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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坐怀不乱 作者:明珠

    第3节

    孟青不知他怎么问起这个,皱了皱眉毛,却还是如实的答道:“打,每日都打好几遍拳。”

    傅玉声笑了笑,说:“孟老板,若是叫你一日不打拳,你会如何?”

    孟青终于明白他说什么,脸色变了几变,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出话来辩驳,急出了一层汗。傅玉声心里一动,想,他倒是一心为我。便笑着说道:“孟老板,原来你一日不打拳就这样为难了?其实我倒不至于这样。”说到这里,自嘲的笑笑,说:“我要真同他一起,只怕早没命了。”

    孟青终于忍耐不住,问说:“三爷,你腿上的伤,到底怎样?”

    傅玉声想了想,弯下腰去,将裤腿挽了上来。他穿的不是西裤,倒很方便。孟青撩起长衫,半蹲半跪在他面前,仔细的看着他腿上的伤痕,又用手试着按了按,脸色就不大好看,说:“三爷,这伤到骨头了吧!”

    傅玉声低头看他。事情其实都已经过去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原本也没几个,叶瀚文听他说没什么,以为是擦身而过,也不过感叹两句就完了。

    孟青是头一次看着他伤痕,问他这样话的人。

    他心里突然有点异样,咳嗽了两声,伸手扶起孟青,说:“也没什么。我又不练武,出门又有车,没什么要紧。”

    孟青看他一眼,沉默半晌,傅玉声心底叹了口气,笑着说:“真没什么要紧。你这样,我倒不好意思了呢,倒好象我多‘金枝玉叶’似得。”

    孟青被他这么一说,也笑了起来。之前那种尴尬的沉默,仿佛云烟一般消散殆尽,傅玉声松了口气,趁热打铁的说道:“回头我还要请孟老板看戏呢。孟老板可一定要来。”

    孟青点头,眼底露出笑意,说:“三爷请我看戏,我求之不得。”

    于是就这样说定了。

    吃过晚饭,孟青匆匆的走了,第二日也全不见人影,只有苏婶殷勤的问这问那,照顾他起居。若不是昨天两人聊过那么一番话,傅玉声简直都要以为这人是特意的避而不见。

    他在梅园头一直呆到傍晚,才有人过来接他。来的人一路都十分的恭敬,中间又换了两次车,总算是把这桩事情演完了。

    直到他回到傅家,见着了傅玉华,这才知道孟青究竟忙了些什么。

    第24章

    傅玉声到家时已是傍晚,全家人齐聚一堂,除了傅玉华不在,其余的人都在等他回来。

    傅景园见他好端端的走回来,眼眶也有些泛红,用拐杖敲着地,骂他道:“以后就老实的给我住在这里!不许再回南京去!”然后又狠狠地教训了他几句,只是当着叶翠雯和下人的面,终究是不痛不痒的,他便笑嘻嘻的应了。

    厨房又特意的弄了宵夜给他,他被傅景园看着,也吃不下,傅景园坐了一阵子,也就起身走了。

    傅玉庭扭头见着傅景园走了,冲过来抱他的腿,撒娇道:“三哥,你别再回南京了好不好?”

    傅玉声忍不住笑了,说:“好啊,三哥留在上海,放学后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傅玉庭年纪尚小,一听到可以玩耍,便忍不住欢呼起来。傅玉声逗了逗他,半碗甜汤吃了许久。

    傅玉华这时也从外面回来了。今晚他亲自去交接,家里的汽车夫接到傅玉声便回来了,他却亲自接了陆公子,通知陆家,又送陆公子去戴胜荣那里,做足了戏,这才赶回家中。

    他一回来,见着傅玉声这样气定神闲的吃着夜宵,仿佛刚从舞场回来的样子,不免皱眉,同叶翠雯说:“你带着玉庭先去睡吧,我有话要同玉声说。”

    叶翠雯这两日担惊受怕,好容易盼到他安全的回来,原本还想着哄了玉庭去睡觉,问他几句话,听傅玉华这样讲,只好把那点心思按捺下去,带着傅玉庭回房去了。

    傅玉华等他吃完,带他去了书房,两人关起门来,一夜长谈。

    傅玉华这两日已经把杜鑫盘问了一番,大约知道了他与孟青之间的来往。等他坐了下来,便问他这两日都在哪里,有没有吃什么苦。傅玉声说没有,说住在孟青闸北那边的老房子里。

    傅玉华沉吟了片刻,才说:“他这两日四处的找你,倒是颇闹了些动静出来。”

    傅玉声有些惊讶,略一想,倒也笑了,说:“做戏做全套,孟老板为了掩人耳目,倒也辛苦。”

    傅玉华十分的不以为然,说:“他那是做给旁人看的,你以为他吃饱了闲着没事干?”

    见他一时不解,便叹气说道:“你不在上海,所以不知道。他如今投在杜月笙门下,杜老板讲恩义,又最念旧,谁不知道呢。他做得这一场好戏,只怕是专门给杜老板看的。”

    傅玉声沉默起来,没有说话。

    傅玉华又道,“我听杜鑫说了,他待你倒是十分的恭敬,”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又说:“只是未免恭敬得太不像话了。我听说你吃醉了酒,他一路扶你回去,还给你擦手擦脚,这不是下人做的事么!”

    傅玉声听他这样说,尴尬起来,直想说我醉了,并不晓得。只是他的酒量,傅玉华还不清楚吗?他只好附和道:“我也吃了一惊,只是不晓得他的用意。”

    傅玉华冷笑着说:“杜月笙当年巴结黄金荣的时候,也是殷勤得很,”只是到底觉着奇怪,说:“他也犯不着巴结你。你一向不在上海,我们傅家也不值得他这样。”

    傅玉声想了想,说:“其实我倒觉得……孟老板是个重情义的人。”

    傅玉华看他半晌,才说:“我今天把陆公子送到戴胜荣那里,你知道他同我说什么?”

    傅玉声有些心虚,问道:“他说什么?”

    傅玉华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他一路上都追着我问你好不好?问你伤着不曾?他同我赌咒发誓,说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做的好事。又说到你腿上的枪伤,说事发突然,他还不曾看见,说他回去一定会问清楚了,给你个答复。”说到这里,便问他:“枪伤是怎么一回事?”

    傅玉声知道瞒不住,便大概的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傅玉华生气起来,来回的走了几步,恼恨的说道:“陆家欺人太甚!”

    傅玉声心底升起一股暖意,笑了笑,说:“也没什么,已经好了。”

    傅玉华瞪他一眼,说,“他现在还在上海,这几日你就老实的在家里呆着吧。”

    傅玉声想了一下,便同他说了想要将纱厂和囤棉脱手的事,傅玉华听他说完,并不意外,说:“你问问叶瀚文,他只怕是有路子的,你同他倒些外棉进来,兴许能大赚一笔。”

    傅玉声原本也有此意,便应了。就要回房休息时,傅玉华突然喊住他,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我听人说,这位孟老板不好女色,性子也有些冷僻,平日里除了抢土看场子,并没有别的嗜好。这两日你同他在一起,他有没有……”

    傅玉声啼笑皆非,想,我与他两个,果然是亲兄弟。便说:“大哥放心,并不曾有什么。”

    傅玉华仿佛松了口气,道:“不是便好。”

    傅玉声却仍想着傅玉华的话。他心里叹息,想,原来他不好女色,怪不得!又想,这人过得这样清心寡欲,整日里只知道打拳,这日子到底有什么乐趣呢?便忍不住替他觉着惋惜。

    第25章

    杜鑫一直都在门外等他,看起来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件事大约除了老爷子,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傅玉声看得于心不忍,安抚说:“没事的。我大哥这个人,无论甚么事都喜欢往坏处想,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被吓成这样。”

    杜鑫哭丧着脸,说:“少爷,早知道那天我说什么也要跟紧你!”

    傅玉声便笑了,说:“没事的,他们又没有亏待我。”

    杜鑫越发的自责,急匆匆的跑去给他放热水,又嘟囔着说:“少爷!还是孟老板对你上心!这两天跑前跑后的,四处的打听你的下落!”

    这些话傅玉声已经从傅玉华那里听过一遍了,因此并不觉着新鲜,可是杜鑫又说了句别的,终于让他头痛起来。杜鑫感叹道:“少爷,孟老板对你可真好!”

    傅玉声笑着说:“分明是你对我不够好,怎能说是别人对我太好?”又说:“过两日我还要请他的,你先替我想想,送什么才好吧。”

    杜鑫啊了一声,苦着脸说道:“天哪,上一次你送他那个手枪,就已经够大手笔了。这次要送什么才好啊?”

    傅玉声也觉着发愁。上一次是存着笼络的心,所以挖空心思送了手枪,这一次已经和孟青熟了许多,却不知到底要送什么才好。

    热水已经放了出来,傅玉声也累了,就说:“明天再说吧,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杜鑫把他要换的衣裳都找出来,看见他正在脱衣裳,惊讶的问道:“少爷,你这件衣裳哪里来的?”

    傅玉声愣了一下,不好说是孟青的,脱下来递给他,只说:“我自己的弄脏了,他们给我换的。”

    杜鑫摸着衣裳的料子,嘟囔说:“还挺讲究的!”又说:“少爷,他们真的没有亏待你吧?”

    傅玉声好笑起来,说:“你看看我,哪里是受亏待的样子?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杜鑫左看看右看看,这才算松口气。傅玉声的耳根也终于清静了,洗完澡就上床休息,总算是一觉睡到天明。

    傅玉声说要宴请孟青,以作答谢,只是一时片刻却寻不出空来。

    他先打电话去南京,吩咐库房那边若是有人要借棉周转,便按照市价给借。又打电话给纱厂,吩咐做账的人准备齐全。这些都筹备齐全,也花费了好几日。

    他又吩咐家里把他的日常用具都收拾一番,准备运来上海。他准备在傅家再住些日子,就自己买一处房子出去住。

    他还没来得及给叶瀚文打电话,叶瀚文就已经听说他在上海“遭人绑架”的事,急匆匆的给他打了过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又问他到底有没有吃亏。傅玉声只好一本正经的将那些编好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叶瀚文啧啧道:“你居然没事,陆公子的手可都被折断了!看来那些人真的不知道绑的人是谁啊?”

    傅玉声大吃一惊,镇定了片刻,便说,“你胡说的吧!”又说:“你这消息当真么?我一开始就讲了,可以请家里赎人,那些人待我还算客气,并没有殴打。他又不是傅家的人,怎么会被打?”

    叶瀚文说:“那倒不清楚。反正我听说他这一次私逃出去,伤了手被抬回南京,他家老头子可算是气坏了!说是在家里大发雷霆,打电话让戴胜荣追查到底,若是查不清楚,这辈子就不要来南京见他。”

    傅玉声心里有点后怕,半晌才说:“那你再帮我打听打听吧,陆家要是把这个也算在我头上,我岂不是亏大了?”

    叶瀚文笑了起来,说:“这件事太巧了,偏偏把你跟他绑在一起。陆老爷子一听说他出事的时候跟你在一起,还不知道陆公子是干什么去了?听说气得差点晕过去。戴胜荣也一肚子火没处发,陆公子在上海被人绑架了,这可是他的地盘啊,他查了一圈只查到是和你一起被绑架的,打死他他也不敢大肆宣扬的。”

    傅玉声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并不知道陆少棋是开着警备部的车出事的,想了想,又不敢多问,对付了他两句,又问了他外棉的事。说到了这里,叶瀚文就问他手里还有多少能动用的款项,又嘲笑他:“听说你们家出了八万美金的赎金,你大哥气得脸都白了,如今手里还有富裕么?”

    傅玉声听他这副幸灾乐祸的口气,又好笑又无奈的说道:“我日子不好过,难道你就开心了?反正我也不敢回南京了,正想着要把纱厂转手。你也记得帮我留意些,有合适的帮我搭个桥,回头答谢你。”

    叶瀚文忍不住嘲笑他,说:“我可不敢要你的答谢!你的面子太大了。听说你这次出事,上海有人替你四处奔波,连杜老板都惊动了。‘傅三爷’,你的名声都传开了,和气拳的恩人,好大的面子呦,不知你怎么会同青帮的人有这样的交情?”

    傅玉声也是头一次听说孟青的绰号,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不晓得这件事竟然连南京的人都知道了,一阵无奈,便说:“也没什么,是他们江湖上的人讲情义,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他一直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罢了。”说完,也忍不住嘲笑他说:“哪里象有些人,我替他做了多少好事,如今叫他替我卖间纱厂,口气就这样的酸。”

    叶瀚文哈哈大笑,说:“知道了,兄弟帮你办就是了。”挂电话之前,又说:“其实这也好,他闹得众人周知,他的名声也更好听,于他又没甚么损害。你呢?你在上海也就站得稳了,以后做事也方便。中央门那种事,想来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傅玉声嗯了一声,叹了口气,也挂了电话。

    孟青做这些,到底是怎么想得,他也说不准。不过这也没什么,但凡是人,总要有些私心的。

    他突然想起那时还说要请孟青看戏,这几日忙得厉害,竟然忘得一干二净。又想起他还应当宴请孟青,以作答谢。这明面上,私下里,他都得和这位孟老板再见一面不可,可不知为何,却有些踌躇。

    在梅园头的时候,即便是他做了那些孟浪的事,似乎也没甚么大碍。

    可如今要正经的邀约,却又觉着不大自在,仿佛有了隔膜一般。

    第26章

    傅玉声这里还没有动静,孟青倒先来找他了。

    孟青去傅家时,他正在银行里办事,并不在家中。回来后听杜鑫说起,颇有些吃惊,杜鑫说:“少爷,孟老板等了好久,原本还要等呢,有人急匆匆的来找他,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就把他喊走了。”

    傅玉声哦了一声,杜鑫又学道:“孟老板说了,‘原本以为三爷在上海就容易见了,却不料见一面这么的难。’”

    傅玉声被他一本正经却又惟妙惟肖的口气逗笑了,杜鑫说:“少爷,他等了你好久呢,我都不好意思了。”

    “哦,”傅玉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那怎么不打电话去银行找我?”又问说:“他有没有说到底什么事?”

    杜鑫连忙摇头,说:“他没说,我也不好问。”又说,“你连我也不带,那就是有正事要做的,还是让他等等好了!”

    傅玉声一时不解,想不出这人找他是什么事,便说:“那你帮我拨电话过去,我来问问他便是了。”

    杜鑫咦了一声,说:“我并没有记过他的号码,”想了想,小声的说道:“少爷,他那里有没有装电话都不好说啊。”

    傅玉声愣了一下,突然回想起来,之前孟青派人来递请帖,后来吃饭也是亲自来万国饭店接他,两个人的确是不曾通过电话的。他想了想,也不好再拖下去,吩咐杜鑫道:“你带个人去他那里看一看,若是他办完事情回去了,就让人过来喊我。”

    杜鑫便应了。

    傅玉声歇息了没多久,正要吃晚饭时,和杜鑫同去慈云寺的人回来了,说孟青已经办完事情,请他过去。傅玉声换了衣裳,戴好帽子,正要出门,想了想,还是上了楼。他先把孟青的衣裳包起来,又取了一对粉彩的马蹄杯,让下人仔细的包好了,一同放在盒子里,带上了车。

    他到慈云寺那边的时候,孟青已经在家了,正在院子里压腿,和杜鑫不知说着什么,引得杜鑫一脸的惊诧,连声的问道:“真的假的!”连着问了好几遍,一口南京腔,他在石库门外都听见了,直听得人想要扶额。

    他一进去,孟青就忍不住露出笑容,喊道,“三爷!”

    杜鑫转过身,见他来了,也很是惊讶,说:“少爷,你怎么来得这样快?我还同孟老板说,你怕是要晚些才能来呢。”

    孟青已经放下了腿,朝他走来,傅玉声见他还是这么精神,微笑起来,说:“孟老板,几日不见,你的气色倒是越发的好了。”

    孟青却不信,摇头说:“三爷哄我呢。”又问说:“你吃了吗?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里吃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说。”

    傅玉声见他这样,心底的那一丝隔膜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也不再同他客气,说:“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又问说:“方才你同杜鑫说什么真的假的?”

    杜鑫立刻说:“我方才同孟老板说,你琢磨着要请他吃饭呢。我说聚仙楼不错,他说千万不能去。”说到这里,看向孟青,孟青皱了一下眉头,说:“警察厅厅长的小儿子在聚仙楼里被人打死了。三爷这几日若是有应酬,可别去那里。”

    傅玉声有些惊讶,说:“为了什么事,怎么闹得这样凶?”孟青轻描淡写的说道:“好像是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吧。”又皱眉道:“不讲这些了。三爷这几日倒是忙得很呢,我去了两次,都不曾见着你的面。”

    傅玉声没想到他居然来过了两次,心底颇有些惊讶,说:“你若是留句话,我这不就来了么?”又玩笑般的说道,“你这样来去无踪,倒让我有些心惊胆颤。我总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落在孟老板手里吧?”

    孟青也笑了,说:“三爷就爱开玩笑。”他看了杜鑫一眼,才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富连成要来上海了,听说三爷喜欢看戏,我想请三爷到时候一道吃茶看戏。”

    第27章

    傅玉声心领神会,同杜鑫说,“你先回去吧,跟大哥讲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杜鑫啊了一声,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听话的回去了。

    傅玉声看着他走了出去,才笑着说道:“他仰慕你得很,天天跟我说想要跟你学拳,眼下被我就这么撵了回去,只怕心里不乐意呢。”又说:“孟老板,你方才是要对我说什么?”

    孟青认真的说道:“三爷,我得把你的那笔赎金还给你呢。”

    傅玉声之前想过,他大约不肯全数收下。却不料他这样三番两次着急的前去拜会,竟然是为了要把钱还给他。

    傅玉声也不跟他客气了,实话实说道:“孟老板,这怎么成,你为我跑前跑后,我若是连点辛苦费也不肯出,那岂不是太小气了?过两日我还要宴请你,还要送你银元呢,你若是不收,你那些兄弟们岂不是要议论的?别人又要怎么想我,看我呢?”

    孟青不料他有这许多的道理,静了半天,突然笑了,“三爷,这是两回事。我为你做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至于面子上的事,我懂得。三爷包多少给我都好,我回头私底下还给你便是了。你的钱,我一张钞票也不能要,不然我成了什么样的人呢?”

    傅玉声听了便觉着头痛,想,把钱送到他手上也不肯要,人世间怕是只有这么一位了。

    可孟青替他做了这么多,他若不表示一番,那他成了什么人?正要说话,孟青又拦住他,道:“三爷,先吃点东西吧,吃完再说也不迟。”

    孟青说是吃点东西,其实摆满了一桌的酒菜,请他坐好,又兴致勃勃的说道,“三爷,你上次说想吃油煎年糕,我请他来家里做。你尝尝,看喜欢吃么?”

    傅玉声看他一眼,也不动筷子,笑着说道:“孟老板,你这样对我,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孟青有些惊讶,又有点不好意思,说,“三爷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再说了,我对三爷好,那是应该的。”

    孟青的话说到了这里,傅玉声就有些接不下去了,他微微的笑,话锋一转,玩笑般的问说:“孟老板对别人,也是这样的好么?”

    孟青想也不想就说,“别人怎么能同三爷一样。”

    傅玉声明知他不是那个意思,可还是忍不住看着他笑了起来,孟青奇怪的看他,半晌之后,突然脸红起来,不自在的解释道:“三爷,我不是……”

    傅玉声忍不住就笑,说:“孟老板,你怕什么,我又没让你以身相许。”又道:“你可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和气拳”,也不知哪家的女儿才能配得起你?”

    孟青回过神来,也觉得好笑,便说:“三爷总是开我的玩笑。”又说:“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每天打打拳,散散步,吃吃茶。三爷来了上海,能时常的见着三爷,同三爷说说话,我心里也高兴得很。成亲的事,我还没想过。”说到这里,想起什么,又说:“那两天把三爷闷坏了吧?我原本想多陪陪三爷,结果你大哥筹款的事情被路五爷知道了。他知道你是我的恩人,也是好意,想要告诉我知道,一时找不到我,便同兄弟们说了。这下子弄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我没有办法,只好在外面装样子跑跑,也没办法抽身回去看你。”

    傅玉声见他这样解释,心里高兴起来,相信了他,想,他是无心的,并不是要借这件事出什么风头。便说:“可惜了,原本还想着能跟着孟老板学点真本事,结果还是落空了。”

    孟青认真起来,说:“三爷若要学,什么时候都成,跟我说一声就好。”

    傅玉声连忙摆手,苦笑着说:“我可不敢丢孟老板的人。我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学着什么呢?过两日我还要回南京呢,手里一堆事要忙,就不给孟老板添乱了。”

    孟青皱起了眉头,斟酌了片刻,问说,“三爷,你哪天回去?正巧我也要回南京,不如一起吧。”

    傅玉声其实也不想回去。可是纱厂要出手,他不能不管不顾,就这么躲在上海。他知道孟青是担心他,心里也很是感动,说:“孟老板,我还没定呢。等我定了,让杜鑫来问你,看你的日子合不合得上。”

    孟青并不应他的话,搛了油煎年糕给他吃。傅玉声尝了尝,味道不过中规中矩罢了,却仍笑着称赞了两句。孟青看他一眼,笃定的说道:“三爷不爱吃这个。”

    傅玉声扬起眉毛看他,孟青就笑,问他:“我说得不对?”

    傅玉声也笑了,说,“孟老板火眼金睛,一望便知。”又问说:“富连成真的要来上海?”

    孟青嗯了一声,傅玉声的笑容变大,又问说:“孟老板喜欢看戏么?”

    孟青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么,我也就看看挑滑车,夜奔,伐子都这些罢了。”

    这些都是武戏,傅玉声想,真是个武痴。又想,他一向好静,大约是真不爱看戏。这样一想,便越发觉着这人与别个不同,笑了起来,问说:“孟老板,你又不喜欢跳舞,又不喜欢看戏,除了打拳,你就没有什么别的嗜好么?”

    第28章

    孟青愣了一下,急忙的分辩道:“我喜欢看戏的。不过比起文戏,我更喜欢看武戏罢了。”说完,又觉得懊恼,说:“三爷,你是不是觉着我十分的无趣?”

    傅玉声便笑,顺着他说道:“怎么会?我也喜欢看武戏,最喜欢文武小生戏。”又说,“孟老板看武戏,自然比我们这样的外行人看得明白多了。回头看孟老板哪天有空,赏个脸,一同去吧。”于是顺便把看戏这件事也说定了。

    等这顿饭吃完,天色已暗,傅玉声也要回去了,他同孟青说,“今日里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倒是有对粉彩杯,我藏了许久,想着还是要送给爱酒之人才好,便一同带来了。”又说,“还有你的衣裳,这次也一并洗干净给你拿回来了。”

    孟青有些惊讶,说:“其实三爷不必特意送回来,”顿了顿,才说:“这样的小事,三爷何必记挂在心上?我怎么好意思……”

    傅玉声好笑起来,说:“我们两个倒也有些意思,一个觉着不好意思,一个觉着受不起,幸好没有外人,不然必定觉着可笑。”

    两个人相视一笑,也不再多说了。

    孟青送他走到庙口,不肯就这么回去,执意要送他到傅家。傅玉声说不过他,只好一人拦了一辆黄包车,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回去。

    快到傅家时,孟青便让车夫停住了,并不跟去,只在稍远处看他回去。

    傅玉声下了车,看着下人与车夫结钱,突然停住了脚步,等他关上铁门走过来,轻声问道:“他走了么?”

    这人叫做秀山,也很机灵,便悄声的说:“我关门时,他还在巷口看着哩。”

    傅玉声没有说话,心里却想,他对我也算仁至义尽了。换做别人,只怕未必有他一半的尽心呢。

    傅玉声心中感慨,先去了傅玉华房中,与他商议一番,拿定主意要大肆宴请孟青等人。

    傅玉华很是赞同,说:“我一早说要宴请他的。同他交好,于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又说,“这次宴请要做得风风光光,给足他面子。他的兄弟朋友,都要请来。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傅家虽然不是江湖上的人,却也是讲恩义的。给这些人多送些银元,也请孟老板多帮我们引荐一番,尤其是那位与他相熟的路五爷,手里攥着几家车行,光是高价倒卖车牌,已经赚得盘满钵满。”又说:“你私下里先请他一次,同他说一说。”

    傅玉声想了想,笑了一下,便说:“那倒不必,他明白的。”

    傅玉华突然多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我不曾见过这位孟老板的面,我当真要以为他同你有些什么哩。”

    傅玉声颇有些惊讶,说:“你在哪里见过他的?”

    傅玉华便笑了,说:“我下午原本要在聚仙楼里请人,不想有人约在那里吃讲茶。我正要走时,偏巧他进去,就听人喊他孟老板,问他是不是从三爷那边过来。他还不高兴呢,说,‘我再等等就要见着三爷了,别的时候不喊我,偏偏这个时节来喊!’”

    傅玉声哦了一声,傅玉华又笑了,说:“他眼角居然还有道疤,看着倒有些吓人!也不像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偏偏对你这么好?你不过是给他接了条断腿,他倒是感恩戴德,这么些年都念念不忘。我听杜鑫说,你在他的舞场里鬼混,还是他先把你认出来的?”

    傅玉声不由得想起耿叔的话,说孟青给自己立了长生牌位。两人不愧是亲兄弟,傅玉华也想到这桩事了,便笑了起来,说:“他不是还给你立了长生牌位?这倒真是笔便宜买卖。”

    傅玉声突然有些不快,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说:“怕是耿叔对他太好,他都一并记在我身上了吧。”说完便说太晚,自己先回房去睡了。

    那一夜傅玉声难得的了无睡意,在床上辗转反侧,终究还是睡不着。他心烦意乱的坐起身来,披着衣裳走到露台上,站在那里朝外看去。

    夜里的月光皎白明亮,大地仿佛蒙了一层亮银色的轻纱,周遭的一切都那么的静谧,仿佛另一个世界。

    夜色沉寂,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巷口处晦暗模糊,什么也看不见。

    他明知道孟青早已回去,并不在那里,却还是看了许久。他想,这个人送他回来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第29章

    他想了许多,烦躁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他想,孟青就是这么一个人,即便当初不是他,换做别人,只怕孟青也会如此相待吧。

    又想,他待我好,我也不必觉着愧对于他,我以诚相待便是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于是就把这桩事抛在了脑后,不愿再多想,仍旧安心去睡了。

    宴请孟青,定在了三日之后,大富贵酒楼二楼的醉仙厅。

    定了之后,傅玉声先是吩咐杜鑫去慈云寺问孟青的意思,孟青回话说哪天都好,都听三爷的安排。

    杜鑫回来学给他,吐了吐舌头,突然又说:“乖乖,少爷,真是想不到,他居然还认字哩。我去的时节,他正在抄经呢!乖乖,抄了好厚的一沓呀!”

    傅玉声也有些惊讶,说:“当初我也请了先生教你们,你死活不学,怪哪个?”

    杜鑫悻悻的说:“少爷,我当初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骂我几句,唉!”

    傅玉声心中好笑,板起脸来,说:“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这点出息,还说要跟孟老板学拳呢?”

    杜鑫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得意洋洋的说:“少爷,我没出息还真没什么要紧!架不住‘三爷’你的面子大呀。孟老板说了,我若是真心想学,去找他便是,还跟我说了呢,说我身体强健,跟着少爷你,他也放心!”

    傅玉声正在看报纸,听他说这话,抖了抖报纸,折好放在一旁,认真的打量了他两眼。杜鑫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赌咒发誓道:“这是孟老板的原话,我可没有添油加醋。”顿了顿,又讪讪的说:“孟老板还问起你腿上的伤呢,问到底伤得怎么样,”话锋一转,又说道:“我看他真恨不得把三爷供起来,早晚三炷香的拜呢!”

    傅玉声苦笑一声,说:“那我岂不是要折寿了?”

    杜鑫嘿嘿一笑,说:“少爷福寿年高,不怕!”

    傅玉声咳嗽了一下,报纸也没心思看了,站起身来,笑着说道:“看你辛辛苦苦说了这许多,就放你几天假吧。只有一件事,可别再去烦孟老板了。过两天我还要请他吃饭呢,别被你气出什么好歹来。”

    杜鑫撇撇嘴,说:“少爷,你也歇两天吧,看你这几日忙得马不停蹄,人都瘦了一圈呢!”

    傅玉声嗯了一声,说,“过了这一阵,我们就搬出去,那时你就自在了。”杜鑫听了高兴起来,连连的说道:“太好了!赶紧搬出去才好呢!整天住在这里,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啊。”

    傅玉声想了想,吩咐他说:“你私下里帮我打听打听,路五爷是不是有一个干女儿?”他话还没说完,杜鑫就紧张起来,说:“少爷,路五爷的干女儿再漂亮,也终究不是好人,你还是不要惹的好啊。”

    傅玉声好笑起来,说:“我连她人都没见过,哪里知道她漂不漂亮?”

    杜鑫头如捣蒜,说:“漂亮,我还见过一次的,就在孟老板那里!”

    傅玉声有些怀疑,“怎么个漂亮法?”

    杜鑫想了想,就说:“哎!她就穿了一件棉布的旗袍,也没戴什么首饰,可就是好看的很!面上白净的好像要放出光来一样,眉毛也好看,哎呀,总之就是好看的很!”

    傅玉声好笑起来,心想,哪里就有那么好看了,大约是比寻常人好看一些罢了。

    这几日他特意的打听了一下路五爷的事,才知道原来孟青是路五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孟青原本在车行里拉黄包车,路五爷相中了他拳脚功夫,又觉得他不是个油滑的人,便让他给骆红花当保镖。他的干女儿骆红花生得貌美,性情又与别的女子不同,招蜂引蝶,惹出许多祸事,路五爷让孟青跟着她,也是怕她出事。只是时日久了,路五爷用着他的地方也不少,慢慢的,便十分的信赖他,也想要提拔他。

    傅玉声听人说,路五爷先是给了孟青一个赌场管,大约是见他安分,交的钱也多,并不贪心,又给了他别的生意做。前几年杜月笙的风头还没起来,路五爷就牵线搭桥,让他拜在杜月笙门下,没想到如今孟青的风头反倒盖过他的,许多事情还帮着路五爷一把。

    傅玉声倒并不觉着稀奇,杜月笙是个重情义的人,孟青拜在他门下,比在别人门下,的确容易讨好些。

    他原本是想,孟青的年纪,其实也该成亲了。他听说了骆红花的名声,又想这两人既然认识,也不知道这人心里是怎样想。

    眼下听杜鑫这么一形容,他倒觉着这家伙怕是言过其实了。若是骆红花当真貌美至此,孟青那块木头难道还会如此的不解风情,同他说些什么没想过要成亲的话?

    第30章

    他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便把骆红花放去了一边,想着要替孟青再寻一门好亲。

    只是别的都还好说,这桩事却是急不得的。孟青并不是什么好出身,名头再响,好人家的女儿终究是不情愿的。那些舞女戏子却又太多浮花浪蕊,过于招摇,傅玉声也不想委屈了他,便将这念头暂且搁置一旁。

    宴请当日,傅玉声坐着家里的车亲自去慈云寺那里接的人。

    孟青只知道是傅家来车接他,上了车才看见他坐在车里,便有些惊讶,说:“三爷,你怎么亲自来了?”

    傅玉声便笑,说:“这不是为了借你的光么?同你一起走进去,我省些力气,少说两句话。”

    孟青好笑了起来,说:“三爷明知道我笨嘴拙舌,还要我去出头,这不是难为我么。”

    傅玉声但笑不语,孟青安静了片刻,说:“三爷,你在上海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路五爷这里有几个赌场,三爷的闲钱放在我这里不肯拿回去,不如索性放在路五爷那里吧。光份子钱也是一笔进项,我每月十五给你送过去。”

    傅玉声不料他还惦记着那笔赎金,笑了笑,打岔道:“对了,听杜鑫说你与路五爷的干女儿很熟,怎么不请她一同前来?这次也是我疏忽了,只请了路五爷,该打!”

    孟青突然安静起来,这沉默来得诡异,让人大不自在,傅玉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大好看,想,怎么提起骆红花他就这么不快,难道有什么隐情?正要开口,便听到孟青皱着眉头,说:“三爷!她是生得好看,可配三爷,还不够好。”

    傅玉声愣了一下,反倒笑了起来,半晌之后才说:“孟老板,照你说的,这个配不上我,那个也配不上我,难不成我要孤老此生不成?”又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骆姑娘怕是不同凡响,你心里中意她得很,怕我同你争抢。”孟青着急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分辨道:“三爷怎么这样说!孟青是真心为三爷着想。你不在上海,什么都不知道。她是生得好看,人也仗义,可她终究是交际场上的人,若是做朋友,凭着三爷的身份,要交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呢?况且她的朋友很多,三爷同她结交,日后惹出新闻来,三爷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傅玉声原本是想打趣他一番,却不想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心想,听他的意思,倒是很不喜欢骆红花那放浪的做派,又想,也是,他这样守旧的性子,自然是喜欢那种小家碧玉。

    他倒是从来都不在意这些的。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本来就是朝夕间的事,合则聚,不合则散罢了。不过听孟青这样一说,他反倒觉着骆红花是个有趣的人。

    傅玉声也不是当真要同骆红花怎样,只是想逗逗孟青罢了,见他这样发急,反倒觉得很有意思,又说:“孟老板,你这分明是心口不一。你对骆姑娘这样在意,难道以为我看不出么?”

    孟青眼底发红,举起手就要指天誓日,傅玉声慌忙的按住他手腕,好笑的说道:“孟老板,我同你玩笑罢了,怎么当真?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登徒子?听见人家艳名在外,就要上去结识一番?”

    孟青被他捉住了手腕,抿紧唇看他,有点生气,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傅玉声看他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当真这样想,又好气又好笑,板起脸来,故作正经道:“孟老板,我喜欢什么样的,你还不知道么?你不只知道,还亲眼见过的,难道这样快就忘记了?她一个女子,生得再好,与我又有什么相干?即便我当真是登徒子,献殷勤的,也该是孟老板这样的男子才是。”

    第31章

    孟青的脸顿时血一般的红,低声的喊他道,“三爷!”

    傅玉声捉着他的手,微微的笑,说:“孟老板还是不信?”

    孟青听他振振有词,却丝毫也不入彀,不大高兴的说道,“三爷说别的我都信,只有这话,我是死也不信!”

    傅玉声惊奇起来,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说?”

    孟青脸色通红,不自在的说道:“三爷,你先放开我!”

    傅玉声笑了起来,说:“我若是偏偏不放呢?”

    孟青攥紧了拳头,拧着眉毛看他,傅玉声眼底带着笑意,丝毫不让的看他,孟青无奈的叹了口气,松开拳,卸了力,说,“三爷,您光是捉弄我有什么意思?”

    傅玉声见他仍是忍耐,并不发作,笑意愈发的深重,便假装正经的说道,“孟老板说不信我,我觉着伤心。”

    孟青哼了一声,把手一抽,不高兴的说:“三爷就知道拿我开心,”顿了顿,才说:“三爷以为我不知道么?您就喜欢那些生得好看的。路上见着年轻好看些的女学生,你都要多看几眼。若是你见着了骆红花,我就不信三爷不动心。”想了想,还是气不平,又说,“三爷,不是我说您,您这个性子,不改改可怎么好?陆公子那个脾气,您怎么受得住?您不就是觉着他好看么,若是他生得丑些,怕是您都不肯正眼看他。”

    傅玉声听他居然教训起自己来了,还妄自的揣测他与陆少棋的事,便愈发觉着好笑,面上却绷得紧紧的,皱起眉头来。孟青说完,见他沉思不语,以为他还不曾死心,犹豫了一下,大约也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便又说:“三爷,她人生得再好看,也是朵刺玫瑰,采了就要扎手,三爷何必自寻烦恼。”

    傅玉声便笑了,说:“算了,不说了,也快到了。”

    孟青见他不爱听,便着急起来,说:“三爷!”傅玉声便握住他的手,孟青顿时说不出话来,仿佛被噎住了似的。傅玉声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孟老板,你再这么败坏我的名声,小心我非礼你。”

    司机好像被口水呛住了,猛然咳嗽起来。孟青被烫着了似得,急急的抽回了手,狠狠的看着他,却老实的闭紧了嘴巴,不再啰嗦。

    傅玉声笑出了声,又看他恼火得厉害,只好看向车外,过了一阵儿,才又转过头去看他,见他还是一副气不顺的样子,便忍着笑同他说道:“孟老板,我不过摸了一下你的手,就这样生气了?”

    孟青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哼了一声,说:“三爷,我算是看出来了,您就是路上无趣,拿我开心呢。”

    傅玉声笑意越发的重,哀叹道:“我同你客气,你嫌我客气;我同你亲热,你又嫌我拿你开心。孟老板,唉,这谁要是想对您的脾气,可真难呀。”

    孟青可算是被他这颠倒黑白,毫不讲理的几句话气着了,反倒笑了起来,说:“三爷,我可真是说不过您。反正呢,您是怎么都有理,您要摸,我给您摸。”

    说完就捉住他的手,朝自己的另外一只手上扣去,挑衅般的说道:“三爷,我说了,我的就是您的,您要摸,就给您摸个够。”

    傅玉声被他这么一弄,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孟青见他笑了,也不再生气了,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傅玉声不再同他玩笑了,反倒松开了,只是心念一转,又拿起他的左手看了看。

    孟青有些惊讶,说:“三爷还会看相呢?”

    傅玉声不好说是想看看他的姻缘线,便说,“随便看看,”又说,“孟老板的手真热,怪不得穿得这么单。我还想说请人给您做几身夹棉的衣裳呢,过些日子便冷了。”

    孟青有些不好意思,说:“三爷,我的衣裳多着呢,是您的手凉些。”又问说:“三爷,您的衣裳都带过来了么?”又说,“您该跟我练练拳,调养一下身子。”

    傅玉声一听这个便怕,连忙摆手,说:“先不说这些,等我从南京回来的。”

    他这几次都推三阻四,孟青也算是看出来了,便好笑起来,说:“三爷不是怕吃苦吧。”

    傅玉声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自嘲般的说道:“我若是能吃苦,也去军校转一圈出来,如今也不必这样缩着头躲在上海。”

    孟青见他感叹,沉默了一阵儿,才说:“三爷,何必想那些呢,留在上海也没什么不好,上海有上海的好处,”又说:“十月的时候跑马场有赛马会,三爷可以去看,热闹的很,到时候我陪您去看,您应该会喜欢。”

    傅玉声笑笑,说:“孟老板这日子都是算着排的吧,都给我排到十月了,我大哥还说呢,我来上海见着他的次数,比见孟老板的还少些呢。”

    孟青有些赧然,便说:“我见着三爷便心里高兴,所以总想着要多来见见三爷,却忘了三爷未必有时间见我。”又感叹说,“三爷是有正事的人,哪里能同我一样呢?”

    第32章

    傅玉声不免失笑,说,“若是我在大哥眼里,有我在孟老板眼里一半儿的好,我都要谢天谢地了。”

    孟青很是惊讶,十分不解的说道:“我若是有三爷这么好的兄弟,让我做什么我都肯的啊。”

    傅玉声笑了笑,并不答话,孟青还要开口说话,汽车已经开到了大富贵酒楼的楼下,两人便分别下了汽车,一并走了进去。

    傅景园和傅玉华早就来了,他们两个来了之后,等了没多久,人便齐全了。

    这顿饭有孟青在,场面倒是十分亲热,宾主尽欢,唯一有些意外便是,骆红花也随路五爷一同前来了。

    傅玉声见她容貌秀丽,起先还想,谁家的女眷,怎么混在这一群‘白相人’之中抛头露面。她走过来同孟青说话,他才知道这人原来就是骆红花,那时他心中十分惊讶,想,杜鑫这家伙,居然不曾扯谎。

    她的面庞皎白,当真和杜鑫形容的一样,透着玉一般的微光。身上只穿着极简单的棉布旗袍,看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眼角眉梢都带着一段欲语还休的情意。

    骆红花前来给他敬酒,又说:“既然是孟老板的恩人,那也是我的恩人,我要先敬您一杯呢。”

    傅玉声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孟青顿时着急起来,同骆红花说,“你不要胡说。”又说,“三爷,我同她没什么。”

    骆红花笑嘻嘻的说道:“孟老板,我是说,你是我的恩人,那三爷就是我恩人的恩人,难道不对么?你想到哪里去了?”

    旁边有个麻子脸的,大约与他们两人都十分的稔熟,便趁机添油加醋的说道:“孟老板,骆姑娘这样的美女你都不动心,干脆出家当和尚算了,也顺道替三爷念念经,祈祈福。”

    孟青就拍了他肩膀一下,说:“我要是真去了,你可不要隔三差五的来找我。”

    麻子脸连忙赔笑,说:“玩笑话玩笑话,孟老板若是走了,我的天可就塌了!”又说:“三爷,他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清心寡欲,除了打拳,别的一概都不放在心上?”

    傅玉声还不及开口,便听到骆红花说:“齐麻子,别占了便宜还卖乖。你跟着别人,未必有跟着孟老板一半的好处呢。”

    齐麻子便转了话头,起哄般的问说:“骆姑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改口叫你师娘?”

    孟青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就皱起眉头,拽着傅玉声走去另一桌敬酒。骆红花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也不再跟来,便仍旧站在那里同桌上的人说话。

    傅玉声便笑,悄声的说:“你心虚什么?”

    孟青却不中他的圈套,看着他手中的酒盅,就无奈的说道:“三爷,你不能喝酒,就做做样子好了,怎么还当真喝了起来。”

    傅玉声啊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道:“骆姑娘过来了,”孟青便慌忙的回头去看,傅玉声忍着笑意,举着酒杯走去了路五爷身边。

    路五爷十分的和气,听说他打算要在上海长住,便热心的问他要住在哪里,傅玉声还不曾定下,所以就和他多说了一阵儿闲话。片刻之后,孟青也走了过来,说:“三爷,我今日里要替您重重的谢过路五爷。若不是他,我只怕还蒙在鼓里呢,所以我就跟三爷说该请您坐上席。”

    路五爷连忙摆手,说:“我这次坐上席,不过是因为我年纪大些,大家又都相熟,就不必那么客气。这次的事,多亏了孟老板前后奔走,出了大力气,所以不必谢我,谢他才是真的。”

    孟青便不好意思起来,说:“三爷总是提起这件事,害得我都不敢去见他了。”

    傅玉声听他说得一本正经,简直都要疑心前几日是自己眼花耳晕,不曾听真。原来老实人扯起谎来更加可怕,比往日里的真话还要真几分。

    酒席散后,路五爷下楼的时候,突然站住了,同身边的人说:“谁送红花回去?”

    傅玉声既然听见了,也不能当做耳旁风,便笑着说道:“不如坐我的车吧,正好我也要送孟老板回去,只要骆姑娘不嫌弃便好。”

    第33章

    路五爷吃了一惊,似乎没料到是他应声,便笑了一下,说:“那就有劳了,”又说,“傅先生这样的年轻,能有这样的脾气,倒是十分的难得。”这时骆红花已经施施然走了下来,路五爷便说:“你先谢谢傅先生,我要去办事,劳烦他送你一程。”又说:“你那边不是缺人?孟青正好也坐傅先生的车,既然顺路回去,你正好也多问问他的意思。”

    傅玉声心下了然,想,他知道我要送孟青回去,所以才说那样的话。不免觉着尴尬,想,他们若是在车里说起正经事来,我是听呢还是不听呢?又想,我索性先下车好了,留他们两个在车里不就是了?

    孟青之前不知是要同人说些什么,早已经下去了,这时候独自一个在楼下,已经等了他们半晌。见着路五爷同他说着话下来,便笑了起来,说:“路五爷,您和三爷说什么呢?说了这半天?”

    路五爷就说:“没什么,我出来的急,一会儿还有事情,就请傅先生送红花回去。”

    孟青有些惊讶,却没说什么。司机很有眼色,见他们走来,便急忙的去拉开车门,请骆红花上车。

    傅玉声便说:“你坐后面吧,我等下有事要在实业银行下。”上了车,又同司机说,“你送完孟老板和骆姑娘就回去吧,不必回来接我了。”

    孟青也不好说什么,倒是骆红花,坐在后座上,却并不着急和孟青说话,先问傅玉声道:“三爷,听说您要在上海长住了?”

    傅玉声只好回过身去,微笑着同她说话,“是啊,家里人都在上海,我也不好总在南京躲闲。”

    骆红花不由得笑了起来,说:“三爷,怎么说是在南京躲闲呢?您在南京的名头不要太响,我赌场里有个摇缸的姐妹,她是南京人,还同我说起过您呢。”

    傅玉声不知她这是要唱哪一出,便装作紧张的样子,说:“若不是什么好话,骆姑娘就千万不要学给我听了,给我在孟老板跟前留点面子。”

    骆红花大笑了起来,一点也没有矜持的样子,十分的爽气,说:“三爷,不是坏话哪。她说卢庆祥在赌场里对她动手动脚,她不敢得罪,还是您帮她了一把。她感激不尽呢,说您是个好人。若不是卢庆祥,她也不必跑来上海的。”

    孟青仿佛松了口气,说:“那是自然!”又笑着说,“我倒不信,谁还能说出三爷的什么不好来。”

    傅玉声不好接这话,就开玩笑的同骆红花说:“孟老板老是跟我这么说,说我这样好那样好,别人都配我不上。我疑心他是被我大哥私底下收买了,特意看着我的。我原本有个心上人,都被他吓跑了,骆姑娘,你来评评理,难道还不许我处个朋友么?”

    骆红花乐不可支,靠了过来,亲热的同他说道:“哎呀,可不是呢,他当初也是这么教训我的!看不惯我交的朋友,说这个太轻浮,那个不学无术,一副道学先生的做派。好像全上海就他最正经,坐怀不乱,柳下惠,正人君子!”

    傅玉声被她绘声绘色的形容逗乐了,见她言谈豪放却不粗俗,觉得她并不是寻常的市井女子,心里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便说:“是呀,起初我还奇怪,孟老板也不爱跳舞,也不喜欢赌博,除了打拳,也不知还有什么别的嗜好?”

    骆红花撇撇嘴,说:“他呀?除了打拳,最喜欢干的事,莫过于每天去茶楼喝喝茶,去庙里烧烧香,”说到这里,不免发奇道:“三爷,你说,他这样的人,身强体健,无欲无求的,去庙里也不知道求什么呢?”

    第34章

    傅玉声不由得笑出了声,摇头说:“想不出,怕求的也是武艺上的事。”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想,总不会是把我的长生牌位供在庙里了吧?

    骆红花正要说话,孟青便扶着她的肩膀,皱着眉头说:“小心,车要转弯了,还不坐好。”

    骆红花便朝后靠了靠,傅玉声眼看着实业银行到快到了,便同司机说:“你往路边靠靠,我要下去了。”说完又和孟青和骆红花一片歉然的说道:“我有些事情要办,就不送两位了,日后再聚便是。”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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