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所不知 作者:淳于酒
第9节
“乱我军心者,当诛!”
马上的将领收回宝剑,面色冷峻沉着,仿佛没有意识到目前艰险的处境,只有那紧握剑柄,指节有些发白的手泄露了一丝情绪。
“陈铎!你带一半人马护送公主离开,记住,务必护公主周全!”将领朝手下的副将吩咐完,又四下里望了一圈,声音威严,“剩下的人,随我与那些贼子决一死战!”
“将军!不可啊,将军!”名叫陈铎的副将当即单膝跪下,恳求道,“我们一共只剩这么多人,若再带走一半,岂非、岂非是将将军置于更加危难的境地吗?将军曾说过,所谓同袍之谊,不过是‘同生共死’四个字,那么今日,末将请于将军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同生共死!”其余士兵也跟着齐声喊道,一时群情激奋。
这样的场景足以让所有人动容,但那将领面色不变,连语气都没能有更大的波动,他望着马下跪着的陈铎,目光冷静。
他沉声问道:“你要不要随我同生共死我不管,可公主呢?我大楚国皇室最后的血脉呢?你也要弃之不顾,让她留下来与我们‘同生共死’吗?!陈铎,你的忠义呢?”
陈铎面色一变,稍有愧色,正待开口,却见一抹艳红衣影从身侧经过,少女的声音如金玉相击,矜贵骄纵中自有一股威势。
“有何不可?”
“公主,您不该来这里的。”将领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不容商榷道,“请您上马,让陈铎护送您撤离。”
“何秉义,本公主在问你,本公主留下与一众将士同生共死,有何不可?”容貌娇艳昳丽的少女立于马前,昂首望着马上的将领,目光熠熠,“身为楚国皇室一员,本该与我大楚共存亡!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决定本公主的去留?何秉义,你的忠义呢?”
最后一句咬得极重,特意将对方说过的话重复一遍,神色固执而又挑衅。
何秉义望着眼前倔强的小公主,竟不知用什么话来反驳她,一时神色晦暗不明。
“哼,没话说了吧?那本公主就……”
话还没说完,公主眼一闭,无力地瘫软了下去。身后的陈铎接住她的身躯,面上已是一派坚定神色,“将军,陈铎这就带公主离开!”
待陈铎带着公主离开后,何秉义向着剩下的士兵道:“各位都是我大楚国的好男儿,今日我们将在此与蜀国的贼子背水一战,大家怕不怕?!”
“不怕!”众士兵喊声震天。
“冲啊!”
……
“子辰!子辰,你怎么样?”耳畔恍惚传来圣凌焦急的声音,却又像十分遥远,眼前圣凌的脸都晃出了重影。
无数的兵马冲来,无数刀剑乱舞,赫子辰感觉自己的魂魄正被这群看不见摸不着的阴兵凌迟。再看圣凌,虽也有些不适,但显然不及他受的影响大。
赫子辰不由得心中叫苦,虽说他对一切幽微意识的感受比一般人敏锐得多,多数时候都是利大于弊,但如此刻一般,上万阴兵朝他攻来,竟让他一时没有抵抗之力。
圣凌搀着赫子辰,见其痛苦得仿似神魂被撕裂,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一把拉开赫子辰的领口,他脖颈上黑色的锁魂印果然现了出来,边缘闪着微弱的光芒,似乎随时都要崩裂,再也束缚不住这具身体里的魂魄。
第33章 十里鬼坡(2)
“可是,签在花瓶上也不保险啊,要是花瓶不小心碎了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不如这样吧——”
聂轩景拖长了调子,语气里难得有些调侃的意味:“我签在你家墙上,这样你又随时都能看见,又不会弄脏弄坏,怎么样?”
“不太好,”骆笛却没听出他的调侃之意,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要是搬家的话怎么办呢?我又不能把墙敲下来一块儿挪走。”
“你……”聂轩景被他弄得有些想笑,一个笑容还没成形又被鼻腔里涌起的一股酸涩压了下去,眼底泛了潮,湿润润的。
“不过……也行。”骆笛却又认真思考了一下,侧开了身子,郑重地做了决定,“那就签吧,或许过两年我就有钱把这里买下来了。”
聂轩景听了这句话,突然慌乱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头微微仰着,深吸了几口气,像是在缓解什么情绪,过了会儿才转过身来,拧开笔盖,飞快地在花瓶上签上字,又多写了句什么话,有些急促地说:“跟你开玩笑呢,就花瓶吧,挺好的。”
骆笛捧着花瓶,沉默地望着聂轩景。他之前太过兴奋所以都没有发现聂轩景的不对劲,但是现在他再怎么迟钝也发现了。
“聂先生,你在难过。”他用的是肯定句,语气有些低落。
聂轩景正半蹲着身子,闻言写字的手一顿,又飞快地把最后几笔写完,若无其事道:“没有,我挺高兴的。”
骆笛小心地放下花瓶,伸出手,动作温柔却坚决地抬起了聂轩景的下颌,他望着聂轩景的眼睛,那双眼里还有点晶莹的光点,眼神有些不自然的躲闪。
他轻声说:“你刚刚,差点哭了。”
“……对,我刚刚有点难过。”聂轩景极轻地叹息了一声,平静地与他对视,眼底深处却有些他看不懂的情绪。
聂轩景道:“曾经,我有个朋友也说想要买下这套房子。”
骆笛问:“然后呢?”
“当时,以他的经济来说,有点困难,他就省吃俭用,一有时间就到外面接活干,我还记得……”
骆笛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
聂轩景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跳过那段,“后来,他终于攒到了够付首付的钱……”
说到这里,他又不出声了,骆笛实在没忍住,小声问:“再后来呢?为什么他没有买成?”
买成了就轮不到他来住了。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聂轩景有些疲惫地合上眼,轻声道,“也没有他了……终归是我对不住他。”
骆笛见他不想继续细说,也就不再追问。他想,大概那个朋友已经不在了。
骆笛弯下腰,把那只签了名的花瓶抱起来,放回原处,再出来时却见聂轩景正倚在他家门上,笔直修长的双腿一条斜支着,一条微微屈膝,普普通通的一个姿势,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聂轩景原本头低着,刘海的发丝垂下,露出半张线条好看的侧脸。见他出来,聂轩景转过头来问他:“你打算出门?”
骆笛在心里惊叹了一声,聂轩景本人或许不知道,但骆笛觉得像这样露出大半张侧脸,是聂轩景最好看的角度。尤其是此时,他微微低着头,以这个角度这么朝人望过来,看起来像是有些微微挑起了眉,多了几分风流勾人的味道。
聂轩景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娱乐圈的一朵高岭之花,为人并不傲慢,反而对人很礼貌、耐心;总挂着温和而又疏离的笑容,只要不触碰到他底线,可以说是个好脾气的人。很容易让人为他着迷,但是总有距离感,永远也无法真正靠近的感觉。
即使骆笛之前不混娱乐圈,也多少听说过一些,为聂轩景着迷的男男女女太多了,但他对谁都一样,一样温和,一样疏离。没有谁是特别的。这时候,他的温和守礼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其实,聂轩景的外貌绝对是称得上“漂亮”的那款,并不是女气,那是一种男人的漂亮,一种浓烈的、富有冲击力的美。但由于他本人的气质,即使是这副原该勾人的长相,也显得有几分清冷禁欲的味道。
而此刻,或许是慵懒的姿态让他身上那份疏离感淡了很多,眉梢眼角微微上扬,少了几分温润,多了一分恰到好处的轻佻。
这分轻佻并不会让人感到厌恶,反而会有种微妙的被“撩”了的感觉。
比如现在,骆笛觉得自己心跳奇异地漏跳了一拍,他看着聂轩景,一时竟有些入迷,呆呆地回答道:“是啊,我要去看你主演的电影。”
“这么巧?”聂轩景这回是真挑了挑眉,站直了身体,语气自然地道,“恰好我也正打算去看看呢,一起?”
于是,骆笛便和聂轩景本尊一起散着步出门去看他主演的电影。
聂轩景并没有用墨镜口罩什么的武装起来,而是回去换了一身略有些嘻哈风格的衣服,再戴上顶鸭舌帽。这样一装扮便当真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毕竟这与他向来优雅的风格出入太大,即使是露出脸站在他的粉丝面前,或许人家也只会觉得不过是个跟聂轩景长得像的人。
骆笛看了他好几眼,觉得换了衣服的聂轩景似乎周身的气质都有了变化,看起来完全不违和,让人觉得这样的风格其实也挺适合他的。
果然影帝就是影帝。
聂轩景见骆笛看他,晃荡着走到他跟前,轻轻吹了声口哨,“怎么样?”
骆笛说:“很好看!好像,你也挺适合这样的。”
“我那个朋友也是这么说的,我就是穿着背心花裤衩,他也会说好看,适合我。”
聂轩景很眼角瞟了骆笛一眼,淡地笑了下,轻叹一声,“好像我什么样子他都喜欢,他却不知道,或许我每种样子都是刻意表现出来的。”
骆笛觉得,聂轩景好像每次提到“那个朋友”都会有一点怪,他知道自己不该多问,便顺着他的话接道:“那不是虚假,一个人本来就有很多面啊,一个人如果喜欢你每一面的话,那他肯定是真的喜欢你。”
“是吗。”聂轩景轻声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直到二人出了电梯,骆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聂轩景之前的方向是上楼回家不过他也懒得在意这些细节,或许人家就是上楼拿个钱包呢?反正,有男神本人陪着看男神的电影这件事,让他觉得高兴得不行,简直有了几分走上人生巅峰的感觉。
嗯,作为一个小粉丝,他也的确到巅峰了。
或许是心理期待过大,所以当电影院的售票员说最近场次的票都卖完了,后面两场的票也被网上订购一空时,骆笛是真的很失望。
走向人生巅峰的进度条加载到99%,突然卡住了,激动的心情稍微回落了一些。
“真遗憾,看不成了。”聂轩景说,语气听起来却一点也不遗憾,他提议道,“既然已经出来了,我们去吃个饭吧,你应该也没吃晚饭吧?我知道那边有一家店不错。”
“好吧。”骆笛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电影院大门一眼,语气里还是有些遗憾,“真是可惜啊。”
聂轩景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有那么可惜吗,就一部电影而已。下次有机会再看就是了。”
下次就不是和男神一起看了啊,你这种本身就是男神的人的当然不会懂得小粉丝的心情,骆笛想。
不过他没说出来,转而赞叹道:“虽然没能看到,不过看了预告片,你演得真好,尤其是最后那个眼神,太震撼了。”
“就一个预告片能看出什么来,一部作品的噱头都在预告片里,看起来总有些唬人。”聂轩景不以为意,微哂道,“其实也就那样。”
“怎么能这么说,《晃》是部非常棒的片子,你没看微博上那些影评人都把它夸上天了!”骆笛不喜欢聂轩景这么评价他自己,这么评价这部作品,很严肃地反驳道。
聂轩景解释说:“那些影评人被请去观影本来就是一种营销方式……”
“可我觉得那些影评人写得都很好,很有道理啊。”骆笛皱着眉头,难得有些不满的样子,“再说了,你可是凭这部片子拿了金凤影帝。”
聂轩景不怎么在意,“一个国内的最佳男主角而已,又不是什么很有含金量的奖项……”
一个国内的最佳男主角而已,而已……骆笛被他的轻描淡写震惊了。
这话要叫其他男演员听到得气死,虽然的确比不上国际电影节的金太阳奖那么高的知名度,但金凤奖的含金量已经很高了好么?!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竟被他说得如此稀松平常。
但骆笛到底是聂轩景的粉丝,所以他不觉得自家男神说得有什么不好,只觉得男神好谦虚好上进眼界好高,大概只有金太阳最佳男主角那样的奖项男神才会放在眼里吧。
聂轩景说:“就算是拿到金太阳奖的最佳男主角,我也不是很在意……”
骆笛:“……”
骆笛还没来得及产生点什么感想,便听聂轩景接着说道:“……倒是你,你好像挺在意的,我都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电影?”
第34章 十里鬼坡(3)
也不知是否是这些人死后的英魂依然守护着这面旗帜,过了上万年,别的布料早已腐烂朽坏,它却依然和赫子辰在那些画面里看到的模样差不多。尽管破了好些洞,褪色褪到看不出本色,但它已是得到了岁月风霜的格外庇佑。
赫子辰眼神如鹰般盯着那面旗,猛力挣开圣凌的手,飞快地朝那骨山上冲去。他动作太快,以至于圣凌和后跟来的赫子阳都没反应过来,本就破烂不堪的军旗已被撕得粉碎,旗杆也被折断,在赫子辰手中化为飞灰。
赫子辰将手上残留的灰末洒向空中,一遍遍大声喊道:“你们的国早已经亡了!你们也早就作古了!你们败了!”
“你们败了!听见没,败了!”
四周惨惨阴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赫子辰站在骨山上大喊,喊声传出去很远很远,这空荡荡的十里鬼坡显得有些寂寥。
再也没有十里鬼坡了,再也没有阴兵了,它们都在见到军旗被毁,在听到赫子辰的话后,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赫子辰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错了,但他在看到那些画面后,便有种强烈的愿望要这样做。
他也可以告诉它们,它们胜利了,或许听到这个消息后,那些阴兵也会因为执念被满足而自动消散,可他总觉得不该是那样的。
也许是他不懂得那些人的信念与执着,不懂得为什么在身死国亡千万年后,它们还始终活在那一天。
但他认为,执念这件事本身就是让人不得安宁的,那些亡魂转生后或许依然被这一缕残念影响着,莫名地背负了许多本不该属于这一世的东西,身为有生国的国君,赫子辰更希望自己的臣民活得安乐,死得安宁。
赫子辰尊重每个人的意愿和信仰,但任何信仰最长和最短期限都是至死休,死后便随着黄土白骨化为乌有。
执念本身便是让人不得安宁的,而化解执念最彻底的方法不是满足,而是放下。
或许他真的做错了,赫子辰想,但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要说——
是的,你们败了,安息吧。
锁魂印总算消停下来,赫子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被过了水,浑身湿淋淋的,之前太过惨烈,以至于即使现在放松下来,他也觉得自己神经一跳一跳的,不安份极了。
“圣凌……”赫子辰看了圣凌一眼,这一眼有些类似撒娇,他语气自然道,“浑身没劲儿,你背我。”
圣凌被他这一眼看得耳根一红,面色平静地应了:“好。”
被圣凌背到背上,赫子辰心中有些宁静的满足,又有些莫名的怀念。
伸出两手圈住圣凌的脖子,赫子辰突然觉得疲惫,安心地闭上眼睛,在睡着前迷迷糊糊地想着,以前圣凌是不是也背过他?
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而赫子阳也不知什么时候再次不见了踪影,骨山前凭空出现一道黑气弥漫的影子。
它怔怔地望着骨山,黑雾中伸出一只纤长精致、洁白如玉的手来,那手仿似随意一挥,劲风乍起,漫天的沙土被卷来,严严实实地盖在了骨山上。
那道影子渐渐变淡,如同出现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空荡荡的原地隐约留下一声释然轻笑。
“他说得对,我们败了,早就败了啊……”
第35章 废话
天光淡,飞鸟倦,斜阳倚阑干。
圣凌背着赫子辰走进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吩咐店家准备饭菜和热水,将赫子辰放在床上,坐在一边沉默地望着他。
这张脸,太过熟悉。
三年来,无妄峰的山洞里他细细描摹过无数回,熟悉到闭上眼睛脑子里都能浮现出这张脸的模样,连他眉间一粒小小的褐色痣也清楚。
可自从他醒过来,似乎许久没有这样认真看过他了。
许多人说赫子辰生得好,从小就扎眼,赫子辰自己也时常自夸,但圣凌却看不出来。除了第一次见面时稍微注意过以外,之后的每一瞥,都无论美丑,他只知道,这是赫子辰的脸。
这个人,同样太过熟悉。
尽管年少时似乎两人之间没有过度交流,连他自己也以为他们之间大约一生也只能保持那样不咸不淡的关系,但偶尔沉下心来一回想,才发现关于那人的一点一滴都记得分明。
第一次见到赫子辰是在宫里的花园里。那时他和师尊刚回宫,正打算去见国君,却在路上遇见了正偷跑出来玩的赫子辰。
圣凌默默地看着那个穿着鲜亮锦衣唇红齿白的小孩一边走路一边自言自语,时不时还露出点天真狡黠的笑容,好像总是闲不住,看到朵花儿随手就给掐了,见到只蚱蜢又忍不住扑上去,仿佛这一切都充满了生趣。
圣凌不知道那些平淡的东西有什么乐趣,让他那么专注,以至于连他和师尊两个大活人站在这里都没看到。
不过,那个家伙……看起来可真调皮啊,就跟那些讨厌鬼没什么两样,哼。
“看起来圣凌很喜欢小公子呢,他的确是个可爱的孩子。”他这么想着,师尊带笑的声音便响在了耳畔,圣凌心头一跳,脸颊霎时变得有些红,连忙低下头。
他有些慌乱地想,就知道扯花草捉蚱蜢的家伙,真的一点看不出有什么可爱啊,就跟他那些成日玩乐的哥哥一个样,他才不喜欢这样的人呢……悄悄抬眼朝那边看了眼,他妥协地想,好吧,也许是有一点点、一点点喜欢的。
他抬起头望着师尊,朝那孩子指了下,眼睛里露出一点点好奇。
“圣凌是想问小公子的名字吗?”师尊总是能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却不告诉他,“这个啊……还是等他自己告诉你吧。”
很快,圣凌第二次见到了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当时他正和自己的第一个朋友一起画画,那个小公子突然从外面冲进来,向一只乳燕一般扑过来抱住师尊。
“……我想念了你四十九天加四十八个夜晚。”那个孩子这样对师尊说,清脆的童音故意放软,听起来显得有些乖巧。
圣凌弯了嘴角,有些想笑,可心里又有点不屑,撒谎精,这根本就是在阿谀奉承嘛。可更多的却是羡慕,他都从来没有主动抱过自己师尊呢。
而那小公子呢,眼里只看得见师尊,根本没有看到他,即使后来他们一起玩了,那个叫辰辰的家伙也从来没有注意到他。对于当时年纪尚小,还渴望玩伴的圣凌来说,是有些小小的失望的。
他很喜欢也很珍惜大公子,可他心里却一直悄悄地希望小公子能和自己多说上几句话,这点隐晦又别扭的小心思大概除了师尊谁也没发现,包括他自己。
可真当赫子辰开始频繁找他说话的时候,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圣凌觉得赫子辰一定很讨厌自己,不然怎么总是欺负自己呢,明明对子阳不是那样的啊。
他开始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人厌了,从此更加小心。
可日子久了,那点小少年的自尊便如水里的石头一点点露了出来,他开始不能忍受这样的“另眼相待”,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赫子辰的讨厌?
反正他也很讨厌赫子辰,被讨厌就被讨厌吧,但是别想再找他麻烦了。
于是,学会无视、反击、以牙还牙,渐渐地似乎心也果真淡了,不再忐忑,不再介怀。
这样的心理反复轮回了无数次,每当他觉得自己当真不再挂怀时,赫子辰又会以一件小事扣开他的心扉。
这样的过程不断地重复,却一次比一次深刻,一次比一次更叫他欢喜或忧愁,就像是拉磨的绳子一圈一圈地被温柔摩擦,终于有一天“吱呀”一声断掉。
圣凌妥协了。
他以为自己真的和赫子辰交情疏浅,可稍一回想却发现,从第一次见面起,与赫子辰有关的一切都如在眼前。心里竟生出些温柔的情绪,像是一点甜蜜的忧愁,让人再也生不出一点斗志。
随他吧,都随他吧,什么都没关系。
圣凌手悬在赫子辰上方,想要触碰他的面颊,停顿片刻,最终却还是收回了手。
他凝视着赫子辰,双目沉静,眉心微皱。
这些年发生的事,从子阳罹难,到摘星楼之劫,到魔气频现、子辰离魂,再到如今这一路的经历,看似毫无章法,但他总觉得其间有什么联系,只差一条线将它们串联起来。
……有人以迷途和歧路阵法将他们引到了十里鬼坡,一定是想利用十里鬼坡的英魂残念达成某种目的……
十里鬼坡的阴兵非鬼非邪,无法超度也无法灭杀,且没有紫宸龙气的威胁,用来对付他们真是再适合不过了……而他们一行三人中,又属赫子辰受的影响最大,所以“那位”真正要对付的是……赫子辰。
赫子阳也说过,有人要害赫子辰,但其中总有什么不对劲,似乎不仅仅是想害死赫子辰那么简单。
子辰离魂,十里鬼坡……圣凌心念一转,似乎找到了这两件事之间的共通点。
若说这两件事的主使者为同一人的话,那么他的目的似乎是想让赫子辰……魂体分离。
两次采取的方式都只针对赫子辰的魂魄,却对他的肉身没什么影响。这幕后之人想要的必然是他肉身或魂魄其中一样,那人似乎对赫子辰的魂魄更感兴趣,这叫圣凌有些疑惑,毕竟比起一个魂魄,携着紫宸龙气的肉身显然更值得图谋才对。
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他没弄清楚的事。
第36章 温柔的潮
想到了什么,圣凌抬手一挥,眼前出现了一片薄薄的光幕,有模糊不清的画面映在上面,光幕如同水波一般轻轻晃动了几下,逐渐平静下来,画面也也变得清晰起来。
画面里有一片珙桐林,那是摘星楼下。
“哈哈,你输了!快趴下!”白衣少年笑道。
边上另一名与他样貌相同的少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面无表情地四肢着地趴在了地上。一旁一个八九岁的孩童飞快地爬上了少年的背,还兴奋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下,若非不能出声,小小的孩童一定会大声喊:“驾!”
圣凌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他们平日里想必是憋坏了,一趁自己不在就玩疯了,果然还是些孩子啊……
“阿舍。”圣凌出声道。
“咦,我好像听到圣主的声音了?”阿舍揉了揉耳朵,嘀咕道,“一定是太过紧张,出现幻听了。”
圣凌愣了下,又唤了声,“阿舍!”
阿舍顿时僵住,半晌才转过身来,望着面前凭空出现的光幕,赶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才干笑道:“圣主,您有什么吩咐?”
趴在地上的阿赦和骑在阿赦背上的兰因也僵住了,两张脸同时缓缓转过来,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见到师尊的脸,兰因吓得直接跌到地上,行了个大礼,而向来一本正经的阿赦却几乎要把脸埋到土里去了。
圣凌皱眉,心道难道自己就这般可怕?他平日里对大家应该都不算严厉啊。
罢了,此刻还是正事要紧。
“阿舍,”圣凌吩咐道,“我将禁制暂时解开,你去藏经阁,替我找一本书。”
阿舍站得挺直,毕恭毕敬道:“是,圣主!”
“我不在的日子,你们记得和往常一样轮流巡视,带着兰因玩也可以,但是每日都要督促其温习往日所学。还有,要时常关注一下太后那边的情况……”圣凌还是忍不住交代了一番,顿了顿,又道,“这些天,太后的状态可还好?”
“回圣主,我们这段时日一直都有注意太后那边的情况,在圣主和陛下刚离宫的那两天,太后吃好喝好,完全没有异样。可之后不知怎么地,整个人变得格外暴躁,掩云宫好几个宫女因一点小事被扇耳光,据说太后这几天都没睡好觉,睡梦中时常念着陛下的名字,今儿还独自跑去藏虹宫站了半晌,落了好几回泪……”
圣凌听得直皱眉,问道:“知道怎么回事吗?”
“回圣主,我等不知。您知道,太后她老人家这儿……本来就有点问题,有些反常也没放在心上。”阿舍指了指自己脑袋。
“不过,我觉得太后真是病得挺奇怪的,她夜里直唤陛下的乳名,听起来格外伤心,可一醒过来却跟没事人似的,一句也没有提过陛下,只是变得格外烦躁,要么大发脾气,要么就望着陛下幼时送给她的一支木簪发呆。”
阿舍有些不自在地抹了把手臂,神情怪异道:“听无欢说,今天上午的时候,太后望着藏星阁的凤凰木直掉泪,可那眼神看起来可不只是伤心……也说不出怎么回事,反正,怪瘆人的。”
圣凌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我知道了,继续盯着,有什么异常记得告诉我。现在先去为我找书吧……”
跟阿舍说了要找什么书、大致在什么位置后,圣凌袖子一挥,光幕渐渐淡去,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这时,店家送了好几桶热水来,圣凌打算先沐浴。之前赫子辰身上流了太多汗,连他背上也被浸湿了。
从十里鬼坡到这个镇子的距离不近,一路走了好几个时辰,本来圣凌可以带着赫子辰御剑,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选择了步行,并且完全没用灵力缓解周身疲累。
或许,他是想知道,当初在蔽日林,赫子辰是怎样拖着已经筋疲力竭的身体将自己带出去的。
衣衫落地,人如玉。
圣凌进了木桶,木桶隔绝了视线,遮住大半风光,只余银发半掩下的脊背露在外面。
圣凌的肤色很白,乍一看真跟雪似的,却又不同于赫子辰如今常年不见光的苍白,圣凌是天生雪白的肤色,据说他们族人生活在光照少的地域上千年,肤色早已一代代刻入血脉传承,族人都比其他人要白得多。
水声响起,如同山间溪泉般空灵;银发半湿,如一堆残雪;水珠从脊背上滚落,两片蝴蝶骨随着圣凌的动作微微扇动,仿若振翅欲飞……
赫子辰呼吸微微急促,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该想什么,又能想什么。
这一刻,他所见非所见,所闻非所闻,眼前的光影和耳畔的声响全都由着他那颗疯狂骚动的心变作另一番模样,以一种奇怪扭曲、又透着诡异快乐的方式传进他的脑子里,传进他浑身每一寸筋脉里。
所见非所见,所闻非所闻。
他眼花了,耳鸣了,头晕了,心乱了,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花开在云朵上,鸟雀啼叫于水底,月亮猝然崩裂,碎成无数星辰。
没有人从水中转过身来,面如霞飞;没有白衣如剪云,遮他玉人;看不见美人相就,听不清仙音过耳……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都没做,整个人悬浮于梦境之中……一切都是真的,就他一个人是假的……
赫子辰从圣凌唇上离开,一动不动,发呆。
圣凌陪着他一起一动不动,他发呆;圣凌整理衣裳,他继续发呆;圣凌咳了一声,他依旧发呆;圣凌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还是发呆……
终于,圣凌微红着脸凑上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时,赫子辰抬手阻止了圣凌退去的动作,发着呆加深了这个吻,脑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清醒了过来。
结束了这一吻,赫子辰一脸震惊地靠在床头,有些想不通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太不可思议了,好好的两个人,怎么说亲就亲上了呢?
他不由得抬手放在唇上,脑中混乱地想着:到底是谁主动的?
从头到尾,赫子辰都恍如梦中,什么也记不真切,如今勉强回过神来,仔细回想了一下,隐约中记得好像是自己主动的?似乎是圣凌过来跟他说什么话,然后就被他……
赫子辰看着圣凌,一时有些不敢置信,他对圣凌的心思确实是早就有了,但一直都有贼心没贼胆。
他看似行事无忌,对什么都浑不在意,却一直将两人的关系小心地维持在“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上,每一次亲昵都没有越界,每一分亲近都自有分寸。
或许是当初那种惯于远望的心情保持久了,如今即使察觉圣凌似乎对自己也并非无情,依然迟迟不敢多迈出一步。
如今,他一时色胆包天色林智昏色迷心窍地迈出了这一步,赫子辰除了震惊之外,有些松了口气,又有些微妙的遗憾。
好歹是两人第一个吻啊,就这么简单粗暴地开始,糊里糊涂地结束,一点不庄严,一点也没有仪式感。
“圣凌……”赫子辰尝试着开口唤了声,却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弄得一身鸡皮疙瘩。
圣凌一双清水似的眸子朝他望过来,眼底柔波粼粼。
赫子辰心头一颤,无端漾起一圈圈涟漪。
往日他只道圣凌明明是个极寡淡的人,却偏偏生了一双清冷又多情的眼睛,让人不敢亲近,却又不忍远离。如今却突然福至心灵,从中明白了什么,心里顿时有底起来。
赫子辰原本打算借此机会表明自己的心意,告诉圣凌,其实自己喜欢他很久了。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变成了——
“圣凌,你是不是对我芳心暗许很久了?”
圣凌一怔,沉默了片刻,也没有计较“芳心暗许”这个词是否得当,他望着赫子辰,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
居然是真的真的真的!!
赫子辰心里一阵狂喜,面上努力端着,却还是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他惬意地靠在床头,懒洋洋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圣凌想了会儿,却是摇了摇头道:“记不清了。”
“怎么能记不清了?!”赫子辰猛然坐直了,瞪圆了眼睛,不满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都能忘了,看来也没有多喜欢我,哼……我就记得很清楚!”
圣凌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有些不太敢相信那句“我就记得很清楚”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他解释道:“不是……,而是……实在太久了。”
这么一句含糊其辞的话赫子辰却听懂了。
不是不够喜欢,而是喜欢得太久,以至于自己都记不清了。
赫子辰龙心大悦,有些得意,又有点微微的酸楚。
他不是笨蛋,经这么一说破,过往很多事便想通了。
从无论他怎么肆意玩闹,圣凌都不再反抗,甚至不会不悦,到明明是他犯了错,圣凌却一个人背了黑锅,再到他遇到危险,圣凌都不顾一切来相救……
他从前以为是圣凌天性如此,还跟赫子阳夸赞说圣凌虽然越来越无趣,但其人颇有君子之风,抑或也有两人认识多年的一点情谊,但决不至于想到更多。
不是他太过粗枝大叶,察觉不到那份情意,而是圣凌这人向来如此,看上去对谁都淡淡的,事实上对谁都挺好,永远不声不响,永远一脸平静,这任谁也看不出自己是被另眼相待的那个。
若是这般他都能联想到,那也未免太过不要脸了些。
直到死过一回,在重生的这段日子,赫子辰才隐隐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圣凌那一头银发,三年来的寻找和守护,“有问必答”时的那声“辰辰”,以及如今对他几乎千依百顺的态度……
原来,在他对圣凌抱有那么点不可告人的心思之前,圣凌就已经对他一往情深了。
相比起来,他的喜欢显得太过浅薄,也就只是喜欢而已。
想到这里,赫子辰一身燥热散去,心里平静而微微悸动,他凑上去,轻轻抱了圣凌一下,心道:以后一定要多爱他一点。
……
洗过澡吃过饭后,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赫子辰因为先前睡了许久,此时根本睡不着,精神得很,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说。
“圣凌。”
“嗯。”
“圣凌。”
“嗯?”
“圣凌,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从前那么……那么混账。”叫了两次之后,赫子辰方才有些羞赧地开口道,“我开始觉得你喜欢我一点也不奇怪,可是仔细想想,我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人喜欢的,我那么混账,那么不好……”
“……”
圣凌没有回答,赫子辰疑心他已经睡着了,转头望去,却恰好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眼睛。
“喂!圣凌,我问你呢!”赫子辰翻过身,手肘撑在床上,非常严肃地俯视着圣凌,质问道,“我有什么好的?还是……你也觉得我什么都不好?”
圣凌很认真地想了想,诚恳答道:“你什么都好。”
赫子辰叫这句话撩得心头痒痒的,心道圣凌平时看上去沉默寡言,没想到说起情话来这么要命。啧,他还偏偏很吃这套!
赫子辰忍不住低头在圣凌眉心亲了一口,柔了声气,“不要敷衍我,我是在很认真地问你呢,说实话,乖。”
“……我说的是实话。”
圣凌轻声叹了口气,垂下眼帘,遮住万般情绪,只能听见他以极平静的口吻道:“从前,我也气过,有时候也觉得你很混账,很可恶……可一个人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好,若是他死了,你心里也只记得他的好了……”
赫子辰怔住。
“我失去过你三年,足够让我忘记你所有不好了……”圣凌抬眼看他,眼里情绪浓烈得化不开,在清亮的瞳仁上凝成一层薄薄的水雾,“你很好,非常好,只要你还在,什么都好。”
赫子辰鼻子一酸,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他俯下身,在圣凌额头、眼睑、鼻尖、脸颊、嘴角胡乱地亲吻。
唇渐渐下移,动作也愈加剧烈,像是迫切地想要发泄某种情绪似的,手胡乱地撕扯着身下这人衣衫,急切地四处抚摸着,最终与其赤裸的胸膛、小腹相贴,在圣凌脖颈间如兽类一般凶猛地啃噬。
圣凌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发现赫子辰看似动作剧烈,落到他脖颈处的力道却极其轻柔。
那是一个又一个轻吻,如春日里绵绵细沾湿芭蕉叶。
完全没有一丝情色味道。
圣凌迟疑了片刻,缓缓抬手,轻轻抱住赫子辰,手掌在其背上轻轻拍打。
赫子辰顿住,全身的重量毫无保留地压下来,将脸埋在圣凌勃颈处,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皮肤上。
圣凌动作一僵。
赫子辰就那么趴在圣凌身上,一动不动,就在圣凌以为他是不是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脖颈处落下一滴温热。
“圣凌。”
赫子辰伸手紧紧抱住他,带着鼻音地唤了一声。
“嗯,我在。”
“圣凌,圣凌,圣凌……”赫子辰在他脸侧蹭了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他的名字。
赫子辰只觉得心中有一汪湖水,被圣凌随手一挥,泛起温柔的潮。
他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唯有一遍一遍地唤着这人的名字,仿佛叫了多少声,便能表达多少感情。
圣凌。
圣凌。
圣凌。
第37章 花间戏梦(1)
歇息一天之后,两人继续西行。
自从前一晚表明心意后,赫子辰就抓住圣凌的手不放,两人十指相扣,偶尔相视一笑,情意绵绵。赫子辰心中甜而绵软,又有些隐隐的遗憾。明明是两情相悦,却偏偏拖泥带水这么久,早该说出来的,若是两人当初便如胶似漆,也生不出后来那些事。
不过还好,现在光阴尚早,一切都还来得及。
太阳打东边升起,在地面上投下他们长长的影子,赫子辰望着两人的影子,顿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
圣凌也停下,看他,“怎么了?”
赫子辰朝四周看了一圈,淡淡地笑了一下,遗憾道:“可惜子阳总是不肯跟我们走在一起。”
以前三个人总是做什么都在一起,赫子阳更是两人之间的纽带,有了他,赫子辰和圣凌才勉强一起玩耍。如今,他们两个自行好上了,赫子阳却不知躲在哪片阴影里,赫子辰心里有些负罪感,总觉得是他们抛下了赫子阳。
回想着几年来,从子阳掉下藏渊之后,平静的生活便不复从前。父君病故,白凤战死,他自己也离了魂,留下圣凌一人在众多质疑声中收拾一堆烂摊子。
不过才几年而已,怎么就变了那么多?
好像,不知不觉间,他们都老了。
圣凌道:“子阳不想和我们走在一起,但他一直跟着我们啊。”
赫子辰皱眉道:“我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要躲起来,难道他千辛万苦从……藏渊出来,就是为了一直躲在阴影里吗?”
“子阳不是你我,处事方式自然和我们不一样,这就是……子阳的方式啊。”圣凌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道,“不用懂,尊重就好。”
如果是赫子辰,大约不论变成什么样依旧我行我素,他不会在意自己是什么,也不在意别人的阳光,只要他自己觉得自己并非邪恶,那他就一定光明。
若是自己……圣凌想了想,他永远不会有赫子辰的心态,他会焦躁,会自卑,会害怕,也许会……永远沉寂,躲在藏渊里不再出来,等待自己被瓦解,消散。
而赫子阳某种程度上和赫子辰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初心,他爱世间所有,不忍心伤害,又舍不得离开,于是躲在阴影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世界,然后满足地告别……
告别?!
圣凌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忽然有些不安,他悄悄凝神寻找着空气里游丝般的魔气,终于在大约十丈后的位置感应到赫子阳的存在,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这是个所有生灵与非生灵混杂居住的小世界,地形复杂多变,或许先前还是雄奇险峻的崇山峻岭,不多时便是一片平坦辽阔的草原,荒漠与丛林接壤,沼泽与丘陵比邻。
赫子辰和圣凌离开小镇,与太阳升起的方向背道而驰,渐入没有人烟的原野,一路芳菲。
赫子辰随手在地上摘了朵白色的六瓣小花,戏耍地簪在圣凌鬓间,满意地看了看,一边漫不经心道:“圣凌,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花多得不可思议?”
圣凌由着他折腾,也没把花取下来,听见问话后回道:“看来我们到了‘花间’。”
“花间?”赫子辰惊愕地看着他,皱眉想了会儿,隐约记得自己当年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他笑道,“那我们不用赶路了,好好欣赏我们有生国的大好风光吧!”
圣凌点点头,叹道:“既然已经进来了,也就只能随缘了。”
花间,未必是有生国最美的地方,但一定是有生国最玄妙瑰丽的天然所在。
这里是花的王国,梦的故乡,传说是曾经神界里梦神的花园。
这里遍地开花,多为其他地方见不到的奇花异卉,而这里究竟有多少花,又究竟有多大,谁都说不清楚。即使高空御剑也看不到它的边际,就连有生过的地图上,花间也只是糊涂的两个字,谁也不知道该绘多大尺寸。
这个地方太美丽,但有时候美丽也是一种危险,让人沉湎其中,无法脱身。美人如此,美景亦如此。
因为这份未知的危险,一般人都不敢踏足此处,也有无知的人误入花间,有人不过一刻钟就能走出去,有人却在回去后发现过了好些年,至于是否有人一生都没有走出去,这就不得而知了。
花间是现实与梦境的结合,当他们走到这里,便已经踏入了半个梦境。
说不用赶路,因为这里的路是“赶”不出来的。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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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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