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个多情人。皇帝并未怀疑欧阳旭的话,叹息道,当时朕派你去西京,也是有些不妥,倒耽误了你的探花好出身。也罢,朕不会和高家计较此事。
欧阳旭当即跪下,重重磕头:官家圣明!
皇帝生性仁厚,见欧阳旭尚未痊愈的额头又已然磕出血来,终是不忍:平身吧。刚才你数次说自己被人蒙骗,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旭从表情到语声都透着无限委屈,便是瓦子里的艺人也无法比他把无辜二字诠释得更加形象。只听他言辞凄切、几近涕零地说道:臣已是入彀之人,自身尚处迷雾重重,又哪敢有所定论?但臣敢以欧阳家十世先祖发誓,臣确实是在西京拿到的那幅《夜宴图》。官家,臣只是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在西京穷到连房宅都赁不起,只能雇个道童当下人,哪有胆子和财力去伪造名家之作?微臣至今都觉得西京的日子是一场梦,原本寻访仙师数月而无果,可突然之间却风云变幻,不但很快便见到了仙师,还得以拜见久已闻名的齐中丞,后来更是得到了归尘道长遗赠书画,本已羞涩的宦囊一下子丰厚了许多
皇帝敏锐地捕捉到了欧阳旭的话中暗含的信息,皱眉打断道:等等,你在西京就见过齐牧?
欧阳旭做出一副懵懂单纯的表情:是啊。中丞不是奉旨返乡休养吗?他是士大夫领袖,罪臣自然要去恭敬拜见才是
行了。皇帝站起身来,不无地遗憾地摇着头,朕当初怎么就点了你这个呆书生做探花呢?此时他已经无心赏月,也不想再与欧阳旭多费口舌,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内侍离去了。
恭、恭送官家!欧阳旭俯伏在地,犹作迷蒙震惊状,待得皇帝走远,他才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既有计已得手的庆幸,也有劫后余生的后怕。
经过他这一番挑拨,皇帝定会以为他献图一事是被齐牧利用,由此一来,皇帝定会对清流一派失去信任。欧阳旭的脸上牵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既然齐牧妄想弃卒保车,推他做替罪羊,那也就别怪他欧阳旭不义。
与此同时,皇后寝殿中,刘后正坐在凤座上,听内侍回报公主府发生的事情。
做得好。不枉吾特意让公主府的女官帮他一把。事实上,若非她暗中相助,欧阳旭就算进了公主府,也绝无可能见到官家,在今晚的这场大戏中,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又岂是欧阳旭这等小卒子能料到的?她巴不得让小狗和老狗咬得再厉害些,也让官家对清流的信任再少些。
凤座上繁复的装饰在她的脸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隔着层层珠帘,皇后轻启檀口:今日辛苦你了,你的侄儿,吾会让国舅在军中好好照顾的。
内侍向皇后深深一礼:谢圣人。
你的谢,是真心还是假意?你服侍了官家多年,当真不恼吾扣住了你家侄儿当质人?皇后的笑意未达眼底。
内侍依旧将身子躬得极低:臣只知道,圣人手段越是高明,将来辅佐新皇临朝听政就越能一言九鼎。臣也知道,圣人始终不劝官家立太子,是担心太子监国后,就会去失去批阅奏章之权。
皇后微微敛目,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良久,她淡淡地说:官家是位仁君,也是位好官人。可惜,他护不住吾一世,吾只能设法自保,如此而已。
溶溶月色之下,赵盼儿和顾千帆手拉着手,走到一处大门禁闭的宅院之前。可到了门口,顾千帆却露出了犹豫之色:这虽然是我的宅子,但我一直都住在皇城司,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了,下人也只是过来偶尔收拾打扫。你真的要
我要。赵盼儿的眼神坚决而坦然,千帆,既然你想和我重新在一起,那就从现在开始,就让我真正地进入你的生活,真正地了解你,感受你。
顾千帆一咬牙,推开了门,院子中空落落的,一处宅邸在黑暗中犹如古墓,砖缝里的杂草也长出了老高。穿过宽阔的院落,顾千帆领着赵盼儿进了自己的房间。
点燃蜡烛后,赵盼儿就着烛光环视着这间简单素净如雪洞的房屋,只见里面唯一桌一椅一榻,床榻桌椅倒还洁净,但墙上的藏书满满却颇有些灰尘。赵盼儿取下一本古书翻了翻,立刻就被灰呛得打了个喷嚏。顾千帆在旁边尴尬至极。
赵盼儿将书放了回去:你没有别的家人了吗?
他们都不在了。顾千帆有些黯然:我娘去得早,舅父和舅母后来也
看到赵盼儿心痛的表情,顾千帆连忙补充,但是现在有你。
赵盼儿没有说话,只是上前牵住了他的手,一时间,顾千帆突然觉得宅子里曾经让他害怕的空寂都全部消失了。
看到架子上的拨浪鼓,赵盼儿微微一笑,她将其拿了下来轻轻地转动着:这是小时候娘用来哄你的?
回想起娘亲尚在时的日子,顾千帆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嗯。
赵盼儿装作没注意到顾千帆的哽咽,只是温柔地笑道:那咱们一定要把它擦干净了,好好的保存起来。
我去打水。为了掩饰自己这一刻的脆弱,顾千帆转头去拿铜盆,好在旁边盖着盖的木桶中还有水,他便舀了一些出来。可就在他端起盛满水的铜盆的那一刹那,腕上一痛,铜盆登时坠地。
怎么了?赵盼儿连忙奔来,一眼看到了顾千帆正想捂住的腕上伤口。
你在哪受的伤?她拉过顾千帆的手腕仔细查看,不,这个位置,难道是你自己?
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顾千帆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我之前并不知道令尊的事,萧钦言想不动声色地拆散我们,所以刻意流露消息让我看到,我就是这个时候才不敢见你的。后来我知道了他的算计,就割血还了他,了却了父子情缘。
他想起上次在桥头赵盼儿戳穿自己装瘸的事情,忙,急切地解释道:我不是唱苦肉计,只是刚才一下子脱力
赵盼儿心痛地抚摸着那刚长出一点新肉的伤口:傻子,割得这么深,以后拿不起剑怎么办?
顾千帆想逗笑赵盼儿,故意满不在乎地说:拿不起剑,我就去做文官,要是连笔也拿不动了,就靠你养活呗。
孰料赵盼儿却给当真了,含着自信地说了声好啊,我养你。
顾千帆愣了半晌,最终把赵盼儿紧紧搂在怀里,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此前怎么舍得对她避而不见;也想不通自己何德何能,怎么有幸能遇到这般好的女子。
月上中天,听到打更声,依偎了许久的两人这才发现已然过了午夜,如此一来,赵盼儿再回桂花巷小院就太招眼了,她素来洒脱,与顾千帆重新互明心意后,更是不再把俗礼凡规放在心上,当下便也再不提走字;顾千帆此时也放下了初初重逢时的忐忑,明明美人在侧意马心猿,面上却要装作完全风清云淡的样子,眼睛更是绝不往铜壶滴漏的方向看去。
赵盼儿懒懒地指着屋中的事物规划道:家具全要重新修理刷漆,书要找人来全部晒过。这里,我要添一张梳妆台。还有这,要做一排架子,放你的各种武器。
顾千帆过惯了简单的日子,从未觉得自己的宅子有哪里不妥,听了赵盼儿的描述,想象了一下这屋子里摆一个武器架子会是什么样,一时有点不适应。
赵盼儿回过头来:怎么了?
顾千帆迟疑地说:墙上钉个钉子不就能挂剑了吗?
赵盼儿好气又好笑地反问:每天吃米饭也饿不死人,可是为什么连皇帝也要来我的永安楼呢?
顾千帆不由愣住了,他不得不承认,赵盼儿说得很有道理。
赵盼儿一指窗外:你难道不想一进家门,就看见闻见很多香气扑鼻的花草?你难道不想多个柜子,里面放满了我帮你裁的合身衣衫?咱们俩晚上并肩吃饭的时候,难道不可以有一张雅致一点的桌子,用着天青如玉的瓷碗,乌木镶银的筷子?床边难道你不想添置几个暖暖的熏笼?
顾千帆的眼神随着赵盼儿的述说,一点点亮了起来,他起身推窗望去:嗯,其实我一直都想在外头装一架秋千,可外公一直不让,池蟠家有一架,也不让我玩!他的语声越来越孩子气:呵,我索性弄上个十架,早上玩一架,晚上再晚一架,等我老得玩不动了,就让咱们的孩子玩!对了,除了你的梳妆台,还得有屏风,我进宫的时候看过,那种螺钿的,你一定喜欢他正说得兴致勃勃,蓦然回首,却见赵盼儿不知何时已伏在榻上,累得睡着了。
顾千帆静静地看着赵盼儿沉静的睡颜,走到榻边也倚柱合上了眼睛。他浅浅地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五光十色,幻彩旖旎,美好得几乎不敢让他呼吸。于是,他又突然睁开眼,当确定赵盼儿还在身边时,他不禁微微一笑,而那一笑,有如冰雪消融。
顾千帆轻轻地吻在了赵盼儿的额上。
盼儿醒来:呵,我怎么一下就睡着
但她的话音很快便因他的动作而支离破碎。
烛光明灭,顾千帆一些断续的语音也隐隐约约:你的琵琶好象也弹得不错,什么时候我们家也添一面记得吗?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绿腰
盼儿已然面若桃花,却不愿被他占了上风,挑眉道:我自然记得,你真的要听?有重物似乎撞击到了木头上,顾千帆一声压抑不住的轻呼响起:啊。
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布料摩擦的悉索声,在安静的夜色中都分外的清明。
突然,纱帐掀起,顾千帆霍地坐起,他尽力深呼吸地平复着自己:不行。我们还没成亲,我不能
但顾千帆回头的一刹那,却看到了榻上被莹莹月光笼罩着的赵盼儿,她有如前朝志怪小说里的妖仙,就那么似笑非地看着他,如梦,似幻。
他沉溺在这抹笑容中。轻风拂动纱帐,而那些皇城司里折磨他的血腥梦魇,那些世仇的负罪与背德,那些曾经让他如坠深渊的纠结与苦痛,也都象一层薄雾般,被轻风吹去,再无踪影。
他禁不住握住了她伸向他的手,低声道:盼儿,你真的是我这一世的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第三十七章 澜复起
更声已过五更,宋引章为赵盼儿姐留的廊灯,却依然没有等来主人。
宋引章知道她今天去了哪里,作为一个成年女子,她更清楚,为什么盼儿姐没有回来。
浓稠如墨的夜空之下,宋引章走出小院,来到了灯火阑珊的河边,静静地看着水中摇动的灯影。宋引章从袖中拿出那串红珊瑚坠子,定定地看了看,尔后果断地丢入水中,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东京城中最骄傲的琵琶行首始终仰着头,让那串为了姐姐幸福而笑的泪水,没有落下来的机会。
水面的涟漪一圈圈散开,那抹红色渐渐地沉入水底,最终彻底消失在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河水中。
清晨,啁啾的鸟鸣声响起,永安楼的小厮帮佣们有的聚在桌边吃早餐,有的在忙着搬运蔬菜,葛招娣咬着包子打开窗户,让阳光透进永安楼大堂。
伴着骤然照亮堂内的阳光,神清气爽的赵盼儿走进永安楼,与一众手下互相问好。葛招娣敏锐地发现赵盼儿的衣衫与昨日不同,鲜亮的颜色衬得她桃腮微红,看起来气色极佳。
昨夜与旧时自己正式告别的宋引章,更是一眼看见了赵盼儿头上重新出现的珊瑚钗,她一把将赵盼儿拉了过来,低声问:老实交代,昨晚上哪去了?
葛招娣也拿着包子靠近,一副探究模样。
赵盼儿伸出手,轻轻地在宋引章和葛招娣的脑门上一人敲了一下: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只是去了一趟他家,怕时辰太晚打搅你们,这才没有回来。
葛招娣贼贼地笑道:顾皇城终于肯带你去他家啦?连陈廉都不知道他住哪呢。
宋引章却低声调笑:那你干嘛要换衣裳?你们又干什么了,才会弄到时辰太晚回不来?
赵盼儿脸上微红,却仍然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只是在聊些家常的事,衣服脏了,自然就去成衣铺子里买了一件。
宋引章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下赵盼儿只能作势要去拧宋引章的嘴:敢取笑我?不怕我扣你工钱?
宋引章笑着左右躲闪:我的工钱是池衙内发的,又不是你。哎呀。宋引章觉得自己踩到一个东西,回头一看,原来在她退后时,不小心踩到了池衙内的脚。
池衙内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痛心疾首地问:你、你、你昨晚在顾千帆家?
葛招娣顺势便把包子塞在了池衙内嘴里,怕他说出什么胡话。池衙内大受打击,含糊不清地说:你不能这样,不能
东家早安。赵盼儿忍着笑朝池衙内问了声好,随后又转向招娣,三娘呢?
一提这个,葛招娣就犯愁,她还是头一回碰到比她弟弟还娇纵的小孩,她略显不满地答:在灶房,还被傅子方磨着呢。
他怎么也来这了?赵盼儿一皱眉,便往后院走去
缠着三娘不放呗。葛招娣跟在赵盼儿身后汇报着,刚带回小院的时候还好,给什么用什么,可晚上就开始嫌我拿旧衣裳给他穿了。今早上听说三娘要上工,说什么也不放。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葛招娣附耳在赵盼儿耳边说了几句。赵盼儿脸色一变,加快了去往后院的脚步。
待赵盼儿和葛招娣走得没影了,池衙内还伸着手站在原地。
一旁,宋引章歪着头看他:看着你这样子,我心情好多了呢。
池衙内从嘴里抠出包子,形象颇为不雅,威胁起人来也没了气势:琵琶精,你欠收拾了是吧?信不信老子还能把你吓哭一回?
宋引章满不在乎:你吓呀,我要是受了惊,你的花月宴就别想开了。
池衙内满肚子的牢骚一时都被噎了回去。
活该,自家那么多铺子不去,偏偏要天天来永安楼找不快活,明知道盼儿姐不可能瞧上你。宋引章的语调像唱歌一样,听起来快活极了。
池衙内悲愤地捶着胸:凭什么?我才貌双全,既有趣还有钱,哪比顾千帆那活阎罗差啦?
宋引章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你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可我只知道一点,盼儿姐绝对不可能喜欢一个曾经逼着她下跪跳软舞的烂人。
池衙内大受打击,愣了半晌,又委屈地开口:可我也跪过了她,扯平了啊?大不了我也给她跳呗?三首赔她一首,总够了吧?
宋引章在翻了个白眼,径自离开。
喂,你别走啊池衙内好不容易逮着个能说话的人,连忙追了过去。
灶房里,孙三娘忙得脚不沾地,傅子方则一直跟在她身边,好奇地打量这儿打量那儿。趁孙三娘与手下说话的空当儿,傅子方往一盆面粉里倒了点水。
孙三娘用余光看到了这一幕,心提到了嗓子眼:傅子方,你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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