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苦不过下堂夫 作者:轻微崽子
第11节
怀里舒筒嘴巴合不拢地掉出一丝涎水,拖在男人上好的袍子上,男人也不以为意,一根手指戳舒筒柔软温暖的腮帮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意思,陪你这个假爹玩玩。”
舒筒喉咙里呜咽出声,却没法发出半点声音,男人的手指在他嘴里搅动他的舌头,让他没法说话,恶意地在他咽喉里抠了一下。
要不是早上还没来得及吃饭,舒筒会把整个胃都呕出来。
然而他只能难受地干呕,什么也没能吐出来,眼角带泪,羞愤交加地怒视着男人。
恶魔一样的男人低下脸来,淡笑道:“这世上能骗得了我的人不多,何况,我知道你是什么来头。不要耍花招,趁我对你感兴趣,你最好表现好一点,我还能饶他一条性命。”他的目光转到艰难跑过来的茅小飞,犹如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
茅小飞急促喘息,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知道抱走舒筒那个男人勒住了他的马。
跑到马前,茅小飞两手吃力地撑在膝上。
两只猎狗发出雷鸣一般的嘶吼。
忽然有人吹了一声长哨,狗猛扑向前的动作生生顿住,各自不甘地看了一眼茅小飞,跑回他们的主人身边,对着马上尊贵的主人摇头摆尾,一脸温顺。
“怎么?嫌钱少了?”
“不是,大人,您真的不能带他走,我们父子一直相依为命,您带他走,是要我的命啊!”茅小飞毫不脸红地睁着眼说瞎话,他也知道,这个男人绝不缺钱,不是给钱能打发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得要抱走舒筒。他要找一个玉雕一样的小娃娃,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那又怎样?”男人哼笑一声。
茅小飞心乱如麻,一方面是穆参商让他们看住的宝藏,一边是才跟了他们两天的同伴。不管怎么样,钱是死的,人是活的。
茅小飞一咬牙,“我儿子还小,需要人照顾,大人一定要带他走,不如把我一起带走,我可以照顾好他,不然没有我在,他没法吃饭和睡觉,这孩子从生下来脾气就倔……”
男人竖起一只手掌。
茅小飞识相地闭了嘴,巴巴儿盯着他。
“我还能饿着我的义子?”
茅小飞眉毛拧了起来,拳头也悄悄攥紧,让他不甘心的是,就算他这么扑上去,除了让马踹一脚,能有什么杀伤力。其他人都离得很远,最近也在三米外,他手里没有兵器,只要是有,即便是螳臂当车,他也可以试试。
舒筒在男人怀里嘴巴不自然地微张着,看得茅小飞心里刺痛。
“要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儿子?”软的不行,茅小飞直起身。
男人眉毛扬了起来。
“有点意思,你要是能跟在我的马后面,跑上二十里,我就把你们父子一起带走。”他眼神游移在河面上,暗潮汹涌的宽大河流让他想到一个好主意,嘴角勾起一抹难言的邪笑,手贴着舒筒光滑柔软的皮肤,怀里的小人浑身僵硬,这让他血液里流动的兴奋跳跃起来。
“好。”茅小飞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卷起裤腿,露出两条白瘦的腿。
“不是这样跑。”男人使了个眼色。
他的一名手下抛出一卷绳子,将绳子一端系在马镫上,之后翻身下马,来到茅小飞的面前。
“伸手。”粗噶的声音命令道。
茅小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看了一眼舒筒,马背上那男人恶意地捏了一把舒筒的伤腿。
舒筒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叫。
茅小飞眼睑一跳,伸出双手,看着男人的手下绑起他的手。那人毫不留情,毛刺刺的绳子扎进茅小飞的手腕,他咬牙忍住,就跟在马后面。
才跑了不足一里,茅小飞就有些吃不住力,但他抬头看一眼,不远处游山玩水一般让马悠悠闲闲慢跑的男人,想到舒筒就在那里,又卯起劲往前跑。
日头越来越烈,茅小飞不停翻动的双腿也渐渐沉重起来,如同灌了铅。他的嗓子里如同被一把火燎烧,茅小飞伸长脖子用力吞咽一口唾沫,感觉腿是腿,和他的身体不在一块儿。
“跟不上了吗?”散漫的腔调在前头响起。
汗水刺进茅小飞的眼睛里,他使劲眨了眨眼,看见锦衣华服的男人托起舒筒的屁股,一只手揽着舒筒的小腰,炫耀一般地将他往上抱了抱。
茅小飞握紧拳头,鼓足劲,大吼一声,脚底下又多了一股力量,往前跑去。
人始终跑不过马,一旦茅小飞跑得快点,前方的马就会加速,茅小飞跑不动时,马也会放慢速度,绝不让他跌倒。
足足跑了大半日,日头明显已经往西偏移,茅小飞感到体力到了极限。
“你爹跑不动了。”男人低下头,手握住舒筒的下颌,摸到了一手口水,他也不以为意,手掌一用力。
脑子里被伴随着剧痛的一声轻响贯穿。
舒筒倏然睁大了眼睛,眼角疼出泪雾来,很快被他眨去。
“你个王八蛋!”话音未落,男人就毫不留情给了他两记耳光,神色笑盈盈懒洋洋的,“在我这里,不许骂人。”
舒筒搜肠刮肚想骂人的话,生硬地吐出一句:“狗娘养的。”
又是一耳光,舒筒小小的脸肿起老高。
男人不以为意地看着茅小飞,继续放低声音说:“他快倒下去了。”
“你混蛋!”舒筒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抓住男人的胳膊就咬,这次男人没有让他咬,仅凭一只手就将舒筒的嘴捏在了一起,黑沉沉的眼珠对上舒筒愤恨的眼神。
“我就是个混蛋,以后你会更清楚这一点。不过现在,我要处理一点小事情,你最好不要再骂人,否则……”他拖长音调,看了一眼远处踉跄还在跟着马跑的茅小飞。
“你乖乖跟我走,不哭不闹不绝食,我就饶他一条命。”男人傲然抬起头,修长的侧颈上纹着一条凶恶的青龙,狰狞的龙口正对着舒筒。
“唔!唔!”
“也不许再咬人。”男人低头看他,“虽然这和猫抓一样,但被猫挠一下是有趣,挠多了,就会想把那只猫一巴掌捏死。你知道我有这个能耐。我现在松手,你不许说话。”
嘴上的钳制一松,舒筒下意识就要说话,却被男人笑盈盈的眼神看得浑身一凛,他担忧得红了眼睛,遥遥望向茅小飞。
最该死的是,祖父交给他的重托,帮众们的希望,可能都会因为这个男人而落空。他要想个办法,先谋求他的信任,再伺机逃走。
茅小飞耳朵里嗡嗡地响,猛然一头栽倒在地,被马拖着往前挪了接近五米,才停下来。
一个人走近他的面前,茅小飞抓住那双靴,抱住男人的腿不撒手。
“不止二十里路了……”
男人眨了眨眼,拍拍茅小飞的头,像拍一条狗,怜悯地注视他,“够不够二十里,是我说了算。”
茅小飞嗓子眼冒烟,吐出一口干涩的吐沫。
“大爷,你不是要耍赖吧?”茅小飞双眼鼓出,眼圈有点发红,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有见证才用耍赖,你看看,这里除了我的人,还有谁?”男人手指戳了戳茅小飞的太阳穴。
茅小飞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咳嗽了两声,嗓子眼里带出一股血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再说了,他是你儿子吗?他是你儿子,我就是你祖宗。做人呢,就不能强出头,除非有那个本事。”男人站起身,把一个钱袋扔在茅小飞的脸上,“这是让我看了场好戏的赏钱,要是你命大,就来青龙帮找我要人。别再说他是你的儿子,你生不出这么标致的儿子。”
茅小飞吃力地双手撑地,朝前一扑。
明明男人的腿就在面前,他却没有扑中,反而被一脚踹翻,这窝心的一脚直接让茅小飞整个身体飞了出去。
他再落到地上,浑身骨头就像散了架,耳朵里仍然是自己激烈的心跳声,眼前一阵一阵发红,倒在地上一点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茅小飞拼命仰起头,从上下颠倒的血红视野里,看着马群离去。
“你要是忘了刚才说的,我随时能派人回去,把他扔进河里。”就在舒筒悄悄张大了嘴要下口时,男人幽幽说了句。
小身子猛然一颤,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草地里躺了不知道多久,天还没黑。茅小飞浑身剧痛地坐起身,摇摇晃晃走到河边,他弯下身,在河边洗了一把脸,脸上数不清的小伤口刺得他才回过神,在水里照见头脸肿成了一个青紫交错的猪头。
茫然地坐在草地上,风刮擦过茅小飞的耳朵,他的脑子里一直嗡嗡地响,这时才隐隐能听见风声。
过了一会,茅小飞站起身,顺着跑来的方向,往回一瘸一拐地走,走到半路上觉得力气恢复一些,就变成跑,等到找到那个暂时避身的山洞,也已经是晚上。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扒拉开遮蔽财宝的树枝树叶,当看见夜明珠莹莹的白光,茅小飞松了口气,烦躁地踹了两脚那些枝叶,重新遮盖住金银财宝,他浑身一软,躺在了地上。
天空是深沉的黑色,他一点也不觉得恐惧,这一日太累了,茅小飞还来不及想什么,就不能控制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他的脸上被雨水浇湿,茅小飞吃力地把自己挪进山洞里,当他看见舒筒的那只储存用的皮囊,眼神先是一黯,接着毫不犹豫从里面翻出干草。一旁树叶上的鹿肉颜色已经变得很深,茅小飞翻出来干草和火石,把洞里没有燃尽的柴堆重新架起来。
火光腾地从茅小飞面前蹿起来,他把鹿肉拿去就着雨水简单冲洗干净,就用树枝插起,在火上烤。
闻见肉香,茅小飞完全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撕咬两口,要命的饥饿感稍微压下去,才慢慢地吃。
吃完足够填饱肚子的分量,剩下的鹿肉茅小飞抹上很多盐,暂时晾在一片宽阔的叶子上。
雨先是下得很大,当雨小下去,茅小飞还没有睡着。
算时辰还不到穆参商回来的时候,但茅小飞却比任何时候都想快点见到他,趁那群人还没有跑得太远,还可以追上去,然而四周很安静,静得只能听见不远处的河流潺潺的徐缓流动声。上游应该没有下雨,茅小飞又查看了一次那艘“船”,拿它没有办法,最后他泄愤地踹了一脚,又觉得脚痛。
把靴子除下,茅小飞满脚都是亮晶晶的水泡,他龇牙咧嘴地一个一个挑掉,从已经是布条的衣服上撕下两条包上,再把两只大了一圈的脚费力地塞进靴子里。
听见第一声马蹄时,靠在石壁上打盹的茅小飞浑身都抖了一下,他迅速地惊醒,四处看了看,提起水囊浇灭那堆火,往洞穴深处缩去,藏在一块崎岖的大石后面,扒在石头边缘向外窥看。
☆、三十六
“这里有人待过,虽然灭了火,烟还没散。”
从茅小飞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背对自己的男人,拿脚踹那堆湿灰。
忽然有个小孩,挣脱男人的怀抱,在地上检视一番,拿起旁边的水囊仔细闻。
茅小飞眼圈有点发烫,手指在石头上收紧。
“爹,是我爹!”傅冬脆生生的声音叫了起来,小孩起身的刹那,茅小飞走了出去。
一道晶亮的光闪过徐柒的眼睛,他走过来狠狠抱住茅小飞,在他背上捶了两下,又推开茅小飞,仔细打量他一番,这一次不禁皱起眉。
“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我没想到你能走这么远,要不是你儿子坚持,我早就改换方向,而且是错误的方向。”
茅小飞弯腰抱起傅冬,傅冬紧紧攀住他的脖子,在茅小飞满是泥和汗的脖子上深嗅,兴奋地叫道:“是我爹!是我爹的味儿!”
“是,是你爹的臭味。”徐柒在傅冬脑门上弹了一下。
孩子没有理他,直往茅小飞胸膛里钻。
“徐柒……”茅小飞哑声道。
徐柒摆了摆手,“等一会,我们都很饿了,先吃东西。”他看茅小飞脸色也铁青苍白,决定先让他放松放松情绪。
于是徐柒重新去捡来干柴,升起一堆火,火光跳跃在傅冬脏兮兮的小脸上,茅小飞仔细给他擦干净,拍了拍他的屁股,让他自己去玩。
傅冬却赖在他的怀里不起来,看见他光秃秃的嘴,茅小飞伸手把傅冬抱起来,让他软趴趴地挨在自己身上。孩子的身体就像个小火炉,很快,茅小飞也觉得温暖起来。
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在他脑子里渐渐成形。
徐柒带了饼和肉干,他自己干吃,茅小飞给孩子用面饼和撕成细丝的肉煮了点糊糊。
“给你儿子多吃点,这一路多亏他。”徐柒咬下一块饼,喝了点水,才仔细看茅小飞,茅小飞身上衣服破得一条一条的,膝盖磨破了,手腕上的红痕明显是绳子勒的。徐柒舌头顶着饼,咽下去一口,问茅小飞:“你碰上谁了?另外两个人呢?”
短暂的惊讶过后,茅小飞反应过来,他们路上曾经在好些地方停留,都有生火做饭的痕迹,可能还有脚印。连轻功这种传说里才有的功夫,徐柒都能轻轻巧巧使出来,恐怕是什么世外高人,野外赶路的经验丰富。
而且,茅小飞低下头看了一眼傅冬白嫩的小脸,他很感激徐柒真的把孩子带了出来。
“是穆参商,当时他在那间破庙附近,我们同行了一阵,遇上一个帮派的人,全帮人都变成了身量三四岁的小人,他们请我们帮忙找出当年加害他们的凶手,想凭此找出解决的办法。大概怕我们跑掉,派了个人和我们一起。结果现在他们的人被人带走了,穆参商去最近的城镇借兵去了,我在这里等他。”
“三四岁的小人?什么帮派知道吗?”徐柒问。
“黑龙帮。”
徐柒脸色一变,“这个帮还在?”
茅小飞点了点头,“就住在这条河的往上的某个地方,不过没有在河岸边,离岸有些距离,你们来的时候没有遇上?”
“没有,你儿子到了一个地方就拿鼻子到处闻,起初我很不耐烦,差点揍他。要不是他真的找到了你,恐怕明天就得挨揍了。”
茅小飞多看了徐柒一眼。
“怎么了?”
茅小飞抓了一把头发,他的头发都快变成泥条了。现在徐柒他们来了,待会可以下河洗个澡。舒筒被抓走的事他也有了一点头绪。
“你不像在军营的时候,那么……”
“那么刻板?”
“也不是,在军营的时候,我觉得你常常在,研究我。”
徐柒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茅小飞的脑门,“你不是也在研究别人吗?”
“我是害怕。”茅小飞低垂下头,手里捏着草茎,在编一只虫,“我什么武功也不会,什么本事也没有,莫名其妙被骗到庆细来,在这里,我只能装傻充愣,又不能傻得太过分,总要有一点用处。今天我才发现,我真的是一点用也没有。”
徐柒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茅小飞的头,“谁说的,你会养鸡啊,相信我,以后你能学会更多东西。”一句话到了徐柒的嘴边,但他没说,他本来想说:你爹不会让你庸庸碌碌过一辈子。
茅小飞低落得心里仿佛憋着一团乌云,没太注意徐柒的动作,只停顿了片刻,茅小飞又道:“刚才听你语气,好像知道这个黑龙帮?”
“江湖中人还没有不知道这个帮派的,当年水上三十二个帮派,以黑龙帮为首,帮众接近一千人。每年靠漕运盘剥下来的钱粮够养活好几座上南城的,他们还有个刀法独步天下的帮主,为人是嚣张跋扈一些,但也是少年成名,不少声名狼藉的魔头死在他的刀下,黑龙帮也在他多年的经营下,真正成为江中一霸。不过就在十二年前,一夕之间,黑龙帮撤出自己的地盘,而且很快,又有一个青龙帮,接管了黑龙帮的地方,二者名字差不多,青龙帮管理有序,大家都以为大概是黑龙帮首领的亲信,或者是黑龙帮换了个名头卷土重来。事实上两者完全没有关系,这个青龙帮,至今还在四处打听黑龙帮的人下落何处。”
茅小飞眼睑一跳,手里蚱蜢编好了,直接挂在傅冬的脖子上。
“接手黑龙帮地方的,是青龙帮?”
“是啊。”
“你知道的真不少。”茅小飞道。
徐柒认真看了茅小飞一会,又想揉他的脑袋,不过这次忍住了。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消息渠道,人人都在一张大网里,除非死,否则都会有迹可循。即便是人死了,生前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
茅小飞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注视着徐柒的眼睛,“抓走黑龙帮派给我们的那个人的,就是青龙帮的人。”
“果然如此。”没想到徐柒并不意外。
茅小飞愣了一愣,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们在水上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虽然是萍水相逢,黑龙帮派出来的这个小伙子,是个品行端正,老实本分的年轻人。本来我想追着去,人家青龙帮的不收。要是我和你一样,武功那么好,就能追上他们,伺机而动,把他救出来。”说着,茅小飞心里堵得更厉害了。对于一个寻常百姓而言,谋生才是一等一的大事,他从来不觉得武功有用,最近发生的事却让他觉得,能动手的事,很多时候根本轮不到动脑子。
“说起来他应该是黑龙帮派来监视你们的,被抓走了你们岂不是自由了?”
茅小飞犹豫片刻,没说中毒的事,只是撇了撇嘴。
徐柒一直在看他,吁出一口气,“我知道了,本来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不如先把你那个小兄弟救出来,再一起去。”
“什么地方?”茅小飞好奇道。
“暂时不告诉你,将来你就知道了。”徐柒盯着茅小飞眼下的乌青,略有点心疼,大概知道这一路上茅小飞都没吃好睡好过,“你用不用去河边洗个澡?”
茅小飞低低嗯了一声,满脑子纷纭的想法,把猴子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傅冬给徐柒,拿着徐柒给带的干净衣服,去洗澡了。
草丛里,远远能瞥见正在洗澡的茅小飞。
傅冬在徐柒的怀里扭了扭,非常不高兴地绷着小脸,他知道自己平时说话声有点大,刻意压低着嗓子,“坏蛋,你再偷看我爹洗澡,我就告诉他。”
练武之人眼神极好,徐柒的视线落在茅小飞窄痩的腰上,那里有一片红色的痕迹,正在后腰上,若隐若现的腰窝上方,有婴儿拳头那么大。
“你再说话,我就把你扔出去。”徐柒低声威胁他,冲着傅冬的左耳,这一路他最大的发现就是,傅冬的耳朵像茅小飞说的有问题,不过只有一只耳朵不太能听清。
“不要,我也要看!”傅冬扭着身子爬上徐柒的胸膛,俩人躲在草丛中偷看茅小飞洗澡。
“你这个小变态,偷看自己爹洗澡。”
“你这个大变态,偷看别人爹洗澡!”傅冬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对茅小飞洗澡完全没兴趣,只不过戒备徐柒。这人看他爹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闭嘴。”
“哼!”
茅小飞洗完了澡,徐柒的衣服有点大,他只得把衣袖和裤腿都卷起来,回到洞里,徐柒抱着傅冬,俩人都睡下了。
茅小飞坐在火边,把自己稍微烤干烤暖些,过去抱起傅冬,傅冬自然而然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火也没熄,茅小飞就睡了。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徐柒一早煮了点肉饼汤,三人草草塞饱肚子之后,徐柒就开始收拾洞里还有用的东西,打了个包袱。
“还不能走。”茅小飞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傅冬凑过去贴着他的脸蹭了蹭。
“你给穆参商留个条。”徐柒丢来一块黑色的石块,可以写字,“刻在石壁上。”
“他今天就会回来。”茅小飞道,“再等等。”
“我不想和他同路,而且,”徐柒放缓了说话,“你想留在庆细军营里,攻打上齐的城池吗?早晚你要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一时间许多片段涌入茅小飞的脑子里,他想起在石室里两人齐心协力找出路,穆参商那些用力又充满占有欲的吻,他有力的胳膊和大腿,他身上完完全全属于一个武将的男子气息。
“我答应了等他,不能食言。要是你实在不想和他同路,徐柒,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徐柒沉默着盯了茅小飞一会,走过来,挨在他的旁边,一屁股坐下了。
茅小飞显然有心事,一脸心不在焉。
外面阳光灿烂,满地荒草随风摆荡,他看的地方,恰是藏着那批财宝的位置。徐柒一无所觉,抱臂坐了会,干脆进洞里睡觉去。
☆、三十七
傅冬跑过来,挪动小身子爬到茅小飞的身上,茅小飞顺手把他抱在怀里,让他把脸抬起来,捏着他的下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傅冬的嘴。
发炎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
“我们要在外面餐风露宿一段时日,等安顿下来,爹送你进学堂,赚钱给你买好吃的。”茅小飞努力振奋了一下精神,他现在是有儿子的人了。
“我喜欢到处玩!”傅冬眨巴着清澈见底的眼睛。
小孩都爱玩,茅小飞笑着戳了戳他鼓鼓囊囊的腮帮。
“迟早你要进学堂的,玩儿能有什么出息,等咱们回到上齐,你就该好好念书去。”茅小飞已经想好了,读书和习武,总归有一样是正途。他不希望傅冬四处漂泊,这个孩子从小就被人带得远离故土,四处流浪,还落入不怀好意的蛮族人手里,苦日子该到头了。将来最好平平安安,傅冬脑门这么亮光光的,应该是个读书的好材料。
茅小飞自己就挺后悔没有机会读书,小时候他还经常去别人家学堂窗户底下躲着听夫子教书,被发现以后,没怎么被夫子为难,那些小孩却常常要拿砚台砸他。后来茅小飞的干爹要他赚更多的钱给家里,越来越忙,过了读书的好时候,再要念书怎么也记不住了,也没那闲工夫。
仔细想想,在安阳王府那段时光,是茅小飞记忆里最悠闲的时候。安阳王言宁荣又是个爱好附庸风雅的,不说别的,他包养的那些小情儿,都是上南城出了名的雅妓,男男女女都有,个个都能吟诗作对。
反观自己,能把萝卜头雕成飞龙在天又怎么样?难不成言宁荣还能和他探讨番茄炒蛋放不放糖?
“爹,我耳朵里痒痒,你帮帮我!”傅冬大声说。
茅小飞低头拨开覆在小孩耳朵上的一撮鬈发,给傅冬掏耳朵,舒服得傅冬在他腿上蹭两下就睡了过去。
茅小飞回头看了一眼徐柒,徐柒背对着他,在睡觉。
徐柒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会是什么地方?
徐柒给茅小飞的感觉一直非常矛盾,他既有意保护过他几次,又常常仗着自己武功高强让他没得选,就像这次离开军营,他本来只想让徐柒暂时帮他阻拦那些为难他的老东西,却好像给了徐柒一个很好的机会把他带离庆细。
徐柒又是谁?茅小飞有点后悔自己对江湖完全不感兴趣,他知道上南城里每次忽然涌入的那些戴斗笠,神神秘秘,穿着利索得让人简直丧胆,腰挎各式兵器的人最后都去了哪家店,也曾经看见那家店店主坐在门口的石头乌龟背上,慢慢摇一把大蒲扇,脏兮兮皱巴巴的脸上笑容如同一朵褶子快掉下来的菊花。
那一次那个店主对着他用三寸长的指甲在下巴上刮了一会,露出迷茫的神情。
就在他叫住茅小飞时,茅小飞马上就跑了。
他可不想被剁成人肉包子馅儿,后来他再也没有路过那家店门外,总觉得是黑店。上南城那么大,要避开一间店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茅小飞有点后悔了,说不定那个老头是要教他几招。
不到正午茅小飞把傅冬叫起来,带着他去河边插鱼,他只准傅冬在离河岸一米以内活动,毕竟这条河留给茅小飞的阴影还在。
“爹,你该叫醒那个大叔,让他来插鱼,他还能射下天上的鸟儿。”
“让他多睡一会,这几日不是他,你小子早不知道被那群老头抓起来揍了多少顿。”茅小飞聚精会神盯着清澈见底的浅滩,他的脚在水波里晃动,手里提着一根才削出来的木头叉子。
“没有他我也会跑出来,没有我他就找不着你了。”傅冬不服气地说。
茅小飞勾唇一笑,“别这么大声说话,鱼都被你吓跑了!你这么本事,就给我多抓几条鱼上来。”
话音刚落,木叉飞快落下,鱼摆尾的动作更快,叉子上只留下了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黑色尾鳍,要不是茅小飞看着木叉从鱼身上错过,会以为那是一点污渍。
茅小飞喘了口气,抬起头向他儿子望去,却被傅冬的样子惊住了,“你干什么?快把衣服穿上。”
这时傅冬已经只剩下裤子没脱,他看了茅小飞一眼,一把脱下裤子,露出两瓣光滑得发亮的小屁股,向后一撅臀,直接跳进水里。
茅小飞被他气得没说出话来,正要叫他上来。
水面上激剧冒出几个泡。
“你他娘的……有点上齐人的样子,你身上蛮族人的德性还要坚持多久?”毕竟在蛮族生活了这么久,小孩子学东西很快,在军营差点被人烧死最后拔了牙,又生病又发高烧,看来现在完全释放出了本能。
就在茅小飞感到头痛的时候,水里忽然冲出一条人影。
水珠顺着傅冬光滑、细嫩的脸往下滑,他两只手攥着鱼,嘴里还叼着一条。
傅冬向着茅小飞游过来,茅小飞把他抱起来,才发现这小子连两条腿中间,还夹着一条鱼,他在水里活动的时候,就像一条鱼,利用双手双脚的配合,在浅滩里如鱼得水。
茅小飞一把把傅冬抱起来,一手托着小孩的屁股墩儿,刚把傅冬捞上岸,那孩子双脚夹着的鱼就猝不及防扇了茅小飞脸一尾巴。
“……”茅小飞。
“哈哈哈哈哈……”傅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
“你小子……”茅小飞没憋住,也笑了,前阵子傅冬病得要死要活,晚上一刻不守着就怕他什么时候不行了,突然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样子,这让茅小飞感到很安慰。
他养这个孩子,不是为了让他吃苦的。
回到山洞时,徐柒刚醒来,头发乱糟糟地瞪着两人看了一会,忽然从地上跳起来,猛地冲过去一把把茅小飞按在怀里。
徐柒呼吸很重,语气不好地质问:“你们跑哪去了?”
“怎么了?”茅小飞不太习惯地用肩膀把他撞开,徐柒也意识到失态,站在旁边看茅小飞把在河边处理好洗干净用草穿过鱼吻提回来的四条鱼放到一边新鲜摘取的宽阔叶片上。
傅冬恶狠狠盯了他一眼,路上他好几次看见这孩子的眼神,都觉得是一头猛兽,不过徐柒不可能怕一个孩子。
“快中午了,得找点吃的,光吃饼哪儿行?”茅小飞开始生火。
于是徐柒站在一旁,看茅小飞忙活起来,他仍然有些不能平静,醒来的那一刻,他以为又要到处去找茅小飞,也许是前几天昼夜兼程赶路,那种食不能下咽睡不能安眠的感觉太让人不舒服。
他徐柒不能对人食言。
烤鱼没有油,只有一些盐,这让茅小飞很不好意思。他还从来没做过这么失败的烤鱼,不过大概三人都饿了,还是吃的津津有味,傅冬一口气吃了两条。
茅小飞去河边洗手洗脸。
起身回头看见蹲在不远处的傅冬,忍不住就皱起眉头,走过来还没开口训,傅冬连忙站起来,忐忑不安地垂下眼皮。
茅小飞故意恶声恶气道:“你在蛮族带出来的那些坏习惯,不能带回上齐。”
傅冬连忙点头,茅小飞走出两步,他本来想四足着地,那样跑起来能像狼一样快,但忍了又忍,最终他两条腿跑起来,到了茅小飞身边,才放慢速度,但仍然要小跑着才能和茅小飞保持一样的速度,他鼓足勇气,伸手抓住茅小飞的袖子。
茅小飞嘴角略勾了起来,板着脸转过去,掰开孩子的手,傅冬快哭了,茅小飞改而抓住团的小手,把那双温暖柔软的小小手掌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爹!”傅冬晶亮的眼睛注视着他。
茅小飞咳嗽了一声,“刚才和你说的话,记清楚,复述一遍。”
等到快傍晚又是吃饭的时候,茅小飞也有些紧张,他屡次站起来,走出洞穴,甚至爬上了一棵树,在树上坐了半个时辰。
流云随风散去,天空岿然不动。
晚饭是徐柒弄的,吃完饭,徐柒对茅小飞说:“你确定穆参商会回来吗?”
“一定会。”
徐柒不知道懦弱又常常带着点保命态度去取舍的茅小飞,怎么这次这么有自信,年幼被人抛弃的经历,给茅小飞带来的影响显而易见,他防备每一个人,也怕被再次丢下,所以徐柒明显能感到,茅小飞几乎对每个人都没有信息,唯一的例外是傅冬,因为在茅小飞心里,这个孩子没有自保能力,他是被需要而不是需要别人的那个。
“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停留太久,谁也不能保证青龙帮不会卷土重来,我只有一个人,还要保护你们两个。”徐柒半真半假地说,他留了时间让茅小飞做决定,这段时间里他去了河边,把脏污不堪的外袍洗了,毕竟唯一一套干净的衣服给茅小飞穿以后,他就没有可以换洗的衣物,脏衣服让他不舒服。
徐柒回来时,茅小飞抬头看了他一眼。
“明天早上。”徐柒说,他本来想用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改主意,用手握住傅冬的肩膀,朝外推了他一下,“去洗澡。”
茅小飞眉心皱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中午孩子的表现已经足够让他相信,傅冬绝不会淹死在河里,也不能太溺爱这个孩子。
看着傅冬走出去,徐柒光着膀子,坐到火堆旁,火光照出他的皮肤润泽饱满,双臂有结实鼓囊的肌肉,腰腹却很紧实。
“明天早上要是穆参商再不出现,我们就走。要是我们都被青龙帮抓走,你就不用再救那个黑龙帮的小子,还有你儿子,既然那个人对只有三四岁身体的小子感兴趣,不能保证他不会见到小孩就胡来。”
茅小飞脸色变得很难看。
但想到那个神秘男人对舒筒百般调戏的情景,不得不承认徐柒说的话很有道理。
茅小飞想了想,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洞外,伸出手在火上烤了一会。
“好,明天一早,他还没回来,我们就走。”穆参商带人来是为了运走那些宝藏,钱还在原地,就算他走了应该也没事。而且他可以留下记号。
茅小飞说不上为什么有点失落。
这股失落随着夜越来越深,他翻来覆去了很久才睡着。就在半夜的时候,脸上忽然被拍了几下,茅小飞睁开睡意仍不消减的眼看徐柒。
“快起来,有人来了。”
茅小飞心头一跳。
徐柒本意要叫他躲起来,却没想到茅小飞动作那么快,已经冲到洞口。
“不用躲了!”茅小飞只趴在洞口看了一眼,越来越响亮的马蹄声有如悦耳的鼓点,敲在他心里,他兴奋得脸孔发亮,对着徐柒喊:“来了!穆参商带着人回来了!”
从马上下来的穆参商,目不斜视大跨步走进洞里,眼睛里什么人也看不见,直接冲到茅小飞的面前。
两人短短一瞬对视,立刻把对方紧紧抱住,彼此激烈的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回来了。”半晌,穆参商放开茅小飞,目光扫到徐柒时不禁皱了皱眉,又扫过傅冬,打量了一下这个有生活痕迹的洞穴,才问:“那个变形了的年轻人呢?他不是留下来保护你的?你们遇上什么人了,有人袭击?”
就在茅小飞想说话的时候,听见穆参商问:“东西还在吗?”
茅小飞微张开的唇顿了顿,才挤出话来,“在。”
“带我去看看。”
茅小飞本来憋了一肚子话,这时候忽然说不出来,他垂下头,在前面带路,扫开遮盖在金银财宝上的枝叶。
徐柒微微眯起了眼。
傅冬满是不解地跑到茅小飞身边,抱住他的腿。
茅小飞则冷眼旁观穆参商命令手下清点,有官员将这些东西登记在册,一样一样地数,也耗费了快一个时辰。
这期间谁也没有说话,除了清点的官员偶尔念叨数量和名称。
☆、三十八
清点完那些钱,穆参商过去和官员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他们离开,只留下四名随从,都穿着庆细士兵的号衣,但与穆参商的兵着装有明显不同。应该是直接从当地抽调出来的,那四人均身材高大,目中透露着武人的精光。
除此之外,庆细人还留下来六匹马,在穆参商的吩咐下,几个兵麻溜地把随身背来的铺盖布置到山洞里。
茅小飞本来以为穆参商会跟从庆细官员一起回去,脸色一直很不好,现在他留了下来,茅小飞心里也不是滋味。
所有人挤在一个本来就不算宽敞的山洞里,铺盖都挨在一起,人直条条排着躺下,谁翻一下身,一旁的人都会发现。
这样的情形下,茅小飞丢了个背影给穆参商,憋得他也没办法把人扳过来。
越过茅小飞单薄的肩头,缩在茅小飞怀里的傅冬他看不见,却看见和茅小飞面对面睡着的徐柒。穆参商眸色越来越深,就在他悄无声息伸出手,想从被子里偷偷揽一把茅小飞时,冷不丁看见徐柒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的目光一时间碰得噼里啪啦,最后还是徐柒先闭上了眼睛,那条眯起的眼缝显示出他心情很好,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
被子里,穆参商的拳头悄悄攥紧。
他很不喜欢这个男人,必须找个机会不让他再跟着。茅小飞带个孩子已经让他的忍耐快逼到极限,在他的想象里,这两日茅小飞一定被舒筒照顾得很想念他的回归,谁知道完全不是这回事。地上还有他们吃剩了的鱼骨头,茅小飞一整个晚上都在给他儿子唱摇篮曲,哄那孩子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起初那个拥抱给他的感觉分明很好,他感受得出来,短暂的分别确实让茅小飞也对他产生了想念,这让穆参商冷硬的内心产生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兴奋,要不是自小就被他爹教训出喜怒不形于色的克制,那一刻他完完全全感受到了冷寂太久的内心,他想再尝一遍,两天两夜没命地赶路,他脑子里反反复复浮现出茅小飞的身体,那天晚上他就不应该因为看见茅小飞流泪,就打住。这个男人,曾经属于另外一个男人,他们何其幸运,天生知道自己该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到现在穆参商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男人,但两天两夜的独处和思索,至少让他看清楚一件事,看不到茅小飞,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回到他身边去。这和偶尔被短暂调回京城时,他都会挂心自己的兵被别人带歪了的感受很类似。
翌日茅小飞醒来,略动了动,就发现自己腰上环着一双手,这让他一时大窘,满脸通红地扯开穆参商的胳膊。
傅冬在茅小飞怀里扭了扭,睁开眼。
“起来了。”茅小飞哑声道,抱起傅冬来。
这动静不小,所有人陆续都爬起身。一番收拾,茅小飞给傅冬梳好头发,让他去徐柒那待着,把穆参商叫出山洞。
阳光镀染在河水里,这条总是暗潮汹涌的大河流光溢彩,宛如天神的腰带横亘在大地上。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徐柒答应带我去找舒筒,你已经离开军营这么久,是时候回去了。”从昨天来人清点东西,茅小飞就在想这个问题,穆参商身份特殊,不像他和徐柒是上齐人,与其将来面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离别,不如好聚好散。被徐柒带出来这么久,又被庆细军营里的人诸般为难,还带着个孩子,茅小飞深思熟虑过了,离开庆细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他的心里有一丝无法忽视的难受,但刚离开安阳王府的时候,何尝不难受不失望?如今他依然过得好好的,有朋友,有儿子,生活有了新的希望。
穆参商拳头在身侧攥紧,眉头拧起来,“你中了毒,我现在不会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穆参商头一次体验到茅小飞的咄咄逼人。
“你早晚要回去。”茅小飞撇开眼睛,不想看穆参商的脸,这张英气勃发的脸有时候像个太好的美梦,而他从生下来,就不觉得自己有做美梦的资格,事实证明他很有自知之明。
“不管什么时候回去,反正不是现在。”穆参商捏住茅小飞的下巴,深深看了他一会,眼底溢出难言的情绪,这让茅小飞很不安,他试图扭过脸去,却扛不住穆参商力气大。
“不管什么时候回去,反正都是要走。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也别忘了,我是什么人。”
“你是我的人。”强势又冷硬的嗓音,伴随着穆参商的一个吻,茅小飞双手并用都没法弄开他的手,反而被迫抬高腰,仰起脸,他那点养鸡的劲儿根本抵不住穆参商,很快被顶开牙关。
茅小飞蓄足力气想咬穆参商,却被察觉到他意图的穆参商捏住下巴,他只能张开嘴放他进去。
穆参商灵活的舌头尝遍了让他想了一路的滋味,勾住茅小飞的舌头,逼着他接受这个前所未有过的彻彻底底的吻。轻柔的力度落在茅小飞柔软润泽的嘴唇上,穆参商意犹未尽地在他嘴角舔了一小口,睨起了眼睛。
“你浑身都在发软,你对我有感觉。”穆参商轻缓地放开茅小飞,还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以免摔倒。
茅小飞却一把把他推开,他两条腿既有点发软又有点发抖,脸色通红,胸膛起伏不定,片刻后狠狠擦了一把嘴,擦破的嘴皮渗出血丝来。
穆参商不满地蹙眉。
“你别玩儿了,我只是上齐一个平民,不要说在你心里现在我连一堆金银死物都比不过,将来我更不可能和你的君王你的国家相提并论。”茅小飞咬牙盯紧穆参商的脸,这张脸完美得让人难以逼视,简直像他茅小飞踩了狗屎才会碰到这样出色的人,但也正是因为两人差距太大,美梦破碎,从高处坠落的绝望滋味,他再也不想重温一遍。
“就算我只是个平民,也有一丝丝尊严。我是被人骗到你的军营里来的,跑出来之前,你手下的将领正打算好好给我一顿教训,不能打死我,也打算要我半条命。”
“我不知道……”
茅小飞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不是在告状,只是……”这句话对茅小飞来说太难了,超过他简单的脑子可以处理的范畴,他停顿了半晌,才坦然诚恳地望向穆参商。
茅小飞眼睛里的平静让穆参商觉得一阵心慌。
“我这小命不值钱,但好歹在世上走一遭,不想耗在不值得的事情上。”
“小飞哥,”穆参商收起强势,放柔嗓音,他的声音听去有点涩,“那天晚上你去而复返,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在那条船上,还说了那番话,难道我对你是不值得的事吗?”
茅小飞愣了愣,他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当时我昏了头,生死关头,船上的人不是你是舒筒我也会回去,我们是同伴,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任何一个人当着我的面丧命。”
“那你以后最好学会,只为了我涉险。”穆参商道,“不,为了我也不要去涉险,你能做什么?你回去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是,我是没用,我是个废物,废物不应该待在战场上,要不是我中了毒,黑龙帮的事跟你一点边都沾不上,你根本用不着留下来。”茅小飞自暴自弃地说,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所以,这件事我自己可以去解决,而你,应该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
穆参商直接无视茅小飞的气话,忽然换了个问题:“你说你比不上一堆金银财宝,你在和那些……东西比吗?你在乎你在我心里的排位吗?那批东西很重要,关系到穆家上下数百条人命,小飞哥,你当然比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重要得多……”
“我在乎个屁!”茅小飞脑子里烧着一把火,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他猛吸一口气,平复下来,耐着性子说:“我对你而言,没有多重要,这是我们的共识对不对,能不能不要这么婆婆妈妈说这些,我叫你出来不是为了说这些。”
“你对我而言重要不重要,是我说了算,而我想的和你想的不一样。”看见茅小飞又不耐烦起来,而且他的脸很红,穆参商既想按着他再亲一次,又怕激怒了他,现在茅小飞多了个不可小觑的帮手,他不想惹恼茅小飞,免得发生意外。
“那你叫我出来想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小飞哥。”
这一声唤很温柔,温柔得茅小飞忍不住一怔,血色也慢慢褪下去,有很多人叫过他各种乱七八糟的称呼,最多的是“喂”,要么直呼其名,穆参商是比他小,但他以将军之尊,这么叫茅小飞,实在让他心里很复杂。
“待会你就带着你的人回去,我带孩子跟徐柒走,中毒的是我不是你,查清楚黑龙帮的事,我直接回上齐。”
“我说了现在不会回去。”
茅小飞被他气得抻脖子喘了喘,恶声道:“你不是说听我的?”
“刚才已经商议过这件事,我已经拒绝过了。别的事我可以听你的。”穆参商淡道,抬头往回看了一眼,一个士兵本来正在探头探脑,这时走过来,问什么时候启程。
“再等一会。”穆参商让他离开。
茅小飞蹲在河边,烦躁地扔了块石头,砸起一朵水花。
“你改变不了我的决定,就听从我的决定。”穆参商的手落到茅小飞肩膀上。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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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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