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苦不过下堂夫 作者:轻微崽子
第9节
穆参商的话被哽在喉咙里,一时间说不出来。
茅小飞目不转睛盯着水面,急剧下降的温度让他有点没心情再说话,水面升至他的脖子,一串接一串的起泡从四面八方涌出,茅小飞皱起了眉。
“穆参商……”
穆参商一手托着茅小飞的腰,让他踩在自己的脚面上,以免他掉下去,茅小飞一转过头来,俩人的嘴唇就贴在了一起。
顾不上尴尬,茅小飞脸色绯红地和他分开,双手紧紧抓着穆参商的手,以免掉进水中。
他急促喘了一口气:“这个地方,下面也许是空的,可能我们不用……”死了。
话还没说完,不绝于耳的断裂声如同巨大密集的蛛网,在四面八方张挂起来。
一声如雷巨响,失重落下的瞬间,穆参商一把将茅小飞按在身上,牢牢抓住锁在地上的一口大铜箱。
☆、二十九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一只手抓住茅小飞的肩膀。
“啊!”茅小飞短促叫了一声。他正坐在穆参商身上,身下的感觉非常微妙,在什么摇晃的东西上随之摆荡。茅小飞向自己坐着的,穆参商的腰,看了一眼。
这一眼,穆参商也正在看他,腾地少将军就红了脸。
茅小飞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别有洞天,呵?”然后尽量不动声色地从穆参商身上爬起来。
水声不绝于耳,他们在一条水道中,三面石壁上皆倒映出粼粼波光。水从“船”底无声滑动,一船金银珠宝吃水极深,随不算激荡的暗流向未知的方向漂去。
“你们庆细人真是有趣,把财宝藏在这么深的地方,这些钱完全够打造一支上万人的精兵。”
“再多的钱,也不属于我。”穆参商一哂。
“你们国君对你很放心嘛,这么重的挑子,叫你来担。”茅小飞揶揄道。
穆参商黑沉沉的眼眸望向看不见光亮的深邃水道,忽然,他转过脸,那双眼睛直突突看尽茅小飞的心底里。
两人身上都狼狈极了,活脱脱两只落汤鸡,捞上来还没拎干。
“我不是穆家的亲生儿子。”
茅小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也不像外间传言那样,养尊处优。我小时候,也一样淘气,三岁起我爹叫我练武,请来的武功师父说我根骨极佳,臂力远远胜过常人,那时我就能拉开重逾百斤的长弓。”
水声细细碎碎贴着船底滑行,隐隐约约的光不知道从何处而来,整条水道铺满碎银。
“当年我爹要送我上前线,那时我才十二岁。穆家的儿郎,七岁提刀,十岁随父出征。我有一个弟弟,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穆参商面无表情地说,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朝茅小飞心头压去。
“都说我是奇才,年纪轻轻立下奇功。谁也不知道,出征前日,我爹毒死我养的一条狗,自从我有记忆以来,陪着睡的就不是婆子、丫鬟,更不会是夫人,是那条狗,出征那年,他已经相当老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从来不离开我住的院子,常常坐在门口等我,无论是谁,拿再多的肉在他面前逗弄,他也不会跟着任何人走。”
穆参商声音顿了顿,呼吸声很沉,片刻后,他捡起一颗夜光珠,拿在手上把玩,最后一把握紧,“我是给人绑在马鞍上,随军带出的城。根本不像传言中那样威风赫赫,当时百姓跪地送出城外,谁也不敢抬头。我爹亲自坐镇,绑了我三天,我就哭了三天。腿,”穆参商自然而然叉开双腿,手掌贴着大腿内侧,来回缓慢摩挲片刻,示意茅小飞看,“这里全都磨出水泡,吃喝拉撒全在马上。从此我就老实了,我爹说往哪边我就往哪边,再也不敢反抗半句。”
“你称你娘夫人?”茅小飞嗓子眼里堵着什么东西,说话声十分别扭。
“她只有一个儿子。而我,对穆家而言,只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工具,我得到的一切都因为我顶着穆家嫡子的身份。”穆参商眼珠微微动了动,放下夜光珠,随之他眼睛里那点微光悄然消失。
船头吹来的风,卷起穆参商满背散落的湿发,两人俱被水冲刷得浑身皱巴巴的。
穆参商一手负在身后,年纪不大,个子却极高,长长的身影化作淡淡的灰色,兜头笼罩住茅小飞。
“那你找到你亲爹了吗?”茅小飞轻声问。
“在找。”穆参商坐到茅小飞身边,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呵了口气,“冷吧?”
“还成,你呢?冷吗?”
闻言穆参商眼底一抹亮光飞快闪过,他摇摇头,“餐风露宿的日子多了,这不算什么。”
一时之间茅小飞找不到话来说,穆参商也是孤儿,也是父母下落不明,不仅没让他心里平衡一些,反而有点想抱抱他。
于是在漫长的漂流中,两人不知不觉就越靠越近,最后挨在了一起,茅小飞自然而然揽住穆参商的肩头,穆参商则反过来握住茅小飞的手,那时茅小飞已经困得有点睁不开眼,穆参商把茅小飞的头往怀里一按。
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耳畔又是一声接一声的沉稳心跳,不知不觉茅小飞也放松警惕,就在穆参商怀里睡了过去。
醒来时船已经靠了岸,先看见穆参商的腿,再见他端坐着,闭着眼,但背脊笔直,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船靠在一处荒芜的岸边,还在随水缓慢挪移。
茅小飞一起身,穆参商就睁开了眼睛。
“现在怎么办?”明亮的日光下,一船珠宝散发出刺目的光。
“那座破庙附近,有我的人手。”
“你们有联络的信号吗?”
穆参商难解地皱起眉。
“信号烟花什么的……”
“本来有,已经湿透了。”穆参商想了想,说:“先把这船东西藏起来,找到我的人,再来搬。”
“藏在哪里?”放眼望去是一片平地,丛生的荒草随风摆动,连个可以隐蔽的山洞都没有,茅小飞忽然睁大眼,“有了!”他叫上穆参商上岸,就近在岸边尽量搜索比较沉的大石头,搬到泥沙堆积的河床边。
“有没有绳子?”茅小飞问。
穆参商一点头,麻利地把绳子牢牢拴在船头,穆参商让茅小飞等在岸上,他卷起两条裤腿,在水中艰难行走,搭在船舷上的那只手骤然发力。柔软的泥土上拖出一长道深刻的印子,造型奇特的船入了水,穆参商又走回岸边,把石头一块一块搬上船。
水波缓慢漾开。
骤然一圈巨大的波浪扩散开。
船身猛一个倾侧,穆参商往另一头加石头,船身整个沉入水中,入水的刹那,听得见满船珠宝挪移的声音。
“不知道会不会顺水漂走。”
“不会,现在水流很慢。我们尽快回来。”穆参商把系在船上的绳子掩藏在草丛里,才上了岸,坐在岸边洗他的脚。
那是一双白得刺伤人眼的脚,看得茅小飞心头一跳,转念又暗暗唾弃:又不是大姑娘,看了脚还娶他不成?不过茅小飞还是移开闪烁的目光,心虚地吹起了口哨,那是一曲他非常熟悉的小调,在哪听来的却不记得。
“走吧。”直至穆参商收拾停当,茅小飞才松口气,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没走几步,就听见一阵尖锐的号角声。
“什么声音?”茅小飞心头一凛。
四野里只有荒草被风吹动,看不见任何人,草长到人的半腰那么高,视线所及之处,俱皆莽莽。
“小心。”穆参商抬手一把拽住茅小飞。
茅小飞用尽浑身力气,将腿从泥沼里拔出,他心脏扑扑直跳,失重的感觉让他仍然心有余悸。
“我没事。”就在茅小飞站直身体时,苍莽激烈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止一只号角,而是一群。
天地间刮起风来,很快大风卷来,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割。
攒动的草窸窣作声,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靠近。
眼里能看见的又只是一片绿。
“小飞哥,你过来。”仓促间穆参商脱下他的那件“鳞甲”,一面警惕地留神,一面穿到茅小飞身上,随手把茅小飞朝身后一拦。
同时,四只不足半人高的绿影从四面八方五米开外跃起,口中发出“呜噜噜噜”一串长叫。
这又是什么东西啊啊啊?!!!
茅小飞近乎抓狂地想,不自主抓紧穆参商的衣袍。
穆参商手中长剑猛然向外推出,一臂膀绕过茅小飞,在茅小飞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单足不动,一道银亮剑光围绕二人划出一个保护圈。
绿影纷纷停了下来,片刻后,一个接一个的绿影从草丛里堆叠起来,叠成三层。
他们都长得跟傅冬差不多高,半大孩童一般,脸孔却分明能看出大部分都上了年纪。最后一个银头发、银胡须的小人老头,扒拉着叠在一起的小东西,吃力地爬上三层,转过来看了一眼穆参商,又爬上第四层。站直身时,老头双腿不由自主有些打战,体力消耗过度。
老头弓着身大喘气两次,肃起脸,说话时银色胡须不住抖动:“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我们小人镇。”
“……”茅小飞拼了命才没有说话。竟有人称自己是小人。不过他们确实很小。
“我们只是路过,无意搅扰,马上就离开。”穆参商仿佛并不奇怪他们为什么都生得那样小,却又都长着成人的脸。
“小人镇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就是,就是。”底下给老头垫脚的小人们纷纷应和。
“你们带了一船财宝,如果你肯分给我们一半,我派人送你们离开这里,给你一份航道图。单凭你们两人,是无法离开这片恶龙潭的。”
“就是就是。”小人们再次出声应和。
“你们真是名副其实的小人。”茅小飞嘴角抽搐地说。
老头没有理会他,直直看穆参商,一根小巧合用的拐杖从底层往上递,一直递到老头手里,老头便举起那根拐杖,指着穆参商的鼻子,以冷硬略带胁迫的语气问:“成交?”
草丛犹在簌簌作声,不知道潜伏着多少看不见的危险。
几乎就在一瞬间,穆参商握住面前那拐杖,朝前轻轻巧巧一撞。
小老头打着跟斗从最顶端滚了下去。
一群小人手忙脚乱把“首领”扶起来,穆参商已经背起茅小飞,夺路狂奔。
当头一脚踹开抓住脚踝想顺杆爬的小人,茅小飞背上感到一阵一阵撞击,左腿一痛,他闷哼一声,没有理会,伏在穆参商耳边急道:“不行,不能跑,钱钱钱!他们知道你把钱放在哪里,我们要是走了,钱就会被搬走!”
穆参商脚步猛然一停,脸上现出茫然。
“抓住他们!”老当益壮的一声喝。
“等一下,等一下,有话好说,先不要打。谈不拢再打!”茅小飞眼前有点发昏,穆参商把他放到地上,他就觉得胸闷想吐。
老头再次被叠罗汉推到高处。
“有什么好说的?你的同伴看不起我们!”老头指责道。
“就是就是。”
齐齐发出的声音闹得茅小飞头更昏了。
“先让我看看你们的航道图,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们一直向南而行……”
老人冷笑一声:“从这里顺河而下三十里外,就是恶龙潭,盘踞在水里的恶龙,已经等了太久。要是你们想尸骨无存,可以不听劝告。”
茅小飞抓住穆参商的胳膊才勉强站稳,左腿使不上力,一脑门冷汗,他想了想,又四处看了看:“你们的小人镇在哪里?”
“西北方,四十里外便是。到了我们那里,可以给你解药。”
“我屮艸芔茻,你们真的下毒了!”见到这么小的人,最初的惊愕过去,茅小飞已经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连吃人的蛮族人都见识过,还有什么好奇怪的。
常年居住在蛮夷之地的庆细人穆参商似乎就一点也不奇怪。
茅小飞把脖子一挺,他得两只手抱住穆参商的脖子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你中毒了?”穆参商这时方才后知后觉。
“没事,死不了人的。”茅小飞咬了咬牙。
“确实死不了。”
茅小飞面有得色地说:“看吧,死不了。”
“十个时辰内不服下解药,毒液扩散到全身,四肢将会麻痹,成为一个不能动的活死人。当然,同死人还是有点差别。”
“……”茅小飞普通一声给老头跪了。
穆参商皱了皱眉,没能反应过来。
茅小飞实在跪得太容易了,抱住比自己胳膊都细的老头干瘦的腿,叫道:“大爷!给我一条活路吧!”
穆参商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朝旁让开一步,尽量抬头望向远方。
天边的流云、太阳,凌乱无序的飞鸟,一时之间都无比使人沉醉。
☆、三十
没有马,要走四十里路,简直要人命。
“你们坐上去。”老头手里拐杖一挥。
一股波浪由远及近,直至停在二人面前。拨开荒草,只见是一块木头板子,四角镶着红红绿绿的宝石,上面两张坐毯,都绣着精美绝伦的花纹。
人坐上去之后,一阵失重的倾斜,茅小飞被颠得猝不及防倒在穆参商身上,连忙面红耳赤地爬起来。
穆参商沉静的眼睛里也出现了一丝难得的好奇。
木板被抬起后,以极快的速度往前移动,一棵吃力斜挂在天边的歪脖子树很快被扔在身后。略带些力量的风从耳畔掠过,一股难言的情绪涨满茅小飞的胸臆,几乎喷薄而出。
这里与上齐真是太不一样了,不知道庆细又是什么样。原来天地高远,远在那四方小小院落之外。
小人们蚂蚁搬家似的抬着木板,从黄草丛中穿梭而过,茅小飞话也不说一句,说什么都太尴尬了,这可是有上百号小人在。本来茅小飞还想讲一讲自己的遭遇,安慰安慰穆参商,现在他有点后悔,穆参商能和人掏心窝子,多不容易,居然他当时什么也没说,连最基本的同袍友谊都没体现出来。
说起来茅小飞觉着,他和穆参商的关系,说近近到睡也睡过了,说远远到除了睡过也没什么情分。不过穆参商肯把自己穿的软甲脱下来,给茅小飞穿,他还是很承这个情。要是没有穆参商,但凡在那条地道里随便碰到什么机关,他早就一命呜呼去也。
一马平川的荒草地上,忽然现出一圈村落,房子比茅小飞见过的矮一半。
一圈木头杈子圈出的领地门口有四名挎刀的小人,其中三名面相都是中年男子,唯独有一人看上去很是年少,至多二十出头,比茅小飞还小点。他们腰上都挂着漆黑的号角,比穆参商军队里用的小太多,正合三四岁的小娃娃吹。
移动的木板停下,茅小飞和穆参商从上面下来,守卫们纷纷把手按在刀柄上。
“舒筒,先带他们去议事堂,等一会我与你叔伯一同过来。”
那是个长得很精致的小人,要是放大三倍,必然是个玉树临风的风流人物。身量虽小,却又有成年男子的面容,茅小飞看得心情很是复杂。
路上,茅小飞一直盯着那个小人看。
小人很严肃,不同他们讲一句话。
“你觉得他很好看?”
“什么?”茅小飞转过脸来。
“你一直在看他,为什么看他?之前你只会看我。”穆参商语气别扭地沉声说。
“之前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看你难不成看我自己?”茅小飞笑看了一眼穆参商,又转眼去看那个小人,压低声音,人往穆参商身旁凑,以仅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你不觉得,这么看上去很可爱吗?”
“可爱?”穆参商沉下了脸,不过同他平时的表情也没多大差别。
“对啊,就像做的那种,真人泥塑,比涂彩的好看多了。而且你仔细看,他五官长得很清俊,要是在上南,指不定会引起很大轰动。”茅小飞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要是能带着一个小人去上南,简直可以坐着收钱了。上南又汇集了上齐最厉害的名医,没准能治好这里人的毛病。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长得这么小,莫非是天生?但茅小飞隐隐否认了这个想法,凭他长这么大,偶尔溜出干活的地方,无非就是去听听书,那会他也没想过会到这种万里之遥外的地方有这么段经历。蛮族人茹毛饮血虽然可怕,但那是有人谈论过的,显然由来已久,有人见过才会有人讨论。如果有这么神奇的一个小人“族”,怎么会没人提过?
而且一路走来,看见的人里没有小孩。
在这个小人镇上,年纪最轻的就是给他们带路的这人,起码也有二十多岁。
三百余人的族群里,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壮年,唯独缺了小孩子。还是他们不想把这个毛病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既然如此,早晚要灭族,那老头为什么又那么在乎钱呢?
而且他说的话不像蛮族人生硬,在茅小飞听来,是上齐南部很地道的当地话,比官话多一些旖旎婉转的鼻音,不过沟通完全不成问题。
就是他们的行为方式太好笑了。
叠罗汉把老人顶上去的时候,茅小飞差点没当场笑跌,要不是那老头绷着个脸,他还真严肃不起来。
路边不少大婶和青年招呼,一名粉衫的姑娘跑过来。
青年停下来。
茅小飞津津有味地看,那姑娘长得也清清爽爽,扎两条长鞭子,脸很圆,红扑扑地极是惹人疼爱。
“舒大哥,这是给你的。”递过去的是一个绣得很精致的荷包,一对鸳鸯交颈而眠。
青年后退一步,淡淡道:“多谢幺妹好意,不过我素来不爱贴身佩戴此物,只有请幺妹转赠他人。”说完一抱拳,转过绷得紧紧的小脸来,示意茅小飞和穆参商跟上。
茅小飞走出两步,转脸一看那姑娘快哭出来的样,干脆两步上前,弯下身认真看她,咧嘴一笑:“他不要不然你给我好了,绣得真漂亮。”
那姑娘本来都要哭了,骤然脸一红,跺着脚骂了一句:“不要脸。”眼泪是一点都没了,怒火却很旺盛。
茅小飞哈哈大笑起来。
姑娘扭身跑回去,荷包自然没给他。
站起身来多看了两眼,那姑娘的娘在一间看上去不怎么样的屋子前等她,一过去那姑娘就钻在她娘怀里不出来,她娘不住抚摸她的辫子,母女两个咬起耳朵来。
看着茅小飞走来,穆参商不悦道:“你还要不要解毒了?”
“不着急,反正那个老头不是还有事,我们过去也要等。”
穆参商没吭声。
前方带路的小人脸色不大好看,咳嗽一声。
茅小飞赶紧拽着穆参商跟上去,赔了张笑脸,也不见那年轻人有什么多的表情,踩着方正端稳的步子走向一间大屋。
屋顶飘扬着一把旗子,红底黑龙,蛟龙俯首,凶狠地俯瞰众生。
穆参商眼神动了动。
“这是议事堂?”虽然小人镇的建筑比上南城要矮上一半,不过上南举凡修房子,自然是越高越好,越大越好,越雄伟的宅子,显得越气派。
因此茅小飞弯下身也能进去,穆参商比茅小飞还要高一些,进门就很吃力了,好在过了那道门,两人就能毫无障碍地站直。空气中漂着一股微麻的奇怪味道,是一只拳头大的鼎里,点着的一根细香散发出来。
就是穆参商的头顶几乎擦着房顶,替人把屋顶蛛网都扫干净了。
茅小飞伸手拨了两下穆参商的头发,叫他低一些头。
穆参商看见茅小飞手里抓着的蜘蛛,脸色骤变,整张脸有点发青。
茅小飞把蜘蛛扔出去,穆参商还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
议事堂内早坐着五名小人,舒筒旋步走到其中一人身后,叫了一声“爹”。
这里的椅子对茅小飞和穆参商来说实在太小,如同专给小孩子坐着玩的木头马那么大,有小人端来小凳,那小凳看上去太脆弱,茅小飞实在不敢坐,怕给坐坏了不好收场。别人盯着他和穆参商冒死还拼了点运气才得到的一船财宝,更不能给他们借口多收钱。
穆参商略低着头,脸色透出几丝阴沉。穆参商心里不知道是不是住着好几个人,茅小飞脑子里清清楚楚记得他第一次看见穆参商,一身黑衣,被河水冲到他的身边,整个人苍白虚弱,奄奄一息得随时要断气,让人忍不住觉得可惜。稍微恢复过来一丁点儿,他却又有与狼搏斗的凶狠,热淋淋的血喷出来,茅小飞这种杀猪宰鸡的人都忍不住浑身一抖,穆参商却只顾着要睡觉,叫他闭嘴。在军营的穆参商又是另一副样子,经过压抑之后,像一个真正有担当的将领,说话掷地有声,浑身散发出无形的威势。他还记得傅冬高烧,穆参商和他讨论什么,心甘情愿。想得茅小飞脸皮子通红,百无聊赖之下,打也打不住。
茅小飞不是一个多有原则的人,那晚穆参商也是为他好,他很承情。但见到他越多面,就越好奇,穆参商还有个弟弟,不知道真正直系的穆家种究竟是怎样。庆细这个大将军,即使在上齐也颇有名声,戏台上永远是个大红脸,不过穆参商生得这样俊,穆家的老头不能差到哪儿去,否则就算说穆参商是他的种,也没人信。
一通胡思乱想之下,忽然穆参商看了他一眼。
茅小飞忙避开。
众位列坐的小人们恰如其分地站了起来,纷纷朝着才进门的人行礼。
进来的正是那个银发银须的老头,他还换了身衣服,一身剪裁合身的银袍,胸口盘踞着一条黑色蛟龙。
原来抽空去沐浴更衣,才耽误了这些时候。
想不到这群小东西还这么注重形象。
老头朝身后略递出一只干枯精瘦的手,一卷浅褐色的羊皮被放到他的手里,老头的手停留在肩部上方,他仰起头,看向穆参商,显然已经看出来,穆参商才是拿主意的那个人。
“这是去恶龙潭的航道图。”
“条件是什么?”穆参商没有立刻去接,又补充了一句,“那船东西就不要想了,你们的人即使拿到也没有什么用。你们以为凭这副尊容,能守得住那些珍宝?”
“所以我想请二位,办一件事。”老头身后的中年男子纷纷点头。
“十年前,黑龙帮遭遇浩劫,只能蛰居在此。从前我们也同你们一样,有高大、威风凛凛的身姿,帮主一时糊涂,那年恰逢他四十九大寿之期。黑龙帮大摆筵席,宴请横霸上齐三十二江各大帮派,豪杰云集,谁不瞻仰我们黑龙帮帮主,纷纷送来厚礼为他祝寿。”老头胡须抖动,神情里夹杂着不甘和沉痛,“一时大意,帮主的死敌也混在其中,送来了一盆异域所生的奇花。那花形似昙花,却可以常开不败,花期足有半年,花色如同最鲜艳的血,花开时无人不被它绚丽的颜色所吸引。还带着一股幽香,那香味远不是茉莉、桂花这些俗物可比,清远悠长,又不像梅花苦寒,嗅之令人心旷神怡,宛如沉浸在一个接一个的美梦之中。”
“寿宴之后,帮主一反常态,不睡至日晒三竿绝不下床,荒怠武功。那盆奇花很快分成两株、三株,最后分出无数子子孙孙,帮主和夫人都很喜欢,便叫人将其分盆栽种,与帮众们同赏。”
“那究竟是什么花?”茅小飞大概听出了门道,想必是那盆花有什么古怪,也许是能致幻。
老头摆了摆手,一股莫名的苍凉溢出他浑浊发黄的眼睛。
“不过三月,所有帮众都出现程度不同的恶心呕吐,日日发昏,浑身无力。那时是盛夏,没有人当成一回事。等到入秋,不少人手脚都出现萎缩,大夫开了一些得过且过的药方,我们派出帮众遍访名医,甚至想过请神医白氏出山,但仙山难觅,真要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觅得,他也早无宁日了。”
“你想让我们去找这个白神医?”茅小飞问。
老头摇头,“白神医仙踪难测,与其找他,不如找到送花的人,严加拷问。”
“你们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茅小飞诧道,从前安阳王府的东西,都有人登记,查起来很容易,且从无纰漏,毕竟谁的胆子也没有大到那份上。
“必然就在那三十二个帮派中,都是靠着运河吃饭,帮主行事果决,得罪的人不少。”
这听上去无异于大海捞针,等调查出来他们还用搬什么财宝走,何况穆参商是庆细大将,必然不能擅离职守。
茅小飞看向穆参商。
穆参商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我们要离开这里,就要带走那些财宝,也要带走航道图。到时候你们手里没有任何筹码,我们大可以一去不回,这就是你们做的决定?说不上聪明。”
“你的同伴中了毒,难道你会看着他成为一个活死人?”老头有意看了一眼茅小飞。
茅小飞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那一刻无比漫长,大义凛然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他说不出来,他没法说你不用管我,他还有太多事没做,傅冬还需要他。
良久,穆参商才眨了一下眼,抓起茅小飞的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当然不会,所以我的条件是,你们要先替他解毒。”
茅小飞嘴唇抖了抖,垂下有点发热的眼。
“这是我们合作的前提,他身上的毒在你们进来的时候已经解了,二位难道没有闻到什么前所未闻的怪味?你们的警惕心比我想象的可要差得太多。”老头加重语气,沉声道:“早知道庆细皇族这么没用,我们黑龙帮应当将地盘迁到庆细,也许帮主就不会遭人毒手……”
茅小飞与穆参商对视一眼,他觉得穆参商握自己的手心里也出了一层薄汗。
“放心,这种药对常人无用。不过你朋友身上的毒,暂时已经无碍,但要是十个月内,不回到这里解毒,他会面临一样的下场。”
也对,在场的小人们也都闻到了。想必是因为茅小飞身中的毒和那股香合在一起,会转化成旁的东西。
不过茅小飞自我感觉尚且良好:“反正不会立刻死就行,要是我死了,他绝对不会继续追查下去,更不会回来。”
“我相信庆细皇室的信用。”
穆参商微妙地眯起了眼。
茅小飞也是满腹狐疑,这群人居然把穆参商误认为是庆细皇室中人,见多识广的老头子,究竟凭什么这么认为?不过既然他们这么认为,将错就错在这样的处境中更有利。
“要是能找到送花之人,解去我们所中的邪法,黑龙帮就是庆细皇族的鹰犬。听闻庆细与上齐即将开战,我们虽不能上战场杀敌,但两军交战,粮草先行。对漕运,没有任何一个帮派,能比我们更擅长,也没有任何势力,敢劫黑龙帮的粮。”老头伸出手。
在茅小飞的凝神注视下,穆参商接过了航道图。
当日晚上两人暂时无法离开,黑龙帮派人看守那船财宝。茅小飞缠着舒筒打听到一些消息,恶龙潭声名在外,方圆百里都属于无朝廷状态,他们定居在此,正是为了避世,如果黑龙帮不打那笔钱的主意,方圆百里都无人会打那船东西的主意了。黑龙帮威名尚在,撤出时只说要去别处盘踞。一夜之间,黑龙帮的触角就全部撤出上齐。
经过十数年,才在小人镇安居下来。
他们当中有一批人智力也退化下来,却保留了搬运的本能,晚上茅小飞在小人镇里逛,便看见有数十人聚在一起喝酒,个个捧着喝得圆鼓鼓的肚子,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仔细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像正常人一般清澈。
舒筒的眼神狠狠缩了一下,尽量保持着礼节,做了个手势,“那边是镇子里最大的酒庄,掌柜当年酿造的酒,曾送进太子府邸,一共五十坛,公西煊宝贝得不行,每年只在年节内宫家宴上开一坛。”
当年的太子,如今已经是天子,舒筒直呼天子名姓,语气也属平常。看来这些江湖人,背地里确实不受约束。长长一串垂挂的红灯笼远远迎风摆荡,对比眼前烂醉如泥又痴痴傻傻的帮众。
茅小飞不禁提议:“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
“我累了,回去休息。”穆参商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又没说。
茅小飞眉毛动了动,朝他摆手,“那你先回去,认路吗?”
穆参商没回答,抬步就走。
茅小飞摸了摸鼻子,转过去请舒筒带路。舒筒走在前面,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长发以一个莹白如雪的玉环束在头顶,要是黑龙帮还在,大概这人也会是江湖上一号人物。眼前的一切真是太神奇,茅小飞连自己中毒的事情都快忘了,还没走到酒庄,就闻见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香醇净爽,直入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个大大的bug,顾不上阵形了。。。
☆、三十一
“李大叔,要请你匀两坛秘藏的佳酿出来,款待这位老乡了。”舒筒拿出钱来,拍在桌上。
茅小飞一进店,就被许多人围观,他的头几乎顶到房梁,不小心踹翻长凳,连忙扶起来,边走边留神不要踩到人。
五个伙计嘿咻嘿咻搬来一口空空如也的大水缸,放在地上,再齐心合力把水缸翻过去,示意茅小飞坐下。
掌柜是个额前拴一条蓝色抹带的中年人,吃力地拎着拳头大小的两坛酒上来,在旁边长凳上坐下,朝茅小飞问:“上齐人?”
“是,大叔怎么称呼?”
“叫我李二吧。”
对小人来说茅小飞拳头那么大的酒已够喝上一阵,而对茅小飞来说,放在上南城,最多就是两只高底酒碗的量,才起个兴,他不敢喝得很快。
掌柜亲自给茅小飞倒酒,用的是竹筒,一般小人用两只手捧着喝。
“多少年没回过上齐了,你是上齐哪儿的人?”
“上南。”茅小飞闻着那股浓香的酒味,有些食指大动,舒筒叫的酱肉也已端了上来,切成厚厚的肉片,考虑到茅小飞的体型,用上店里最大的盘,切出来的肉和茅小飞在外面吃的差不多大一片,齐齐整整摞起。
“皇城根下的人啊,嘿嘿,我李二那年也去过,还去的太子府!”
舒筒默不作声地喝酒,神色沉静。
虽然茅小飞已经听过这段,还是满脸崇拜地听李二说完,对于没进安阳王府时的茅小飞,要是有这样的经历,也要夸足五百号人,才算心满意足。
“行,不打扰你们了,对了,舒筒啊,我老婆叫你明晚过来吃饭,弄你爱吃的红烧鱼。”
舒筒略略点头。
茅小飞这才端起酒来尝了一口,入口滑润,余味悠长,不辣口,很是醇厚的口感,勾起茅小飞一丝莫名的熟悉,他又喝了一口。
“舒筒,这酒叫什么名?”
“仙人醉。”舒筒有一说一,不太多话。
茅小飞却脸色突一变,猛地站起身。
他这一起身不打紧,几乎顶到房梁的身高,引来整个堂子里十数人俱转过脸来看他。舒筒也仰起脖子看他,茅小飞嘴唇哆嗦了一会,鼻翼翕张,最后鼓着腮帮,又坐下来,捏起一只酒坛来,漆黑流光的酒坛让他看得有些出神。
“李大叔酿的酒最绝,放眼整个上齐,你应该也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吧?”舒筒说。
良久,舒筒看见茅小飞笑了起来,那是个强抑震惊、略带苦涩的笑,茅小飞眼神黯然地抚过酒坛,“是没喝过,这酒的滋味绝了,这辈子也忘不掉。”
“喜欢你就多喝一些,明日送你们离开,就再也没机会喝了。”
茅小飞不作声,一仰脖子把竹筒里清澈见底的佳酿喝了个干,直接端起酒坛,喝得太急促,咳嗽了好一阵。
舒筒不由得微微蹙眉,又点一些吃食,给茅小飞压酒劲。
“再来,这么大个酒庄,不会只有这一种酒吧?”茅小飞打了个嗝儿。
“这酒后劲大,你喝得不少,待会回去你要是走不动路,我可没法背你。”
茅小飞一摆手,“我是千杯不倒,用不着你背。”
舒筒得到的命令是好好招待他们俩,把茅小飞和穆参商接待舒服,伺候周全。于是又点了十数种酒上来,起先茅小飞眼睛还是亮的,喝着喝着,脸孔涨得通红,仿佛血珠要从脸皮子里挤出来。
等到走出酒庄,已是深夜,茅小飞步履蹒跚,舒筒与他保持五步以上的距离,免得茅小飞倒下来被砸中。
茅小飞踉踉跄跄地走,嘴里哼着曲儿,含含糊糊谁也听不清。走到旅店门口,忽然扶住旅店的墙,在屋檐底下难受地屈起身。好一会才抬起头,天空中悬挂一轮孤孤单单的明月,茅小飞伸手遥遥隔空戳了两下。
“你说,上南城的月亮是不是也这么大,这么圆?”
舒筒无意与醉汉多说,颇有些后悔今晚带茅小飞去喝酒,喝醉了以后茅小飞在李大叔店里大吼大叫,嚎啕着唱歌,把客人吓跑了一大半。
“随他去吧,醉酒之人,心里都装着说不出来的苦。大叔我以为这辈子不会见到上齐来的人了,算了算了。”还好心地叫小二煮了解酒汤,奈何舒筒脸皮薄,汤上来时,他已经催着茅小飞离开。
穆参商的门被敲开,他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条单薄的衬裤,屋子里升了个火盆在烘衣服。
被人扶着扑到穆参商身上,茅小飞虚开眼看了他一眼,根本没认出是谁,嘿嘿笑了两声,鼻子动了动,只觉得这个怀抱有一股炭火的味儿,温暖得让人不能自拔。
一看茅小飞喝得烂醉的样,穆参商眉头皱起就再也松不开,茅小飞一身的酒味,穆参商又最厌恶他人身上不洁,就叫小二打一桶热水上来。
已经给他们用店里最大的浴桶,还是只能勉强坐进去,上半身全在外面。
茅小飞身上衣服被人扒了,冷得一激灵,迷迷糊糊双手在空中划拉,抱住热源就不想撒手。
“茅小飞!”穆参商略带警告的口吻。
然而对醉鬼而言,什么威吓都不起作用。
裤子一脱,穆参商就看见一道紫红发黑的伤口躺在茅小飞雪白的左侧大腿上。想到当时情形,穆参商眼波略动,伸出手,指尖刚碰到伤口,茅小飞就嗷嗷嗷叫了起来,眼睛也赫然睁开。
此时穆参商一只手环在茅小飞的腰上,一是因为茅小飞不撒手,他只能由他去,二是穆参商发现这么一来茅小飞不会栽到桶里去。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
茅小飞咬住嘴皮,眼眶发红,眼里一片雾茫茫的,胳膊内侧略发烫,贴着穆参商的脖子,把他抱得更紧了,喉咙里还哼哼唧唧的,穆参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勉强听到一点苗头,又觉得不是在说话。
这一顿酒把茅小飞喝得从里到外都醉得透透的,皮肤透着一层晶亮的红。穆参商眸色越见阴沉,抓住布巾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青,他下腹紧绷得厉害,根本克制不住。
茅小飞这没出息的样子看上去太欠操了。
一副要哭不哭,欲言又止的样,还有如八爪鱼似的缠着他。倒是真放心,把他当成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吗?还是觉得他为人正派,把心踹进了肚子里。
穆参商既有些隐隐得意于茅小飞这么心无芥蒂地就在他的怀里醉过去,给他脱衣服洗澡,他分明睁开眼睛看到了是他,却也没反抗,顺从得让人惊讶。又有些暗涌的愤怒,这是没把他当正常男人。
穆参商干脆把眼一闭,板着一张脸,手也不碰茅小飞的皮,凭感觉拿帕子给茅小飞擦身,擦完了背擦前面,擦完了上半身手略略顿了顿,草草给他擦一下腿儿,就算完事。
就在穆参商凭借一套从小就背熟,一天要练七八遍的内功心法逼着自己心平气和的当上,刚被他半抱起来,准备拿张大毯子裹了扔床上完事的茅小飞,热乎乎的一张脸凑到穆参商的脖子上。
“你不要动。”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话,穆参商忽然发不出声音了。
醉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死活的茅小飞,看见面前有东西晃来晃去,顿感心如猫抓,一口就咬了上去。
初时是刺痛,穆参商忍不住压抑怒意叫了一声:“茅小飞!”
继而尖牙松开,耳朵上小小的一团肉,被温热的舌尖抵着□□,又顺着他的耳廓向上一路难舍难分地叼着舍不得撒嘴地舔来舔去,还跟狗似的叼着撕扯。
穆参商顿时就炸了,一把扛起醉得神志不清的茅小飞,连毯子把浑身还湿透的茅小飞摔到榻上。
穆参商低下头,滚烫的鼻息喷在茅小飞的脖子里,惹得他浑身一阵一阵战栗,抱着穆参商的手却没松开。
眼前一大块肥肉,穆参商一路从茅小飞的脸亲到脖子上,独独放过那张嘴,仿佛一头要把最美味的食物留在最后的猛兽。
就在穆参商的手掌从毯子边缘钻进去,贴着茅小飞热得发烫的皮肤,享受肌肤摩挲的美好触感时,茅小飞忽然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没打到人,嘴里嚷嚷:“骗子!”
穆参商头略一顿,不去理会醉汉的胡言乱语,他才不管茅小飞在想什么,梦里又看见了什么。箭在弦上,这样失去神智,只知道往他身上贴的茅小飞让穆参商生出一股,既觉得茅小飞不知廉耻,他何不狠狠把人按在身下干的冲动。
要是寻常时候,穆参商就是看见这样的人,也不会多分出一眼。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可恨之处不值得他去探寻。
然而有了前次的经验,穆参商此时满脑子都是冲动和渴望,窄榻之中,四周垂下的帐幔,让他觉得足够隐秘和安全。
“都他娘的是骗子、王八蛋……”茅小飞嘀咕着,一口就咬得穆参商耳垂见了血,让人不舒服的血腥味令茅小飞虚开眼。
就看见一张俊得难以形容的脸压过来。这个吻俨然是一场疾风骤雨,把茅小飞亲得上不来气,一度憋闷得在穆参商背上胡乱抓挠。穆参商舌尖抵到茅小飞缺了的那颗门牙,试探地触碰他缺牙的肉上,听见茅小飞哼哼唧唧如同小动物的声音,眸色深沉如夜。
穆参商背上被挠出一道一道血痕,耳朵也滴落两滴血珠,在茅小飞口中尝到他自己的血,刺痛感一阵一阵刺激着穆参商的神经,他整个人涨满得要炸裂,本来温柔的抚摸也按捺不住,直接忍无可忍撕下床单,把茅小飞乱抓的手腕捆在一起。
对上了眼,见茅小飞眼角委屈得发红,迸出三星两点泪雾。
穆参商深吸一口气,低头去亲他颤动的卷曲睫毛,舌尖尝到茅小飞咸咸湿湿的眼泪,一阵心烦,猛然翻身坐起,盘腿坐在榻边良久,才下地,将半干的袍子披在身上,一阵风似的冲出屋子,在天井中泼了自己两盆凉水,从头淋下。
再回到屋子里,床笫间茅小飞已经睡着了,手脚都缩成一团,眼睛还很红。
穆参商弄了半天才把捆茅小飞的布条解开,揉开茅小飞手腕上的红痕,穆参商躺到茅小飞的身边,把蜷缩的人抱过来,看了一会这人说不上多俊的脸,忍不住又亲了亲他的眉毛,才把人按在胸膛之中,紧绷的下颌抵在茅小飞的发顶,心烦意乱地抱着他睡了。
睡到第二天早上,穆参商是觉得怀里有动静,被茅小飞吵醒的。
宿醉一夜,茅小飞此时浑身都痛,醒来差点没把魂儿吓掉,他竟然和穆参商睡在一张床上,还被穆参商抱在怀里,睡得口水长流,如同一对儿老夫老夫。
穆参商的宝贝还精神盎然地硌着他身后,差点没让茅小飞魂飞魄散,他当然要马上起床,就算天还没彻底亮也要起床。
穆参商是习武之人,茅小飞一动他就醒了。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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