局为重。你暗中派人送信,本该军法伺候。”
“末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徐将军好歹也是书香门第,读书应该比我多些。”
徐染不言。
“至于望月,若能向风陵君讨要过来,再审不迟。何况这字迹……对面营帐里的也未必是望月。”
“徐将军若无他事,我就不留你了。”
徐染道:“末将告退。”
李瑄城眼见着人从帐子里出去。心道,徐染终究是成不了大将的,只能做个太子舍人。
穆修白是一颗被风陵君起用的弃子。若非在瑚阳受困,风陵君绝对不会拿他做人质。做人质太浪费了。风陵君找他那么久,自然也是看中了他在祁千祉左右这一点。
风陵君既然被迫将穆修白摆到明白上来做筹码,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或者说不达目的是不会让穆修白轻易死的。
不过还是要向风陵君表明一下我方立场。
穆修白很配合地写了那封短信,就又被关了起来。
风陵君每天会过来看他,安抚他的情绪,为他将要把他送回给祁夏人感到抱歉。穆修白倒觉得其实这两个地方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若要说的话还不如去对面。他现在每天都悬着一颗心。但是现在他的探子身份坐实了,回去差不多也是死。
还好有花朝在左右。花朝是个好姑娘。穆修白由衷喜欢她。和他预想的不同,花朝是十分爽快的人,甚至于有些大咧。而且花朝是真把他当哥哥。
虽然花朝说话还是小心翼翼的,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多说。穆修白也不多问。隔墙有耳他都是知道的,何况花朝也未必值得信任。
花朝的情绪因为穆修白写的那封短信而有些低落。她道:“哥哥你又得回祁夏了。”
风陵君毕竟是亡命途中,又因为燕山地形的缘故,搭建的帐子都很简陋。穆修白吃了一掌,身体实在不好,倒是勉强分得一个好帐子。即便如此,穆修白也非常不舒服。他道:“是啊。”
花朝手里捧着一盏茶,说道:“你这次回去会不会很危险。他们以前不知道你的身份,这次就会怀疑了。”
“不知道。其实我觉得我以前怎么会是个细作。我一点都不适合。”
花朝道:“将军也说你不适合。”
穆修白把酸胀的眼睛睁得大了点,道:“风将军也这么认为?”
“对的,他偶尔提过两次,那时候你已经在祁夏了。他说你不合适,你迟早得出事。”
“……”
叹了口气道:“过了两年果然出事了。”
穆修白道:“我醒来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相公馆里勾心斗角,我中了毒。不过也只是听说。”
花朝道:“不过是个市井花楼,下毒可真狠。”
见穆修白在一旁咳嗽起来,将手上的茶盏往前送到他手边,又道:“哥哥知道是谁吗?”
“大概知道。不过后来我就不在那里了。”
“既然知道,日后这种人还是收拾掉好。这事情就交给花朝吧。”
穆修白正接了那杯盏喝水,闻言便要开口阻止,呛了半口水,面上呛得更加潮红,他缓了一会才道:“不必了,我该忘的都忘了,日后也不会和他们有交集。”
花朝扁扁嘴,道:“哥哥既然这么说,就听哥哥的。”
穆修白把杯盏递回去。方才他虽然口渴,但凉水喝得他更难受了。瑚阳是地处极南,晚上的温度也冷不到哪里去。但是他就是一边承受着闷热,一边身体里发寒。
穆修白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天气,军营里不怎么烧热水罢?”
花朝点点头,很快道:“要热水的话我叫他们烧就好。”
穆修白有些歉意地一笑,道:“劳烦花朝。我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落下些病根,畏寒。皆是因为寒毒。”
穆修白不知是自己错觉亦或如何 ,只觉得花朝听到寒毒的时候眼神闪了闪。接着便忽然去握了穆修白的手,道:“这个天气你的手都冷成这样。”
花朝是真的为他难过。虽然没有红眼眶。但是他感觉得出来。
穆修白忍不住道:“没事的。”
花朝很迅速地站起来道:“哥哥多休息。我这便去找人要热水。”
穆修白重新躺回榻上,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目前看来,风陵君以花朝掣肘于他,的确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这两日以来他的精神状态都不好。大概是珠子丢了的缘故。他在军中醒来的时候就发现珠子不见了。可能是和风陵君交手的时候就丢了。他基本确定珠子应该不在这些人手里。身上的东西确实被尽数收走了。但是像夜明珠这样的东西,一般人不会带在身上,风陵君必然生疑,定会来问他这事的。
以前他都不怎么在意这珠子。七晋山人才说这珠子有灵气,结果就丢了。就是丢去了哪儿?
流浪人大多会在孤庙野亭中过夜。再不济便是檐下或者石桥底下。能遮风挡雨的,也就这么几处了。
此处是泷上的一座小城。今夜并无月色,是月末。照理只有一弯的下弦月,还被不识眼色的云雾遮挡了。
黄文信父子在一座五孔的桥下,这里聚集了一些和他们一样的乞讨者。
便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如雷。
忽而黄文信惊坐起,语调欣然道:“儿啊,我有了!”
黄天化还睡得熟。黄文信这句话还没这里的鼾声响,没有一个人醒过来的。
黄文信赶紧去推他儿子,道:“你起来,你起来,我要摆棋。”
黄天化睡意朦胧中听到“摆棋”,条件反射地就去拆包裹,把那两布袋子的棋子掏出来。黄文信这棋痴,他早已习惯他半夜发疯了。
黄文信摸了棋子就在手边摆。黄天化又从包袱里摸出一颗珠子:“爹我给你照着。”
黄文信也没管他,就着夜明珠的光芒把穆修白出的三大定势又解出来了一个。
黄天化也目不转睛地看着。黑白的棋子在夜明珠的光芒下十分好看。不过他的思绪都在棋局里。黄文信一摆完,黄天化就道:“爹,这手真是神了啊。”
第2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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