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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节

    坐怀不乱 作者:明珠

    第25节

    傅玉声被他这样赤裸裸的看着,哪里还说得出半个不字呢?唇角都是笑意,很轻的嗯了一声。

    孟青拉着他的手,急急忙忙的就要上楼。傅玉声被他攥得生疼,又好笑又好气,说:“急什么?等我出去找人递个消息回去,晚上住在这里就是了。”

    孟青被他说得满脸通红,想松手又舍不得,仍旧紧紧的攥着他不放,说:“不用出去。我这里电话机装好了,三爷用就是了。”

    傅玉声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装好的?”

    孟青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有点不自在的挪开了眼,“走之前……,我怕三爷打过来,叫电话局先不要登记。”

    傅玉声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很是窝火。他也很想要说几句重话,可抬头看他湿润的唇和微微敞开的领口,却又舍不得了,最后恨得牙痒,也只说了一句:“以后不许这样!”

    傅玉声先拨了电话给何应敏,同他说了明天要去银行办理借款的事。这才拨了电话回去,来听电话的却是叶翠雯,傅玉声不免觉着新奇,这个时间了,她居然没有出去打牌。他同她闲聊了几句,大略的提了提路上的事,说今晚不回去吃饭了,就着急着想要挂断电话了。

    “玉声,”叶翠雯突然叫住了他,“我还有几句话要同你说。”

    傅玉声只好听着,却不料她说:“玉声,我知道你还年轻,总是好新鲜的年纪,所以你父亲说你,我也总是劝他。你若是同那些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一起,别人只会觉着你风流多情,对你的名声没有半点坏处。可你千万不要贪图新鲜,有些事情,是试不得的,教人知道了,只会落下笑柄。”

    傅玉声心口一跳,怕她是真的看出来了什么,就勉强笑了笑,说:“你说什么呢?”

    叶翠雯静了半晌,才说:“玉声,你瞒着外人也就算了,以为家里人也不知道吗?听说你还追着他去了乡下,我从来不见你对谁这样上心过。你同别人玩玩也就罢了,同那样的一个人,难道不是闹笑话吗?”

    傅玉声一颗心沉沉的往下坠,也不知她究竟知道了多少,明白这时候再否认也没有用,生怕她去父兄那里讲,就笑着告饶道:“你说得是,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总是知道分寸的,你可千万替我瞒着家里。”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傅玉声也算是招认了,叶翠雯还能说什么呢?原本笃定的事情,这时候也有些拿不准了,只是到底不放心,又嘱咐了他几句,叫他不要犯糊涂。

    挂了电话,他的心还是扑通通的乱跳着。孟青不知他电话里讲了些什么,看他脸色不大好,就在他身后放了一把椅子,按着他的肩,让他先坐了下去。

    第262章

    傅玉声勉强的笑笑,说:“早知道不挂电话回去了。什么要紧的事也没有,反倒听了一大通啰嗦。”

    孟青看他这样的心烦意乱,不知他电话里讲了些什么事情,闹得这样不痛快,想了半天,劝他道:“三爷,别生气,小心肠胃又不舒服。”

    他这样小心翼翼的哄人,听着实在新鲜,傅玉声忍不住要笑,却又故意说道:“这时候说得倒好听。走的时候连封信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就不见了,哪里管我生不生气呢?”

    “我怕你被人抢走!”孟青心慌的辩解道。

    傅玉声只觉得一颗心在他胸口砰砰直跳,声音那么的大,撞得他什么都听不到,看不见。孟青肯定听到了,所以才会俯下身来,大胆的亲着他发热的脸颊,把他的手紧紧的按住了,不许他动弹。

    他的喉咙发紧,垂下了眼,突然说,“谁能抢得走?你一走,把我的魂都带走了……”

    孟青僵在了那里,呼吸也屏着,动也不敢动,整个人都绷紧了,就好像一张拉满的铁弓,生怕他会松手一样。

    傅玉声说到了这里,脸上一阵阵的发烫,就好像要滴出来血一样,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三爷……”孟青的声音颤抖厉害,傅玉声却不许他再这么喊:“叫我玉声。”

    孟青怔怔的看着他,傅玉声放软了声音,哄他道,“叫我玉声。”

    孟青小声唤道:“玉声……”傅玉声仰着脸看他,突然笑了起来,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孟青睁大了眼睛 ,突然伸手抓住了木椅,把他整个人都围了起来,然后低头看着他,又一连叫了他许多声。

    他叫一声,傅玉声就应一声,应了几次之后,忍着笑意扭过头去,抱怨道:“叫那么多声做什么?我又不聋。”

    孟青一双眼睛紧紧的看着他,就好像要把他绑在自己身边一样,喉咙动了动,又叫了他一声。

    傅玉声被他叫得心头发痒,伸手摩挲着他的脸,小声的问他:“疼不疼?”

    孟青被他问得不好意思起来,只说不疼,看了看窗外,犹豫了一下,说:“也不早了,等等该吃饭了。三爷想吃什么?我去买。”

    傅玉声用脚踢了他一下,懒洋洋说:“叫我玉声。”

    孟青站得虽稳,脸上却泛起了红,又说了一遍道,“玉声,你想吃什么?”话还没说完,脸上却更红了。

    傅玉声见他这样,也不再为难他,含着笑看他,说,“你往日里吃什么?我同你吃一样的就是了,不必特意出去买。”

    孟青同他解释道:“这两天家里都没有人烧饭,不出去的话,就要饿肚子了。”

    傅玉声这才想起来他家里没有别人,心里一动,突然问他:“你怎么不把廷玉他们接回来?”

    孟青脸红得厉害,转开脸不肯看他,傅玉声看他赧然的样子,再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就说:“你不去找我,却想我来吗?”

    孟青被他说中了心事,狼狈极了,慌忙的松开手,说,“我先去烧点水。”然后就逃开了。

    第263章

    傅玉声哪里肯老实的坐在这里等他呢?却也知道他难为情了,又等了片刻,这才起身走到后厨去。

    孟青不肯让他在厨房里等,怕他热,想了一下,突然说:“三爷,这里热,你要是觉着闷,不如我去买份报纸给你看,你在外面等着。”

    傅玉声正在厨房里四下里看着,觉着很是新奇有趣,不许他出去,非要他留在这里陪着自己不可,又去拿了纸扇过来给他扇。孟青原本有些累,见他这样,却笑了起来,似乎是笑他突然这样的黏人,就说:“三爷身边真是一刻都缺不了人。”

    傅玉声眨了一下眼,故意说:“我怕你一去不复返呀。”

    孟青便不敢说话了。

    傅玉声又说起贴身保镖的事,孟青这时候懊恼起来,同他说,只怕要等杜家祠堂修好之后了,傅玉声这才想起来他是杜老板的门生,反过来安抚他道,“也不用这样着急,慢慢来就是了。我还要想个由头呢。”

    孟青皱着眉头,说:“都已经出了那么大的事,还用想什么由头?我明天就去跟杜先生说,先请个人跟着你,等手边的事忙完了,我就什么也不管了,专心去给你当保镖。”

    傅玉声故意逗他,“好呀!孟老板,可要是别人问你,怎么去当保镖了,你怎么说?”

    孟青却不觉得有什么,“我也给红花当过保镖,我刚来上海的时候,还拉过黄包车呢,这也没什么呀。”

    他一提起骆红花,傅玉声就不高兴了,想起以前听过的传闻,都说他曾是骆红花的跟班,后来成了保镖,再然后一步登天,也不知有几分真。

    他想问,却又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只好慢慢的扇着扇子,不再说话了。厨房里的确热得厉害,不一会儿就满头是汗。孟青也是汗如雨下,拿过扇子来给他扇,说:“等等水烧热了,三爷冲一冲,换身干净衣裳,我带三爷出去吃饭。”

    “吃什么?”傅玉声眯着眼睛,任由他扇出一阵阵的凉风,虽然热得心烦,却又觉得很是舒心。

    “三爷想吃什么,只要上海有,我就请三爷吃。”孟青说得很认真,傅玉声却笑了起来,没说什么。孟青上楼去拿了干净衣裳放在外面,自己提了一木桶的凉水,犹豫了一下,说:“我先冲一冲。”

    傅玉声说好,还要帮忙。结果试了试那一桶水,倒是提了起来,只是水摇晃着,漾了出来,打湿了孟青的鞋,孟青笑出了声,抓住他的手,说:“三爷,这些事哪里还用你?”

    又让他站远些,小心被水溅湿,傅玉声只好讪讪的收了手。

    孟青说完就背对着他脱了衣裳。他的腿有点软,掂了掂才提起桶来,然后一口气举了起来。他的手抖了起来,大约是拿不住,于是狠狠的将桶一倒,桶里的水劈头盖脸的倾泻下来,哗啦啦的落在地上,溅得到处都是,倒吓人一跳。

    孟青也有点惊讶,回过头来看他,懊恼的说:“我没抓稳。”

    傅玉声喉咙发紧,咳嗽了两声,才说:“怕什么,反正等等也要冲。”

    孟青不好意思的笑了,又去打了半桶,慢慢的倒在身上冲。

    傅玉声屏住了呼吸看他,一双眼睛简直挪不开。

    这个人就赤裸着身体站在他的面前,晶莹的水滴从他的发梢滚落下去,从他的耳垂,下颌,肩膀,手肘滴落到地上,还有无数细小的水珠从他的脖颈往下流淌着,蜿蜒着流过他的后背和腰,然后是紧实的臀瓣,还有他的大腿,细细的水流慢慢的落了下来。

    第264章

    看到这样一幅活色生香的景象,还有谁忍得住呢?傅玉声心底有一股邪火烧得厉害,却又生怕他吃不消,一时间备受折磨,着恼的抱怨道:“你这哪里是要请我去吃饭的意思!”

    孟青转过身来,看着他悻悻的样子,带着笑意问道:“我又不是女人,这个还要避着三爷吗?”

    傅玉声这下也知道他是有意的了,忍不住就笑,说:“你这个人,实在太犯嫌!”

    才刚说完,却又觉着这句话说得太象姑娘家在打情骂俏,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了,咳嗽了两声,就要走开。他无意间说了这样一句南京话,孟青却高兴得厉害,眼角都是满溢出来的笑意,追了过来,拉住他小声的说:“玉声,要不要弄?”

    傅玉声看他赤裸裸的凑过来,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恨不得搂住他亲,可面上仍在苦苦忍耐,训他道:“你这个人!刚才明明疼成那样,还不老实点?”

    孟青却不肯就这样放过他,含糊的说,“那我先帮你含出来……”

    傅玉声不是不心动,可是想起刚才他手软的样子,还是忍住了,说:“不是说好的冲了澡去吃饭?我冲冲就好了。等等先去吃饭。”又故意同他说:“你是练武的人,房事更要节制。”

    心里却很是后悔,怪自己方才不该那样的不知节制,又恨自己在气头上那样折磨眼前的人。

    孟青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哪里还开得了口?于是就松开了手,只是看起来却有点失望。

    两个人都冲完,换好了干净的衣裳,傅玉声又改主意了,问他弄堂里还有没有上次那样的甜粥卖,说不想出去吃了,随便吃点就好。

    孟青就答应了,傅玉声又自告奋勇说要替他出去,孟青却偏偏不肯,固执起来,看着他闷闷不乐的说:“不想放你出去。”

    傅玉声忍不住要笑,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金屋藏娇这四个字来,自己脸上先是一热,瞥了他一眼,说:“好,那你快点回来。”

    孟青走之前,又去楼上拿了一叠东西下来,走近了才知道是一叠信,傅玉声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淡了。

    孟青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声音也不大,话却说得很明白,“我一时片刻回不来,三爷等着闷,不如看看信,”他拿出最上面的一封来,说:“这是陆公子给您的。”

    傅玉声不料他会给自己出了这样一个难题,无论接不接,似乎都不大合适。

    犹豫着没有动,孟青就又把剩下的那一叠信放在了石桌上,小声的说:“这是我写的。”

    傅玉声简直不敢相信,他看了孟青一眼,坐在了石桌旁,翻着那一叠信,果然都一封封封好了的,都是孟青的字迹,封皮上傅玉声那三个字写得尤其好看。

    “什么时候写的?”傅玉声问他。

    孟青手里拿着陆少棋的那封信,显得不大自在,说:“你在医院的时候,还有我去香港的那些天,我每天都写了……,”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几乎听不见,“本来不想给你看的。”

    傅玉声情不自禁的笑了,说:“我偏要看。”顿了顿,又说:“陆少棋的信,你回来读给我听吧。”

    孟青不解的看着他,傅玉声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没什么事要瞒着你的,索性你读给我听好了。”

    孟青听了很是动容,却意外的沉默,什么都没说。

    他走之后,傅玉声才一封封的把他的信拆开来看。

    孟青的信写得都很简单,又很短,倒象一张张便条,哪里象书信?

    有一封写,振玉已经长牙了,廷玉被他咬了一下,哭得厉害,我哄了半天才好。他的性子实在象三爷,有些娇气,又黏人。

    傅玉声看得脸红,有些忿忿的想着,我几时哭过?

    第265章

    还有一封写着,“今天事情多,下午去了医院,傅先生也在,”然后又写,“就回来了。”前后的墨迹不大相同,大约是后补的。

    傅玉声看着他的字迹出了神,突然想起大哥说过的话,也不知在医院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被他看破。又想起方才和叶翠雯的那一通电话来,心里就有点烦,实在想抽一支洋烟,却不知他这里有没有,站起身来回的踱了几圈,索性作罢了。

    当初是他千方百计哄着要孟青给自己写信的,可这时候看到这些信,心里虽然欢喜,却又不免觉着难过。

    信笺上不过寥寥的几笔,孟青未曾写出的话,他却几乎可以猜得出。

    大约也是叶翠雯说的那样,两个人玩玩可以,当真就可笑了。若是露出了行迹,岂不是难以收场?所以连去医院,也怕去得太勤了,引人猜疑,千方百计的避着傅家人。

    孟青只有两封信是封了口的,其余的不过是叠好塞了进去,还有几张塞在一起的,傅玉声想起他刚才说过原本不想给自己看的话,忍不住微微的一笑。

    孟青这一来一去,竟也很久。

    等人回来才知道,虽然他说只要吃点甜粥就罢了,可孟青却不肯将就,叫了黄包车,跑到酒楼里买了酒菜回来的。

    孟青怕他闷,说不在屋子里吃。先把电灯拉到门外,又去把铜扇接上了电,放在他身旁打开,两个人就坐在石桌旁吃了一顿晚饭。

    饭菜都十分的精致,多是他爱吃的菜色。孟青滴酒不沾,却给他倒了一盅酒,他心情大好,忍不住就要逗弄孟青:“阿生,你实话同我说,这是要灌醉我吗?”

    “只给你喝一盅,不能多喝,”孟青想想就笑了,说:“三爷的量那么浅,哪里还用灌呢?只怕喝两盅就醉了。”

    傅玉声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笃定的说:“那你还是想要灌醉我。”

    孟青眼底都是满满的笑意,瞧着他,只是不说话。

    两个人吃饭时,外面突然有人拍门。孟青出去了一阵子,回来又吃了半天,等他吃完,这才放下筷子同他说:“三爷,刚才有人来问您在不在这里,我同他说三爷不曾来过,让他去别处找。”

    傅玉声心口一跳,猜是家里的佣人。却不知是谁的意思,这样满世界的找他,就说:“不必管他,让他去找吧。”

    孟青却有点意外,“我还以为我这样自作主张,三爷要生我的气。”

    傅玉声微微一笑,故意问他:“你不是不许我走吗?”

    孟青抬头看他,眼底有种沉沉的光,说:“我不许你走!”

    脚边的铜扇哗哗的响着,卷起的热风吹到他的腿上,让人心里痒痒的。

    傅玉声笑了起来,说:“我当然不走,不但不走……”他放低了声音,意有所指的说道,“我还要睡在这里呢。”

    他的话尾一扬,孟青就满脸通红,却不似从前那样发窘,反而大着胆子问他,“光睡觉,不做别的事吗?”

    傅玉声笑出了声,孟青发誓般的说道,“真的不疼,没什么的。”

    傅玉声已经有些忍不住了,怪他这样撩拨人,模棱两可的说:“晚上看看再说。”

    孟青把碗筷收到了厨房,他要刷碗,傅玉声不舍得他做这些事,孟青就笑了,说:“不过几个碗碟,难道还放到明天?我在下关背砖的时候,不过一只碗,吃完也是一样自己在江里洗。”

    他说起了南京时的事,傅玉声却想起了他的伤,忍不住心疼,问道:“阴雨天的时候,腿痛吗?”

    孟青说:“不疼!三爷请的大夫好。”说完就笑了,还特意回头看了他一眼。

    傅玉声看他突然就高兴了起来,心里说不出的甜蜜,装作不经意般的问道:“听说你给我立了个长生牌位?”

    孟青不料他会提起这个,这下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喉咙里很含混的嗯了一声。

    傅玉声越发的好奇了,问他,“供在哪个庙里了?”

    孟青简直不敢看他,被他一再逼问,只好说,“就在在楼上。”

    傅玉声惊讶极了,笑了两声,突然说:“那你可要带我看一眼。”

    孟青看他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没了法子,只好答应了。

    晚上凉快了些,孟青还是把陆少棋的信拿了出来。原本要递给他的,可他闭着眼,也不去接,说:“你读给我听呀。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了,我都告诉你。”

    孟青犹豫了半天没有动,傅玉声实在是沉不住气,偷偷的从眼角瞥他,见他终于还是慢慢的将信拆开了。

    第266章

    傅玉声的手抚在他的腿上,催促他道:“信里讲些什么?”

    孟青皱着眉头看信,神情很不自在,几度想要把信递还给他,傅玉声却说:“你不要给我,挑要紧的念吧。”

    陆少棋这封信写得很有几许柔情,说除杨秋心之外,还允许他有新的妻子或者情人,这些他并不在意。孟青磕磕绊绊的念了两句,就实在念不下去了。

    傅玉声看他不高兴的样子,就让他不必再念了,问他:“有没有说起当初绑架案一事?”

    孟青犹豫了一下,放下信。

    陆少棋在信里不曾提起这件事,却在香港当面质问过他,国际大饭店之事是否与他有关。

    孟青索性承认了,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陆家打伤三爷的腿,所以我折断你一只手。我今天人站在这里,你随时可以取我的性命,我若是躲一下,就不是好汉。”

    陆少棋举枪朝他瞄准,他眼都不眨一下,枪声响起后,他却毫发无伤,转身看去,才知道原来陆少棋打中了他身后的花瓶。

    陆少棋脸色平静,收起手枪,说,“你敢作敢当,是条好汉,这件事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孟青不料他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自己,反倒惊讶了很久。

    傅玉声被抓的事,他大约也听说了一些,所以仔细的追问。孟青总觉得是陆家二小姐连累了傅玉声,在陆少棋面前也提起了这件事,陆少棋冷笑道:“这不是共党与否的事,也不是送钱多少的事,这分明是他抢不到女人,失了面子,所以要对玉声痛下杀手。我们陆家如今是失了势,不然他怎么敢拿这种由头就抓我的人?傅家也实在无用,害他在牢里吃苦!”

    有些事情孟青也不知道,听他这样说,心里很不痛快,却没说什么。

    陆少棋问他傅玉声看了信怎么说,孟青就说:三爷原本是要来的,我想替他安排两个人在路上跟着,就把他劝住了,可我这边还没来得及找人,他那边就出了事。

    陆少棋有片刻没说话,眼眶有点泛红。

    陆少棋又问他傅玉声和杨秋心的事是真是假,他哪里知道,只说在报纸上见过杨秋心的照片,生得很漂亮,三爷大约是很喜欢的。

    陆少棋冷笑两声,说:他自然是喜欢的。

    还问他傅玉声平日都去些什么地方,结交些什么样的人。孟青只说三爷这几年忙着公司的事情,舞场也不怎么去了,身边也没有什么女朋友。

    这几句如何能够打发得了陆少棋?他出洋几年,又能同谁聊起傅玉声来?孟青送上门来,他就抓住了不放,咄咄逼人的问了很久,才终于有些满意,相信了孟青所说的话。

    陆少棋颇有得意之色,说:“我去德意志之前,和他有两年之约,他答应等我两年,所以他不去舞厅,不去交际了。”

    孟青惊讶极了,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陆少棋却丝毫不曾隐瞒他同傅玉声的关系,直白的说:“我们不是朋友,是恋爱的关系。”

    孟青浑身震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陆少棋见他这样,反而笑了,说:“不过我想依照他的性子,要遵守两年的约定,怕是太难了。”他抚着左手的手套,忽然声音很轻的说道:“不过即便是这样,我还是爱他,你说怪不怪?”

    第267章

    孟青答不上来。

    陆少棋大约也对他的评判没有什么兴趣,在饭店里急匆匆的又写了一封信,和原本封好的一封信拆开了合在一起,仍旧封住交给他,吩咐他转交给傅玉声。

    “我既然回不去,那我也不要求他等我。如果其他的情人能给他快乐,那么他就应该快乐!形式上的两年有什么要紧?那又不是爱情。等我回去的那一天,自然会把他抢回来!”

    对于爱情这个陌生而又时髦的话题,孟青丝毫插不上话。他手里拿着陆少棋的亲笔信,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的走了,简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他老实的对傅玉声承认,这一次香港之行,实在和他预想的太不一样。

    他将香港之行都如实的讲给了傅玉声,连同陆少棋在饭店里对他说的那些话一起,陆少棋的话,他几乎是一个字不差的转述给了傅玉声听。

    明明之前已经检查过了,知道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可听到他平淡的说起陆少棋手里的枪时,傅玉声还是忍不住生气起来,从头到脚把他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甚至连他的耳廓和后颈也不放过。

    孟青跟他发誓说真的没有受伤,傅玉声却不肯放手,直到亲自确认了他的确是毫发无伤后,这才算罢休。

    孟青说完之后,就出奇的沉默。

    傅玉声和他解释两年之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道自己当初以为两年是多么容易的一晃而过,然后又说:“可是你迟迟不回上海,我实在忍不住,就去东台找你,那时候我就后悔了。”他想起那封信,忍不住心有愧疚,说,“从东台回来,我写了一封信给他,希望同他分手,也不知他收到了不曾。”

    孟青并不看他,只是低头看着陆少棋的信,说:“他收到了,可他说他不在意,他知道你耐不住寂寞,他若是不在身边,迟早会变心。”

    傅玉声伸手抬起他的脸,逼他看向自己,质问他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孟青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大约真是这样想的,可是他不肯这样的回答。

    傅玉声靠近了他,心砰砰的跳着,炽热的呼吸落在他的面颊上,烫得他发抖,他问道,“所以你看到我车里坐着男学生,就以为我有了别人,是吗?”

    孟青不料他会自己提起那个男学生来,表情变得凶狠,恼怒的瞪着他,声音就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反问他道,“难道不是吗?”

    傅玉声回答得很快,也很干脆,他说:“不是。”

    孟青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不再说话了,伸手去扯傅玉声的衬衫,似乎是想要亲他。

    傅玉声却不肯低头,于是衬衫的扣子就这样被扯掉了,散落在地上。

    孟青狼狈的松开了手,却被傅玉声捉住,紧紧的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傅玉声说:“你在车里看到那个男学生,叫做赵永京,他是我的朋友。他和杨秋心也是要好的朋友,所以迟骊山很留意他。杨秋心写了一封信,让他逃去内地。你看到他在我车里,是因为我要送他去码头。”

    傅玉声又小声的补了一句,“他大约真是共党分子,和我还不一样。”

    孟青脸上僵硬的神情破裂了,就好像春天支离破碎的河冰。

    傅玉声又问他,“你也觉得我和别人在一起,会更快活吗?”

    第268章

    孟青咬紧了牙关,不肯回答。

    傅玉声看着他的眼睛,又问道:“如果我有了其他的情人,你也觉着没什么要紧吗?”

    孟青被他的话惹怒了,一双手紧紧的抓着扶手,突然说:“你一向有很多的情人。”

    傅玉声有片刻的沉默,然后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他回来,就能把我抢走?”

    孟青眼底发红,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来,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手腕。

    “难道不是吗!”孟青这下是动了真怒,凌厉的目光匕首一样的扫过他,好像要把他的心剜出来一样,“如果陆家没有倒,如果他回来了,你敢说你不会去找他?”

    傅玉声想也不想就说:“不会!”

    孟青怔了一下,突然狂怒起来,他攥紧了傅玉声的手腕,往后拧着,就好像要把他扭翻在地一样。

    傅玉声脸色发白,不料他下手这样没有轻重,也有些着恼,又不肯告饶,只说:“我说不会去,你还生什么气!”

    孟青的胸口起伏着,他的呼吸很乱,声音也很乱,整个人都在发抖:“我不信。”

    傅玉声被他拧住了手腕,痛得冷汗都滴下来了,动也不能动,整个人都站不稳,险些跪倒。孟青不肯松开他,把他的手扭到了身后,然后站了起来,逼他转过身去,这才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

    傅玉声笑了起来,说:“明明舍不得,还对我这样凶?”

    孟青一言不发,铁青着脸上了楼。傅玉声揉着手腕,紧紧的跟着他上了楼,孟青回过头,攥紧了拳想揍他,却又忍住了,烦躁的看他,说:“傅玉声,我实话跟你说,他敢回来抢人,我就把他剩下的那只手也拧断!”

    傅玉声吓了一跳,半晌之后,却又笑出了声,孟青有些气急败坏,问他:“你笑什么?”

    傅玉声眉毛一扬,一本正经的说:“幸亏他回不来。”

    孟青不料他会这样说,愣了一下,满身的怒气无处可发,飞快的走上楼去,重重的甩上了门。傅玉声追赶不及,觉得整个楼梯都抖了一下,连忙扶住了扶手。

    等他推门进去,发现孟青怔怔的坐在床边,便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捉住了他的手,似笑非笑的问他:“真的要拧断他的手?”

    孟青怒不可遏的看着他,说:“对!”

    傅玉声啧了一声,故意说:“这么凶。”

    孟青的眼底发红,紧紧的看着他,问道:“你后悔了?”

    傅玉声微微一笑,说:“后悔我还追你上楼?”他想了想,叹了一声,“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孟青的神情有一丝的恍惚,屏住了呼吸看他,胸口仍是起伏得厉害,突然说:“有时候我真想揍你!”

    傅玉声很是意外,想起楼下的方桌,一时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孟青恼羞成怒,说:“不许再笑!”

    傅玉声一双眼睛看向窗外,忍着笑意答应他:“好。”

    孟青凶狠的盯着他看,好像这样就能看出来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过了很久,才问:“你真的不会跟他走?”

    孟青的声音很轻,还有一丝颤抖,可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坚硬,就好像心底已经拿定了主意,无论他说出什么答案来,其实都无关紧要。

    傅玉声想了想,才说:“他本性倒是不坏,只是被骄纵惯了。”然后又说:“可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跟他走?”

    孟青的喉咙动了动,声音大了些,又问他:“你那些情人呢?”

    傅玉声回答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

    孟青不做声,可他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锐利。

    周遭那么的安静,就仿佛这世上只剩了他们两个。傅玉声心底有一种奇异的鼓噪,让他把之前总也说不出口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是有过很多人……可是分开后却又忘不了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孟青一双拳攥紧了又松开,半天都没有说话。

    来势汹汹的怒气就象影子一样,走进屋里,坐在床边,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第269章

    他说出了这样表明心迹的话,谁也没有料想到,于是两个人都格外的不好意思,好半天都没人说话。

    夏天的夜晚总是闷热不已,孟青坐了片刻,就已经满头是汗,看他也是热得厉害,就去楼下翻出一张有些破旧的藤床,打了水冲过好几遍,擦干净了放在院子里,然后叫他下来睡。

    空空的藤床说大不大,还带着些潮气,睡两个男人还是有点挤。傅玉声躺了下去,被扯坏的衬衣也脱了下来扔在一旁,孟青坐在藤床边,仰头看天,一只手若无其事的撑在藤床上,不经意的碰着他的手臂。

    傅玉声心里痒痒的,却又热得不想动,懒洋洋的躺在那里,问他看什么,孟青说这么闷,夜里怕是要下雨。

    傅玉声莞尔一笑,却不看天,偏偏看着他。

    孟青后颈处的头发剃得很短,一根根的都直直的竖了起来,简直像刺猬一样。傅玉声突然想,怪不得老人家说头发硬,心肠硬。可不说得就是孟阿生吗?脾气这么坏,发起火来又这样的凶,以前都被他骗过去了。可是一想到他刚才那副暴怒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匹刚被驯服的烈马,明明想要挣脱他的缰绳,却又拼命的克制着,实在让人忍不住心动。

    傅玉声拽他躺下,说:“总比楼上凉快点,哪能说风就是雨呢,就在这里睡一晚。”

    孟青笃定的说,“肯定要下雨。”

    傅玉声舔了舔嘴唇,闭上了眼,懒得跟他争,顺着他的话说,“要是下雨了,我们就上楼干点别的。”

    孟青不说话了,躺在他的身边,一只手臂搂住了他的腰,灼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脸颊上,似乎下一刻就会亲过来。傅玉声睁开眼,也伸手搭在他的腰上,两个人头对头的靠在一起,说不清的眼神粘稠得就象蜜糖一样,他们两个迷醉的掉了进去,连挣扎都忘记了。

    他们细致而又轻缓的亲吻着,总也品尝不够,炽热的呼吸就象蛛网一样缠绕在一起,把他们同外面的那个世界隔绝开来。

    那一晚到了半夜果然如愿以偿的起了凉风,又下了一场极大的暴雨。瓢泼而至的大雨中,无论怎样放肆的呻吟都被禁锢在这一方小小的庭院里,就像是一场回味无穷的盛宴。

    傅玉声第二天睡到了中午才算醒来。

    孟青醒得早,他每天都要早起去打拳,他一动,傅玉声就醒了,偏偏搂着他不肯放,压在身下又起了兴致,就趁着天光微明又弄了一次,这才算心满意足。

    等他中午一觉睡醒,太阳简直神清气爽。昨天的衬衣连扣子都被扯掉,实在是穿不了。孟青就在他床边给他放了一套七八成的土布长衫衣裤,他穿戴整齐,走下楼去,自觉这样太不时髦,实在像个内地人,怕被孟青笑话。可被孟青看到了,就情不自禁的叹道,“三爷穿什么都好看。”

    傅玉声顿时心花怒放,却故意打量着他,笑眯眯的说道,“阿生什么都不穿最好看。”

    这种话谁能接得下去呢?孟青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的喉咙动了动,突然挑衅般的说:“那三爷晚上还来?”

    傅玉声一扬眉,压低了声音说:“来呀,等我。”

    孟青脸上微微发红,嗯了一声,伸手替他扣好衣领处的布扣,又威胁般的说道:“不许再有别人!”

    傅玉声忍不住要笑,眨了眨眼,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唇上亲了一下,才说:“只有你。”

    孟青垂下了眼,他眼角的伤疤有点淡了,看起来就像是眼泪,他声音很低的说道:“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

    傅玉声突然心软得一塌糊涂,就好像昨夜那场雨落到了他的心底一样,他发誓般的说道:“没有别的人。”

    分别时两个人也是恋恋不舍,若不是他还有事情要做,简直想赖在这里不走。

    等下午到了航运公司,才知道原来家里出了大事。

    昨天夜里傅景园突然中风,家里乱成一团,又请大夫,又派人出去找他,四处找他不到,事情闹得很大。

    第270章

    傅玉华见他好端端的没什么事,知道他怕是又荒唐了一宿,气得将他大骂了一顿。全家人都知道他夜里不知所踪,他也不敢申辩,低着头听大哥的教训。

    傅景园发病之时,身边只有叶翠雯,她急得没有主心骨,中医和西医的大夫都请了,傅玉华接到电话,急忙的赶了过来,也已经是半夜。

    傅景园这一次发作十分凶险,亏得叶翠雯发现得早,大夫也来得快,不然只怕一条命就没了。醒来之后半身不遂,行动不便,愈发的离不开人,家里又急忙的请了一个日本看护。

    叶翠雯也是憔悴得厉害,傅玉声问过她之后,才知道原来傅景园这一次中风竟然是事出有因的。

    傅家乡下有个远亲,同傅景园是乳兄弟,儿子生了痨病死了,家里只有一个孙子,在乡下读书,颇有些成绩,如今念完了中学,要来上海做事。因为他们家里一向受着傅家的接济,所以这一次来上海也来见过傅景园,傅景园考了他些旧时文章,还很称赞他。

    乡下孩子到了城里,大约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他手里有了钞票,不去存起来,反而去舞厅里同舞女跳舞。因为他去得多了,就有舞厅里的人引他去吸一种东洋香烟,殊不知这香烟里正是特制的,藏着白面,可以叫人上瘾的,发作起来可比鸦片烟厉害百倍。

    因为吸上了这种香烟,连学业也忘记了,手里的钞票水一样的花出去,结果没有钱可以买烟,病得几乎半死,被会馆的人发现了,找到傅家来。傅景园不料他会染上这样一个恶习,气得不轻,只好把他送到看护所去戒除瘾头。不料他从看护所逃脱,为了骗钱买烟,和一帮下九流打着傅家少爷的名头在外面骗舞女的钱财,结果骗到了马敬宗的新相好头上,设局不成,反被马敬宗的手下活活打死了。

    他的同伙不但不去报官,反而挂了电话到傅家来,说他欠了赌债,急要现钱还债。傅景园经过傅玉声的这两桩事之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求人平安就好,写了支票让佣人送去。结果佣人送了支票,没看到活人,只看到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傅景园知道后气得浑身发抖,就发作了这病症。

    叶翠雯说起这些事,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看得人十分的不忍。她说:“你父亲不愿意你同那些人来往,也是为了这个缘故,这些人都不安好心的,同你交好,谁知道心里是怎样想的呢?”

    傅玉声知道她是意有所指,却也不敢说什么,连忙的点头答应了。

    傅景园发作了这一场,很是心灰意冷,自觉已是风烛残年,越发觉着天命不可知,就连往日的训斥,如今也没有了,连佣人都觉着他换了个人似得,只是没什么生气。傅玉声看了,却越发的觉着难过。

    叶翠雯私下里同他商量,想让他把廷玉抱过来给傅景园看看。傅玉声为难得厉害,叶翠雯劝了他很久。

    丽雯那里迟迟没有动静,他明明有了孩子,却放在别人那里寄养,迟迟不肯带回来,若是傅景园有了什么不测,那岂不是成了终身的憾恨?

    傅玉声对于父亲的身体状况也很是不安,他也知道父亲的脾气,知道老爷子只怕是很想要见到廷玉,却又固执的说不出口。

    他实在不知要如何的同孟青开口。因为出了这样的事,两个人也是好些天没有见。廷玉若是接了回来,只怕一时片刻是送不回去的,他要如何同孟青说呢?

    第271章

    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每天去见孟青,也不敢在家里挂电话过去,只有到了公司里,关起门来才能放心的挂一通电话过去。

    孟青这些日子也忙得厉害,也不敢去他的公司,为了能见他,有时候办完事就会去丹桂茶楼里等他,两个人有时碰得着,有时候碰不着,就这样度日如年的捱着。

    因为傅景园生了这一场大病,做儿子的办完公事,都要回到福熙路那里,傅公馆反倒比之前热闹了许多。傅玉声虽然没有搬回去,可每晚都回福熙路那边,傅景园如今平心静气,养心为主,也不怎么教训他了。

    马敬宗的事,傅玉声心里总梗着一根刺,想要打听,却又生怕孟青知道了非要为他出头,想来想去,索性去问骆红花。骆红花听他说了事情的前前后后,就冷笑一声,说:“这个姓马的,可真不是个东西,为了个姘头就把人往死了打!”又问他,“三爷,你想不想出气?”

    傅玉声来不过是要先打听一番,不料她这么大的口气,眼皮跳了跳,很是迟疑:“可我听说路五爷也很让着他……”

    骆红花婉转一笑,只说,“三爷只管放心好了,我难道连这点利害关系都不懂得吗?实在是我也曾吃过他的亏,总想着要出了心里这口气才肯罢休!难道三爷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吗?”

    傅玉声吃过她的苦头,就笑了笑,说:“骆姑娘的面子太大,我哪里敢求你做什么事呢?不过是得罪了人,担惊受怕的,所以想打听打听罢了。”

    骆红花好半响没说话,抬眼看他,突然道,“我知道三爷说什么,码头那件事当初是我对不起三爷。”她笑了笑,说:“三爷你看,我如今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再同我计较了吧。”

    傅玉声不料她竟然会这样痛快的承认了,只笑了笑,说:“骆姑娘说什么话,我哪里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呢?码头上的事情多,我也是知道的,你要再说这些,就太客气了。”

    话说到这里,又想起了那个徐世伟来,便朝她打听。

    骆红花一拍手,说:“三爷,你该劝劝阿生,这样的混账王八,还留他做什么?要我说,打断他手脚,丢到黄浦江里喂鱼都算便宜了他!”

    傅玉声咳嗽了两声,有点不大自在,说:“骆姑娘,你能让我先去见见他吗?……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他。”

    骆红花瞥他一眼,不经意的抚弄着手指上带着的宝石戒指,突然问说:“三爷,你是要问他凤萍的事吗?”

    傅玉声不料她这样聪明,很有些尴尬,含糊其辞的说道:“我得先问清楚了,才好劝孟老板把他送官,你是知道他这个人的……”

    骆红花噗嗤的笑了一声,说:“三爷,不是我恭维你。你做生意实在是一把好手,可是这种事情,你这样的新派人,哪里审得出什么来?还是我来问吧。”

    傅玉声想问的,其实都是不方便当着她面的事,可她这样一讲,他也阻拦不得,心里很是懊悔,就说:“那就有劳骆姑娘了。”

    骆红花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气,说做就做,这就让佣人去挂电话到车行叫车,自己先去楼上换了一身衣裳,这才施施然的走了下来。

    上车的时候,傅玉声习惯使然,先替她拉开车门,骆红花怔了一下,突然莞尔一笑,说:“三爷千万不要怪我多事。我就是想知道,这位妹妹究竟比我强在哪里?”

    傅玉声哪里敢接她的话,只道:“骆姑娘说甚么玩笑话?我看全上海能强过骆姑娘的,也没几位。”

    骆红花却恍然未闻,一双莹莹的美目静静的瞥向窗外。玻璃车窗上映出来的影子极淡,就好像一张陈旧而又模糊的月份牌,丝毫看不出原本精致的模样。

    第272章

    徐世伟被关在沪西的乡下,骆红花只在那里留了一个精瘦的小个子看守,大约是闷坏了,见着他们就凑了上来,问道:红花姐,孟老板定了吗?怎么处置他?

    骆红花意味深长的看了傅玉声一眼,才说:“孟老板说要送到警察局呀。”

    小个子愣了一下,啐了一口,气呼呼的说便宜那个畜生了,早知道就先打死他。

    因为骆红花说要问话,小个子跟他们走进去,屋子里面一股令人作呕的馊臭味,有个衣衫褴褛的人弓着身子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小个子嘟囔说怎么又装死,踢了他好几脚让他起来。徐世伟战战兢兢,挣扎着爬起来了,整个人骷髅架子一样,两只眼睛都凹陷下去,一摇一晃的,似乎站不稳。

    骆红花就让小个子把他拽到另一间空屋子里。可是小个子一走,门一关,他身上的味道就到处都是,简直熏死人。

    骆红花拿了个手绢,掩着口鼻,斜着眼睛看着他,就好像看一条虫子一眼。

    她的声音倒是很柔和,说:“我呀,我姓骆,叫骆红花,你想必也知道我是谁。我今天问几句话,你放心,我也不会告诉孟老板。可我问你什么,你可千万要告诉我呀,不然我只好跟孟老板说……就说你已经跑了。”

    傅玉声愣了一下,简直不寒而栗。徐世伟也颤抖得厉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声的求她饶命,发誓说只要他知道,就绝不会有一丝的隐瞒。

    骆红花笑了一下,先说,“听说我那凤萍妹妹以前不姓徐呀?”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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