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人渣 作者:玺三声
第2节
杨茹暮抱着杨翊泞走出医院的时候,迎头碰上杨祺陵顶着一张彰显处境心酸的脸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你想怎么样你究竟想怎样?你让我天天顶着个猪头坐教室里受人参观吗?我连认真上个课的权利也没了?你到底有完没完?”杨祺陵一口气说完暴躁地搡了搡前额的头发。
杨茹暮“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杨祺陵扬起下巴,“你什么意思?你、你他妈……”他的语气在杨茹暮一脸冷淡的认真中泄了气。杨祺陵垂下头,他这时才注意到杨茹暮手中的孩子,他瞪大了眼视线在一大一小之间打转,脸拉了下来……杨祺陵感到眼圈好似有些泛红,他低咒了声“表子”,粗暴地推开挡道的人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这时候的杨祺陵还分不清亲情与爱,他只知道原本有一样寄放在他心坎上的东西,被它的主人一声不吭地拿走了。
而对于杨茹暮来说,他怎么也想不到,从前对学校毫无好感的杨祺陵,有一天居然也会拿他嗤之以鼻的学业当□□。
杨茹暮看他窜得飞快的身影,十六岁的少年性格基本已经定型,以他桀骜不驯的张狂作风,想必是不屑撒谎的。
可杨茹暮还是下意识地怀疑。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杨祺陵的,恐怕只有杨茹暮了,他们互相嘲讽挖苦了近二十年,也仍然放不下彼此。这可能真的是一种血缘的诅咒,让他们连死亡后,名字都会连在一起,不离不弃。
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明知道他过得不错,杨茹暮还是得亲自去看看他才感到心安。
杨茹暮已经连续几次在那个高中校门门口,看到他妈拎个保温桶站在不远处翘首张望,有时候视线对上,她还朝他客气地笑笑。
这个妇女年轻的时候靓眼得很,要不然也不会刚高中毕业就被人包养,杨茹暮小时候的记忆里,总是出现这样一个场景:她递给他一个碗,那个碗以他年幼的目光看来,大得出奇,然后他没抓稳摔碎了,碗里的食物溅得满地都是,她甩手给了他一巴掌后,又另外给了他一个一模一样的大碗。
他至今记得那套碗的花纹,蓝晕晕的吉祥纹刻在碗沿,却像是咒语般地迫使他重复:碗-巴掌-碗-巴掌……
但这种情况,在她有了杨祺陵之后变了,她变得不像一个眼里只有自己的姑娘,安心做起了真正淘米洗菜的粗头农妇。
她那么虚荣的一个人,为了她的儿子,也甘愿谦卑到土里……
确定杨祺陵真的浪子回头之后,杨茹暮陆陆续续地撤了“兵马”。他目前最担心的那个鸨姐如谜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奇怪的是,姜家也没再找他麻烦。
日子好像真的过得异常平静,直到几个月后,杨茹暮意外地收到了姜燮去世的消息。
那个矍铄的老人居然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突发了老年痴呆,死得一如前世。
很久以前,杨茹暮有个阴私的想法:他希望所有他讨厌的人最好都能赶紧去死,可如果这种事真发生了,杨茹暮又担心那些他希望能好好活着的人,是否也是别人眼中的钉子,也在巴不得他们去死?
杨茹暮想到了他妈,他弟,还有杨翊泞,突然就不舍得了。
因为在乎,他放弃了歹毒。
可悲的是,他以前只想着过自己的好日子,用一句“你们对我也不好”将这些家人一一单项否决,可现在他那么在意的他们,却已经永远失去了。
不,他还剩下杨翊泞,这个孩子,大概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小孩子两个月时会昂起头寻找他的身影,能坐起的时候会朝他招手,等到11个月能独自行走时,小腚就开始泛痒了。
那段时间,杨茹暮都是被杨翊泞泰山压顶给折腾醒的,刚开始他忍了,转眼都快两年了,他想想再这么纵容下去以后还得了。
小孩子没轻没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大人也会疼。
这一日,杨茹暮又被那种熟悉的钝痛给弄醒,他捂着鼻子烦躁地坐起来,冷淡地直视杨翊泞。
眼睁睁地看着杨翊泞从一开始的眉眼弯弯,到睁着深葡萄色的大眼睛疑惑地回视他,直到,他捂着脸哭得浓密的睫毛上都是眼泪。
杨翊泞从出生到这么大,都是很少掉眼泪的。
他伤心的时候也鲜少嚷得那么大声,这种嚎啕大哭实际上是一种示威,小孩子用他们最原始的方式指责:怪我咯?
杨茹暮想起小时候,每次他与杨祺陵吵架,最后都是以杨祺陵震天响的哭声拉开帷幕,然后在他妈给做哥的那一方的巴掌声中默默落幕,作为杨茹暮,他从来都缺少理直气壮地大声哭泣的资格,哪怕伤心了也只敢垂下头躲进阴影里。
他一方面羡慕不已,另一面又感到厌恶。
所以他冷冷地看了杨翊泞一眼,一言不发地忙活他自己的事去了。
杨茹暮将牛奶热好时,一转身就看到杨翊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趴在厨房门把上,见杨茹暮看过来,他生气地把小脸转过去,睡得翘起的一撮软毛明晃晃地杵在后脑勺。
“小同志,你挡道了。”杨茹暮端着杯子软下语气。
杨翊泞骨子里并不懂得借坡下驴,于是他顺竿爬了。杨翊泞冲过来如头小斗牛似的狠狠撞上了杨茹暮,直至牛奶浇了两个人一头一身,玻璃渣子碎了一地,杨翊泞仍然怒气未消,他似乎有说不尽的委屈,“你肯定不是我的妈妈,我妈妈才不会这样对我……”。
这种话对于别人来说再寻常不过,可却偏偏刺中了杨茹暮的死穴,他不仅千方百计地阻止杨翊泞提起“爸爸”这个词,让杨祺陵压根都不知道这个亲儿子的存在,杨茹暮还,无耻地霸占了“妈妈”的位置。
杨翊泞还在哭闹着什么,但杨茹暮已经听不到了,他沉浸在那种可怕的自我厌恶中无法自拔。
直到杨翊泞“啪”得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杨茹暮才清醒过来,“我不是你的妈妈。”他听到自己冷静到极点的声音,“你说的对”。
“这是我的家,你滚出去。”杨翊泞愣了下,随后发泄似的吼道。
杨茹暮站了起来,他默默地转身下楼,将大门反锁上的时候,追到楼梯口的杨翊泞冲他哭喊,“既然你不要我,当初干嘛还要养我?”
杨翊泞的身影似乎和他小时候的身影重叠,他仿若看到年幼时的他,无数次的在梦境里朝他妈怒吼,"你既然只要杨祺陵,当初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反正你只要他。
杨茹暮背对着门坐在庭院的阶梯上,这几天天气并不好,雨大声地下着,他紧闭着双唇,沉默地淋着。
杨翊泞努力地踮着脚,他终于碰到了门把手,可连转了几圈,本来可以轻松拧开的大门今天却纹丝不动,他着急地拍打着门板,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身爬上了楼,顶层有一个阁楼,他拍开窗户朝远处看去,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是他妈妈。
他害怕地低下头,却猛然发现他的妈妈,萧条地蹲坐在地上。
他大声地朝下喊叫,来回奔跑拍打着窗户和大门,那个人始终没有转过身来,最后他抱着块毛毯靠在门上,低头数着手掌上的掌纹,眼泪啪啪啪地往下掉。
时间一定过去很久,久到吸血鬼已经腻歪了人血的味道,杨翊泞搬来一叠厚厚的百科全书,站在上面摸索着开门,久到白雪公主终于跟王子离婚了。
门终于开了,杨翊泞狠狠地抱住门外那个狠心的人,“妈妈,你冷吗?”
那个人说,“我冷,小棉袄。”
杨茹暮再次见到杨祺陵时,杨翊泞都三岁了。杨祺陵拎着大袋子出现在超市门口,他妈挽着他,“……陵陵,到部队后要吃好喝好睡好,过得不开心就回来,妈不会怪你的……”
“妈你什么意思?这么不相信你儿子”,杨祺陵不高兴地嚷嚷,两眼却满是笑意。他妈笑骂,“你个臭小子……”她絮絮叨叨地嘱咐他这叮嘱他那,从前无奈脆弱的脸上换上了全新的笑容。
其间杨祺陵似乎朝杨茹暮这边看过来,等杨茹暮注意到瞥过去时,他又如陌生人般别开眼,一点点走远。
一团柔软的东西蹭着杨茹暮的腿,他挑了几个红薯之后,含笑地低头,“小棉袄累了?”
杨翊泞两只手抓着他的裤腿,整个小身板腻歪在他腿上,大大的眼睛专注地朝上瞧,“妈妈”,杨翊泞摇了摇头,“我不累”。
杨茹暮拿鞋尖轻微地碰了碰杨翊泞的小鞋子。这种温软大概是他两辈子叠加在一起,才能合成的幸运,杨翊泞第一次这样软软地抱着他的腿时,杨茹暮全身都是僵的,他一动都不敢动,却差点连齿骨都要化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抱着杨翊泞痛哭一场,炼丹炉里滚了这一趟,没炼就火眼金睛,却白捡了颗暖心窝的神仙药,他这运气也太好了。
这座商城很大,超市在底层,往上走就是些家具百货,杨茹暮停在一个总是挂着停业标识的店铺外,透过玻璃窗看里头挂在高处的一个奇特眼罩,纯黑色的底布,上绣了一面银白色的铜镜,镜架子看着像是转日莲。
杨翊泞蹬蹬蹬地跑上前去,趴在玻璃门上踮起脚尖认真地盯着那个小玩意儿。杨茹暮走过去拍拍他的小肩膀,“走吧”。杨翊泞“嗯”了声,握住杨茹暮的手乖乖地朝前走去,快走过时他小脑袋转过来,又看了它一眼。
傅玖从楼梯转角过来,走进这家小店,戴着眼镜的阿婆坐在柜台后面,看到他盯着那只眼罩看,笑了,“刚才他们要是进来,老婆子我这对小东西,就有主喽!”
“一对?”,傅玖疑惑地挑眉。
“是啊”,阿婆手提了根晾衣架将它勾了下来,露出遮盖在里面的另一个:银白色的底布,浅浅地绣着朝阳花的影子。
只有那么一个仿佛黄昏下拉长的虚影,那朵花却不见了。
阿婆将这两只都递给他,“小伙子,有机会你替我送给她。”
来了很多次,这个人每次都只站在门口看看。
傅玖知道阿婆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看上它的,心里都藏着个喜欢到不忍心惊扰的人”阿婆眯着眼擦拭眼镜,就好像有泪水滴在了镜片上,“这才是它的花语”。
傅玖出门的时候,脑海还回响着阿婆那些话。
向日葵的花语不是我只看着你。
是:我只看看你,我不说话。
他朝着那个人走远的方向印上一个浅浅的吻。
杨茹暮开车载着小棉袄回到市区那个居民区,这里格局有些杂乱,有的并街楼,有的是商业楼,几幢独立的小别墅俏生生地耸立在街区中央,显出不少滑稽,但如今这一片已是炙手可热的学区房,那点不齐整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所以早年有钱的人家也没再搬走。
杨茹暮当年买下的房子算是一栋看着跟街排楼相差无几的小别墅。从前的主人家早不住这一带了,这房子的租客都换了不知道多少批,平常收租也是直接转款,整幢楼没人在乎,几年下来也看不出从前的风光,变得灰扑扑的,狼狈得让人都不好意思昧着良心夸它。能买下它来也算是一种缘分:这房子的主人家好几年没回来想要故地重游一趟,这一看之下整个人都不好了,急忙将租客都清算干净,烫手山芋似的把它贱卖了。
一开始时,隔壁的邻居劝杨茹暮家里就这么两个人,用不着那么大的房子,自己用一层,别的租出去,也省得空荡荡地一个女人家不安全。
这房子有庭院,有阳台,等杨茹暮收拾干净,随意布置了几处盆栽,邻居就不再开口了。那么干爽的房子,自己住着都舍不得,怎么忍心租给别人糟蹋?
他将车开进庭院旁的遮雨棚,解开安全锁,弯过身给杨翊泞解了安全带。杨茹暮去后车厢拿菜篮子时,杨翊泞已经推开正大门等着他了。
现在的杨翊泞身上没有杨茹暮印象中的顽劣刺头,他懂事得就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果说杨茹暮对从前的杨翊泞愧疚多过喜爱,那对现在的这个,就是喜爱得连死都开始害怕了。
☆、第 7 章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公主时常独自坐在溪涧边,玩她的小金球……”夜晚,杨翊泞捧着格林童话,一本正经地练习普通话。
杨茹暮迷瞪着眼,似梦似醒地点着头。
“……瑜妹妹?瑜妹妹……”
失重的惊悚感令杨茹暮猛地清醒过来,杨翊泞眨巴着眼笔直地端坐在一旁。
杨茹暮直起身靠上床头,与杨翊泞大眼瞪小眼。
“瑜妹妹,我讲得怎么样?”杨翊泞拿书遮住了红红的脸蛋,露出了一双乌黝黝的眼睛。
每次听杨翊泞这么称呼他,杨茹暮都哭笑不得,“……翊泞哥,你的普通话说得非常好,这个故事……相对的,就有点,呃……逊色了。”
“真的吗?瑜妹妹,我早就想把这个故事给改了,我说给你听。”杨翊泞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将童话书放到一边,钻进被窝里开始讲他的小故事,“从前有这样一个公主,她自卑,她孤僻,她身为公主,却过得连个奴仆都不如,因为她长相丑陋,是一个丑八怪。”
“……”这还是《青蛙王子》吗?
“可是,不久之后,她的人生,因为一个小金球,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杨茹暮认命地微闭着眼听着,听到这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他疑惑地往杨翊泞的方向望去。
杨翊泞读懂了他的疑惑,递给他一本成语词典后,露出“妈妈你怎么可以这么蠢我好嫌弃你”的表情,继续讲着故事,“那个小金球带着神奇的魔力,它能满足公主许下的任何愿望。”
“于是贪心的公主许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愿望:我希望我美得无人可及,我希望每天都能拥有世界上最漂亮的裙子,我希望我的眼睛比太阳还要耀眼……”
“最后她说,我无法原谅那些因为我的丑陋而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远离我,瞧不起我的王子们,我讨厌他们,他们只配做一只愚蠢肮脏的癞蛤/蟆。”
“于是,这片大地所有的王子,无一例外都变成了青蛙。”杨翊泞顿了顿,在杨茹暮一脸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续道,“其中有一个王子,在变成青蛙之后,不小心掉进井里,他随着井底的暗流来到了那个公主所在的王国。一日,他趴在青苔上无聊地晒太阳,一个看上去非常丑陋的女孩侧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梳着辫子摆弄着脸蛋,她在唱歌,在歌颂她自己的美丽。
小王子想,能唱出这种歌声的女孩,哪怕不好看,她也一定是善良的。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享受这个美好的午后。
这时候,公主拿出小金球,她今天又有了新的愿望,她希望……一只湿答答的臭蛤/蟆突然跳上了她的肩膀,打断了她的祷告,更可恶的是,它还将她的小金球弄进了水里……”
“哪儿来的死蛤/蟆?她大声咒骂,紧张地捞起她心爱的小金球,可是这个赐给她无穷力量的小金球似乎因为沾了水而失去了所有的魔法,公主想起她以前那张丑脸,害怕极了,她不想再过她从前的那种生活,她痛苦地捂住脸,哭着跪坐在地上。
小王子觉得这个女孩真奇怪,那个冒着臭鸡蛋味的骷髅头张合着森然的齿牙咔咔咔地差点一口咬上她的心脏,他明明救了她,她怎么还那么伤心?真是奇怪。
是你这只可恶的癞蛤/蟆搞得鬼,公主擦干净眼泪露出诡异的笑容,只见她举起一块巨石,向那只罪大恶极的蛤/蟆猛地砸了过去……最后,她满意地拍拍手走了……”
“在她身后,是染成红色的溪水。”杨翊泞越说越激动,“妈妈,你在听吗?”杨茹暮捂住面,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突然不知道青蛙王子到底是讲什么的了,他拿起格林童话翻了翻,最后无奈地说:“那王子的忠仆呢?”
“什么忠仆?哦海利希!”杨翊泞吐槽,“那是王子的男朋友,瑜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
“……”小同志你长大了,该上幼儿园了。
傅玖撑着伞微扬着头,沥沥雨滴打在那人的阳台上、窗台旁、屋檐下,滴滴答答的声音好像因为看风景的人心里藏着的人,变得可爱起来。
他透过瓦墙朝远处望去,雾蒙蒙翻滚着的雨气悄无声息地包容万象,有那么一个瞬间,混着雾与雨,泥与土,他感到一股即将沸腾的感情,在他血液里游走。
钟表迈向凌晨3点,又到了该走的时刻,傅玖暗沉沉地抿了抿唇,慢悠悠地转身离开。
他看了他整整3年,是时候换个方式了。
被风吹得闪烁不已的路灯下浅浅飘过一道暗影。
啪嗒啪嗒。
“喂?”在相隔很远的城市一角,有人睡得正香却被一阵特殊的电话铃声吵醒。
“……姜冼这边我盯着呢。”
挂掉电话时,他挠挠头,郁闷地嚼了口巧克力,“上帝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儿科医……”他猛地捂住脑袋,“妈蛋,老子不是心理医生是儿科……”,他纠结不已,“你妹噢,爷真的是个儿科……”老天爷,我是个儿科医师不是心……
真是日了狗了!
相比于杨茹暮的一派祥和,姜冼却是霉运不断,姜氏随着老爷子的意外逝世成了一盘散沙,前几年因为贪功冒进吞进嘴里的小企业伺机而动,他忙得不可开交,他姐和姐夫这对夫妻也不是省油的灯,好不容易等一切稳定下来,悄悄三年从日历里匆匆翻过。
财经新闻每天都在报道关于姜氏集团的种种问题,相对于媒体官方所报道的不乐观,杨茹暮却知道,姜氏没那么容易破产。
它虽然比不上一些上百年的老牌家族,但它好歹在这个繁华至极的权贵中心占定了半个世纪的荣光,只要现任当家不至于太蠢,有的是翻身的机会,何况还有傅玖在背后支持。
温瑜曾无意中这样说:姜氏,只能是姜冼的。
杨茹暮盯着水池发呆。
“瑜妹妹”,杨翊泞刚从外面回来,杨茹暮系好围裙带子出来一看,杨翊泞抱着个酱油桶正跑过来,一张脸看着还有点小得瑟。
“瑜妹妹,哥哥我是不是非常英俊潇洒!”杨翊泞见杨茹暮接过东西,他正好空闲下来,即兴摆了个poss。
杨茹暮看着那张与杨祺陵越来越像的脸,有些怀念,“又谁说你好看了?”杨翊泞的好相貌整片居民区都传遍了,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杨茹暮想不通这小子怎么又来劲了?
“一个穿得很酷的阿姨,她开摩托车的感觉比公路赛还帅!”
杨茹暮正往锅里倒酱油,闻言手抖了下,酱油顺着外沿流到了火苗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杨茹暮皱了皱眉,想起了一个人。
杨翊泞在玄关旁边的落地镜上可劲儿地搔首弄姿,杨茹暮好笑地翻了个白眼,“翊泞哥啊”,他探出头,“我可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杨翊泞踮起脚将一顶棒球帽从衣帽架上撩下来,他将它反罩在头上,才猫着腰故作姿态地转过身,“瑜妹妹,你可以为了我稍微肤浅一下。”他耍酷地抛过来一个飞吻,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模仿t台秀。
小孩子长到三四岁,只要不作不闹,刚好是最萌的时期。现在的杨翊泞还远达不到杨茹暮心中期许的样子,可孩子越养越亲,感情深了,就不忍心过分苛责。杨茹暮最近总是在反省,他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是对杨翊泞非常不好,让整个小不点伤心了。
他如今对杨翊泞多了不少耐心,也更懂得宽容,在他眼里,只要杨翊泞永远将他放在心上,那么些微末的小缺点,他也只当睁眼瞎。
杨茹暮现在还意识不到,他对这些已属于他的东西,都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占有欲。
佳肴米饭的味道打断了杨翊泞的自恋,他鼻翼翕动,整个人终于正常了。吃完饭杨茹暮在厨房洗碗,门铃响了,杨翊泞跑去开门。
杨茹暮绷着脸站在厨房门口,冲门开的地方望去,隔壁邻居站在庭院大门口,也不进来,朝杨茹暮喊:“泞泞妈,最近我小儿子那幼儿园有一个秋游活动,是去h市的游乐园,刚好跟团还空着几个名额,我寻思着你家泞泞不是正合适吗,我就来找你来了,你咋想?跟大姐说说吧……”
杨茹暮一看是熟人,脸稍稍放松了下来,他赶忙走过去,招呼这位大姐进来坐坐,大姐看着这干爽的布局,搓着手略显尴尬地说:“不坐了不坐了,大姐我啊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思。你看你和孩子两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
杨茹暮打断她,“哪个游乐场?”
“就是那个最早的,叫什么咕哩呱啦……”
“古灵精怪。”
“哎哟,还是你们年轻人懂”,大姐拍了下大腿,“就是这个名字!哎现在的人啊就喜欢这种新奇的玩意儿,想当年大姐我那个年代啊,糊两把泥巴在脸上,都能玩出个盖世英雄的故事来……”
大姐跟杨茹暮聊完她那个年代的风光旧事后,满意地走了。
那个游乐园其他设备没有近几年新开的那几家有新意,但“鬼屋”却是它独树一帜的特色,它的整蛊路线几乎做到每天都不重样,这是别的地方没法模仿的。
杨茹暮两世加在一起,也没有机会去一次这种高大上的地方,小时候是因为家里没钱,后来长大了忙着讨好他人,失去了这样的童心稚愿,然后这一世,什么都有了,却早已没了那种简单的梦想。
幼童出行,一般都是家长带着的,这次的秋游也是这样,幼儿园组织好家长和孩子一同旅游,也算是有心的。这种机会杨茹暮本来并不心动,他远离人群太久,养出了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可杨翊泞还要长大,杨茹暮忽略心里那点不舒服,勉强答应了下来。
他垂下头瞄了下手腕,这只装有微型投影仪的烤瓷表静静地贴在他的皮肤上,那个透着古怪的游乐园或许藏着一位科学怪胎,杨茹暮想了想,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和谐词汇:
第一章:(裸/露)的灯泡
第六章:将他嗤之以鼻的学业当作(保/护/伞)
☆、第 8 章
清晨微湿的青草香落在墙角边曳地的苦黄色杏叶上,墨黑色的跑车呼啸而过,碾碎了一地的污垢。
一阵急刹车过后,它不动了。
杨茹暮低着头出门,探照灯隔着雾从一旁照过来,一辆凯迪拉克正朝他嚣张地鸣喇叭,杨茹暮眉心微皱。
车窗降下来,姜冼曲起肘倚着车,“嗨,亲人!”他吹了声口哨,打开车门走上前,熟稔地搭上杨茹暮的肩膀,“老妹儿,见到哥怎么这表情?”
杨茹暮拍开他的手,“跟你不熟。”姜冼自来熟地靠过去整个人倚上来,凑近杨茹暮的耳朵说:“别出声,进屋去。”
他的表情玩味,语气却严肃,杨茹暮反手想把他撂下来,却被姜冼抢占先机掏了钥匙开门推了进去。
姜冼松了松领结,他下巴的胡子青涩涩的冒出尖来,整个人的气势比起从前沉稳了不少,他如君王般在杨茹暮的地盘上巡视,最后舒适地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姜氏目前的走势基本趋于稳定,姜冼终于腾出手来调i教这个老妹儿了,他对温瑜这个人的过往并无印象,她资料上的身世普普通通,却因为跟傅玖,跟姜家挂上钩,而不同寻常起来。
他总有种特殊的直觉,她的过去,远没有档案里那两三笔来得轻描淡写,可他想知道的又都在里头,这他郁闷的同时,又摸不着头脑。
每当他想到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垂着头露出的翘俏下巴,浓密的睫毛投下一道暗影,以及沉默的表情,别人只以为她孤僻,他却清楚,这个人恐怕是真的冷漠无情至极的。
这样寡淡的性格,哪怕姿容再好,到了姜冼这种看惯了美人的人眼里,也应该是不讨喜的,何况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女的,但不知怎的,他想到这个人,脑子里冒出的第一反应,就是杨茹暮的脸。
像入魔了一样。
很多人都说,姜冼就是个玩疯了的主,那时候他会向杨茹暮出手,也不过是有一次傅玖多看了杨茹暮几眼而已,而后他对杨茹暮的追求,也是为以后的虐待付出的小小牺牲罢了,姜冼自己也承认他纯碎只想着报复,没有多少喜欢的成分。他对身边的人与物,都有极强的占有欲,他的东西,哪怕并不在意,甚至不合心意,也舍不得白白便宜了别人。
傅玖其实对姜冼也没有多大的在意,姜冼比谁都清楚,只是就那么虾米小的那点上心,他得到了就不可能再分给别人。
如今这种情况,也是够可笑的,走了一个杨茹暮,又来了个温瑜。他们都同样拥有最原始挑动神经的诱惑。只不过前者缺陷太多,更不懂得做人,所以并不难对付,后者……就真的有点棘手。
某个诗人曾说过:你不知道你有多美丽,你像花儿一样盲目。
可见一个人不觉得他自己有多好看,且不以此炫耀摆谱的时候,恰恰才是最具魅力的。
姜冼双腿交错,懒散地将双手垫在脑后,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温瑜的眼眸清泠泠的,其中闪动的不耐烦也好似比常人多出些风情来。
他想,他大概也是喜欢她的,尽管她是他的家人,尽管她长得并不合他的胃口,可是这世上怎么就有这种人,远看的时候就想靠近,近了那股魅力不仅没消失反而更大了。这是他从前没体悟过的感受,他从来第一眼看人都是不准的,他过往那些令他耳目一新的情人,没过几天,都无一例外地,暴露出了一堆缺点,真是够他厌恶不已的。
他曾经一度对人性失望透顶,恐怕这世上根本没有那样完美无缺的人。
每个人心里大概都有一个符合自己审美的rright,但大多数人不是遇不到,就是过早地放弃了。姜冼不屑于与那种得过且过的庸人为伍,他生来高人一等,择偶观也非要与众不同才罢休,再加上他有的是辽广的资源,不愁遇不上。
傅玖应该也是如此,那个人从来都是形单影只,不过是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从这一方面来说,他们俩的口味,神奇地相近。
那时候姜冼研二,运动会的时候杨茹暮站在两万多人的露台上,姜冼还是第一眼就看中了他,不过那时也仅仅觉得这个人符合他心中的审美,后来相处了几天,发现不是,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失望。但这种失望在傅玖看向杨茹暮的那一眼中,蜕变成了愤怒。
姜冼闭目养神,他又想起那天他站在杨茹暮家楼下,冲那个站在顶楼的人不屑地笑笑,然后杨茹暮瞬时就像缺了支撑的风筝一样坠落了下来……
那一幕场景,现在想起来居然有些可怜,他轻轻舒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甩给温瑜,“你这个白痴,被人偷拍都不知道吗?”
雪花般的照片散落在杨茹暮的脚边,他懒得蹲下来捡,他对姜冼的好感度简直是负无穷,他不报复他,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何必故作那副大义凛然的嘴脸,像个小丑似的叫嚣着别人对他的不公平,能得到什么?报复了然后呢?
他一直觉得他的确死得活该,甚至他还感激姜冼,若没有这个人,就没有今天的他。
但这不代表姜冼可以在这一世,随意地轻贱他,他们之间两不相欠,他不先招惹他,杨茹暮也不会主动出击,他那点见不得光的自尊,似乎又慢慢回笼到他的身体里。
姜冼主人翁似的随意进入他的领地,盛气凌人地像打发乞丐似的扔给他一堆废纸,他和他,还谈什么和平相处?杨茹暮憋足了一口闷气,正想上前揪起姜冼的衣领将他丢出去,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畏惧姜冼的鸭子,可等脚踩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他愣住了。
上面是他半跪着给杨翊泞系鞋带的一个刹那:里头的杨茹暮露出小半截腰,阳光照在他身上染上了一身的光晕。整张照片意蕴分明,完全是以他为主题,杨翊泞反而只露出半只小鞋子,指向性那么明确,本该是特别正常的一幕,从拍摄角度来看,不知为何,总带了点诡异到极点的色i情。
就像是被个变i态给盯上了。
他蹲下来又捡起了一张,发现刚才那张算得上最正常不过的了,有些照片反面朝上,淡黄色的相片纸上写着一行字:你的臀腰,真漂亮。
杨茹暮将每一张照片都翻过来,所有的照片背后都用四号字体印刷着一行字,各不相同,什么话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些猥琐不堪的浑话。他抓起一把猛地扔到姜冼脸上,“你找的人?”杨茹暮捏紧拳头朝江冼眼眶上砸过去。
江冼轻松地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固定住,“我还想问你呢,真是狗咬吕洞宾,有人把这东西寄我那了,这他妈什么意思”,江冼松开手坐起来,“不然你以为我稀罕管你?啧!”
杨茹暮真是受够了这个人了,上辈子姜冼指使鸨姐将艾滋传给杨祺陵的事已经够让他心寒的了,姜冼会有那么好心?他满脑子恶心的点子,这时候跑来秀素质也太虚假了吧。
昨天那个疑似鸨姐的人刚出现,已经够让杨茹暮提心吊胆的了,姜冼这时候跑出来,意图不要太明显,杨茹暮火大地又要动手,却被姜冼眼疾手快地反剪双手抵在了沙发上,两人一上一下,心情都很不明朗。
姜冼整个人压在杨茹暮的后背上,突然消了点气,现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占据优势,不复3年前那副毫无还手之力的惨样,“你吃错药了,我是你哥,亲哥,我还能害你吗?”他答得坦坦荡荡,丝毫没为不久前还想收拾收拾温瑜的小心思而心虚。
人的感情真是太过于复杂,讨厌和喜欢有时候居然可以并存?!
“你要是好心,猪都能跟你凑姻缘了!”杨茹暮气恼地在他身下挣扎。姜冼看他这样,突然有些心软,他放开他,倚在沙发一侧,他面色沉沉,盯着茶几上的上好佳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嗤笑了一声,“我他妈这是怎么了?”
姜冼边讽笑着,边落寞地走了。
杨茹暮靠在沙发上平息了会儿怒火中烧的急喘后,有些疲惫地拿起扫把将那些变态照片扫干净,他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姜冼只是露出几个伤心的表情,若是能就此打动现在的杨茹暮,让他相信他,那杨茹暮从前遭的那些罪,都是放屁了?
他太了解姜冼了,这个商人做什么事都是以一引三,姜冼确实没说假话,但显然有所保留。
杨茹暮若有所觉地朝楼梯口往上看,杨翊泞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见杨茹暮发现他了,杨翊泞嘴角张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回房去了。
他想问,妈妈,你不是说我们没有亲戚吗?
☆、第 9 章
杨茹暮以为,这一天又会如无数个平淡的日夜一样飞快地拉下帷幕,但姜冼用一系列的实际行动告诉他:你他妈想得美!
傍晚,阵雨刚停,杨茹暮将几盆月季搁在庭阶上,他想起他和姜冼刚认识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那时候,骤雨初歇,天色暗沉沉的,姜冼单手提着束月季漫不经心地站在宿舍楼下,他极高的品味使他在时尚圈都混得如鱼得水,更别提这么个宅怂遍布的大学城了。
他曲起一条腿侧站着,昏暗的灯影下,修长好看的手指松垮垮地捏着手机,垂着头只看得到一半的脸俊挺得闪瞎了无数狗眼。这个人哪怕近在眼前,也带着份旁人模仿不来的孤高,因此哪怕别人只用余光一瞥,都能浑然不觉地陷进他的魅力之中。
他如一个奢侈品,在整座大学城,理所应当地掀起“学长热”的狂潮。
这种仿佛会发光的上流群体,亘古以来,都能使无知的平头百姓,深深迷醉。
那仿若活在两个世界的差距,无疑也是吸引杨茹暮的……所以姜冼塞给他一大捧月季之后,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二十出头,在那个青涩的年纪,虚荣心比爱情可重要多了。
庭院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杨茹暮回过神来,通过铁闸门下那道5厘米高的长条形缝隙,他看到了一双黑亮的皮鞋。
杨茹暮条件反射地捂住胃,他嗓子干涸,泛上来阵阵恶心。他想起在那段日夜颠倒的腌臜往事中,他光i着身i子裹在女仆装独特的小围兜里,跪在地上迎接门外西装革履的某个人……
一时间似乎所有危机都扑到了面前。
杨茹暮近期神经又开始衰弱,他禁止杨翊泞出门,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做了标记,甚至在每一道门上都粘上了细胶带,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上次答应邻居的那件事也重新回绝,可想想杨翊泞兴致昂扬的小表情又觉得难过,只好忍了。当年杨翊泞被鸨姐养了半年多才送到杨祺陵那儿,杨茹暮担心她这一世转过身来又跟他抢孩子,更糟糕的是,她再将杨翊泞的事抖到杨祺陵面前,就不妙了。
他冷漠地想,这样一个女人,还是死了的好。
门外的人已经失去了耐心,敲响声越来越大,隔壁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有人躲在窗后放声大骂:“你个臭表子,人找你呢装什么不在!把我孩子都吵醒了你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烂货……”
有人劝道,都是邻居这是干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闹腾着,声量却压低了不少。
这就是居民区的坏处,西家长东家短,平时都笑脸相迎,背地里关起门,不知道把对方说成了什么玩意儿。
杨茹暮凝着眉打开门,门外的姜冼也同样黑着脸,他这时也顾不上踹门了,点着烟朝不远处的那户人家看去,眼神沉沉的,见杨茹暮打开门,他才熄了烟,简单粗暴地将杨茹暮推进去,僵着脸摔上门。
杨茹暮被他推得差点摔地上,姜冼扯了下杨茹暮的衣角让他重新保持了平衡。
这时候杨茹已经顾不得生气,他愣愣站在一旁,心空落落的。
他属于男性的力气,随着第二性征的不明显,也一并消失了。
他居然觉得姜冼的力气,大得可怕。
可是这个人生赢家,还打算设下陷阱,想从他手中,拿走他用一切东西换来的杨翊泞!
这世上,怎么总有那么些人,活得让人恶心。
杨茹暮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杀了他,杀了这个人渣,他正接近奔溃的边缘,忍受着仇恨的煎熬,一旁的姜冼却自顾自的地噗地一声笑了。
他走上前举着小盆栽培的月季,食中两指勾了勾娇嫩的花瓣,“这是月季?老妹儿,这可是基i佬花,你种这个,不合适吧!”
一阵剧烈的绞痛袭上心头,瞬间屏蔽了杨茹暮阴暗到极点的理智,他脸唰地一下白得瘆人,顷刻间连呼吸都透不上来。
“……喂老妹儿?老妹儿!卧槽温瑜……”
姜冼蹲在面前冲他摆手,“几?”
杨茹暮挥开他的手站起来,“你又多远滚多远。”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进室内。姜冼满脸不放心地跟了进去,嘴上缺德地贫,“有病怎么不知道治,传染给别人算谁的?”
杨茹暮想到他话里带话的意思就一阵心累,你等着吧弄不死你算我的。他靠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对姜冼一堆可有可无的废话不置可否。
直到姜冼泄气地朝他举双手投降,“好吧温瑜,我们谈谈。”杨茹暮才终于正眼睨了他一眼。
“我们先来谈谈杨翊泞的事”,姜冼别有深意地朝楼上瞄了几眼,“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不妨在这里,好好谈谈。”
杨茹暮深吸了口气,起身朝书房走去。
门反锁之后,姜冼又恢复了不紧不慢的腔调,“有时候我在想,你脑子里是不是真的有屎!”
杨茹暮转身打算开门出去,姜冼猛地将他抵在门上,“你我之间,就非用这种方式交谈?我不明白你怎么就看上一个二百五了,还心甘情愿地为他养孩子,温瑜,你别忘了你也姓姜,”姜冼抓在他肩上的手猛地收紧,“我就问问,怎么了不行吗?”
这种力道似乎并不骇人,可杨茹暮却仿佛听到了骨裂的响动,“我说了,我和你没那么熟,请你不必关心我的死活。”他眼神中的冷漠似乎真的灼烧了姜冼,对方猛地愣神,他趁机推开他。
“我不明白,”姜冼丧气地低垂着头,“我做了什么,让你对我总是这么防备?”
真是有病,姜冼又开始施展他最擅长的蜜糖攻势,只是杨茹暮没想到,他居然能有幸再一次感受姜冼的“呵护”。他那时候一直想不通江冼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修理他,因为他不是个好人,还是看他不顺眼?别犯病了姜冼才没那么闲。
这一次他倒要睁大眼睛看看,这瘪坏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假药。
姜冼还在大秀他的演技,只见他恼怒地捶了下墙,“谢冯你还记得吗?姜琬的那个。”
他没说丈夫也没说姐夫,只用一个轻贱的代称一提而过,可见谢冯在姜冼心中的地位。恐怕温瑜在姜冼嘴里,也不过是“我家那老不死留下的野种”。
“他和姜琬打算整死你,然后嫁祸给我,你和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旱鸭子你懂吗?”姜冼烦躁地来回踱步,事情好像真的如他所说的那么千钧一发。
杨茹暮扶额,“我可帮不了你什么,”何况我并不认为他们有这个本事。
姜氏旗下的产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算傅玖在后头支持,如果出面主事的姜冼没什么真材实料,这场商变也不会解决得如此顺利。姜冼惯于示弱于人,而后稳操胜券,连老谋深算的姜燮都被他给骗了。
杨茹暮其实一直怀疑,姜燮的死,跟姜冼也脱不了干系。
姜冼夸张的嘲笑声打断了杨茹暮的沉思,“他俩身上都有人命,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调查过谢冯,他曾因为开房召i鸡感染了性病……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姜冼瞥了一眼杨茹暮,继续说,“咱那老姐跟他哪方面合不来,他俩都是各玩各的,于是他把那女的揪出来活活打死。然后戏剧性的一幕来了,那店儿里的鸡i头要替她报仇,找来找去盯上了杨祺陵,她以为最初的源头是从杨祺陵身上来的,找不到那个杀人犯,找他算账也是一样的。”
“可惜,他们都错了。”姜冼状似怜悯地扯动嘴角,“谢冯那个毛病是姜琬给他种上的,现在的人是不是都那么愚蠢,x病又不是只能靠x传播,呵。”
“接着,我又去查了查那个鸡头,却意外地发现了个有趣的东西”,姜冼将一张揉成一团的报告单掏出来给杨茹暮,“那个女人感染了hiv,她一点都不怕死。你说是告诉她真相好呢,还是让你心心念念的杨祺陵做这个替死鬼?”
姜冼伸出手,“决定权,在你手上。”
为了一份不靠自己双手挣得的遗产相互算计,似乎是人之常情。姜琬夫妇能想到亲手制造事故来搞臭姜冼,姜冼同样也能想到,只是他更加高明,懂得拿捏和利用已有的把柄。杨茹暮甚至能猜到,姜冼这时候专程找上门来,一定已经摆好了所有的部署,他大可以把姜燮的死推到姜琬头上,利用谢冯欠下的人命迫其就范,甚至他已经找好了一个用起来相当顺手的挡箭牌。
而这“人盾”却别无选择。
杨茹暮将手放到了姜冼的掌心。
姜冼,你大概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怕死,我早就活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和谐词:
第五章:安保公司的(职/业/打/手)
☆、第 10 章
“瑜妹妹”,杨翊泞支着下巴仰视杨茹暮,“他是谁?”小不点翘起兰花指比了比姜冼的方向。
姜冼气定神闲地翘着腿翻着报纸,闻言神色自如地腾出手搅动咖啡。
“噢”,杨茹暮此时正在烘培,他扫了扫客厅,“他是来租房的”,杨翊泞眨了下眼,“为什么瑜妹妹你不打算和我过两人世界了吗?”
姜冼艰难地咽下一口咖啡。
“我还在考虑。”杨茹暮打开烤箱,将西点心提出来。
“……”杨翊泞放弃套话,耷拉个脑袋伤心地走了。路过客厅时,姜冼坏笑着冲他勾了勾手指,杨翊泞转头瞅了瞅,见杨茹暮背对着他们忙活着餐点,他大眼珠子转了转,朝姜冼跑过去,“小白脸,你找我?”
“……”,你这么焉坏你爹妈知道吗?姜冼学着他压低声音说话,“你想知道什么?”
杨翊泞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最后犹豫地摇了摇头,绷着脸一声不吭地上楼了。
门铃响起,杨茹暮过去开门,路过姜冼身旁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姜冼非常无辜地耸了耸肩。
“抱歉打搅了”,来人拿了一张证件出来,“我是xx派i出i所的警i察,我姓陶”,杨茹暮粗略地扫了扫,站在原地没动。
总共来了两个人,领头的年长沉稳,抬头纹深刻,另一个看着面生,但年纪不大,面部的辨识度也高,杨茹暮细细观察了片刻,才把门打开。
“有什么事?”杨茹暮刚出声,身后就有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姜冼将他揽到后面,打着哈欠说:“又见面了,大叔!都这么熟了也甭客气了咱们直接走吧。”
警i车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鸣笛,姜冼这才发现,这居然又是辆便车。
你对我这么关照我都不好意思了,“干嘛大叔?”姜冼翘着脚坐在后座,口气听上去漫不经心,眼神却是笑着的,仔细分辨,还有点果不其然的镇定。
“我姓陶,可不是你的叔叔。”副驾驶上的男子两眼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说。
姜冼收敛了脸上的轻松,哼笑了一声,换了个坐姿,“好吧陶警i官。我再强调一遍,你从我这里查不到什么。”他挖苦道,“奉劝你有这闲工夫折腾我,还不如省点时间相个亲,一大把年纪还单着,你的手不累么?”
“……你小子够狂的”,前面开车的小年轻仿佛也被触动了某根神经,他猛地转过头瞪着姜冼,还要再说什么,陶厉笘朝他摆摆手,那实习警i察气闷地小声嘟囔,“渣滓!”
陶厉笘拿手捏了捏眉心,他是那种典型的老帅哥,年纪越大越有味道,“昨天下午一点到三点你人在哪儿?”
姜冼斜着眼瞥了他一眼,轻蔑地说:“这好像不合流程吧,陶警i官……”陶厉笘冷声打断他,“从现在开始,你接下来的24小时,我都有权对你进行合法讯问!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他眼神凌厉,更显得五官深邃,“否则”,他嘴角微动,一字一顿地说,“将视为拒i捕,并意图袭i警。”
姜冼卸下嘴边的讽笑沉下脸,他将两腿摆正,缓缓地努动嘴唇,说了个“艹!”
气氛僵峙了好一会儿,姜冼仍然直挺挺地盯着陶厉笘,“我在半山那套房子里睡午觉”,他身体微微向前倾,挑衅道,“没有人证。”
陶厉笘掏出笔在纸上划着什么,闻言抬头睨了姜冼一眼,转而神色凝重地对一旁的跟班说:“开回去。”
小警i察方向盘一打,应了声:“明白,头儿!”
车开出去有一段距离,车上的三个人都没再吭声。
小区的监控室,陶厉笘调出了昨天的监控:下午一点三十七分,一辆银黑色的跑车出现在小区正大门,车头对着出口。陶厉笘将这辆车放大,驾驶座上映出一个戴墨镜的年轻男子,看脸型像是姜冼。
姜冼不甚在意地瞄了瞄,这时候那辆车快要开出监控区域,一个三叉戟的标识从视线中一闪而过,他猛地上前一步,而后又像个没事人似的转开头,原本从容的内心掀起一丝危机感。
怎么、可能?
陶厉笘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姜冼的异常,默不作声地将监控录像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等到第三遍时,他才突然将某个细节锁定。
不算清晰的屏幕上,右下角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那辆玛莎拉蒂交错的地方,露出与它相向而行的另一辆车上的几个字母:cad……
cadilc,凯迪拉克。
陶厉笘嘴角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使他的整张脸又沉稳又年轻,“告诉我你在慌张什么?”
姜冼条件反射地抬起后脚,他飞快地握拳吸气,又悄悄地落了回去,“陶警i官”,他浮夸地捂住胸口,“我真是紧张得不得了!”
“你想耗着,可以。我有的是时间”,陶厉笘笃定地站起来,他高大魁梧的身形体魄,连自诩颀长的姜冼在他面前,也显得不够看。
姜冼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据我所知,你车库里那辆玛莎拉蒂是04年的老款”,陶厉笘往衣兜里掏了掏,最后只拿出块大白兔奶糖,他感到一阵口干,鼻子里飘的都是烟味,“一个从来不碰旧车的人,居然在十一年后重新将它拿了出来,我很疑惑”,陶厉笘舔了舔上唇,又重申了一遍,“真让我大开眼界”。
陶厉笘最后瞥了姜冼一眼,目光中饱含深意。
他们又重新坐上了车。
“头儿”,小警i察请示,“咱现在去哪儿?”
陶厉笘面无表情地说:“把车开进去,到他那地方玩玩。”
姜冼那幢房子的车库里,原本停着凯迪拉克的车位空着,玛莎拉蒂也不见了踪迹。
小警i察摸不着头脑地哇叫了几声,姜冼面色凝重,陶厉笘沉静如水。
陶厉笘站在离车库出口最近的一个空车位旁,嘴里含着糖,拿脚尖随意地点了点,“凯迪拉克ats-l”,他看着地上留下的轮胎痕迹吐出型号,而后他又指指另一条痕迹,说,“玛莎拉蒂c12。”
实习警i察站在陶厉笘身后记着笔记。
“没想到陶警i官对车这么有研究”,姜冼讥笑道,“我特别能理解你的艰辛。”
陶厉笘无所谓地接过话茬,“自行车挺好”。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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