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所不知 作者:淳于酒
第8节
“……我明白了,明白了!”圣凌看了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笃定道,“子阳是在走我们小时候走过的路,做我们小时候做过的事。”
“走过的路?这里?”赫子辰茫然地朝脚下指了指,挠了挠头道,“……我怎么不记得呢?”
圣凌垂下眼,哂然一笑道:“你总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当然不记得。”
那是圣凌来了之后,他们几个第一次出宫玩。
几个身份尊贵的孩子出门玩,身边自然是要跟些人的,但赫子辰嫌他们烦,便带着圣凌和赫子阳逃离了那些人的视线范围,三人到处跑到处看,一路兴致都很高,直到他们发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身上没钱,只能看不能买。
时间长了,几人都有些饥饿,何况街边那么多香气四溢的小食,勾得他们腹中馋虫都要造反了。
三人各自在身上翻找半天,能找到的都是过于贵重而不能典当的东西,只有一向喜欢挂些花哨配饰的赫子辰找到五颜六色的珠子,他向来看东西只凭“眼缘”,这串珠子看着花里胡哨的,实则不值什么钱,当铺也不肯收。
最终还是个卖糖葫芦小贩同意那串珠子换两串糖葫芦,但他们有三个人,两串怎么分呢?
圣凌以为这时候自己该识趣地站远些,或许不会那么尴尬,这时候的他到底还是个修炼不到家的孩子,还是会因为别人的偏见与忽视而感到难堪。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赫子辰竟然把其中一串糖葫芦首先递给了他,然后自己和赫子阳你一颗我一颗地分了另一串。
说来起来有些可笑,但圣凌确确实实便是因为那串糖葫芦对赫子辰开始改观的。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又有点印象了。”赫子辰想了想道,“那回我们让摊主照我们的模样捏了三个泥娃娃,却没有钱付,把那摊主气得差点想揍我们……啧啧,想来真是小气得很。”
圣凌也想起当时的场景,唇边露出一丝笑意道:“那是因为你话太多,一会儿说颜色不对,一会又要改姿势,还嫌人家捏得没你本人好看,没钱还鸡蛋里挑骨头,也难怪人家着恼。”
赫子辰干笑道:“咳,那不是年幼无知,还不懂事么?”
从青天白日到日薄西山,赫子阳一路走走停停,两人也就这么跟着他,顺道重温了儿时的记忆。
路边的小贩们渐渐收摊了,暮色下的大街上,赫子阳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孩童成群结伴地从巷口冲出来,你追我赶,嬉戏玩闹,其中一个还穿着肚兜的小娃娃被那些大孩子们甩在身后,跌跌撞撞地想要追上去,却不小心撞到赫子阳身上。
赫子阳僵了僵,当即就想后退。
不料那个小娃娃竟黏上他了,一把抱住他的腿,小小的脚丫踩到他的脚上,仰着脑袋望着他傻笑。
“抱……抱!”小娃娃高高举起两节藕似的手臂,流着口水含糊不清地嚷着,“抱抱!”
赫子阳手足无措地僵了好一会儿,那小娃娃因为要求没能得到满足,小嘴一撇,隐隐有哭泣之相,赫子阳才弯下腰,缓缓伸出双手,却又突然顿住,似乎在犹豫是抱抱他,还是推开他。
“住手!”这时一道清脆的童音突然响起。
一块石头砸在赫子阳肩膀上,七八步开外,一个约莫不到十岁的男童面有惧色地看着他,却强作凶狠道:“傻子!快放开我弟弟!不然打死你!”
“对!快放了小葫芦!”一群孩子都捡了石头在一旁助威。
赫子阳呆住,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那小娃娃因为他的动作趔趄了一下,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赫子阳下意识扶了一把。
不知哪个孩童突然大叫了一声:“啊!他动手了!他打小葫芦了!”
此句一出,大家的想法瞬间朝同一个方向奔去,孩子们群情激愤,被一腔莫名的勇气鼓舞着,忽略了心中的惧意,一个个抓起石子朝赫子阳扔去。
赫子阳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那些石子打在身上,茫然地望着这群不知为何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孩子。
一颗小石子砸到了小葫芦的手,因离得远,力道并不大,但小葫芦原本就有些委屈,再加上受了惊吓,当即仰着脑袋大哭起来。
赫子阳被这哭声惊醒,他将糖葫芦塞到小葫芦手中,左手微抬,掌心朝外微扭转,手掌周围的气息缓缓流转,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了一道黑色旋风,将那些石子尽数席卷进去,全都集中漂浮在他的掌心前。
旋风又乍然消逝,赫子阳五指猛然一收,像在凭空抓起什么东西似的,握掌成拳,所有的石子迅速聚集,凝结成一团,并在不断缩小。缩小到鸡蛋大小时,赫子阳五指张开,那个石团也像一朵烟火似的随着他的动作蓦然炸开,化作无数齑粉。
那些孩子们看呆了,睁大了眼睛一个个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那个孩子惊恐大喊:“妖怪啊啊啊!!”
“啊!救命啊!”
孩子们瞬间散开,各自哭爹喊娘地逃命去了。只剩小葫芦的哥哥一边想逃,一边又不能把弟弟抛下不管,两相犹豫不决,终于哭着瘫坐在地上。
赫子阳看着被自己吓哭的孩子,僵立半晌,终于沉默地转身,离去。
“子阳!”
跟了一天,赫子辰这一刻终于忍不住了,朝着赫子阳茕茕的背影追去。
圣凌走了几步,终是停下脚步,弯腰抱起小葫芦,放到正坐在地上无助大哭的孩子身边,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那孩止住哭声,泪眼朦胧地望着这个把弟弟送回自己身边的白衣人,哽咽着问道:“你,你是仙人吗?”
圣凌没有回答,转身往那兄弟俩的方向而去。
那孩子望着他的背影,眼角还挂着泪水,心中却满是憧憬,大声喊道:“仙人,您一定要为民除害啊!”
作者有话要说: 赫子阳:讲真,以我的身份完全可以客串个最终反派大boss当当,我却生生成了吉祥物。
第29章 行尸走肉(1)
赫子阳看似一步一步走得极慢,然而,每走上几步,他身形便一点点淡去,像一团在水中化开的墨迹,消失后又在几丈外出现,依然是绥绥而行,走着走着便身形渐隐,又在他处现身。
如此一来,看似走得并不快,却叫赫子辰难以追赶得上。
赫子辰觉得自己就像在扑一只会隐形的蝴蝶,跑得气喘吁吁还未必能捕捉到对方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子阳!你等等我!”
赫子阳却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继续不紧不慢地走着,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时候圣凌赶了过来,赫子辰望着前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玩笑道:“你说,子阳这是在跟我们玩捉迷藏呢,还是在炫耀他如今的本事?”
“都不是。他并没有真正躲着我们,只是不让我们追上他而已。”圣凌望着前方赫子阳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有了猜测,“我觉得……子阳是希望我们跟过去。”
“嗯?”赫子辰蹙眉思索,回想起子阳转身时似乎朝他们那边看了一眼,显然对他们的跟踪有所察觉的,所以……
“有道理。”赫子辰点头道。
天色越来越暗,赫子辰和圣凌跟着赫子阳出了旸谷城,一路向西,双方始终隔着十丈左右的距离。
经过一座村庄时,赫子阳停住了脚步,站在村外伫立了一会儿,像在观察着什么,最终抬步朝村内走去。
那村庄内灯火煌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似乎正在举行什么盛事。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赫子辰站在现在赫子阳所立的地方望去,摇了摇头,伸手朝那冲天的火光指道,“圣凌,你看。”
只见那火光中掺杂着一丝丝黑色气息,在这黑色的笼罩之下,欢歌笑语的村子也显得有些诡异。
“是魔气。”圣凌望了两眼,心下了然。
赫子辰当然也对魔气不陌生,他只是奇怪,子阳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莫非……
他心头一跳,不由脱口而出:“莫非这里是子阳的老窝?子阳他……不止成了魔,还成了魔王?”
“不会。”圣凌摇了摇头,示意他看前面。
赫子阳走到村子里,村民迎了上去,面上看上去很是热情,眼神却难掩陌生和一些警惕,显然不可能是赫子辰猜测那样。
说出口了,赫子辰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在有些荒谬,率先朝村子走去,道:“先跟上去看看。”
进了村子,里面的欢笑声便如潮水般涌来,村中点着无数火把,空地正中还燃了巨大的篝火,男女老少欢歌畅饮,有人吹起了唢呐,有人围着篝火跳舞。
若不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透出几丝若有若无的魔气,看起来实在是一片和乐。
“敢问是哪方来的客人?”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上前,红光满面地热情招呼道,“鄙人是本村的村长,既然来了我们村子,可要留下来喝上几杯?”
圣凌凝眉盯着他,神色微动。
赫子辰忙拱手一礼,笑道:“我们是从东边旸谷城来的,天色晚了,恰好路过贵村,想来借宿一晚,不知村长可否行个方便?”
“方便,方便!”村长非常好说话,当即应下了,又朝前边的赫子阳看了一眼,问道,“不知那位……”
赫子辰点点头,道:“他和我们是一路的。”
“那好,鄙人这就去找人问问,为几位客人安排借宿的人家。”村长拉住一边端着酒经过的一名少女,吩咐道,“兰儿,带两位客人一起参加我们的篝火大会。”
“好的,村长。”那少女颔首应道,转脸冲两人甜甜地笑道,“还请两位客人跟我来。”
“有劳兰儿姑娘了。”赫子辰忙道,圣凌也略一颔首。
一路上几人边走边聊,据兰儿道,今天的盛会是因为村里的勇士杀死了前一阵子闯进村子作乱的野猪,为了庆祝而举行的篝火晚会,还指给他们看那边火堆上架着的打野猪。
走了没几步,兰儿被另一个姑娘拉住了,两人走到一边窃窃私语着,眼神时不时含羞带怯地往这边瞟,模样生动可爱,少女态十足。
赫子辰用手肘捅了捅一直凝眉望向那边的圣凌,挤眉弄眼道:“嘿,这俩丫头挺好看啊……”
圣凌刚想说什么,便听赫子辰接着道:“可惜了,这么可爱的姑娘怎么是魔呢……啧啧,所以你欣赏欣赏便好,别太认真了。”
他这话像是在调侃,仔细一琢磨却能听出一丝丝酸味。
圣凌眼里难得露出几丝柔和的笑意,口中却一本正经道:“我可没你的闲情逸致,还有心情和好看的姑娘聊天。毕竟,午夜一过……这些活生生的人便会化为行尸走肉。”
“你是说……他们不是魔物?”赫子辰有些诧异。
圣凌点了点头,道:“他们都是普通村民,却被种植了魔种在体内,现在只能在体表看出一丝魔气,到了午夜,这些魔气会迅速滋长蔓延,渗透他们全身,到时候他们将会神智全失,沦为一具具行尸走肉。”
赫子辰听得瞠目结舌,问道:“你说那‘魔种’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较高阶的魔物用以快速培植傀儡的方式,将一丝魔气以特殊的方式,当作种子一样种植在活人体内,当时被种之人并不会察觉异样,直到魔气渐渐包裹心脏,侵入脑中,就会变成毫无意识的傀儡,供种魔气的魔物驱使。”
赫子辰怔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迟疑道:“当年……”
“没错,”圣凌知道他想说什么,肯定了他的猜测,“当年那些人也是被下了魔种,并且已经彻底被魔物控制。”
赫子辰看了他几眼,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苦笑道:“当年你为什么不说?你觉得我不信你,还是……就算我说了我信你,你也不相信,不在乎?”
“不是……”圣凌下意识想要解释,然而望着赫子辰那双眼睛,他眼神忍不住移开,最终还是承认,“你说得没错,我觉得你不会信我。却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我……不敢期待你会信我。”
当年,众目睽睽之下,国师圣凌在朝堂上将质疑其地位的三名大臣当场毙命,活生生的三个人当即化为一滩血水。
其下手之狠辣,手段之残忍,过了多少年后依然震慑着许多人。以至于之后国师大人一开口,无人敢稍有不从,也不知是好是坏。
“两位久等了,请跟我来。”
兰儿将两人领至火堆旁,找了两个空位请他们坐下,还递了一壶酒过来,笑吟吟道:“两位客人先喝点酒,村长一会儿回来。”
两人谢过之后便落了座,周围的人们不是在唱歌跳舞就是在大声交谈,空气里酒香和肉香交织,很难想象午夜一过,所有人都变成行尸走肉后会是怎样的场景。
赫子辰拎起酒壶灌了两口,抬手擦了擦嘴角,方才转头问道:“怎么办?”
他紧盯着圣凌,心中颇有些忧虑,若是无法拔出魔种该如何?为了避免魔物借村民的躯体作恶,他们也要像当年那样杀了这些人吗?将这些热情招待他们的人变作一滩血水?
圣凌摇了摇头,眉眼间亦是愁绪,沉声道:“暂时没有办法。”
赫子辰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他抬眼看着这些狂欢的村民们,他们也是有生国的子民,他们根本一无所知,他要怎么才下得去手?
目光一转,便转到了火堆另一侧正局促地坐着的赫子阳身上。
恰好这时有人递了杯酒过去,表示要敬他一杯,赫子阳无措地端着酒杯,纠结了好半天,终于在对方热情洋溢的注视下喝了那杯酒。
想象中的辛辣和眩晕并没有袭来,赫子阳有些诧异,呆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了——他现在不过是在“借用”这具肉身,哪里还能品尝出味道来。
这个认知叫他欢喜,又有些莫名地伤心。
赫子阳忽略了那份伤心,转而欢喜地接过下一杯酒,一杯杯接着喝了起来。毕竟,以前的他可不能沾酒水,即使没了味觉,这样连续饮酒对他来说也是十分新奇的体验。
赫子辰默然地望着他,又灌了好几口酒水,第一次生出些苍凉,若是有一天,有人逼着他在子阳和苍生之间选一个,他要怎么办?
考虑了一会儿,他又使劲甩了甩头,暗道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子阳和苍生,从来都不会站在对立面。可若是、若是真有那么一天……
那他也绝不会舍弃子阳!赫子辰有些自私地想。
“子辰?”圣凌说着说着,逐渐发现身边的人走了神,忍不住轻声唤道。
一连换了好几声,赫子辰才从自己杞人忧天的假设中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嗯?”
“我刚刚说,午夜来临时,我们要这样……”圣凌把先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又道,“这关系到这么多村民的性命,我们一定要谨慎行事。”
赫子辰为自己总算不用做那么难的选择而欣喜,连连点头道:“好,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必定全力配合你!”
有了计划,两人便安静地等待着午夜降临,时不时朝赫子阳那边瞥一眼,确认他没出什么状况。期间村长来找过他们一回,告诉他们到时候可以到哪户人家借宿,并亲自给他们切了烤野猪肉。
肉很香,赫子辰却没什么心情吃下去。
村长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了,这个村子里除了他们的所有人都仿佛罩在一层阴影里,只待被吞噬。而他们却犹不自知。
两人绷得像弓一般,凝神屏息等待着那一刻,不敢稍加放松。
月亮越升越高,夜色却越来越沉,午夜,终于来了。
第30章 行尸走肉(2)
没有任何预兆地,欢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动作突然停下,面容掩在越发浓重的魔气中,仿若一个个僵硬的傀儡。就是这个时候,赫子辰出手了!
他身形如电,快速游走在人群之间,飞快地将一张张驱魔符贴在这些村民们身上。
魔种在未萌发时时很难拔除的,只有在它蓬勃滋长,尽数浮现后才能将其彻底清理,但若是错失时机,等到魔气全面控制了肉身之后,那人便会彻底沦为魔物的傀儡,非毁坏肉身无以解决。
只要发现得及时,清理几颗魔种对圣凌来说并不是难事,但眼下的困难是在场的村民太多,而他却只有赫子辰一人可作为帮手,若是下手太慢错失了时机,即使是他,也对行尸走肉束手无策,只能毁其肉身。
驱魔符可以让人没那么快被魔气彻底控制,在这种时候,赫子辰的动作快慢几乎可以决定他们能救多少人。
所以他一直不敢稍有停顿,出手飞快地将手中符纸一张张贴上村民们的脑门,圣凌则在中间施引魔术,试图将魔气从那些人体内引出,至于引出魔气之后如何处置,只能到时候再作打算了,当务之急是要先救这些人的性命。
在两人的配合下,已有不少村民面上的黑气一丝丝剥离,朝圣凌飘去,等到所有的魔气都被引出后,那些村民们便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不过几半刻钟左右,村民已安然倒下了一小半,每倒下一些人,赫子辰心中便稍微安定一些,但看着剩下的依然魔气笼罩,甚至手脚缓缓开始动作的村民们,他又忍不住心中焦急,恨不能变出好几个分身来。
尽管赫子辰已尽了全力,还是无法赶在这些村民尸化之前将他们全贴上驱魔符,好些开始尸化村民僵硬地活动了下手脚朝他扑过来,赫子辰正待躲闪,却惊异地发现,这些人一靠近他就像是被灼伤似的倒退好几步,身上的魔气也像黑烟般消散了一些。
吃了几次亏,那些村民便不再跟赫子辰死磕,转而把目标转移了圣凌身上,一个个朝圣凌扑去。
这些原是普通村民,就算成了行尸走肉也不过是些低级魔物,对圣凌本不会造成妨害。但现在他们尸化的时间不长,并非完全不可挽救,圣凌出手总归有所保留,怕伤了村民的性命,再加上行尸数量众多,圣凌一时也有些左右支拙起来。
赫子辰见状,连忙回身去帮助圣凌,随着他的靠近,那些行尸都如被灼伤一般退开,赫子辰心中虽诧异却也欣喜自己竟有此种奇特体质。
谁知圣凌见此情形,却朝他喊道:“别过来!现在村民们的魂魄正在与魔气相交融,你会连他们的魂魄一道伤了!”
赫子辰闻言脚步一顿,茫然地看着圣凌勉力应付那些行尸,一时有些无措。
怎么办?
他若上前,可能会伤了那些原本还有救的村民,可能他们即使得救了,也因为被他灼伤了魂魄而变得疯癫痴傻;可他若不上前帮忙,圣凌一人应付得着实艰难,也难保不会为这些行尸所伤。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那些正围攻圣凌的行尸动作都变得迟缓了起来,一缕缕魔气从他们身上飞快地逸散,仔细一看,全都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赫子辰顺着那个方向望去,看到了月色下魔气萦绕的赫子阳。
赫子阳站在虚空之中,手执一支骨笛无声地吹起。那些村民身上的魔气像是受了某种召唤,全都朝他涌去,不过片刻便将赫子阳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月色皎洁如水,浮在一团魔气中的赫子阳宛如一只蚕茧,赫子辰远远地望着他,眼睛睁大,心头猛地一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赫子阳在他眼前消失在那无尽深渊,被浓稠的黑暗淹没,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赫子辰脑中一片空白,现在,一切又要重演了么?
“子阳,子阳……”赫子辰无意识轻声呼唤着,突然醒过神来,拔腿飞快地朝那边跑去,“不——”
圣凌不知什么时候飞身过来拉住了他,双臂紧紧地抱住他腰身,在他耳边一遍遍说:“别怕,子辰,别怕……子阳不会有事,你看,你看,他没事……乖,我们别去干扰他……”
温言软语,安抚着起伏的心绪,赫子辰一点点停下挣扎,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那团包裹着赫子阳的魔气正在慢慢缩小,一缕缕地渗进赫子阳的体内,最终那团漂浮的魔气消失了,而赫子阳如一道暗影悬浮在月色中,道行显然比之前更上一层楼了。
是啊……子阳,现在已经成魔了……那些原本会要他命的魔气如今对他不仅没有半点妨害,还能如补品般滋养他,让他变得更强大。
赫子辰蓦然放松,一时也不知是悲是喜。
由于本身已经成魔,赫子阳对于魔气的掌控自然远超于圣凌,经过他对那些魔气的大肆“搜刮”,那些村民已经性命无碍,有几个人颤颤地站了起来,一头雾水地望着倒了一地的人,顿时略带警惕地看着圣凌和赫子辰这两个外来人,而赫子阳浮在半空,接着夜色的掩护一时没能被发现。
赫子阳连忙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口中假作含糊不清地道:“好酒!真是好酒……喝!”一边说还一边虚握着手,抵到圣凌唇边,非要人陪自己饮酒的酒鬼的模样。
圣凌瞬间领悟了赫子辰的意思,伸手扶住他,朝那几个村民投去无奈的一眼,清冷如玉的嗓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胡扯:“贵村的酒太烈了,竟然喝醉了这么多人。”
“是这样么……”
醒过来的几个村民面露怀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脑子似乎也不是很清楚,只能暂且相信了他的说法,连忙查看其他人情况,发现大家都呼吸均匀平缓,看上去只是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见暂时糊弄过去了,赫子辰掐手称诀,偷摸地使了个瞌睡诀让这些村民们都陷入昏睡。
所有人再次倒了下去,赫子辰转头正打算跟圣凌说点什么,眼角余光却发现了点什么,心里一紧,猛然转头。
赫子阳先前漂浮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一片皎洁宁静的月色,仿佛从来没有过那人的踪迹。
“哥!”赫子辰茫然地转身四处张望,最终什么也没发现,忍不住大声骂道,“赫子阳你跟我玩捉迷藏还上瘾了?就算捉迷藏,开始前你也得招呼一声啊!”
声音一点点变小,颓然道:“你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叫我去哪儿找你啊……”
圣凌四处望了几眼,突然抓住赫子辰的手腕道:“魔气还没散!跟我来!”
由于方才吸收了许多魔气,一时还不能完全控制好,赫子阳身上再次萦绕着一层魔气,他所经过的空气里也飘散着几缕,圣凌便凭着这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魔气一路追上了赫子阳。
此时天边第一缕晨曦升起,这世上一切都是崭新的,唯有赫子阳萦绕着黑雾的身体,像是一具破旧的傀儡娃娃。
他站在一片草地上,神态近乎虔诚地扬起脸,抬手,仿佛想要接住一缕阳光。
“子阳……”
赫子阳微微偏过头,晨光在他脸庞边泛出七彩的光晕,与他透着魔气的青黑面容形成强烈对比。这回,他没有匆匆离去,却也没有回应。
赫子辰看着他站在一片晨光交织中,虚幻得像是就要消失,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小心地想要靠近他,颤声道:“哥,我能抱抱你吗?”
赫子阳略向后退了一步,与赫子辰保持着原有的距离,微微翻白的眼望过来,略显僵硬地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赫子辰冲上去,而赫子阳也如一团影子,蓦然消失又出现在几步开外。
想念了这个人那么久,终于见到了却始终不能接近,赫子辰竟犯起了小孩儿脾气,蹲在地上委屈地哭了出来,边哭边大声吼道:“赫子阳,你为什么不说话?!”
赫子阳翻白眼珠子转了转,不由得往这边走了一小步,顿了一下,又退了回去。
不管过了多久,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看到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弟弟难过了还是会不忍。赫子阳抿了抿唇,艰难地开口唤了他一声:“……辰辰。”
声音粗粝,嘶哑,还有种说不出的刺耳,像是猫爪在粗糙地面上抓挠。
圣凌看着赫子阳,眼里不免有几分痛惜。赫子辰更是惊愕地抬起头,一时都忘了哭,怔怔地望着赫子阳。
赫子阳不自在地转了转头,嘶哑道:“……很难听吧。”
赫子辰皱眉道:“闭嘴!你……别说话。”
赫子阳一愣,点了点头,果真垂眸不语,只是那颓然的姿态透着几分伤心。
“你……”赫子辰蓦然站起来,向他走近了一步,终是没再继续向前,站在原地艰难道,“很疼吧?你说话的时候,很疼吧?”
赫子阳抬起头,见弟弟脸上难掩心疼,他抿了抿唇,嘴角僵硬地向两边扯了扯,当初可爱的小酒窝没能浮现,笑得很难看。他指了指自己喉咙,摇了摇头。
意思是,没关系,不疼。
“子阳,这些年……”
赫子辰说到这里突然顿住,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怎么也无法说下去。
说什么?
说这些年你怎么样?看看子阳现在的样子,这样问未免太过可笑。
说我很想你?可是,自己明明沉睡好几年,醒过来还把子阳给忘了,这么个“想念”法他也是说不出口。
第31章 紫宸
两兄弟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圣凌不得不打破沉默,为了证实心中隐隐的猜测,试探着问道:“子阳,你故意将我们引出来,是不是有事想告诉我们?”
赫子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僵硬的脸上看不情绪,想来大约是有些意外的。赫子阳从小就不擅长说谎,听见圣凌的问话,他呆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默认了。
圣凌道:“什么事?”
“宫里……危险……”赫子阳声音依然很难听,让人光是听他说话都觉得嗓子疼,“有人想……害辰辰……”
赫子辰有些震惊,还没待他想清楚,赫子阳下一句便如一声炸雷响在耳边——
“我知道……几年前,辰辰已经……被害了一次。”
几年前,几年前……
圣凌脸色有些难看,几年前那件事是他最最痛悔的,因为他的过失,赫子辰差点就回不来了。
“你是说……”赫子辰眼睛蓦然睁大。
比起一想起当年那件事就陷入自责中的圣凌,赫子辰显然头脑更为清晰,即使过去了几年,他也记得在自己失去意识前看到了什么……那是一只魔。
他是魔物借圣凌之手害死的。
曾经,摘星楼遭到过一场魔物的大规模攻击,致使上任国师白凤以身殉魔,死无葬身之地,摘星楼的青年弟子也在血战中死伤大半。那场战役里摘星楼的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险险地击败了魔军,护住了其他人,其惨烈程度不足以称之为一场胜利。
之后,圣凌接任国师,在众多质疑声中重建了摘星楼,一年里平安无事。
后来,在不知不觉间,宫里时常会莫名出现一些淡淡的魔气,有宫人被魔物附体这种事也不鲜见,赫子辰都亲眼看过许多回。还好都是些低端魔物,对付起来并不困难,只是那段时日苦了摘星楼众弟子日夜奔忙。
这些并没有叫人多想,只当是当初攻打摘星楼那些魔物的残存的余孽,如今听子阳的意思……
其实,它们都是冲着他来的?
这个认知叫赫子辰有点蒙。
魔物会害人并顺道害了他是完全说得通的,可若是说那些魔物全都是冲着他赫子辰一人来……真是有点说不通啊。
毕竟,赫子辰感触深刻,那段时日他简直是整个宫里最安全的人了。
那些魔物无论是本体还是附体于人,统统一接近他就自觉嗤嗤冒着魔气飘散了,那段日子他都习惯了时不时有魔物在他面前转一圈,然后眼前魔气飘散的场景了。
他从来没有受到半点伤害,那些魔物仿佛只是为了到他面前表演冒魔气的。
若说那些魔物的目标是他,那大约是对他爱得深沉。
“子阳,你是怎么知道的?”圣凌回过神来,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因为……”赫子阳嘶哑的嗓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还是说了下去,“我有它……一丝魂识……”
赫子阳被黑雾般的魔气纠缠,最终跌落藏渊,原本是十死无生,迅速毙命的命运,却不想竟让他多苟活了一段时日,虽然那段经历可以称得上是,生不如死。
赫子阳也是掉下去后才知道,原来藏渊之下竟封印了一只很厉害的魔物。
那封印并不久远,那魔物也并非是由魔气简单的聚合而孕育的低等魔物,按理来说,这般危险的存在不说举国皆知,起码在摘星楼修习的人也该有所耳闻。
可关于这头魔物,他们一无所知。
不仅在有生国的历史传说中都没有记载,白凤也从未向他们提及过。
而那魔物想方设法把人拖下深渊的目的并不是猎食,而是为了找一个替身。
那封印并非远古时期留下的,法力丝毫没有随着岁月减弱,一时难以挣脱,那魔物急于脱身,便只能找一个替身,分出一缕魂识给那个替身使封印无法辨认,这样就能让对方代替自己被束缚在深渊底下。
然而藏渊地处深山老林,那魔物所被封印之处更是鲜有人至,它等了好些年,终于等来了一个它所看中的替身。隔着万丈藏渊,它只能隐约感觉到那个神魂很强大,还有些说不清的特别之处,把他抓下去稍作伪装便可以代替自己留下来。
出乎预料的是,它勉力分化出去的魔雾竟被灼伤,完全不能靠近那个孩子。
但天无绝魔之路,正在它打算退回去时,另一个替身送上门来了。
尽管这个神魂弱小,想要代替它还需要费些功夫,但是好在没什么抵抗力,很轻易地就得手了。
这个替身就是赫子阳。
由于神魂弱小,那魔物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赫子阳成功做了替身,同时把一缕魂识留在了他身上,也就是这一缕混沌的神识,让赫子阳对那个人形格外昳丽美艳的魔物有了一定的了解,虽不能完全获得它的记忆与具体思想,却能隐约感受到它的一些想法。
比如,它急于出去的主要目的是要向谁复仇,并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很长一段时间里,赫子阳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依旧活着。
无数在魔气中孕育而生的低级魔物对他虎视眈眈,时常滋扰,碍于封印的微弱保护和那一丝魂识的威胁,才不至于全部一哄而上,对他进行疯狂的啃噬。在浓重魔气的侵蚀下,他的身体已经从内里开始腐朽。
那些暗无天日的漫漫光阴里,他只余一丝混沌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上残留的那丝魂识感应到巨大的痛苦,这痛苦来源于那逃逸出去的魔物。
最后,它的痛苦与仇恨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渴望。
对当初那个孩子神魂的渴望。
它想伤害辰辰!
于是,赫子阳从混沌中苏醒。
也不知是哪来的决心和勇气,向来胆小的他竟主动做了猎食者,猎食的目标就是藏渊底下那些魔物。刚开始他试着吸收魔气,等到感觉自己的魂体渐渐壮大后,终于开始对那些魔物出手。
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残酷的厮杀,不是来源于仇恨,而是迫切想要离开的愿望。
终于,等到周围的魔物和魔气都被他收为己用后,赫子阳总算觉得自己似乎变强大了。
封印在不知不觉间似乎松动了一些,术法幻化的光咒也黯淡了不少,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与第一缕阳光久别重逢时,赫子阳觉得自己有些想哭,然而现在的他已经无法流泪。
他成了一只魔,一只可怕的大魔。
他可以凝出实体,但他却依然用自己那具已经朽坏不堪的身躯,似乎,这样就什么都和以前一样。
可赫子阳知道,从猎杀第一只魔物起,或者更早,从吸收第一缕魔气起,他就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当然,这些赫子阳并没有细说,只是十分简短地陈述了几句,但听的人却能从这简短的几句中听出许多未尽之言。
圣凌喉头微动,知道说什么都显得太过无力,只得艰难地说了句:“子阳,苦了你了……”
赫子阳一愣,下意识想要摇摇头,却觉得头颅重若千钧,最终只是默然地垂下眼。
即使是他,也没办法坦然地说上一句:没关系,不苦。
赫子辰面色震惊而苍白地呆立在原地,心里乱成一团,半晌没有反应,只是脑中胡乱地想着:子阳那么怕疼,这些年是怎么疼过来的呢?不对,他现在却是连疼都不会了吧……
“你们……要离开……”过了好一会儿,赫子阳再次开口,尤为诚恳道,“现在,不要回到宫里……危险……去找它,别让它害人……它,很虚弱……而且,不敢接触辰辰。”
不敢接触……
圣凌心里一动,想起好几次看到的景象,但凡邪祟之物,一近赫子辰的身就灰飞烟灭,强大些的魔物也会被迫退开。这让他想起了曾经古籍上记载的“紫宸龙气”,天命国主,正气浩然,魔邪近之退散。
对此,他当初便有了隐约的猜测,只是不十分确定,毕竟当初的储君是子阳,若说紫宸龙气加身必定是天命国君,又把子阳置于何地呢?
如今赫子阳的话倒是再次印证了这个猜测。
赫子辰猛地抬起头,眼里已是一片冷静,他问:“你要我们去哪儿找它?”
“一路……向西……”说着,赫子阳的身形再次变淡。
赫子辰心里一紧,死死地盯住那逐渐消失的人,握紧了拳头却没有任何动作。
转身对上圣凌微露担忧的眼神,他露齿一笑,拍了拍圣凌的肩膀,安抚道:“没事,子阳一定会一路跟着我们的,没事。”
圣凌伸手握住他的,轻轻捏了一下,平静道:“我们走吧。”
一路向西。
子阳在说谎,或者有所隐瞒。
——两人谁都没说,却都心照不宣。
赫子阳从小就不会说谎,难得说一次也是面色发红,目光躲闪,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如今,这僵硬的脸孔成了他最好的掩护,却依旧不擅长说谎。话语里漏洞百出,不用脑子思考都能听出不对劲来。
但不管几层真假,赫子辰和圣凌都信。即使一无所知,也愿意按赫子阳说的去做。
赫子阳不想说的,他们不想追问,他说了谎,他们也不愿说破。
之后赫子辰回想起来,觉得在那个时候的故作糊涂,或许也有几分下意识的畏惧。
他太了解子阳,正如子阳了解他,尽管性情相差过大,但他们的立场和感情从来都是相似的。于是更加清楚,对于赫子阳来说不想面对的事,未必就是他愿意面对的。
不多想,不深究,便是对自己以纸包火的保护。
第32章 十里鬼坡(1)
不知何时起了雾,赫子辰和圣凌站在岔路口。
面前有两条路,右边一条两侧绿草如茵,零星有花朵点缀,左边那条寸草不生,在雾气下显得有些森然诡谲。这显然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选择走哪一条必定关系到接下来一路是否平顺。
“呵,有意思。”赫子辰双手抱胸,颇有兴味地道,“看来,‘那位’果然时刻关注着我们的行踪呢,怕我们此行太过无趣,特地在途中给我们安排了‘惊喜’。”
圣凌朝两条路分别望了一眼,问道:“你想走哪条?”
“啧,这两条路一真一假,我们有得选吗?”赫子辰耸了耸肩,率先往左边那条走去,招了招手道,“我们走吧!不知前路可有惊喜呢?”
圣凌站在原地,皱了皱眉,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不对劲。往四周望了一圈,没理出头绪,见赫子辰先行一步,便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雾中,而在他们身后,长满花草的小道也消失了,原本的岔道变成了一条笔直的路。但紧接着,他们原先来的那条路如同长蛇摆尾,诡异地转了个弯,正前方隐约浮现出另外一条路来。
而他们刚踏上的道路,顷刻间通往一个未知的方向。
赫子阳蓦然出现在这诡异的新岔路口,伸出手掌一扭转,瞬间从四周飞来几缕黑色魔气,悬在他掌心不安地流动。赫子辰眼珠生硬地转了转,那团魔气便从他口鼻被吸入,成为他壮大自己的又一分力量。
没有犹豫,赫子阳朝那两人所往的方向赶去。
雾气一点点淡去,天色却越来越暗,没有了雾气的遮掩,四周的怪石朽木在暗淡天光里显得有些骇人。
赫子辰打了个寒战,不禁离圣凌近了些,圣凌有所察觉,伸出手拉住他,温声安抚道:“别怕。”
“嗯,不怕,不怕。”赫子辰紧紧地反握住圣凌的手,口中胡乱应着,心里却不着边际地想着,在这种时候,到底还是圣凌这样的白衣服显眼,要是他们不小心失散了,圣凌肯定找不到一身黑衣的他了,还得靠他去找到圣凌。
唉,太麻烦,还不如现在把人看紧点。
四面光影更暗了,平地无端风起,吹得两人的衣裳都飘了起来,像是附着于身上的幽魂,让人感觉阴惨惨的。
赫子辰突然顿住脚步,两耳微动,转头疑惑道:1笆チ瑁?闾??裁瓷?袅寺穑俊圣凌侧耳凝神细听了片刻,不太确定道:“似有……战鼓和呐喊声。”
“……我也听见了。”赫子辰双目讶异微张,纳罕道,“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不过说话的功夫,那远处的战鼓声愈加清晰,嘈杂纷乱的兵戈之声如潮水般由远及近,间杂着奋勇厮杀的呐喊。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响在耳边,但眼前却没有任何异动,两人如同被无形的兵马包围,却完全摸不清对方的底细。
赫子辰眉心微皱,一只手无意识紧捏住衣角,强忍着烦乱,用最冷静的语气问道:“你可知这东西是什么?我好像有些印象,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倒是有些像某个地方,只是我们走的方向不该到那处才是……”圣凌疑惑道,话音未落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语速不由得加快了些,“是‘迷途’阵!之前的岔道应该是‘迷途’与‘歧路’相合,而我们先前却只注意到了‘歧路’,而对其它疏忽大意了!所以,我们所行的方向未必就是我们以为的,那么,这里也许真的就是……”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都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异口同声道:“十里鬼坡!”
0
十里鬼坡,万年前的古战场,战死的英魂由于心中的执念,在此持续了上万年日以继夜的厮杀。
神魔陨落、三界崩塌之前,天地还分神、人、魔三界,各界间有屏障,来往甚少。人界是相对最弱小的族群,却在神界的庇佑下得以安然存活,同时,人界也是最为繁华,族人数量最多的。
当时不像现在,所有生灵共为一国,站在相同的立场上,随时能为对抗失落河彼岸的存在而团结一致。那时的人界妖魅精灵皆为异族,被世间凡人所忌惮,与此同时,凡人之间也都相互忌惮。国邦林立,各自为政,纷争也是难以避免的,于是便有了同族之间的战争。
没有在那个时期生活过,并且身为有生国国君的赫子辰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同族之间还会有那样大规模的自相残杀。
在他看来,所有的生灵都是他的子民,与他同样的人更是十分亲近的同族,只有失落河彼岸的魔才是他们真正值得忌惮的,但只要对方不伤害有生国的子民,也就是个沉默的邻居罢了。
所以,像这种同族间不仅相互厮杀还至死不忘,或许灵魂已经轮回上千百回,却始终留有一缕残念在此滞留上万年的行为,在他看来相当不可思议。
尽管不能理解,当亲身处于书籍中记载的十里鬼坡时,赫子辰还是感到本能的震撼。
……震撼得他头痛欲裂。
喊声由激越渐转悲怆,是厮杀里同袍的殒命;间或有战马的嘶鸣,为生灵涂炭而悲泣;只闻其声,眼前便似浮现出那旌旗招展、战鼓齐鸣、刀光直晃、剑影斜飞的景象。无数人倒下又站起,一边流血一边流泪,却一往无前,将手中兵刃狠狠刺进敌人的血肉……
“将军!”
一匹战马从后方奔来,受伤的斥候从马上跌下来,半跪在地,双手抱拳,向危坐于马上的将领及切禀报道:“将军,我方援军已在半途遇伏……全军覆没啊!如今我军已是四面楚歌,我们败了呀!”或许是太过于绝望,那斥候语气愈发激烈,最后几乎大喊了起来。
“将……军……”然而,不等他话说完,刀光一闪,血溅三尺,那名斥候脖间一道血痕,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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