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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重生之人渣 作者:玺三声

    第3节

    姜冼笑得更放肆了。

    “好了,姜冼。”陶厉笘说,“你不用转移话题。”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来回扫视,“那辆凯迪拉克上是谁?”

    姜冼扯动嘴角,“陶警i官,你不得不佩服你扯淡的本事!一辆凯迪拉克能说明什么问题?天底下可不止我一个人有,你何必将不相干的人扯进来!”,他无聊地双手抱臂,“哈!至于玛莎拉蒂,谁知道呢,说不准我又对它起了兴趣……”

    “很不巧,姜冼,你恐怕没法跟你的玛莎拉蒂再续前缘!它与一桩命案紧密相关”,陶厉笘将姜冼双手铐上,拎着他的后领将他押推入车内,“而昨天下午二点左右,真不好意思姜冼,比起你,我更相信科学,”陶厉笘沉声说,“如果你昨天是这个点出的门,我有理由怀疑,你具备充分的作案时间。”

    陶厉笘遗憾地说:“请你走一趟吧。”

    杨茹暮出门贮备下周旅游的物资,居民区的外围是一个林道公园,这时候刚过八点,跳广场舞的大妈大爷还在热火朝天地晨练。

    从前的他并不知道那时候的姜冼到底跟姜琬谢冯闹到了何种僵局,他并不关心姜冼说得也不多。

    就那么只字片语的几句话,杨茹暮还是能猜到,有傅玖看着,想出大事恐怕不容易。

    想到这,杨茹暮总算舒了口气,他穿过公园往市中心走,一条巴比伦犬慢悠悠地从他身边路过,蝴蝶似的耳朵随着秋风轻颤,它昂起头高傲地睥睨了他一眼,一双没睡醒的眼睛突然瞪圆了,而后乖乖停在他面前,死活都不肯走了。

    后面的主人无奈地提拉着它的链子,“……二师兄,走啦走啦!你都结扎了还想这些有个屁用……”

    杨茹暮听到“结扎”两个字,突然有些不舒服,他近乎慌张地走了,转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个人,他心里有事,连声道歉都懒得说,推开对方扶着他的手,沉默地走远。

    直到走进超市,被里头的暖气一吹,他才为方才的失礼感到不好意思。

    他习惯低着头,自始自终都分不清梦与现实,更不是个多有本事的人,大概永远都不可能是傅玖喜欢的样子……

    好在他已经不在乎了。

    爱是情感的升温,需要太多的燃料。

    他承认他还是喜欢他,但这点喜欢好像已经凉透了。

    得不到的,那就算了。

    他逐渐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对感情缺乏热情,冷漠地看待那份暗恋,不期待,不乞求,将所有的情绪都冻结在了0c以下,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来时杨翊泞搬凳子坐在大门口,杨茹暮经过他身旁,杨翊泞动了动鼻子,“瑜妹妹,你买柠檬了吗?”

    “并没有。”杨茹暮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杨翊泞站起来围着杨茹暮转了一圈,最后指着杨茹暮的衣袖说:“柠檬味。”

    杨茹暮抬起手闻了闻,除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味道,还有一股极淡的柠檬香。

    他想起刚才在小区里撞上的那个人,他依稀记得是个男的,什么样子他没注意,回忆起来,只记得有股极清的柠檬香。

    ☆、第 11 章

    这一天的早晨似乎格外混乱。

    警i笛声从远处过来,最后在这一块居民区徘徊停留。

    杨茹暮被一股烟味熏醒,盘丝似的烟雾从门缝里钻进来,冒黑的火苗吐着猩红的芯子燎过,卧室的门泛着不同寻常的火花。

    杨翊泞呢?

    他这时候极度后悔将这么一个小不点独自扔在隔壁屋里,杨茹暮拍打墙面,微波的回音空前清晰地撞进他耳里,阳台上的玻璃被火烤得炸开了裂纹,他趴在墙壁上静听,除了火势汹涌发出的“啪啪”声,一点回应也没有。

    杨翊泞刚搬过去时,他们两个人都不太习惯,最初的一段时间,都是靠着墙壁上的叩击声来作为彼此共享的晚安语。

    长夜漫漫,仿佛放大了所有的爱喜。

    手掌上的大小鱼际不可遏制地痉挛,他听到心脏被敲响的声音,咚哒咚哒。

    格林童话烧红的纸张一片一片飘在天花板上,这是他的重生?

    搁墙角的婴儿床雪白的护栏吱吱呀呀地爆响,这就是他的重生?

    一条火线顺着地板上朝前走,爬过印着杨翊泞满月照的布艺毯嗖得窜得老高,原来这就是他的重生?

    秒与秒之间悄无声息地停顿了一刹。

    火红色的火焰烧得他的神志从未有过的清醒。

    杨茹暮裹着浸湿的大浴巾撞开门出去,走廊地板的温度使他的脚步微顿,楼下已经是一片火海,黑黄交拢的浓烟充斥着整个空间,可见度几乎是零。

    有光晕投射在墙上,居然有一股禅意的慈悲。

    他摸索着朝走廊另一头的卧室走去,原本近在咫尺的距离被看不见的未来拉长了好几个世纪,他几次以为到了地方,撑着一股劲往前撞去,结果碰到的都是墙壁,这时候他的眼睛快睁不开了。

    在很近的位置,有墙板摇晃的响动,他才发现终于找对了位置,身上的湿度快被蒸干,杨茹暮撞开门冲进去,“泞泞”,他喊了一声,又觉得这做法太过于愚蠢。

    火。

    它唱得那样动听。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火热的气息在他周围吞吐,杨茹暮跪伏着,在这个房间里一寸一寸地翻找。

    有时候碰到一个滚烫的物体,他也要仔细确认,才松出一口气。

    “咚”,指节敲过什么东西。

    是房里的卫生间,门的温度比四周低,还有水渗出来,杨茹暮几乎是不抱希望地跌进去,双手在地板上摸索,甚至他将整个身体,从头到脚趴伏在地,然后努力地睁开眼,像贪恋奇迹一样虔诚……

    模糊的视线里,杨翊泞静静地躺在一个大木盆里,飘在装满水的浴缸中。

    杨翊泞不可能自己爬进去,这种居民区想闯进来再出去,对某些人来说,恐怕跟玩儿似的。

    这是一种警告。

    杨茹暮趔趄地扑过去,杨翊泞安详的吐息喷吐在他的侧脸,他全身松懈下来,倚靠在浴缸一隅,光与影时近时远,火趁机从大开的门涌进来,他手指颤动,却已经力不从心。

    他迷瞪着眼,如置身于星与灰的井底,面朝通天大门,静等烈日坠落。隐隐约约,他似乎看到焰火中有几只颤栗的蝴蝶,在红光簇团的背景里,轻轻颤动翅膀,划下几道梦幻般的轨迹。

    有紫蓝,淡绿的金属光泽从余光边缘一闪而过。

    他唇齿一动,绽开一个悲伤至极的笑。

    既然破茧成蝶,怎么能贪图着凤凰涅槃?燃尽像梦一样轻薄的鳞翅过后,不过是只可怜到极点的虫子。

    火光连着一条街顺风走,邻居们全都纠集在街道上朝这边张望。

    “这怎么回事儿?”一个大妈遛着狗路过,“一大早就听这边闹哄哄的,谁家开始呐?”

    “还不是老罗家,这入秋了不是担心孩子晚上睡觉冷嘛!唉就把那还有余热的吹风机用来烘被窝了,你说这算是什么事?”

    有警i察堵住入口,将几个挤到前面的人劝走,这条民用通路直接划入交通管制,所有的私家车全部绕道。

    老罗家的媳妇跌坐在地上抹眼泪,“我儿子还在里头,他才3个月,他爸他爸!孩子还在里头……救命啊!”她丈夫愁眉苦脸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甩开手,冲向前拉住一个刚从里头抱出个人来的消防员,“……警察同志,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救救我孩子,他才3个月,他连声妈都不会喊……”

    她家是火源,本该连累紧挨着的另一户人家,但火势反而都控制住了,反倒是斜对门的小洋房被烧得吓人,根据风向,这火是顺着电线杆从罗家冒到那边的。

    有几个中年人指着这烧成黑炭的电缆线纷纷揣测。

    又一个消防员抱着个襁褓出来,罗家夫妇赶忙迎上去,接过孩子高兴地又哭又笑。

    “楼里还有人没?”

    只有那幢孤立的小洋房还冒着久镇不下的大火,调配员举着扩音喇叭朝上喊,有人说估计没有吧,有人附和道昨天见一辆车开出去,还有人说谁家闹火灾还老老实实杵原地的?

    光光冲天的楼房,以一种别样沉默的姿态耸立于乌烟瘴气的大背景下。

    “还有人没有?”调配员又喊了几声,也开始动摇了。这一带的居民区因拼租出租致使流动人口太杂,他们清点人数的手段相当一部分来源于居委会的登记以及邻里之间相互识别确认。

    这火一时半会儿还压不下去,如果没人,那扑火的动作可以更简单粗暴一点,怕就怕有人还在里面,昏迷了。

    小楼的排风口飘出来几片薄纱般的纸屑,混杂着零星光火飘飘浮浮地荡过来。

    “……它们在动!”

    被渲染上黑烟的灰烬抖动轻薄的翅膀,于阳光下舒展瑰丽的幻影。

    蓝摩尔福蝶。

    落单的一只扇动翅膀,静静地停落在街角某个戴着兜帽遮住半张脸的人肩上,这人一身简约的装束,背上扛着个墨黑色的摄影机,如电影里那些有着危险气息的怪人。

    那只蝴蝶一动不动,如生了锈的机械。

    他最后朝那幢房子某个西南面的小窗子瞥了一眼,冷硬的下巴诡异地柔和了一些。

    附近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偷偷地趴在窗户上凑热闹,他一开始小心翼翼地紧盯着楼下站在人堆里的父母,随时准备着撤退的后招,瞅了老半天发现大人们压根懒得搭理他,那份突发事件激起的新鲜感逐渐褪色,他开始无聊了。

    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哪怕亲眼目睹火灾,除了跟着瞎起哄傻兴奋,实际上根本理解不了大人们的惊慌失措。他正打算将脑袋缩回去,头一歪,一个渗满怪异的微笑撞入他年幼的瞳孔,令他瞬间毛骨悚然得身一抖脚一扭,从踩着的椅子上滑了下去。

    那是一个神经质到癫狂的冷笑。

    鸡皮疙瘩一落地,他又怀揣着看完鬼故事的新奇,贱贱地再次爬上去张望,那个地方除了几片散落的枯叶,杳无人迹。

    小男孩揉了揉眼睛。

    烧得面目全非的墙皮上突然裂开一条缝,三楼西南面的窗玻璃咔嚓一声坠落下来,一长条藏青色的布条从窗口上垂下,像极了莴苣姑娘的长发。

    “……还、还有人!”

    “天哪!”

    “这小姑娘原来在家啊,怎么都不知道喊人呢?”

    “……还有个孩子吧作孽呦!”

    现场指挥员这时候没工夫理会群众的吐槽,火灾致伤情况千差万别,真烧伤了咽喉喊不出声的也不是没有。

    他们这些管街道的都怕担责任,这次事故影响本来就很不好,如果真摊上人命,上头估计得清人。

    消防员支上云梯,下面有人拿高压水枪集中朝西南那面墙的方向喷注,只等火势一小就上去把人救出来。这么长时间没动静,情况不乐观是肯定的。

    “……哎年轻人不要冲动!”

    有人从隔离带外围闯进来,套上安全衣裤脚一蹬就上去了,这面墙的火势消了一点,傅玖踩着坑洼不齐的墙面往上走,几步就从窗户跳进去。

    这种程度的高度难不倒他,窗台上蛰伏着烧得只剩下半边的蓝蛱蝶,傅玖将它收进衣兜,神色淡淡。

    他对人向来不留半分情意,哪怕看上个人,也要仔细观察个几年,才能反复验明心意。

    窗台下静趴着的人,一双手细白瘦小,灰扑扑的侧脸无力地垂下,脏乱的睡衣裹着微弱起伏的胸膛。

    简直狼狈到极点。

    却奇异地吸引着他,傅玖心头涌上一股柔软。

    很快,又沉寂了下去。

    他掏出兜里的机械蝶,拧松了一颗螺丝,轻笑一声,留在某个角落。

    ☆、第 12 章

    高温,缺氧,脱水。

    有水滴落到他的脸上,又以极快的速度蒸发了。

    杨茹暮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清凉的湿气稀薄地播散在空气中,他费力地抬眼,在这样一个将世界裁剪成窄小一面的三寸之地,火的正面,水的对面,他骤然与半蹲着的傅玖近距离对视。

    那一刻,他心头涌上万千思绪,一同祭奠着他看上去柳暗花明的爱情。

    傅玖双手闲适地垂靠在膝上,如西欧古典壁画里的天神,哪怕是低头的姿势也充满着睥睨的威慑。他眉目间宁静悠远,仿佛在目送微不足道的生命从他眼前消失,并对此习以为常。

    傅玖一直如神祇一般,活在杨茹暮的心里。

    这样一个人,大概是永居庙宇之上,受尽众生供养的。

    万生中朝生暮死的蜉蝣,却生出了觊觎之心。

    蜉蝣的觊觎。

    多么贪婪又不自量力。

    所以哪怕死上千百万次,也求不得一声叹息,一丝动容。

    这便是他的宿命。

    别再痴心妄想了,杨茹暮漠然转开头,瞥到杨翊泞时,才重新鼓起求生的勇气,他急迫地抓住傅玖的衣袖,指着杨翊泞的方向,乞求着。

    傅玖的目光始终凝固在杨茹暮脸上,他的表情那么冷静,动作却是温柔的,他的手指贴上杨茹暮的脸,将对方脏乱的刘海梳理到耳后,离开时指尖状似不经意地轻弹了一下杨茹暮的耳垂,“我是谁?你说说看。”

    傅玖冰冷的手指使得杨茹暮猛地一哆嗦,打破了前一刻旖旎的气氛,杨茹暮受惊般蜷缩起来。

    “乖一点”,傅玖的手轻抚着杨茹暮露出来的后颈。

    那么脆弱纤细的脖子,风一过,就会断的样子。

    也许是傅玖的气息太过于危险,杨茹暮紧紧地抱着膝团成一团,一声闷闷的“傅玖”脱口而出。

    “不对。”傅玖捏起杨茹暮的下巴,五指摩挲杨茹暮下颌的肌肤,“语气不对。”

    杨茹暮慌张连眼神都不知道该落到何处,像一只缩在下水道里的腐烂已久的死耗子,他飞快地瞄了傅玖一眼,喉咙无意识地咽了口气。

    傅玖怎么知道他不是温瑜?在试探他?还是诱导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个生死关头纠结这种无聊的事情?

    不对,不能慌。

    如果他不是温瑜,傅玖哪里还有救他的必要?

    这么看来,他是不是温瑜果然非常重要。

    杨茹暮视线落在杨翊泞身上,这个小不点蜷曲着身子,世界在他心里还只是个孩子,他的未来尚存无限种可能。

    杨茹暮蹙起眉梢,掩盖一瞬间的悲恸。

    重回年少,他从没想过去走别人的人生,但这一刻,他居然生出无限的恨铁不成钢。

    可他仍然只想做他自己,一个痛改前非,而非面目全非的他自己。

    可是……

    傅玖那无动于衷的,冰冷的,却融合了大自然最惊心动魄的五官,宛如一面照妖镜,令所有或傲慢或清冷的生物,全都献上了谦卑的脊骨。

    杨茹暮努力回想记忆里温瑜的语气、表情,乃至腔调,冷汗顺着他的脊椎快速往下掉,傅玖突然托住他后臀,杨茹暮全身的肌肉僵硬了几秒,下意识地开口求饶,他想说别碰我,蹦出来的,却是一声,“……傅、傅玖!”

    话从口出,再钻进耳里,杨茹暮自己都吓得不轻,这哪里是温瑜的声音,糅合了倔强的腔调,早已扯开了所有温顺的伪装,哪怕音色还是那么清泠泠的,可任谁一听之下,都不会觉得这是同一个人。

    傅玖的眼中晕开沉沉的暗光,如有不祥的暴风雨酝酿其中。

    别慌张,杨茹暮咽下奔至喉咙口的心跳声,亡羊补牢般地说:“傅玖,我说傅玖!”他整张脸都有点神经质的紧张,甚至连脚趾头都在无意识地蜷曲。

    傅玖垂头看了他一眼,笔挺的鼻梁下血一样的嘴唇开启,绽开一个吸血鬼般华丽而意味深远的淡笑,“上一句。”

    一小撮火窜了进来,蜿蜒爬上支架上的毛巾,傅玖轻飘飘地一个眼神过去,“时间不多了。”

    傅玖发出一声叹息,眉宇间全是淡漠。

    顷刻间,杨茹暮紧绷的神弦啪得断了,傅玖想确定什么?杨茹暮心中的火花被窜进来的火焰猛地点燃了。

    这一刻,他搡开傅玖的肩膀,自暴自弃地畏缩进墙角,背对着杨翊泞的方向蹲踞着,他不敢再看杨翊泞了。

    有脚步声轻浅地点在地上,傅玖将手搭在杨茹暮的后背,贴近杨茹暮的耳朵,咬字清晰地说:“你放心,杨翊泞我烧给你!”

    杨茹暮瞳孔极快地收缩,他搞不清这是威胁还是通知,脑仁上的神经一抽一抽,而后连全身都抖得厉害,他两辈子都栽在了同一个人手里,他在极度的恐惧下不顾一切地喊,“傅玖,你混蛋……傅玖你……”

    后颈传来温软的湿意,傅玖在舔舐他的脖子,“乖!”简单的一个字,从傅玖口中出来,居然透着夙愿得偿的温和。

    杨茹暮的愤怒如编程好的数据,碰上那万分之一的条件,便毫无骨气地嘎然而止。

    杨茹暮捂着脸,上额抵着冒着热气的墙隅,遮盖住满眼的不知所措。

    他中毒已深,贱得无药可救,只剩下灵魂徒劳无力地哭泣着反抗。

    身后的热源没一会儿就离开了,有划开水面的声响,杨茹暮转过身,飘在木盆里的杨翊泞果然已经不见了,这间小小的卫生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着门后的烈火,以及窗外的……

    水注?

    外面人声鼎沸,他听到傅玖沉稳优雅的嗓音响起,“不太乐观”。

    指挥员问:“里头那个姑娘在哪个位置?”

    “正三角。”

    几个消防员一听都有些发愁,这个位置地震时用来短暂避险简直妙哉,火灾时却不见得有多大优势,更准确的来说,算得上大凶之地。

    从建筑力学的角度上说,这地方极有可能因暴力救火而导致局部梁柱不稳,轻则坍塌,重则瓦解。指挥员皱眉沉思,最后还是打算采取稳妥的方式:换减压水枪,先救人再救火。

    这办法虽稳妥,实际上根本就是孤注一掷,让消防员不顾生命危险舍己为人,冒的险仔细算起来其实并不值。

    但几个消防员想想刚才傅玖那点豁出去的魄力,觉得身为人民公仆的自己略显羞愧,各自呼呼提了几口气,扶着升降梯就打算上去。

    还是太慢了。傅玖将手上的杨翊泞交给一旁的民警,撩起袖口也跟了上去。

    指挥员这时正在采取双管齐下的方式,从另一面绕过来的高压管倒垂着往下喷。

    与大气压相通的对流助长了火势,一大团灰白色的烟雾从洞开的窗口出来,模糊了所有人的视角。

    一个消防员喊道:“妹子,你在吗?吱个声,喂……”。

    杨茹暮听到呼喊,刚要起身,一大块断裂的支架咔嚓一声倒在他面前,很快噌得筑起一面火墙,溅起的火花朝他的方向飞过来,杨茹暮咬牙支着手朝门的方向退去,一个坚锐的东西磕到了他的手臂,他惊恐地缩回手朝后一看——

    一个制成蝴蝶模样的微型机器,烧得残缺的翅膀外覆盖着的松木掉了下来,露出里头的翼形金属机械,原本是腹部的地方空荡荡的,很难想象这样的位置,怎么藏得下东西?

    有火星掉进了浴缸的水池里,在水面上啾啾地迸发着化学反应,橙红色固体颗粒析了出来,又很快消失了。

    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

    杨茹暮握紧这只机械蝶,闭着眼喘息。

    傅玖的声音透过火焰传过来,“你要是死了,杨翊泞我烧给你。”这个声音实在离得太近了,似乎就在那面火墙背后,杨茹暮眨了眨晦涩的双眼,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猛地闭上。

    “往左走,相信我”,傅玖一双眼似乎能穿透所有的障碍物,他好像笃定对方一定听得见,“你信我”,再次开口时他的语调里有几不可闻的无奈。

    杨茹暮向左跨了一步,“别停,一直往前。”傅玖在另一面镇定自如地说。

    再走几步就是那面封死了的火柱,杨茹暮犹豫地停下,那边傅玖突然说,“……先别动,你闭上眼”。

    杨茹暮没说话,他把原本被迫眯着的眼撑开,好像要看清所有的迷雾,以及总是在绝望里施恩于他的那个人。

    然后他看到一只手从火中伸过来,朝他敞开手掌,“把手给我”。

    傅玖如是说。

    这个人的衣袖被翻腾着的火海涂惹上象征死亡的花纹,手臂上的皮肤也被烫出了几个大泡状的烧伤。

    傅玖做这么多,是把他当作温瑜么?

    杨茹暮眼眶湿润,小心翼翼将手靠了上去。

    一阵大力通过他的手传递过来,傅玖将他从火里拉了出来。

    一切都发生在似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毫秒之中。

    穿过火焰的一刹那杨茹暮想了很多事情。

    火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它内焰外焰相差多少度?它每秒的流动速度换算成时间该怎么计算?它某一时刻的绝对低温领域又在哪里?

    这些他统统都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

    温瑜说过:傅玖就是个怪物!

    ☆、第 13 章

    随着调查的深入,居民区的火灾从原本的意外事故,升级到了故意纵火罪。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陶厉笘头疼地坐在办公室翻看卷宗,姜冼被他拷在一条简陋的办公椅上,距离无罪释放还差2分钟。

    姜冼无聊地吹起口哨。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陶厉笘抓起手头的笔筒就朝这个不省事的家伙劈头盖脸地砸过去。

    姜冼顿时火冒三丈,“陶厉笘!我早就不是你的兵了在我面前警告你少摆那套部队里的威风!”

    “够了!”,陶厉笘大吼了一声,刚进门的女警吓得倒退两步,一溜烟跑了,有不少好事的同事透过门缝往这边张望,陶厉笘揉着眉心将门锁上。

    “如你所愿”,姜冼黑着脸闭嘴。

    十年前的他们都还年少气盛。

    那时候姜冼还太稚嫩,十七岁的少年郎,内心世界是浪漫而又天真的,于是理所当然地被姜燮牢牢抓在手心,动弹不得。有着这样一个从小做着军梦的父亲不知道算不算件幸事,反正姜冼是醉了!他天生一把懒骨头,呼吸都嫌肺疼,可姜燮却异想天开地要将他训练成一块钢铁。

    他愤怒过,反抗过,最终还是没逃过服兵役的倒霉命。

    当年的姜冼满脑子都是报社的幼稚想法,可想而知能有什么德行。

    他自己不服气,还专门针对无组织无纪律的言行作出一整套有理有据的诡辩,把整个新兵队伍的风气都弄得乌烟瘴气的,而二十七的陶厉笘就是在这种前提下,接手人生中属于他的第一支兵。

    两年的义务兵生涯对于姜冼来说,整理整理,就能写成一部职业搞破坏的现实主义作品,这本书的反派陶厉笘做第二,没人敢认一。

    陶厉笘是被推出来接管这群顽劣不堪的二流子的,义务兵里头绝大部分都是想沾点军味的有钱人,真心为国家存亡担责任的铁汉子少得可怜,而这一支更是完全的“关系户”。

    原先被折腾走的战友怜悯地塞了个忠告给陶厉笘:“哥们,你就当照顾幼儿园小朋友就成,千万别把那点破事放心上,咱还能跟一群脑子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兔崽子一般见识?”

    这安慰并没有见效,对别人来说,可能睁只眼闭只眼还真就这么过去了,又没好处这年头还会有谁为不相干的人考虑未来?但这事到了陶厉笘手里,他还就是这么个认死理的人,人年轻,脾气也硬,就跟这群人杠上了。

    十年前的陶厉笘整个人不见得多惊艳,却绝对属于耐看型,他气质里还带着文人的儒雅,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

    他刚来的第一天,姜冼就朝他吹起了流氓哨,哼的调不见得多不堪入耳,轻慢讥讽是肯定有的。

    陶厉笘并没有当即发火,他这个人别人越是觉得轻视,他越是兴奋,满腔的男儿血都在谱写着冒险与挑战,可他不发飙不代表别人也要忍气吞声。

    有一次刚巧负重跑,从对面过来一个班,领头的士官是陶厉笘同一批的战友,姜冼几个一看来了个青葱粉嫩的大帅哥纷纷起哄,他们流氓惯了,并不觉得男人之间的玩笑有什么不能开的。

    那老战友一听就火了,刚要发作,陶厉笘上去就给了他们一人几脚,姜冼那外强中干的更是被踹得滚地上爬不起来。

    陶厉笘的兵他自己动手教训了,老战友也不好再借题发挥,这已经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自个儿手里的兵,自个都管不好,还亮出来给别人添堵,真被外人教育了那才真是难看。

    那时的兵还是认硬不认软的,不像现在连打都打不得,所以事态也没多僵,两个班长有商有量这事也就揭过。

    只是陶厉笘踹姜冼身上的那一脚用了几分真力气,姜冼倒下去时小腿在碎石上又磕了个十成十,骨折了。

    真应了那句话:人犯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偏偏姜冼要逞能,勉强爬起来时他恨不得直接晕过去,但一看见陶厉笘那张面瘫脸他就烦,硬是杵着脖子继续跑,那一脸的冷汗是个人都不忍心看。这是他们这些大头兵参军的第三个月,负重跑来回7公里的路,陶厉笘将姜冼当负重袋给驮了。

    他们的革命友谊,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算起……

    只不过十年后的他们,都远离原来的梦想太远太远,练军体拳的改行学起了小擒拿,玩画笔的却成了个商人。

    十年这个跨度足够发生很多事,除却两年的义务兵,姜冼没学到多少东西,他退役后接下来的几年全部浪费在了大学和公司里,还如姜燮所愿考了个商学院的硕士,在校园里的自由散漫和社会上的摸爬滚打,令姜冼早就忘记了部队里的不如意,一身只蹭到皮毛的本事也早就抛了个一干二净。

    他其实连两年的服役期限都没混足,就被劝退了,这之间发生了一些事,一想起来他都气闷,都懒得往细里想。

    要不是近三个月来陶厉笘时不时冒出来,姜冼都快不记得他还有过那么一段青涩的过往。

    以及,不成熟却美好的朦胧好感。

    最初的重逢,姜冼还是欣喜若狂的,他很想问陶厉笘你怎么还一个人?这些年都到过哪儿?过得怎么样?怎么做起警察来了?

    还有,其实我有那么一点,想你。

    可惜人家上来就给了他一个罪名,毫不拖泥带水地将他拘留了,看这阵势倒像是从来不认得他,得,一顿歪歪唧唧的寒暄彻底省了,真是省事儿!

    姜冼一辈子涉嫌的刑事责任由此而起,从一开始小打小闹的经济犯罪上升到如今的杀人抛尸,想想也是够倒霉的。

    这么密集的诬陷方式,令陶厉笘也是烦不胜烦。

    但这一次,显然没有看上去那么浅显。

    冷空气又来了,陶厉笘不动声色地挪了挪隐隐作痛的左腿,早已恢复冷静的表情又沉了下来。

    姜冼的不配合,令他生出非常不好的预感,就像很多年前他挡在姜冼面前,用一条腿换了这个人一条命一样。

    这种直觉非常灵验,所以他只能尽可能的将姜冼拉到他的视线里,这是他的兵,就这么一个,不多了。

    姜冼消停了没一会儿又开始出状态,“喂!”

    陶厉笘抬起头。

    “我说,陶大警官,时间都到了你赶紧给我松开。”

    陶厉笘斜了眼手表,“还有五十秒。”

    姜冼大骂一声,“艹!”

    “你也别着急”,陶厉笘掏出钥匙走过来,“走之前有个问题,咱们再探讨探讨。”

    姜冼哼了一声,连白眼都懒得翻。

    “昨天我故意叫人开了辆便车,你就露馅了。怎么?你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民事纠纷?还是你觉得你做人足够光明磊落?”

    姜冼眼神一暗又飞快地恢复如常,“哈陶警官,民事纠纷好像不归你管吧?”

    “归不归我管这并不重要”,陶厉笘动手将手铐解下来随手扔到一边,“谢谢你的答案,我很满意。”

    你满意?你有什么可满意的?卧槽这都是什么人?

    姜冼揉着手腕窝在原地没动,一张脸气势汹汹。

    “请吧。”陶厉笘给他拉开门。

    姜冼鼻孔朝天差点喷出一口怒气,“我们,谈谈!”

    陶厉笘绅士地带上门,又重新回到原位,“请。”

    搞得好像他姜冼哭着喊着要提供线索似的,姜冼憋闷地说:“这跟我原本预料的不一样,我以为……”

    “头儿!”有人开门进来,手里捏着一份新的举报信,“又有人举报姜氏集团的资金流动有问题,涉嫌非法操控证券并集资诈骗。”说完仿佛忙得脚不沾地似的麻溜滚了。

    陶厉笘并没有拆开来看的打算,他双手支着下巴,露出一副年长者的睿智,“你以为这才是我找你的目的?”

    “呵!”陶厉笘笑了,下一秒他的眼眯了起来,又抛出了一颗重弹,“那辆车以你的眼力没道理看不出改装的痕迹,你却仍然坚持那就是你的玛莎拉蒂?”

    那是一辆伪装成玛莎拉蒂的菲翔,姜冼不会看错,但是这还算不上最重的那一点,姜冼已经完全镇定了。

    “好了,我没时间跟你打什么哑谜,那辆卡迪拉克上坐的是谁?”陶厉笘缓缓开口,“或者我该问,那辆‘玛莎拉蒂’上是谁?”

    没人可以同时出现在两辆车里,这之中必定有问题,“姜冼,别告诉我你相信你完全有能力自己解决,有时候我真是佩服你单刀英雄的勇气!”

    姜冼愕然,当场僵住。

    ☆、第 14 章

    这世上,任何一种爱喜都是偏面的。

    要不然怎么有句老话说:偏爱昔颜,非卿莫属。

    姜冼爱车,却不爱开旧车。

    这意味着他愿意花大量的时间亲自洗车,却连在驾驶座上小憩一会儿的功夫都没有。

    新鲜劲过期了,那点喜欢就他妈不值钱了。

    这是姜冼的习惯,以他那股懒劲,没道理亲手打破。

    那天,在那个时间段,他正开着凯迪拉克回小区,迎面过来一辆车,离得远时姜冼就觉得这人开车霸道,主车道那么宽都硬开出了嚣张的“s”型,摆明了将这条道当自己家开的了。

    刚一进入可勘测视野,姜冼正要瞅瞅这二百五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突然有特别晃眼的东西从对面直射过来,姜冼骂了一声,眯着眼将车往右打转了半圈,轮胎都整个陷进道旁的绿化带了,也才险险与对方擦着车身而过。

    靠右走懂不懂?这脑残。姜冼一肚子的火。

    姜冼从回忆里醒过神来,猛然打了个寒颤,这才惊觉身上的冷汗厚的都能熬半缸汤了。

    监控里他的车被对方用一种极不可思议的方式挡在内侧,而暴露在监控里的那辆菲翔里,坐着的并不是那个幕后黑手,居然是他自己!

    姜冼也曾怀疑这段录像是不是伪造的?

    陶厉笘请了局里某个特殊部门的黑客前前后后研究过那段录像,并没有发现任何仿照的痕迹。

    “绝对没问题!要有问题从今天起老子改吃素!”那位黑客信誓旦旦地吼道,“陶厉笘,带着你小情人,赶紧从我这儿,滚蛋!”

    艹,姜冼低骂了一声,什么眼神?

    所有的监控设备都在正常运作,却从头到尾就是按着别人的心意来拍摄。

    至于电视剧中常演的那种破坏监控系统以达到某种目的?天哪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如此看来,以对方的技术,完全有本事直接弄死他,却到目前为止,好像,也许,可能,只是在陷害他?

    在这种未知对手面前,姜琬那点小手段都算得上正人君子了。

    他们这些做商人的,习惯用情商糊弄人,有时候耍点小心机也脱不出这个套路,可,现在,好像有人要用智商来搞人了……

    既要拦下他的车,又要在监控区域录下拟定好的一幕,这种精准计算……简直——

    卧槽!

    那么问题来了,对手为何不直接弄辆玛莎拉蒂,反而要用菲翔伪装?

    因为那人知道,姜冼回来了。

    姜冼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车库欣赏他那些旧时的“红颜知己”。

    从最开始的甲壳虫,到最近刚厌弃的布加迪,他都不会错过。

    这种情况下,想将玛莎拉蒂偷出来,简直不要太痴心妄想。

    想到这,姜冼眼珠子一转,一抬头正好看到陶厉笘也在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

    他们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那辆倒了血霉的玛莎拉蒂到底是怎么不见的?

    陶厉笘坐在副驾驶上,姜冼翻着白眼开车。

    “卧槽,为什么是我?”姜冼咬牙切齿地问。

    陶厉笘无奈地摊手,“我没有驾照。”

    姜冼这回是彻底愣逼了,都什么年代了,据说连公交车司机都有明显的女性化趋向,一个男的,都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去考证?

    我靠难怪没人要,自找的!

    姜冼鄙视地将陶厉笘上下左右好好打量了一番,甚至用上了挑剔的目光,最后发现,仅靠外形陶厉笘居然那么有资本,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这是打算以后使唤你老婆开车接送?”呦唷,真是瞎了眼得多肤浅才看得上你!

    陶厉笘看了他一眼,眼底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面无表情的脸上在下一刻自然流露出一股美好畅想的温情,可不过片刻,陶厉笘的脸又猛地绷住。

    姜冼看他沉下去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

    这种感觉,特别矛盾。

    即想看陶厉笘狼狈的一面,又舍不得这么作贱他。

    姜冼烦躁地砸了下方向盘,“嘀——”,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姜冼将手从喇叭上挪开,正要假装镇定地目视前方,并排停靠着的一辆车将车窗降了下来,一个脑袋伸出来,“三零一啊你,红灯哪,嚷什么嚷?”简直二百五、三八,以及十三点。

    那人戴着墨镜露出下半张脸,乍然一看,还有点像姜冼。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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