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谰池上 作者:青花玉龙子
第16节
更晚了对不起!本来是12点前补上的结果因为修改又到了现在。有部分内容因为河蟹所以删删删了。
☆、章十九十月清霜(二)
穆修白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里所有前世的现世的物事都交织在一起,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安谧而美好的,有如窗棂之外月色皎洁满目飞霜。直到他又梦到了柳静。其实他梦到过柳静很多次,时而又变成了任澄漪。他知道她们不是同一个人,但是无论是谁,都能让他生生惊出半身的薄汗。比起天禄台的二十日,祁千祉让他对任澄漪做的事,更令他感到惶恐不安和无所适从。
在祁千祉的面前也好,或者天禄台也好,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但是对一个女孩子,他却做了那样的事,他是施害者。
穆修白把身子弓起来,双手抱着膝盖,徒生了一些难以忍受的自我厌弃感。穆修白非常不喜欢欠着谁,他宁愿别人欠着他。前者会叫他十分不安,后者倒是不用让他背着东西,责任也好罪孽也好,累得身心俱疲。
李瑄城晚上来看人病情时,嘲道:“你这一年来都烧了几回了?”
穆修白出口的声音把嗓子刮得生疼:“六回吧。记不清了。”
李瑄城欣喜道:“这是醒了?”
穆修白并没有直接回话,而是道:“这次死了多少人?”
“几百人吧,已经控制到最小了。”
“绮春好着吗?”
“就在语谰池养着,江烟还带你去看过她。”
“……受了很重的伤?”
“恩,还好,没死。”
“其他人呢?”
“吴辑死了。我还觉得小太子身边就他最有意思了。”
穆修白并没有表现出极大的震惊,只是重复道:“死了?”
而后说:“当时吴辑就说要替殿下,结果……还是死了。”
李瑄城并不知道穆修白要说什么。穆修白的声音很轻,说是气声也不为过。
穆修白顿了许久,道:“你瞧,我还活着。”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咬字清晰,面色沉静。
李瑄城道:“想通了?”
床上的人笑了一声,自嘲道:“我本来就贪生怕死。”
李瑄城道:“惜命是好事。我是大夫,我不太喜欢不怕死的。”
穆修白听了这一句,笑得更厉害了,他是真的在笑:“李瑄城你讲话怎么这么好玩……”
李瑄城眯着眼睛,虽说还是眉眼弯弯,但是面色稍有不快:“你似乎从来都不惮直呼我的名姓。”
穆修白面上一僵:“烧糊涂了。还望大人恕罪。”默默有些恼自己讲话不过脑子。
“你今天心情这么好,是不是该说些让我也心情好些的事?”
穆修白有些费力道:“我是想说。我怕你不信。”
李瑄城饶有兴致道:“哦?此话怎讲?”
“以大人的聪慧……或者无论从何处讲起,我现在也太漏洞百出了。大人若是要动手,早该动手了。
“但从你见到我起,我却没有哪一个行为,可以直接地证明我有什么不轨之心。我若是个细作,以我现在的表现,偏偏让人觉得没有说服力……大人想必也十分头疼吧。”
李瑄城没有接话。
穆修白只好继续道:“这一切,太矛盾了。或者说,两相解释不通。所以一定是有其他的缘由。”
李瑄城直觉穆修白在说实话。还是道:“所以你要怎么解释?”
“我若说大人想知道的,我恰好一概不知道,大人定是不信的。所以我也实在没法解释。”
于是一切还是绕回了原点。
穆修白面上本就是病态的潮红,勉强哑着嗓子讲了这几句话,更是脸红脖子粗。
李瑄城穆修白的怀疑已经不仅仅停留在这里了。更多的是对这个人本身的兴趣。比如他病中说的一些莫名其妙有头无尾的话——这些正是穆修白所说的个中缘由的证明——但是……
但是我虽然不知道疯着的时候说过什么不该说的事情,若是李瑄城不问,穆修白想着,我自然不能把借尸还魂的事暴露给他。
李瑄城心道,既然有关南梁的事不知道,多少也就没有了追问的意义。李瑄城一向随性,要问什么,要做什么,一概看自己心情。
穆修白却独自在一边用微若蚊蝇的声音道:“……任澄漪是不是死了?”
李瑄城勉强听了个大概,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穆修白把头往被子里埋下去,接着道:“看来是死了。”
“你现在还想着她?别想了……”心里却道原来还真是个情种。
“……”
“这终局是她该得的。还尽使些些腌臜手段,你也不必觉得对不住她……”
穆修白突然打断道:“人各为其主。”
李瑄城没料到被穆修白用这句话来应自己。有些好笑道:“说的是不错……各为其主,各负死生。你又是在内疚个什么劲?”
穆修白说不出话,任澄漪死了叫他够难受的了。他总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中的看客。其实不是。他虽然知道顺时应势,潜意识里却洗不掉自己曾经站在高度文明的优越感。他知道任澄漪对于巫蛊案难逃罪责,让数百人死于非命。但是即便这样,他对任澄漪的心情,依然只有同情而已。飘蓬飞絮,身不由己。
李瑄城看着他这副样子,也不再难为他,只道:“你这么聪明,怎么这些却想不透?”
暗哑的音质是李瑄城所特有的,挠得人心痒痒。穆修白半眯着眼睛,偷瞄着床前的人。李瑄城在语谰池的打扮少了很多王孙公子的浪荡气,样式简洁的白色深衣,一袭浅灰的氅衣,将人整个的色调压住了,面上也是气沉色稳。以及不刻意掩饰了的,出手落手处自然透出的高出常人许多的武学功底。
穆修白仔细想想,其实李瑄城明明比祁千祉危险了更多。说到底祁千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都一清二楚了。但是他觉得自己根本想不到李瑄城应当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指身份,神医的身份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凭着这个人的才能,和祁千祉对他的赏识,为什么只混成这样。
总之,这个人不想杀他真是太好了。
江烟终于分清了伤寒何时要发汗,何时不要,以及发汗应当如何发。穆修白一病痊愈,也分清了。
穆修白这才觉得江烟确实不见得靠谱。
江烟便怒道:“小心我毒死你!”
穆修白忙道:“不敢不敢。”
“你快陪我说说话吧,好不容易逮到你神智清楚的。你不知道我之前陪着个疯子聊天多么痛苦……”
穆修白体谅道:“我明白你的痛苦。”
江烟道:“你明白个屁!”说罢撩起自己的袖子,使劲往穆修白眼前凑,“你看你看,都是你打的!”
穆修白不免有些羞赧,那些伤的确不算轻的,江烟小少爷连日来确实吃了苦头了。
见穆修白一副愧疚的样子,江烟更起劲了:“还有呢还有呢!我左手差点被你给卸了!你要不要看看!”
穆修白赶忙扯好他的衣领:“天冷。”
江烟不再纠结自己的伤,不在意道:“不过凛冬姐姐说我最近进步得可快了!……当然你这账还是要和你算的,先欠着!”
“好好,欠着。”
江烟却凑近来,小声道:“你是不是现在跟着李瑄城了啊。他对你那么好。”
穆修白听得心口一跳,道:“你才多大点,天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江烟不服气道:“怎么了怎么了!不是正常得很么!你恼羞成怒了!”
“得了吧,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到那儿去的。”
“我知道你以前跟着太子!可是李瑄城对你这么好,你就不能待在语谰池别走了吗?”
穆修白面上终于有些裂缝,然而还是强装镇静。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江烟迟早得知道,好在江烟分明不以为是什么可耻之事,倒叫他可以松一口气。
于是道:“我倒是不想走。可你问问你家主人会不会留我?”
江烟热情道:“我帮你和他说。”
穆修白顿觉自己玩笑开过了头:“别去。我不是当真要呆这。”
“你都说了!我可当真了!”
穆修白哭笑不得道:“你要是想他现在就把我扔下山去,便去说罢。”
江烟果然又坐下了,一脸深沉地叹着气。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连这章也补上了。晚上我在看看能不能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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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九十月清霜(三)
穆修白清醒的时候变得频繁了一些。
有一回李瑄城正在施针,穆修白便回了意识,然后以为自己脑袋上爬了什么虫子,伸手便去抓。
李瑄城按住他的手道:“别动。”
江烟也道:“插着针呢!”
穆修白便道:“针灸么?怎么不疼……?”
江烟抢道:“针灸本来就不疼!长见识了吧!”
穆修白“唔”了一声。然后听着李瑄城低沉柔和的嗓音给江烟讲着他脑门上的穴位。心里默默地记下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有些乏。”
“乏就睡一会罢。我也扎完了。”
穆修白睁着眼睛,双目沉沉地望着李瑄城道:“我不想睡。大人什么时候教我认药?”
李瑄城笑道:“江烟不是教过你了么?”
江烟也道:“我作证,我真的教你了!”
“……我不记得了。”
江烟立马撅了嘴:“忘恩负义。”
李瑄城道:“你疯着的时候的事情,真的一点都记不得?”
穆修白被江烟委屈的眼神看得心慌,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记不得。”
李瑄城没有再说什么。他微微含着笑意地看着穆修白的如画眉眼,想着其实这个人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最好,不怀戒备,对他完完全全的信任。
穆修白其实记得一点点。比如他直呼李瑄城的名字,大概是随了江烟。他模模糊糊记得他和江烟一块。江烟喊,李瑄城!他也喊,李瑄城!江烟再喊一句,他再喊一句。李瑄城似乎在练剑,不胜其扰,一剑劈来糊了江烟一身的白霜。穆修白就笑得不要命了一般。
李瑄城一边收了针,道:“那你随我来药房吧。”
穆修白立马下了床。
江烟喊着:“我也去!”
事实证明这真的是一次不愉快的教学。
李瑄城对他一样一样讲着的时候,江烟总是在一旁插嘴。
“医讲求四气五味,升降出入。”
“四气者,寒、热、温、凉;五味者,酸、咸、甘、苦、辛,四时五味有宜忌;人之四体脏腑,各有升降出入,用药亦随其势,凡味属辛、甘,气属温、热,属升浮,味属苦、酸、咸,性属寒、凉,则属沉降……病变在表者用药宜升浮,病变在下里者宜沉降。”
李瑄城走在前面,拿手一一指着道:“我现在只教你认,药性不细讲,你暂且听着。”
穆修白道:“好。”
“白茅根,止血清热。”
“桔梗,化痰利咽,除寒热、风痹。”
“景天,活血,解热。”
“三七,止血,散血,定痛。”
“熟地黄,益骨生肌,旺精血,补五脏。"
江烟插嘴道:“熟地黄味甜微苦,你吃过的!”
穆修白默然无语。
李瑄城继续道:“杜仲,主腰脊痛,益精,坚筋骨。”
“桃胶,和血益气,治下痢。”
“犀黄,主惊痫,寒热。”
江烟又插嘴道:“这个你一下塞了好多,后来全吐了,你不知道有多贵!”
穆修白面上一红。
李瑄城扫了江烟一眼,示意他闭嘴,又往前走两步,指着些骨头状的东西道:“龙骨,定邪,安神。”
穆修白伸手出去,又看了眼李瑄城,李瑄城朝他点点头,他便捡起来一两块看了看,觉得这些骨头似乎脆的很,有些奇怪。问道:“这是石头?”
李瑄城道:“是石质。这脆的是五花龙骨,硬的是白龙骨。”
穆修白觉得这东西应该就是化石,对于这居然可以当药材感到十分惊奇。
李瑄城将这面的药材介绍完毕,又往另一面去,嘴角有些意味不明的笑意,指着一样颗粒状的药材道:“这东西倒是和你同名,这叫望月砂,治目翳,痔漏。”
江烟似乎就等这一刻,指着边上的药材就道:“五灵脂,我当时只说了名字哈哈哈哈哈哈……你就拿去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话未说完自己先笑得瘫软成一团。
穆修白见他笑得这么厉害就知道不是好事,便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李瑄城。
李瑄城但笑不语。
果然江烟缓过来后道:“这个是其实是老鼠屎……”
屎。
穆修白猛地觉得一阵反胃。又觉得自己疯着的时候恐怕做的蠢事多得很,只怕这两个人早就看得多得腻了,便又面红耳赤。
李瑄城却不紧不慢道:“五灵脂是寒号鸟的屎,能行血止血。至于望月砂,也是野兔的粪便。”
穆修白面色不济道:“为什么是屎……”
李瑄城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血余炭是人发之炭;紫河车,则是妇人之胎盘;人中黄,则是甘草入竹节,浸于粪池所制。药者无所不用其极,对症即可。”
穆修白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便道:“大人说的甚是。是我无知了。”
“我既然要教你医术,你便不用称我大人,和其他人一样称主人罢。”
穆修白又作了一揖,字正腔圆道:“主人。”
江烟道:“你叫他李瑄城就好了。”
李瑄城最管不上的就是江烟。此番笑道:“我制了新毒,你准不准备替我弄出个解药来?”
江烟一听,小脸一下煞白:“上次哑药的解药我是瞎蒙出来的!我还吃坏了好几次肚子!李瑄城你再这样我和你急!”
李瑄城不在意道:“谁急得过谁”
江烟马上毕恭毕敬道:“爹我错了!我嘴欠!我自己掌嘴……”
穆修白忍了好久才忍住没笑。
李瑄城对江烟其实已经够放纵的了。谁会准许一个孩子没大没小地直呼自己的名姓。
而且有些事情,李瑄城居然说不问就不问了。李瑄城对他也真的仁至义尽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李瑄城发觉穆修白的确是有学医天分的。
疯的时候疯着,醒着的时候便一刻不停地看医书。偶尔踩着霜出去,到外面的药田,也都细细辨认药草的植株。时而向打理药田的医女求证。
江烟被穆修白这一逼,看起书来也像打了鸡血,本来一天就看一个时辰,现在晚上还亮着油灯。
李瑄城半夜起来解手的时候路过,一枚玉衬珠过去就灭了油灯,道:“睡觉。”
李瑄城才睡醒起来,声音里便带着睡意,有些不快。
江烟一颗小心肝被李瑄城低哑威严的声音吓得抖了三抖,跳起来就抱住被子挺尸在床,偏偏不怕死地回一句:“在睡呢。你为什么不去看看穆修白,说不定他也没睡呢!”
李瑄城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脚下一滑便往竹馆去。
穆修白竟然真的醒着,一边拿着手指指着一行行的竹简,一手执笔偶尔摘抄一点东西。
李瑄城就藏在竹馆院中的竹林里,看着窗内穆修白在灯影在明明暗暗的沉静容颜。穆修白显然是半夜起来看书的,白日的时候他还处于神智不明的状态。现在长发未绾,带着些方睡醒的毛糙,素白的中衣外面虽说披了一件大氅,却还是不胜秋夜寒凉。
乌黑的发丝有几根从额角垂下,衬得白净的面庞更加撩人。穆修白似乎觉得它们妨碍视线,抬起左手将它们撩到耳后去,大袖便往手肘处褪去,露出一截藕节似的白腕子。然后抄书的人被这腕上的冷意一打搅,搁下毛笔,将两手捧在口前,轻轻地呵了一口气。
于是竹林里的人也觉得冷夜不胜衣,顺手摘了片竹叶,侧手飞将出去。竹馆里的灯火霎时熄灭,竹叶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地上去。
穆修白便又去找燧石,有些手忙脚乱地想去重新点火。但没有习惯黑暗,一时不知道撞到了哪里,发出一声显然十分痛苦的闷哼。
房间里的灯火霎时又亮了起来,穆修白回身看书案时,却发现案上多了个人。一手撑案上,半跪着,油灯显然也是他重新点燃的。
穆修白道:“主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李瑄城若无其事道:“今夜良辰美景……”
穆修白半开着口听李瑄城讲这句话,他的心情就和李瑄城脚下的自己所摘抄的笔记一般体无完肤。
李瑄城已经从案上下来,眼睛只注视着穆修白的手,道:“你的左手伤口裂了。”
穆修白的眼睛有些不易觉察的微红,显然是伤口确实扯着疼了,口里道:“刚才不太注意……”
“只好重新包扎了。”李瑄城道,手里便将穆修白的中衣撕下了一个衣袖来。
穆修白的小臂便暴露出来,在油灯并不明亮的灯光下,白晃晃地招人眼球。穆修白便浅笑着,有些意味不明地抬起他那对杏眼,声音清冽却并不是沉静如斯,反而是流泉拂过河石的跃动:“大人这是在对我耍流氓?”
李瑄城便挥了挥手中的白布,垂目道:“包扎。这么晚了这里哪里去找包扎的东西。”
穆修白笑着,并不说话,他的眼角带着微红,灯影婆娑之下,目中光华流转。李瑄城替他包着伤口,有些刻意地不抬头去看他。
包扎完毕,方道:“夜里常常会清醒过来么?”
“加上这次就两回。清醒过来就不想让自己睡着,觉得好不容易神智清明,都拿来睡觉了,不太划算。”
“早些睡吧,你晚上不睡,只会对病情更不利。”
“说的是。”
“那我也回去了。衣服我会赔你。”
“好。夜半霜重,大人小心些回去。”
穆修白虽说欲拒还迎的样子,但是就那一句大人,李瑄城知道他基本是处于防备的状态。
要说这类调戏女子的手段,李瑄城做起来太顺手了。不自觉地对男人使,实在叫自己有些意外。李瑄城才觉得自己半夜来看穆修白,本来就是没睡醒的遗症。
作者有话要说: 中药效用来源于各类药经,主要是《本草纲目》。
中医基础理论来源于《中药基本理论知识》,非全段引用。
☆、章二十语谰池上(一)
虽说巫蛊事平,萧麒还是被密诏回京。
众人才知萧麒并未收到进京救驾的传召,怕是中途被人截了。虽错不在萧麒,萧麒被依然罚俸三月。
好在祁钺召萧麒是无奈之举。毕竟北海练兵一事,祁钺并不想叫南梁和吴喾知道。既然萧麒没有带兵回京,也正好没有暴露此事。
虽说各国磨刀霍霍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而南梁也有使者前来,表示尹天禄不是南梁人,只是到过南梁。
使者所携带的证据有数本。然而祁钺迟迟不召见,只道:“不是南梁人又如何,卖国求荣,这就不是我祁夏的子民。南梁以为这样便能洗脱干系,也未免太轻视我祁夏!”
李瑄城听着京中传来的消息,不屑道:“当然不是南梁人。”
而后又道:“真头疼,总不能让两国现在就打起来。”
螣山地势怪谲,往往有山石峭壁,无处容人一踏,路遇者往往绕开此处而取道苍临,以其易进难出。然龙骨埋之其下,泉眼出于其深,容川泽之灵,纳天地之精。古木参天,繁叶团花,仙草珍兽亦多可觅。
语谰池处螣山深处,至阳而近邪,鸟兽避之。堪舆之人却言阴阳调和,不知其理。
时而池气上浮,成白出岫,望若山盖,又似缠纱。若循而去,则不知其所在。
语谰池之主即呼为语谰池主人。
语谰池中,主院占地最大,是李瑄城居处及江烟居处。往外一层是四君子馆,梅馆是绮春所居,兰馆浅夏所居,竹馆是素秋所居,菊馆凛冬所居。再往外是侍女杂役所居住。再往外是药房,药场,药田,以及语谰池及其四围建筑独占半壁。余外就是厨房杂室。但是并没有客房设置,语谰池一向不来外人。
素秋常年在医馆,并不上语谰池上来,竹馆才辟出一角腾给了穆修白居住。
穆修白和江烟一同去梅馆的时候浅夏也在。
绮春还卧床,见两人,道:“少主人和穆公子又过来了?”
穆修白朝她微笑了下。江烟道:“绮春姐姐今天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亏了烟儿天天过来看我。”
江烟笑道:“那我以后一天看你三回!”又指着穆修白道:“今天他脑子清楚,所以特意要来看看。”
穆修白一揖道:“绮春姑娘。”
绮春笑道:“穆公子近来觉得如何?天祚宫一别,也有三个月了罢。”
穆修白本是来看绮春,倒是被绮春先问侯了,有些踯躅道:“我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绮春姑娘一路上应该很不易罢。”
绮春微微阖目,复又睁开:“活着便已经是幸事了,也算不负主人之托。”
穆修白和绮春只算有过几面之缘,相互也无话,只听得江烟和绮春讲起一些有趣的事情,毫不自觉地拿了穆修白当做笑柄,顿时有些无力。
江烟道:“我最近学那些药理,还是练功都非常用心!哪怕凛冬姐姐不在我都不偷懒的!”
绮春道:“烟儿这是转了性?”
浅夏接口道:“是因为穆公子天赋异禀,烟儿这是怕被人比了下去。”
穆修白忙道:“并不……我只是一心想学医,所以用心多些。”
浅夏红色的衣裳和绮春苍白的面色对比鲜明,此番细细地打量穆修白,道:“之前没有机会问你,穆公子怎么会得主人亲自教导?”
穆修白沉默不语,其实这事真的算他死缠烂打。
浅夏噘着嘴,继续道:“所以这不是烟儿转了性,是主人转了性罢。”
江烟有些听了这句话有些迷茫,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哦~”声音转了三转,笑得有些促狭。
绮春的眼神闪了一闪,问道:“穆公子可是果真拜入主人门下?”
穆修白道:“未曾。不过是大人教我认了些药材,并未提及收我为徒之事。”
绮春似乎微微松了口气,对着浅夏道:“主人做事有分寸,浅夏你还是不要胡乱作想。”
浅夏扁了扁嘴,小声道:“我知道了绮春姐姐。”语气里还是带着微微的不满。
……
从绮春房里出来,江烟就迫不及待拉着穆修白问道:“说起来我还忘了问你,你应该和李瑄城……”然后拿着食指在穆修白眼前左右动了动,欲语而不语的样子。
穆修白心下腾地升起些不好的预感,问道:什么?”
“好好我说清楚点,你们睡了没?”
穆修白一下子噎住了,有点不确定自己听到的东西。
江烟连珠炮似的问道:“他都亲自教你医术了,居然没有睡你?”然后叹着气,“李瑄城除了和人睡觉,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了啊。”
穆修白面上天崩地裂的,讷讷道:“没有,他没有。”
江烟一摊手:“不用着急,迟早的。”
穆修白仿佛遭了雷劈一样,口中有些无意识地道:“他不是也教你了么……?”
江烟蓦地弹起来:“呸呸呸,他是我爹!”
穆修白心里吐完一句平日不见你这么积极地喊他爹。然后觉得他对李瑄城了解得实在太少。
江烟顾自说着:“凛冬姐姐刚来的时候可那啥了,在床上经常惹李瑄城生气的。”
穆修白惊道:“李瑄城和你说这些?”
“当然不是!都是本少爷巧使手段让那些莺莺燕燕们说出来的。”
“莺莺燕燕?”
“对啊,除了住在最最外层的杂役们,那些莺莺燕燕可喜欢往李瑄城床上爬了。她们经常讨好大爷我,我问什么她们什么,她们都会想着法子替我打听出来。”
“……”
“不过现在不太有人敢往李瑄城床上爬了。”
“为什么?”
“因为李瑄城看人只看脸。要是恰巧他看不顺眼,你爬床就会让他浑身不舒服。这些人后来都被安排去洗恭桶什么的了……最惨的那个李瑄城实在烦她,就将人送走了。”
“送去哪了?”
“叫浅夏姐姐将人送出去的,应该是卖了吧,而且李瑄城叫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反正认不出我来。”
穆修白顿了顿才道:“所以四徒也都要…?”
聪慧如江烟,一下子听懂了:“对啊,我告诉你哦,她们每个人其实都很厉害的!绮春姐姐还大了李瑄城一岁呢,据说是李瑄城十二岁的时候从哪个皇子那里赢过来的……”
“……”
“至于浅夏姐姐就更厉害了!她其实是沧戟教的教主之女,沧戟教你知道么?”
“不知道……”
“反正是个用毒挺厉害的教派。以后说不定你会听到它。浅夏姐姐自从见过李瑄城,就死活要跟到语谰池来。不过李瑄城当时还不要她,毕竟浅夏姐姐的爹估计不会答应。浅夏姐姐漂亮吧!”
穆修白道:“漂亮。”
“就是因为浅夏姐姐真的好看,李瑄城看人只看脸,居然还是带她回来了……”然后开始手舞足蹈地十分兴奋,“后来沧戟的人还带人来过螣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时素秋姐姐还不在,医馆也没有开……那帮人差点把螣山烧了,结果被浅夏自己动手收拾了……再后来,沧戟教的教主就说医毒同源,让浅夏跟着李瑄城学医吧。分明是打不过,又闯不来螣山的璇玑道。”
“那……素秋呢?”
“素秋姐姐是天香阁的花魁!她的医术天份最高,现在基本住在山下医馆里,这里很多人的医术其实都是素秋姐姐教的!”
“……”
“凛冬姐姐是李瑄城从哪里捡来的。你别看她现在这么凶,刚来的时候经脉尽毁。其实凛冬姐姐最神秘了,我现在都不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
穆修白心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不,应该说这才是李瑄城,他应该一直都是这样的,既然能逛花街柳巷,随随便便能调戏人,在自己的宅子里睡自己的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忽略掉了这一层?
江烟根本没有觉察到穆修白脸上的阴晴不定,继续道:“不过在你之前,李瑄城好像不喜欢男人。其实我挺烦那群莺莺燕燕的,我希望他多弄两个男的来语谰池。”
穆修白敷衍道:“恩,挺好的。”
对于来自一个高度自由和文明的世界的穆修白来说,李瑄城的床上关系再乱,这种两厢情愿的事也轮不上他人置喙。这又不关乎品行。理智告诉穆修白李瑄城对他已经十分不错了,但他还是对李瑄城有了反感。
穆修白发现自己走到了两难的境地,他曾经那么希望呆在语谰池。但是现在看来,在承虬宫和在语谰池又有什么差别。当然真让他选,他还是觉得语谰池好些,毕竟上天给他的选择题就是这么严苛。
穆修白惜命。现在的他是有些庆幸自己之前的自杀没死成的。那阵子大概是患上了抑郁症,确实太难忍受了。但是熬过来了,就是幸事。所有对苦难的忍受都是值得的,他的未来还有那么那么长。
穆修白这在愁肠百结的心情中难以成眠。
但是,此刻躺在月色清辉下,躺在语谰池的竹馆一隅的人没有想过,他从来没有冀望过祁千祉应该是什么样子,却来苛责了李瑄城。
穆修白如此辗转地想了一夜,第二天看见李瑄城的时候自然也不能如常了。
李瑄城见他还是照常道:“今天感觉怎么样?你算起来连续三日都醒着了。”
穆修白意识过来之前已经后退了一步,道:“确实好多了。”
李瑄城低下头去看穆修白退后一步,引得衣服的下摆也往后收,露出来半只脚,着了浅灰色的丝履。
穆修白把那只脚也缩了一小步,李瑄城便抬起头有些好笑地看着穆修白:“我的直觉应该没错吧,你今天是觉得我会吃人还是怎么?”
穆修白道:“没有。”
“那就去药房吧。”
穆修白勉强安下心神,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讨厌的人,它的名字叫做李大刚,理了半天也没有理多少。昨天半夜困得不行,早上一看写得东西都是些什么鬼,淦
☆、章二十语谰池上(二)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了这么多下一章总算可以写一些很想写的东西了[doge]
这章新修是加了情节的。本来想写千洞镜寒一章,后来缩了缩放到这章里了。
以及,我觉得自己最近写东西太心浮气躁。非正式章节放出来总是让大家读的时候会不舒服。
所以我以后还是保持一章的存稿量吧,这样每次发之前还可以再斟酌一下。然后,隔日更的话我尽量,但是还是以质量为先…
(不过期中和期末我应该都会请假,先说一声)
接下来的日子穆修白的病情渐趋平稳。而江烟那一番扰人心神的话语最终也没有成了真,李瑄城的教学非常尽职。
穆修白却开始担心了。他知道自己还是得回去的,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但是病好了就一定呆不下去了。其实他这些天反复斟酌自己对李瑄城的感情到底是不是比感激多了一些,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李瑄城会送他回去,来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如果回去,祁千祉绝对不会让他有再逃脱的机会了。想要摆脱祁千祉不可能靠他单枪匹马,必须有人愿意助他一臂之力。而目前没有比李瑄城更合适的选择,或者说,李瑄城恐怕也是唯一的选择。先想法子在语谰池呆下来,然后再伺机脱逃。他其实真的不在乎再和谁虚与委蛇,只要不远的未来他可以重获自由。
他不那么讨厌李瑄城,在语谰池还能学医。
白天的人们总是比夜里理性得多。穆修白开始飞速地思考着自己留下来的可能性。
此事的难度比浅夏当年的难度还大些。首先李瑄城得接受男人。虽然穆修白对这点并非全无把握,李瑄城的言行举止中处处透着些端倪。
穆修白想好了一切,才觉得自己虚与委蛇的事情也许他还会些,引诱一事就一窍不通了。于是穆修白想了几日的东西真的只是想想,他退缩得非常果断。
李瑄城已经不再给穆修白施针,只道:“症结已去,剩下的靠时间慢慢磨了,明年开春的时候,你这疯病一定就全好了。”
转眼已是腊月,冬天的第一场雪方才落下,语谰池响彻了沙沙的落雪声。语谰池向来是极静的,飞雪打窗,竟然也是可以听之于耳的声响了。
穆修白穿着狐裘,小脸埋了一半在皮毛里,两□□叠着,缩在竹馆长廊的尽头,靠着那根有一个巨大的疤的圆柱子。他右手拿着一卷医书,脑袋上扎着的发带长长地拖着。
李瑄城走过长廊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觉得这人粉雕玉砌,堪堪是雪落于心,化之浸人。
而后一看到穆修白屁股底下被狐裘遮住的圆形的木具,霎时道:“穆修白,你怎么搬了香几出来坐?”
穆修白被这一声一惊,一只脚往那圆形的香几边上滑了下去,身形一个不稳,就摔倒了廊外头的雪里。起来的时候满头的雪沫子。
穆修白觉得只有香几长得像自己习惯的小凳子,正好可以拿来坐。这回把香几扶起来,又把雪沫子掸了掸,毕恭毕敬道:“主人,何事?”
李瑄城道:“把东西搬回去。”
穆修白道了声“是”,然后把书本卷了卷,塞到胸口,打着呵欠把香几搬回了屋里。
李瑄城手里捏了字条。上面素秋告知说,祁千祉让喻朝河过来语谰池要人了。李瑄城有点不知道怎么向穆修白开口。
穆修白把那香几搬回原处,将扔在了一边的香炉重新摆上去,心里可惜着这一方矮凳。待他从门里出来时,李瑄城已经不在了,只有那些廊上的柱子屋子兀自站着。
满目的落雪,静谧如常。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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