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方一眨眼,便听到少帝带着病气的沙哑声音响起来:
伏卿,朕听闻你家姊妹伏寿,如今九岁,尚未嫁娶,可有此事?
不谈袁家事,却
她心中咯噔一下,某种可能性飞快地划过脑海,眼皮不由一跳。
然而刘辩既已问出了口,心中不可能没数,她秦楚地位再高,也没法在这种事上糊弄皇帝,只能低头答道:
陛下说得是。
前几日杨尚书谈起,朕登基半年,掖庭至今无人,似乎不大合适,便想起了你家阿妹。既是伏卿的姊妹,那自然是信得过的。
这是想要伏寿入宫了。
果然如此。秦楚借着碎发遮挡,在刘辩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阖上了眼。
伏寿,她那庶出的妹妹的确只是个普通女孩,再特殊也不过是有些朴素的平等观念,除此以外,与常人无异。刘辩看上的当然不可能是伏寿,这个九岁女孩本身
怀璧其罪。女子出生世家,受家族恩庇,因而要拿后半生的命运作为补偿,交换自己幼年时的幸运。
买方刘辩再一次抛出筹码:
阳安长公主亦是皇家血脉,不其侯又深沉有大度,朕于是想着,就算是国舅,伏卿你也是当得起的。
秦楚微微抬眼,眉头不自觉一动。
立伏寿为后。皇帝这话说得太直白了。
然而撇开伏寿个人意愿不谈,若真的只从政治利益上讨论,刘辩的话也不无道理,伏家确实是有成为下一任外戚的潜质的。
且不谈秦楚这个例外,就从另一条她不存在的时间线来看,汉献帝便立了伏寿为后,可见琅琊伏氏的确是政治联姻的首选。
更何况眼下还有个拥兵城内的大将军秦楚。
刘辩好声好气地坐在榻上,极耐心地重复了一句:伏卿以为呢?
陈留王被掠,袁术奔逃于南方,野心初露端倪,北部又有那装傻死不回京的袁绍盘踞着,局面实在难看。少帝本想渐渐挣脱秦楚的掌控,可也知道自己无力应对南北两处的袁家人,思来想去,也只有联姻能解决了。
他不觉得秦楚会拒绝。
陛下的意思,臣已经明白了。秦楚神色不变,语气平淡而恭敬,事关重大,楚需得与家人讨论才可决定,容臣不日再给陛下答复。
少帝笑了:好啊,你去吧,伏卿。
伏娘子怎么说?
她说,任凭阿姊做主。
秦楚闭了闭眼,靠在了凭几上。
在她的面前的桌案上,还摆着来自伏府的家信。
郭嘉毫不客气地提起伏完亲笔的信帛,抖了一抖,目光飞速扫过上面的字迹,看了片刻才放下,总结道:
不其侯认为,当抓住时机既然是天子自己的选择,又于伏家有益,自然该为。
孙策摸摸抹额:长公主呢?
信中未提过阳安长公主的态度。
一说到刘华,秦楚终于睁开了眼。她在刘华身边的时间加起来未有十年,却相当明白自己母亲与寻常贵妇的差异。她说:
母亲是默许的意思。想来也是,阿寿究竟只是庶出的女儿,与她无血缘关系,于嫡出而言身份低微,她是不会产生同理心的。
孙策二人不太明白同理心的含义,但多少猜出她想表达的意思,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情不佳,于是一皱眉,干脆利落地问道:
阿楚呢?你是怎么想的?
郭嘉一听孙策那没大没小的称呼,眉头立刻一挑,不咸不淡地斜了眼他,哼笑一声,又摇摇鹅毛扇,将目光投向了一侧汇报的秦妙:
主公既然问了伏八娘子的态度,自然是有其他想法的了。
是,奉孝说得不错。秦楚直截道,我在想自己。
郭嘉闻弦音而知雅意:傅公明?
话说到这里,就是孙策也明白了。当年他得知阿楚被迫离开是因为傅公明想和她结婚这事时,几个日夜都没睡好觉,每天晚上颠三倒四地做梦,生怕阿楚英年早婚,成了笼子里的鸟。
他没有瞻前顾后权衡利弊的习惯,因而回答得毫不迟疑:阿楚不愿意九岁的姊妹出嫁,也是人之常情。既然不愿意,认真回绝天子就好了吧?
郭嘉羽扇一掩,差点笑出来。武将的世界非黑即白,简单得有些令人羡慕了。
眼下的形势,千算万算也是嫁出伏八娘最合适啊,他摇摇头,这和傅公明可不一样。
秦楚叹了一声:傅公明欲与我家结亲,看上的是母亲出入南宫的权力,因而两家只要搭上了关系,是否结婚都是次要的;然而天子
郭嘉:天子看中的是琅琊伏氏、还有主公的势力。可主公本就是他的臣子,非要再密切些,唯有与结下姻缘,将伏氏抬上外戚之位。
外戚的话音一落,书房里又没人说话了。
当年的窦武、此前的何进,稳坐外戚位后都获得了世家拥护,风光无限。秦异人虽离经叛道过了头,然而究竟是伏家的女儿,琅琊伏氏身为功臣世家,族中几代与皇家有姻,站上外戚之位也是合理的。
良久,孙策才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又抬头,目光还是坦诚的。他又问了一遍:主公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秦楚低下头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了伏完那封字迹潦草的信帛上。她对着幼年玩伴苦笑了一下。
是了。利益当前,父母乃至伏寿本人都无异议,她甚至不需要召集手下开什么议事会,因为就算是吕布孙策这样不通文墨的武将,都能一眼看出最佳选择是哪项。
走向上位的道路必然是艰辛的。她蹚过黄巾与西羌的尸水,在腥风血雨里走了一路,手中白剑不知抹过多少人的颈项,终究没能做到刀枪不入。
在某些极为短暂的瞬间,尸山血海里辟出新路的秦异人仍然会感到五指的麻木,下手前有片刻的犹豫或许是因为心脏偶尔的刺痛。
欲于此途前行,她生来是该背负一些东西的。
没有,是我软弱了。
她轻轻摇头,最终还是回答了手下:
天子欲立阿寿为后,这是好事就这样办吧。
唯一一件幸运的事是,没有人、连刘辩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性命早在那日鸩酒后,就已握在了秦楚手中。
就像被双手护住的微弱烛火,一松手,便能四散消去。
第98章
天子欲立伏氏女为后。
消息传下来的那天, 反应最大的不是世家门阀,而是掌管国库的大司农据说他接下圣旨时,脸比城郊菜地里的韭菜都绿,站起身时膝盖都在打颤。
如今雒阳不比以往, 穷得叮当响。先是灵帝国丧, 少帝登基, 又是火烧北宫, 之后还有董卓横行, 零零总总耗费了大量金银,国库比刘辩的身子骨都要虚。
大司农如丧考妣地窝在农监里三天没出门,一个劲地翻着记录收支的竹简,手下几个副官算了又算,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交出了凿凿二字:
没钱。
刘辩:
然而东汉的红白喜事一贯是要大操大办的, 皇家之事更不容怠慢。何况秦楚与伏氏的地位摆在那里, 皇帝孱弱无力,不得不仰人鼻息,既然想借外戚之力收拢中央权力, 自然也要拿出诚意。
要钱,就得先集权;可是要集权,还得先拿钱拉拢人。
刘辩跟大司农扯皮推诿了几天, 回回只有没钱两字当做答案,实在没辙,迫不得已下,还是与几个影不太正的世家做了交易,依着先帝卖官的做法, 提拔一堆乱七八糟的人上去, 总算凑齐了两万斤黄金。
依照六礼的帝后婚仪, 黄金两万斤得是迎娶皇后的聘礼基础,交出这笔高昂费用之后,才能开始考虑其他事宜。
除了羊雁鱼鹿等所谓的聘礼三十物,还要准备束帛、玉璧、车马等奢侈昂贵的彩礼。这一番针头削铁后,莫说伤筋动骨,就算是高坐明堂的刘辩都觉得身心俱疲,差不多要倾家荡产了。
至于这刮骨抽筋的聘礼,也理所应当地进了城北大将军府。
身外之物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秦楚刚刚打发完运送聘礼的御林军,上前看了看,收纳聘礼的梨花木箱已经叠了三五层了。
她从里头摸出一把镶了石榴红玉的银剑,抽出来看了两眼,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往孙策手里一扔:
喏,这应该是阿策喜欢的这些东西我本来不想收,可送到城北还是城东,实在是件要紧事。
孙策慌忙托住剑,没听懂她的意思,愣愣地回了一句:
为什么必须收?
郭嘉摇摇羽扇,慢悠悠地晃过来,拖着声音替主公答了:因为聘礼进的是大将军府还是不其侯府,关系到做主的人是谁。
他说着,抻起头往箱里看了两眼,又很是失望地收回目光,感叹了一声:
唉,居然没有鹅毛扇。
孙策握着红玉剑低头思索,到底没琢磨出来什么什么叫做主的人,于是很好脾气地接了郭嘉一句:
军师想要的话,我可以去山上捉野雉给你做。
不必了,郭嘉眼皮一跳,我也不是很缺扇子。
不管怎么说,来自皇家的金银财帛还是堆满了大将军府的仓库。
聘礼中最光鲜的部分被陆陆续续地赏予了府中属臣,剩下那些,则分批被运往了徐/州,成了发展东武的重要资源。
正如郭嘉所说的,聘礼去向决定了外戚派的中心人物伏完虽也拜了辅国将军,却常闭门谢客,装聋作哑,因而雒阳诸官也就默认了有事往大将军府的规则,也渐渐习惯了认秦楚为外戚之首。
与此同时,南方的袁术虽挟了陈留王,却再没掀起什么水花。
据驻于徐/州的暗卫所说,袁术正在私下写信与各方诸侯交易,意图效仿袁绍,组成另外一支南方联军。
郭嘉听到消息时难得失态,目瞪口呆地盯着报信的暗卫,沉默良久,才真诚地提出了疑问:
袁公路疯了?
他兄长袁绍有诛杀宦官、反抗董卓的义举在身,声名很是远扬了一阵。可袁术这被中央明拔暗贬、终日混在世家堆里结党的大少爷,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功绩在身上呢?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而事不成。即便如今王朝风雨飘摇、似至迟暮,但只要礼乐没有彻底崩坏,天下人终究是要看名的。
哪怕刘辩没敢与他撕破脸,将袁公路夺走陈留王一事昭告天下,可一个州刺史,新上任时带了个雒阳来的藩王,这背后的意思,又有几个人真的看不懂呢?
因此,不出所料地,袁公路招募乡勇、拉拢诸侯的道路走得并不很顺畅。
从汉臣的角度来说,袁术挟陈留王而割据一州,是把狼子野心写在了脸上;从墙头草的角度来说他起家晚了太多,比不过北方袁绍。
在袁术兢兢业业打地基的时候,袁绍也慷慨激昂地送上(由陈琳书写的)密信,痛斥嫡弟不臣,婉转地向今上表达了一个意思:
袁术自己作死,您去找他麻烦吧,别来烦我。
好在南北两方的腥风血雨暂时没有波及到西北,秦楚的大将军府因而也安定了一阵,转眼便到了岁末年关。
一月中旬,正是中原下雪的时节。
瑞雪兆丰年,光熹二年第一场雪来得声势浩大,一夜之间,白色便覆盖了整座雒阳城。
说是安定天子今日又找我哭丧了,说南方袁术虎视眈眈,董卓立汉献帝一事历历在目,他昼夜辗转难眠,唯恐徐/州生变。
嗯。主公是怎么答的呢?
我说,你要我下去打也行,先把姓杨的说服了。
荀彧笑了:陛下想必无法给您答复了。
是啊,秦楚坐在八角小厅下,晃了晃黑漆小盏,冲他弯了弯眼,杨彪是袁术女婿,哪能真的承认袁公路有不轨心啊对了,奉孝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便听见庭院石板路上传来阵极轻的沙沙声,刚扫净的青石上很快铺了层薄雪,又被人留下一串脚印。
主公说我什么呢?军师祭酒难得放下了念念不忘的鹅毛扇,撑了把素色油纸伞。
他一弯腰便钻入亭中,将怀中抱着的的褐色陶坛朝食案上一摆:蜂蜜。
在想你怎么还不来多谢奉孝了。秦楚对着他点点头,偏头看了眼庭院。
孙策吕布一人握剑一人持戟,还在热火朝天地对打着,庞德做裁判;曹操环胸立于廊下,偏头与周瑜聊着什么。
他们倒是惬意。
郭嘉摸摸陶坛,找到启封的木线,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密封口,很不客气地朝着自己的茶碗里舀了一勺,看着透明微金的蜂蜜化开在茶粥之中,才笑了一声:入了春,武将们恐怕就没有闲心了。
秦楚点点头:天子啊就算袁术尚未准备彻底,将爪牙全部露出,陛下也要忍不住了啊。
荀彧没说话。他大概是将军府上下唯一对刘姓皇室能有好脸色的人了,哪怕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他还是在天子相关的诸项讨论中保持了沉默。
秦楚拿她一贯漠视君臣父子的语气轻快道:
虽有弘农杨氏等世家替袁术找补,可他带走陈留王、于徐/州招兵买马的事实可都在那里。
天子此前未曾发难,一来顾及朝中世家,二来忌惮袁绍兵马,三来他心里也未尝不希望刘协远离雒阳呢。
孝灵皇帝轻长子而重次子,若非十二年前伏氏初步清理了宦官,年初皇帝驾崩时,常侍们会借机扶立刘协也说不定。
这当然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对于刘辩来说,最能给他留下阴影的,恐怕还是董卓。
人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再回来时总是不一样的,以刘辩如今狐疑犹豫的表现,他会忌惮刘协也是理所应当的。
至于现在么,她端起陶盏,悠然呷了口茶,他更怕袁氏。
袁氏,自然是包括袁术与袁绍的。
开春南下,于主公而言也是必要的。荀彧终于开了口,用的照旧是他文雅的士族腔调,说出的话却并不太温和,袁术刚愎,不足为惧。只是此人占据徐州,或许会为袁本初提供条件。
秦楚:怎么说?
郭嘉沉吟片刻,对着荀彧点了点头:
袁术意欲拱立陈留王的心思太过明显,论谁都看得出来。
可是天子暗弱,袁本初据兵于冀州,屡次推辞不回雒阳,势力日强。人们看见袁公路,只会觉得天下已乱;可看到袁本初,就会产生在乱世割据分裂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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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英雌养成手册(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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