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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

    语谰池上 作者:青花玉龙子

    第23节

    李瑄城却退开了。

    穆修白也停住了。

    李瑄城甚至上了屋檐,高高地站着,他的声音低沉地传来。他道:“你退开些,别离我太近。”

    穆修白心下一悸。

    “我可能染上病了。需要把自己关着,替自己治疗。”

    穆修白没有说话,他把漂□□的瓦罐往膝盖上颠了颠,抱得更稳了一些。

    然后他才扬起头去看李瑄城。

    李瑄城看见那个少年的脸颊在寒风里冻得通红,面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悲悯还是伤心,他道:“你骗人。”

    李瑄城很耐心地道:“我没有骗你。”

    穆修白睁着的双目便落下了泪珠来,顺着脸颊滑下,掉进了他抱着的瓦罐,白色的粉末中央被打下一个浅浅的凹陷。

    李瑄城道:“你哭什么,我又没死。”他的声音本就低哑,病中更甚,透过厚厚的白布传来,闷得叫人有些喘不过气。

    穆修白听得难过,只道:“你别死。”

    你们不要一个个都死了,留下我一个人。我上辈子就受够了这事。

    穆修白觉得自己又从希望落到了绝望里,觉得这事有些难以忍受的不真实。

    李瑄城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这真的不他能回答得了的。冬日的风吹得李瑄城发丝扬起,拂过那双眼睛下面漂亮的卧蚕。那双眼睛明明是笑着的,穆修白却觉得一点都笑不出来。

    李瑄城道:“你回去罢。”

    穆修白的双脚像是沾了胶水,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是固执地抬起头,看着李瑄城。明明那个人的面上蒙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冬日的风冷得彻骨,穆修白觉得自己的脸颊被吹得做不出表情。暮霭沉沉,日光隐去了一半,李瑄城的一袭白衣也不像往常一样鲜亮夺目了。

    李瑄城从屋顶的另一头落下,远远地站着,他看着穆修白哭。他其实不喜欢见人哭,尤其是男人。但是这人是为他哭的,心里倒是有些说不明的情绪。

    穆修白用手微微将泪珠抹了,道:“我这里有治病的法子,你留我在这里。”

    李瑄城道:“你要是有法子,便不会现在才说。”

    穆修白确实不知道,就是在他原来的世界,他也不知道鼠疫的医治办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无用。要是以前多看些书,或者更留心一些。他以前不是没有看过黑死病相关的历史。但是他忘记了,他想不起来。他抓耳挠腮,但是,什么也没有。他什么都不记得。

    李瑄城继续道:“你走罢,这儿病气重。”

    “我应当比常人有用。我不走,你要我走便自己来赶我。”

    又道:“你放心,我那么怕死。”

    李瑄城叹了口气道:“你住原来的地方,白日过来。”要说谁能帮上他,确实也只有穆修白了罢。

    穆修白听李瑄城松了口,心里放下来一些。他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他只能试图搜索所有的记忆的边角,找出和这场灾难有一丝半点联系的所有信息。

    日子是倒着数的。距离李瑄城觉察自己的病情,已经过了三日。

    这场瘟疫少有治愈的人。多数人熬不过七日,甚者三日而毙。

    穆修白回去的一夜都没有睡着,他拿了笔墨,把自己所能记下的所有东西就写出来,便是无关的话也写下了,一点一点地拼凑。他记得除了这里质朴的医学绝对达不到的抗生素疗法和疫苗预防之外,他看见过欧洲中世纪有一些奇特的偏房有治愈的例子。但是,他就是记不起来。

    便是飘飘悠悠的,怎么也抓不住的感觉。似乎有这一回事,似乎又没有。就像以前每回考试的时候,总有一处两处似曾相识却循之不得的。

    然而这次的后果比考试严重太多。这次的后果无法挽回。

    穆修白如坐针毡,三更敲过了,又敲了四更。时间过一个时辰便少一个时辰。他没有一点点实质性的进展。

    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他偏偏……脑子里一片空白。

    ……

    穆修白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油尽灯枯,东方未明。

    自己还在案前。案上是乱堆的纸,上面有规整的落笔也有鬼画符一般的涂抹。穆修白的神智没有很清明,他呆滞地坐着,盯着自己写的字,好看的不好看的,认得的认不得的。

    疫苗……血清……疫苗是一种方式,但是现在的情况根本做不到。血清,这是从哪看到的,也是治疗疫病的罢……

    这旁边的又是什么字?什么血……放血?

    穆修白的眼睛睁大了些,但是他的目光已经不落在纸上了。他昨晚写的字一定不是放血,但是也无所谓到底是什么字了。

    放血。当时他看见的方法,是放血。他不知道这偏方到底能起上多少用处,但是也足够叫他欣喜若狂。

    穆修白拿水丞惶急地往干涸的砚台加了水,拾起了毛笔往里面搅了三搅,也不顾结墨化开了没有,就在纸上笔走游龙一口气将“放血”二字写了三遍。生怕自己再忘记一般。

    然后把笔搁下,也不顾夜阑人梦,启明星也未落,急急地出了院子,往李瑄城的住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跳了一次票对不起…然而我本来在20日的deadle我也没有完成,我果然是拖延症晚期患者

    下一次说不定还要跳一次票…【

    ☆、章二十六相见时难(三)

    李瑄城日常活动的地方只在朝南的三间屋子。

    西面的屋子住着凛冬。

    李瑄城在外不用其他人的仆役,这里便没有更多的人了。

    穆修白气息未稳,往门上叩了三响。便等人应门,又思及些许,将自己袖子上扯了一块布下来,将自己面上捂严实了。

    门里凛冬道:“何人?”

    穆修白自报了名字。

    凛冬便开了门,自引去了,她的面上也蒙了白布,一双眼睛在外面,有些了无生气的。

    穆修白将门阖上,走到朝南的三间屋子边上,才发现灯并没有灭。

    院落里是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他前日来的时候大概也有,只是那时他自己就抱着一罐漂□□,气味很重,没有发现罢了。

    李瑄城便道:“你有话就在院子里讲吧,我听得见。”

    穆修白便直接道:“这病相传可以治好”

    李瑄城的声音微微高昂了一些:“你想起来了?”

    “……我记得是放血疗。这是偏方,我们现在就试罢。”

    李瑄城的声音颇为正式,他道:“既然病气在血,放血疗病也在理。你细细说来。”

    穆修白一下子噤了声。

    窗子里透出些灯光,细细漏漏地洒在地面上,灰蓝的天空照下一片灰蓝的院子,似乎撒了碎金一般。

    穆修白有些没底气,道:“我并不知道当如何……”

    李瑄城很快道:“无妨。我替人治病,也用过几次放血疗法。我且问你,这放血是放多少血,可能记得?”

    穆修白心里估量了一下,照着安全献血量的说法来,道:“大约一小碗罢……”再想了想,“最多能放两碗,不能再多了。”

    李瑄城道:“刺血我还懂些。我以前替你针灸,也在你脑袋上放过血,那都是少量。你这放血不是刺血……”

    便短暂地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沉思。

    又道,“你提起,我倒是记起来,黄帝内经中也有写大放血量的疗法。只是我少有研究。”

    穆修白道:“当真?既是疗法本就有,那更好了。”

    “你可知道往何处放血?”

    穆修白的思绪便被李瑄城慢慢着,活了起来。道:“我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但是放的应当是黑血……”他的思路拓展开去,“此疫往往使人肢体发绀,应当是紫绀处放血。但也只是我瞎想。还知道一处位置放血便捷,在肘关节内侧。”

    当然最后那句只是验血时抽血的地方。穆修白说完,被寒风一吹,微微咳了两声。

    “放血需要多回罢?隔多久一回?”

    穆修白顿了一下,他有些不记得应当是一回还是多回,顺着思路推测了一下,道:“想是要多放两回的,但是不能不间断地日日都放血……”

    李瑄城听他说完,道:“外面风冷。你去找凛冬,叫她将你引到东面的屋子。我这里,我自己试试这个法子。病血不宜近人,你们都别进来。”

    “你叫凛冬替我烧些水,准备些净布,木桶,都放在门口。”

    穆修白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觉得是李瑄城的话确实他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便应了一声道好。

    缓缓抬步往北面屋子走时,门里却又传出声音道:

    “你体寒,叫凛冬在东面的屋子烧盆炭火。”

    穆修白立时觉得冻僵的面部都有些回暖,他道:“好。”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穆修白从院子里亮起来的天色中看见李瑄城微微弓着身子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木桶。在冬日严寒的天气里,木桶口上的蒸汽冒成白茫茫一片。隔着很远穆修白都似乎能闻到里面的血腥味。

    那是李瑄城放出来的秽血,李瑄城用热水浇在里面。

    李瑄城没有带面具,口鼻也没有蒙白布,一张脸在清晨微光里看得不真切,隐约可以看见些病态的潮红。他的张着口喘着气,似乎是有些疲累。但是白色衣袍依旧是白得惹眼,一丝污秽也没有沾上。

    李瑄城将这些秽物一通收拾,他大概是觉得邪秽之物不能叫凛冬碰。但是毕竟左手手被他割开了一刀放了这半晌的血,他的动作慢吞吞的。

    手里的事情完了,便又叫凛冬煎了一帖药。人之伤放寒者则为热病。医家对伤寒自有一套治法。鼠疫之症,使人乏力体热,亦属伤寒。

    李瑄城这些天来潜心研伤寒的方剂,试诸病人,不说治愈,好歹有所和缓,迟延时日。而常服强体预防之剂。及获病,也日日服药,使症状迟发,至于今日。

    穆修白昨晚一夜没睡,这会儿却一点不困乏。他就关注着李瑄城的一动一静。直到日头终于慢吞吞出来了,李瑄城将要回屋。

    他才看见把头一直往窗外探的穆修白一般,便道:“你昨夜想必睡得不好,去睡一会罢。”

    “睡不着。”

    “睡不着也闭着眼睛歇一会罢。”

    又听前院门吱啦一声,道,“那边送早膳过来了。先用早膳吧。吃完再睡。”

    穆修白吃完早膳听话地去睡觉了。

    这一觉睡得很结实,一睡便睡到下午。他醒来的时候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困顿。便把衣物机械地套上,脑子里混混沌沌地不知道想着什么事。一开门见到院子里的李瑄城,才有些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

    李瑄城立在院中,确切来说只是从自己屋子往院里走了几步,他走得不远。他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听见响动把头一抬,便从袖中抽了块净布出来,大致地叠了叠,要往面上蒙。

    又向穆修白道:“你把口鼻蒙上?”

    穆修白确实有两日没有看见李瑄城的五官了,虽然还不至于忘了人长什么样,倒是一时出神。病中的人的精神气略见衰颓,李瑄城不如常日那般意气风发,倒是比往日近人。

    穆修白仿若初醒,道:“我忘了。这就去。”回身去屋子里。

    出来的时候李瑄城道:“我和你说一下这放血疗法我是如何做的。还有连日来我接手了不少病人,也用各法医治。虽不见痊愈之人,也累下不少经验。你要听,我也说给你。”

    穆修白很快道:“我去屋里拿纸笔。”

    ……

    李瑄城料穆修白于医术虽是初学,却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物事。学医有天份的人不少,但像穆修白这般的确是不可多得,何况于他天份也算尚佳。

    李瑄城的教授似乎比往日心急。穆修白将纸贴着一边的木墙,下笔飞快。

    穆修白有几处听不太明白,终于开口打断道:“太快了,我记不住。”

    李瑄城叹了口气,道:“我未料你学得太浅……何处不懂?”

    穆修白一一问了,李瑄城一一解答。又道:“你日后要是还有不明之处,也可以问凛冬。”

    穆修白没说他看着凛冬有点怕。而且凛冬似乎也不是很喜欢他。

    “凛冬替我去医馆了。”隔了会又道,“你和我说的那些,我都没有告诉她。你大概不知道你讲的东西在我们看来有多么荒谬。我算是信了一半,但是其他人未必会信,你日后若是想平安无虞,也少讲那些事。实在要讲,也把话说得圆些。”

    穆修白也是才知道凛冬依旧替着李瑄城去和官府交涉,去城里的医馆诊断那些病人,霎时有些肃然起敬。

    又有些踯躅道:“我说要做的那个能觉察细微的水玉镜,似乎遇到了些小麻烦。”

    “无妨。你这些日子也不必费心去做那些。我要你把这疫病研究透彻,你懂也不懂?”

    穆修白道:“好。”

    “我这样子也不能去医馆,你要是有心……这两日便替我去医馆罢。”

    穆修白有些不明所以,又听李瑄城道:“疫病防治是根本,这要靠官府信我,也要靠百姓信我。我获病而不出门,只对外说在研究新的剂型。如今也三日多,城里难免不会人心惶惶。人心一乱,就容易出岔子。”

    “你身量和我差上两寸,鞋下垫上些尺寸,勉强能够。至于面具和白衣,我都让凛冬替你备好了。”

    李瑄城说着,心里却道,本是差三寸,这该是长高了。

    穆修白微惊。

    “学医不能怕死,穆修白。”

    穆修白听这一句有些硌得慌,似乎他人的高尚将他比得无所遁形,嘴唇动了动道:“我知道。”

    “但是学医的要惜命,那么多人等着你去救,结果你一马当先就死了,这也太说不过去。我之前不知此病过人的情状,算是苟且没染上。后来闻你的述说,口鼻蒙布,却也不知是哪里不慎了。”

    他的语气有些调侃,最后那句倒是正色:“惜命于己于人都是好事。”

    穆修白听他这句,想到李瑄城如今有疾,心里更堵,道:“我……”

    “可惜正值这个时节,我们也不宜同处一室。本该让你行个拜师之礼,也先免去罢。”

    穆修白的眼睛一亮,口上马上改了口称主人:“所以,主人这是收我为徒了?”

    李瑄城微微笑了一下,不厌其烦地认了一遍:“对。你高兴了?”

    穆修白道:“谢主人!我一定尽心竭力。”

    李瑄城见眼前人郑重而神采飞扬的样子。弯下身去作揖,又扬起脸,顿上半晌,再立好。那人唇红齿白,鼻梁笔直,生得一双杏目,往上却是剑眉,再上天庭饱满,乌发在脸上勾出一个美人尖。两颊本来有些少年人的圆润,如今清减,较初时的相见已经略透出些坚毅来。

    穆修白穿着那一身语谰池之人行医的行头,银具遮了上半面,净布遮了下半面,露出一双杏眼,在医馆的窗前坐着。心道整张脸都不见,只剩下一双眼睛,还真不容易被识破。

    这医馆是本地的医馆,里面的大夫也是这里的大夫。

    多数时间都是凛冬在忙。穆修白象征性地回答凛冬的提问。凛冬问什么他都只需要说是,好,对。或者点点头不说话都行。

    但是一日下来,确实能学到东西。

    医馆每天都接收新的病人,除了替人看病之外,还要将这个病人都交给官府由官府安排。

    病人和生人分开居住,自然是好事。不过得病之人中的大部,等待他们的就是死期了,他们一个个神色灰暗,形同木偶。穆修白目睹过城外尽死的惨状,倒是能打得起精神对着这些病人了。

    这里的大夫说,近来得病的人确实日渐减少。

    一方面是因为隔离,总有些效用,另一方面,死的人多了,也没剩下多少活口。殳城如今空空荡荡的,街市罢去,路上少有行人,景色甚为萧条。

    作者有话要说:  注解:

    鼠疫现今的治疗以抗生素为主。预防也有相应的疫苗。

    放血是偏方。欧洲中世纪的人用放血治所有的病症,听来还是有些荒唐的。

    中医古法的放血一般是针灸中的刺血,血量少。但是也有放血量多的,在《黄帝内经·灵枢·病狂》有记载;“治癫疾始作,常与之居,察其所当取之处。病至,视之有过者泻之,置其血于瓠壶之中,至其发时,血独动矣。”既然装在葫芦中,也就不是普通的刺血了,血量应当不少。我不学医,所以不研究这个了。

    放血治疗现在无论是西方和东方基本都不用,也缺乏临床研究。又因为黑死病确实有放血疗法治好的记载(虽然现在也证明不了治疗手段和治愈结果之间确切的因果关系)。所以我文里斗胆用做医治的手法,你们就当是我胡扯就好。

    以及查资料这种事情真是查十读七,读七知五,知五得三,得三用一……查黑死病我就记得理发点门口的旋转彩柱是因为理发匠还负责给人放血,那玩意是染血的绷带。所以我看得不多,记得很少,问题是重点还错,我也是醉得不行。

    最后,我不是考据党不是考据党,求不要深究。

    ☆、章二十七穹湖春满(一)

    霜天冷云十二月至,北风啸作又入大寒。

    院中廊下,李瑄城一手将衣袖撩起了,露出精壮的小臂和其上未愈的斑驳血痂,便从口中取下衔着的刀子利落地往上一划。刀刃精准地割破血管,蜿蜒的血痕一道而下。血液沿着肌肤下爬,手臂下处的木桶底上瞬时落上不规则的血斑,一时间又将底子给盖满了。

    雪是这个时候落下来的。晶莹洁白的一片,两片,吹入廊内,没到血里。

    殳州终是下了今冬第一场雪。街道少行人,本就空寂,落雪之下,白墙银瓦更添萧索。

    穆修白束发白衣,行色匆匆。步入院门,看着靠在廊下李瑄城也是一袭白衣。飞雪扫面,扰人视物,穆修白几乎看不清人的脸。那血一滴一滴地从指缝漏下,赤红夺目,倒是平白直接地映入穆修白的眼睛。

    穆修白待李瑄城用白布压住伤处,方才出声道:“我帮你罢。”

    李瑄城依旧压着伤处,眼睛也垂着看着自己的手。只道:“这血的颜色这么好看。这是最后一回了罢。”

    李瑄城闭门第十日的时候,穆修白和凛冬的心便落下来了些。只是李瑄城不能安心,依旧避人。穆修白上前坐到李瑄城身侧,用手扯住白布两端,上面已经渗出了些余血,便五指飞快,缠了两圈在李瑄城臂上系紧了。

    李瑄城垂眸看着他,开口道:“你不在医馆悬壶济世,怎么回来了?”

    穆修白听惯了李瑄城的调笑,只当听见后一句,直起身子道:“午时还晴朗,天色骤变……”

    李瑄城微微皱眉:“你这寒症我日后还得替你调理。”

    穆修白是回来拿驱寒的水丸的。天气一变,他的骨头就有些吃不住。一路往回走,雪片就下来了,越下越大,直至飘乱迷人眼。

    李瑄城又道:“管我作什么。一身的雪渣子,快去换了,不然吃药也不顶用。”

    穆修白没有打伞,走到半途见到落雪也只是仗着路近继续走。这会儿被雪落了一身,不过在进院门的时候已经尽数掸去了。

    穆修白撇撇嘴,道:“这就去。你好了,医馆也自己去罢。”

    李瑄城嘲道:“是这神医太难装装不下去了么?”

    穆修白腹诽道,当初是谁赶鸭子上架,口中道:“主人病愈自当归其位。我也不必在那空坐着。”

    便站了起来,要往自己的房间走了。

    李瑄城便在身后道:“你要是疼得厉害下半日便不用去了。什么时候撑得住了,便和我一道去。前日不懂的我会替你讲明白。”

    翟陵雪已经落了三日。这是祁夏的都城。

    祁千祉即登基,入主昭华宫。

    昭华之雪纷扬扬。昭华宫侧殿内,祁千祉看着伏在脚下的被打扮得精致有余的少年。

    他的面庞稚嫩,只怕比穆修白还小了几岁。眉目只和穆修白五分相似,也算是生得俊秀。终究不是那人。

    祁千祉满心的欢喜被浇灭,生生憋了一口怒气在胸腔里。勉强沉声道:“姓甚名谁?谁叫你装作望月来见朕?”

    那少年的肩膀抖了三抖,道:“回陛下,草、草民陶远,梁下纱闾人氏。草民、草民并未装作……奈何刘、刘、刘大人……”

    祁千祉听得累,接道:“刘泉教你装作那人?”

    陶远一听急得满面通红,出口的话更结巴了:“回陛下……非、非也,草民自报姓名,奈何草民没有爹、爹娘,那刘大人非以为草民是编的。”

    祁千祉听得有趣,方才郁闷的心情也退去了些,倒是有心逗他,又道:“那你想回去么?”

    “回陛下,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但、但由陛下处置……”说到此句都快哭了出来。

    “我若留你在宫中,你可答应?”

    陶远不抖了,他的身子明显地一僵,面上由红转白,然后诺诺道:“草民……”

    他就爱望月怕人的性子。陶远五分相像的相貌,三分相像的性子。然而他还没能到随意对一个祁夏百姓下手的地步。

    祁千祉便道:“罢了,你下去吧。你从哪来,朕便让人送你回哪去。”又扬声道:“叫刘泉过来见朕。”

    刘泉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灰溜溜回去,重新找了画师画了穆修白的像。自登基,祁千祉便派了一队人举国搜查穆修白。至于祁夏之外,暗里也委托了人去寻。

    穆修白没有想到自己为了这一句话生生又留了一个月。他本想早早走的,只将本来之前不明白的弄明白了就走,不料越学越深,不懂之处便越多。一日复一日,一问套一问,便没了尽头。

    放血疗法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用。李瑄城用这手法救人,且辅以伤寒汤药,竟也只能活十之一二。且所得之血污不可触,执刀之人心且生惧,而实难推行。

    好在新染病之人很少了。疫情因为隔离日渐和缓。疗法虽然局限颇大,也从殳州往四围传出。年末了,虽是萧条,病魔的梦魇总算是被白雪从这座城池里洗去。红灯笼稀稀疏疏地点缀着,殳州的雪色也变得近人。

    殳州灾去,宛城治下余下的十一县也会渐渐走出阴霾。

    李瑄城绝口不提祁千祉。穆修白也不提。倒是相安无事。穆修白心道,算起来这回自己救了他条命,总不至于那人还要恩作仇报将自己捆回去。

    每年近于年末的时候穆修白都有些恍惚。就如每到一年收官人们都会祭奠先祖追忆世辈的痕迹,穆修白也会念起那些已经是上辈子的往事。

    上辈子的事。穆修白只有偶尔想起,他忙于奔走自顾不暇。况于他的上辈子也是忧愁多于欢愉,而无甚令人惦念。

    过年的时候他总是希望身边有人的。穆修白把今日的见闻好好地往纸上抄了,决意过了年便走。

    祁夏行启元年。吴喾定晗二年。南梁新玄二十年。

    正月。

    祁千祉既继位,便不如往日般束手束脚。正月之嘉晨,祁千祉一身衮冕领百官往郊外社坛。十二旒之冕于顶,玄衣纁裳于身,十二纹章于肩,白罗大带于前,赤舄于足下。年轻的帝王英姿勃发,胸怀凌云。

    祭天明志以守祁夏江山,诏赦天下以求万民之福。

    南梁和吴喾自然也是要祭天的,只是这祭词里的护我河山虔诚非常,心下却以整个九州为志。谁说祁夏不是呢。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出了祁夏王庭的除沉珠失窃的消息。

    穆修白来这里的第二个年头又算是和李瑄城一起过的。

    新年伊始,殳州的禁令已经解了大半,来往的消息也变得灵通些。新一轮的除沉珠现世的地点又被疯传。传说就在这宛城殳州。

    李瑄城心下全当这是鬼话,本来疫病已去他也正当离开。只道是雪路难行,便依旧闲闲散散地在殳州待着。

    便有人上门来拜早年。穆修白瞥见来人的官服,便躲到一边去了。

    来者宛城郡守与殳州县尉。

    那郡守作揖道:“去岁旱涝交加,仓廪无继;又遇瘟疫,民不聊生。实不太平。幸得神医过此,救我宛城百姓。经此一劫,宛城虽仓浅,而少人食谷,不知谓幸或不幸。”

    宛城下辖十二县,殳州卉潭均在其内。治殳州,殳州设郡守府。

    “殳州死者半数以上,而邻县十有七八,余者寥寥无几矣。至于岭南与永呈二郡,亦有波及。”

    穆修白唏嘘于这天灾之下人命如蝼蚁,便见郡守让人抬了两个箱子过来。颇一打开,穆修白被里面满满的白银闪了一眼。

    李瑄城却道:“郡守大可不必给我这些。”

    郡守花白的胡子随着身体的晃动也飘了起来,他道:“语谰池主人如何不收?”

    “我初时并未向郡守提出诊金,既然无约在前便不用付酬。”

    那郡守坚持,李瑄城便推辞。再坚持,再推辞。

    穆修白听得烦,自去看医书去了。待到再出来,并没有见到那两个箱子,下意识便问:“银子呢?”

    李瑄城道:“他们抬回去了。”

    穆修白想说你不是很爱钱么,出口道:“那你岂不是相当于两个月没行医?”

    李瑄城笑着看了他一眼,道:“钱我有不少。你倒是操心操得宽。”

    穆修白便没再说话。却听李瑄城又道:“我倒是忘了,这诊金里原有你的一份,唉,我思虑不周,这就去和人要回来。”作势要走。

    穆修白听得好笑,又不知道说什么话反驳,只道:“且住,我也没说要。”

    李瑄城变戏法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手里便托着一袋碎银子,轻飘飘往穆修白这里丢过来,道:“这是我身上所有的盘缠,好好收着,算是我给你补偿的诊金。”

    穆修白手往上一伸接住。毫不推辞道:“多谢!”

    李瑄城这算是给他路费么。当然他也不信李瑄城身上就这么些银子。

    正月十五。郡守便邀请李瑄城去赏灯。

    穆修白这些日子他日日去医馆,得李瑄城倾囊相授,过得尤其充实。只是穆修白自觉真的不能再留了,他连包袱都收拾好了。就听李瑄城一句:“你要去看灯么”

    穆修白看了他半晌,道:“好。”

    穆修白白天学医,晚上想得也不少。他心道“天冻雪寒不宜行路”,“生而有涯知无涯,多学几日又何妨”,左右就是不想走。

    毕竟他不知道这次分别再见会是几时。

    ☆、章二十七穹湖春满(二)

    殳州城里有一座湖,叫做穹湖。

    穹湖湖如其名,能纳苍穹。白日是澄空一碧,天色入水色,水净如天净,无限空明。入夜则繁星遍生,皎月苍寒,银河贯长湖,罡风探深流,水深深于九天。

    虽是苦难方尽,新年伊始,元宵灯火却依旧不减当年繁华。

    宛城的郡守只陪同李瑄城主仆三人在岸边游了一遭。他素知语谰池主人有些古怪脾性,不喜旁人在侧,连安排暂住的院子语谰池主人都推却了仆从。及上画舫,郡守也便不在侧陪同,只派守卫湖边暗候,自去了。

    这画舫是宛城最大的画舫,只在殳州城内。名曰天色舫。

    待上了画舫,穆修白便皱起了眉头。语谰池主人风流的声名在外,不怪郡守早已替他备好了这些绣幌佳人。游湖赏灯是天色舫的传统,只是眼前这画舫上的客人,只有李瑄城三人。

    李瑄城道:“可惜了这一船的天香国色,我甚想念京中的好友。”祁景凉阮相溪之流,都是玩得好的。

    李瑄城的京中好友都是那些不求上进的王孙公子,穆修白当然也知道。至于画舫红楼,穆修白是恨透了的。便有些后悔自己出来。但不便开口说要走,面上只勉强撑着。

    画舫里暖融融的,烧着好几个碳盆,有酒有菜,有各色燕乐之物。

    李瑄城方一坐下,一边的侍女便上前来斟酒,也替穆修白斟上了。

    见穆修白一上船,脸色黑得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便向他一举杯道:“穆公子喝一盏?”

    穆修白沉声道:“我不喝酒,我赏灯。”

    李瑄城无限怅惘,道:“好好好,没人陪我我只好自作乐了。”一口将玉盅里的酒饮尽了,便向弹琴的姑娘道,“姑娘方才说名叫新玉?”

    虽是冬日,为了不使体态臃肿,新玉只着一袭粉色的长裙。听闻李瑄城问话,手中的拨弦未停,只道:“回大人,正是新玉。”

    李瑄城道:“上前来。”

    新玉便舍了琴,碎步上前,袅袅偎在了李瑄城身侧。

    凛冬早已习惯,目不斜视。穆修白终于看不下去,拂袖出了船舱。他一定是脑子有病,才会喜欢上这个人。

    自己在求什么,在求李瑄城变成什么样?他不得不承认,他像期待一个能共度余生一般的人一样期待李瑄城,但是这些心思都埋在深处,是个见光死。因为现实永远不可能是这样。

    死心罢。

    李瑄城眼见穆修白出去,便让侍女倒了三盅酒,道:“新玉会喝酒?”

    那新玉毫不推拒,接过一连就喝了三盅。

    李瑄城夸道:“好酒量。回去抚琴罢。”

    新玉便下去了。李瑄城听着琴声,眼睛瞟向窗外的倒映着画舫华灯的水流,手中的酒一盅接一盅地往口中灌着,似乎尝不出辛辣。

    新玉一边抚琴,一边抬眼悄悄观察这所称语谰池主人的人,他面上银具森冷,凤目微眯,有些看不出情绪。但想必不是愉悦的。

    ……但似乎,有些头晕。

    李瑄城道:“新玉似乎有些醉了,我留下她。余下人下去罢。”

    舱外有些冷意,但是天气晴朗,穆修白还披了大氅,并不难耐。

    穆修白只看画舫绕着湖边走,湖上的风月比船舱内好上不知多少。除却岸边的火树银花,那些好容易活过了冬天的殳州百姓,一盏盏往穹湖的静水之上放着灯。

    叶托莲花灯,行波一层层,水流光转人也转,风戏火摇人不摇。当真是天水相对,俱是繁星万点。

    岸边有行人,也有同放一灯的。穆修白见着那女子娇俏地对身旁人一瞪,霎时有些不知味。喜欢女孩子,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罢。

    穆修白知道自己算不上情深义重的人,或者也算不上好人。换作他人,早就死了罢。但是他是他,他是穆修白。所以他活着。他偏偏是连对死亡本身也要想出个所以然来的人。

    李瑄城的手将要搭上穆修白的肩时,穆修白回手就去拆招。李瑄城和人对了两招,两手分别握了穆修白的双手,便将人转上了一圈锁到怀里,道:“是我,你的警惕性也忒强。”

    李瑄城又逗他道:“你今天怎么回事,这四围全是花灯,偏偏你的脸是黑的,照都照不亮?”

    穆修白手上和人耗着劲,抿紧嘴唇并不答话。

    李瑄城道:“你别再对我出手,我可放开你了。”

    穆修白没什么心情和李瑄城闹,只把绷紧的身躯放松下来。

    但是李瑄城并没有放开他,反倒得寸进尺得将人抱得更紧,舒舒服服地圈在怀里。穆修白正欲出声呵斥,猛然觉得有东西顶着自己的腰。

    穆修白猛然一个哆嗦,回头道:“你!”

    身后抱着他的人却嬉皮笑脸道:“正常反应。”

    穆修白的心更沉了。就如穆修白心知自己对李瑄城有些情愫,他也知道李瑄城也早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点什么。不过是上一个冬天太过凶险,李瑄城也无暇分神想这些风月。

    他一直都知道李瑄城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不是有祁千祉这茬,指不定李瑄城早对他做出了什么。

    穆修白的面上早已透了薄红,怒道:“你先放手。”

    李瑄城便拿下[]体蹭蹭他,鼻息透在穆修白耳侧,酥酥[]痒痒的,还有些酒气,他道:“我在舱里好没兴致。”

    李瑄城已经在撩他了。穆修白觉得很好笑,李瑄城这副样子,就像求偶的兽类。偏偏穆修白还被撩了起来。他的身体不听他的,他这么喜欢这个人。

    穆修白道:“主人这是向我要学费来了?”

    他感受到身后的人僵了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他的耳边甚至听不到鼻息。

    李瑄城将人推开,发出了一声冷笑,穆修白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翻出栏杆跌倒水里去。

    好容易站稳,见到李瑄城似笑非笑地在一旁看着,道:“你说话如此不经脑子,该去水里醒醒。”

    穆修白反口就道:“你才该去水里,也不知道是谁在发情。”

    李瑄城脸色一黑。

    穆修白直觉他会和李瑄城打起来。

    果不其然。

    两人在空间狭小的舱外翻滚着,扭成一团,偏偏都不想发出声音。李瑄城是真的没留情,三两下就将穆修白给压在了身下,只道:“穆修白,你以为你是谁,我治不了你?”

    话没说完,李瑄城猛地觉察到了身下人的异样。他的表情绷不住了,戏谑道:“你居然硬了?”

    穆修白面上一烧,愣是半晌没有说话。

    李瑄城徐徐道:“何必呢,我们这算两情相悦罢。可惜我只知道怎么讨女人的欢心,不知道怎么讨男人欢心。你要我怎么讨你欢心,你说便是了。”

    穆修白嗤道:“两情相悦?”

    李瑄城没有什么心情和人耗着了。他的身下已经硬得发胀,他今天非得手不可。于是一挑眉道:“罢了,我还是不费心讨男人欢心了。”

    便将人抱起来,从另一端进了画舫的一间空房。

    月下的李瑄城下巴和脖子的线条被照得发亮。穆修白目不转睛地看着,有些浑身脱力。既然李瑄城也不准备送他回祁千祉那里,这一别日后也再不见。那么就叫自己死心吧。

    李瑄城将人的外面的氅衣解开,平放在榻上时,猛然感觉到穆修白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一手熟稔地将李瑄城错银的面具摘了,眼睛一转不转地望着他,接着便吻上了他的唇。

    无论从哪里想,被认为肮脏的自己也好,风流成性的李瑄城也罢,想要达到穆修白所期待的未来,都太遥不可及了。倒不如一夜[]欢好,一拍两散。

    李瑄城的脑海里有一线的空白,大概穆修白的每次主动都不会让他觉得是什么好事。但是马上便反客为主,吮吸着人的绣口。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本来两人都已是箭在弦上,随着肢体的摩擦体温进一步上升。李瑄城一边吻着人。穆修白被他高超的接吻技巧吻得身体一阵阵发软。他方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身前却被握住了。得到照顾的分[]身涨得更大,穆修白浑身过电一般,反应过来时后面已经被[]□□了两个指头。

    穆修白有了一丝心慌。他都不知道李瑄城是从哪里掏出来的脂膏,似乎是早就备好的。李瑄城的温柔的确是出了名的,他一点点地分开人的臀瓣,探进去的手指将肠壁上涂满脂膏,再开始扩张。

    穆修白已经多时未承性事,加到三根手指的时候便觉得有些难耐。李瑄城的指头还在体内探着,忽然戳到某一处,穆修白的身体不由地弓了起来。

    ……

    李瑄城只顾将人从被子下面挖出来,亲吻着人的面庞,又一路吻到嘴角。不料穆修白推开他,声音沙哑地道:“你快一点。”

    ……

    李瑄城吻完某一处抬起头,却被穆修白双手抱住脖颈,不管不顾地吻了上来。李瑄城的舌头在穆修白的口腔里翻搅,穆修白应接得有些笨拙,嘴角流下晶亮的涎水。既然是穆修白自找的,李瑄城的深吻便持续了很长时间,他托住穆修白的脑袋,顺便动了手指灵巧地将发带解了,乌发散下来,在雪白的肌肤上从横交错。李瑄城一直吻到穆修白因为脱氧而变得迷离。

    ……

    【省略】

    ……

    穆修白前端释放出来的瞬间整个人有一瞬地失神,身体便发软,直溜溜地顺着李瑄城的身上往下滑。李瑄城拖住他,安抚地吻着他。他吻着这个他朝思暮想的人,那张精致的脸和英气的眉目,以及上面带着情[]欲的酡红。他阖上的眼睑的余线一直延伸到眉梢,溢出了些情动处的泪水,平添了些撩人的疲惫。

    穆修白的肌肤很白,身材匀称,但是有些瘦。他的腿和腰腹都是有力的,上半身的肌肉虽然有,但是仅是刚够绝不多余,看着比李瑄城单薄许多。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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