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骆炽的胸口安静起伏,以为骆炽已经睡着了,就自己看完了那一段故事。
然后他开始念狐狸和男孩的初见,到一旦你驯服了我的时候,骆炽却忽然出声打断他:影子先生。
明危亭停下来: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骆炽说,我不太喜欢这个故事,我们可以换一个。
好。明危亭关掉页面,在搜索栏里输入了睡前故事。医院的网络不太好,在页面被加载出来之前,明危亭轻声问他:为什么不喜欢?
骆炽想了想:性格不合。
骆炽记得这个故事,是因为任姨给他念过。但任姨给他念的时候,骆炽就发现自己和故事的想法不一样。
当然故事也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态度,也当然不可以跳出故事背景来评判。故事是个很好的故事,只不过是他们的性格不合。
他想,要是自己遇到了一只狐狸,就不会去驯服人家。
他们不会互相驯服,但会做朋友,会做家人,会生活在一起,不会有分开的时刻,也不会只给狐狸留下麦子的颜色。
他会抱着狐狸在麦田里打滚。
骆炽轻声说完这些话,躺在他的掌心,张开眼睛:影子先生。
影子先生就在床边。
明危亭的一只手垫在骆炽的头颈下,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触摸骆炽的眼睫。
明危亭看着骆炽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觉得似乎没有办法容忍自己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让时间这么悄悄流逝过去。
我想有这个荣幸。他最后対骆炽说,我想抱着你在麦田里打滚。
骆炽的眼睛弯起来,一本正经地学着明先生说话:我也想有这个荣幸。
我也想打滚。骆炽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他的掌心,麦子対我有用处。
骆炽轻声说:影子先生,等做完手术我想吃小麦面包。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宁静,明禄倏地起身,正好遇上跑过来的荀臻。
不要紧不要紧。荀臻知道他们最关心的是什么,开口就说最重要的事,血库补血,用血量比我们预料的大,但完全可控,在预案里面。
骆炽的身体被毁得太严重,之所以当时不立刻做手术,就是为了把身体状况调整到能够支持手术的状态。否则以骆炽那时候的情况,甚至未必能下得了手术台。
只是如果不只考虑生存几率,还要考虑生存质量,这种対身体的调理就不能拖得太久。
脑组织受压迫的时间越长,长期预后就越差。为了让骆炽能够恢复到最佳状态,必须要在两者间衡量抉择。
即使术前做了再多次身体检查,也很难完全推断出在开颅后骆炽的身体状况。失血量比他们计算得多,但血库也早已经做足了准备。
明禄知道轻重,只是点了点头就快步后退,把通道留给匆匆出入的护士和医生。
明禄回到长椅旁边,他弯下腰,像是五年前明家的上代先生遭遇海难时一样,把手搭在明危亭的肩上。
先生。明禄说,不要紧,荀臻找了最好的医生。
明危亭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
明禄察觉到他的肩背硬得发僵。在这一刻明禄忽然意识到某件事,他想起或许在先生这里几乎没什么印象的母亲上一任先生的夫人过世得太早,所以明危亭也并不清楚从前的很多过往。
那是一场在公海里有些混乱的纷争。
上一任的明先生几乎是踉跄着冲下船,抱着浑身是血失去意识的夫人,涉着水跳上岸,死死攥住明禄的胳膊:她会没事她会没事。
明危亭一动不动地坐着,他像是依然没什么表情,神色也冷静,只是视线始终停在手术室的门口。
他会没事。
明危亭说:禄叔,我答应他,要给他做麦子面包。
他可以把什么都忘掉,完全不记得我,没关系。明危亭说,不用看信,不用找线索,我去追他。
明禄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按牢他的肩膀。
他们在门外等,手术预案里的抢救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但并不像明禄记忆里的那样混乱。
一切都做了最充分的准备,最紧急的状况也有最详尽的预案。
开颅手术的时间通常都会相当长,更不要说目的还是摘除脑内位置格外复杂的肿块。
荀臻一直钉在手术室外,他和出来轮换的医生讨论很久,又来対明禄解释,患者的身体状况比他们预料的更差也更好。
更差是因为患者之前被乱用过太多的药,身体対麻醉有了抵抗,中途麻醉效力减退导致疼痛压制不及时,失血比预计的多。更好是因为患者的身体的确被调理到了目前能达到的最佳状态,而本人的求生意志也相当强。
手术在那之后又持续了四个小时,血库又送进去了两次血,开门时仪器的急促的响声不断,隔着玻璃门透出快步走动的模糊人影。
四个小时后手术结束,窗外的太阳恰好到了最亮的时候,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日光都晃得人视线发白。
手术中的红灯刚一熄灭,明危亭就站起身。
他在长椅上坐了太久,在原地停了几秒,确定恢复了対身体的控制,快步走到门前。
从里面出来的医生依然不敢彻底放松,神色却已经显出隐隐的如释重负,主刀医生対荀臻点了头,快步过来给明禄解释。
手术非常成功,所有出现的情况都有详尽预案,每样都处理及时,患者的生命体征全程都没有出现过剧烈波动。只要今晚状况平稳不出现任何并发症,接下来很快就能回病房休养。
明禄记下医生交代的内容,快步过去要向明危亭说明,走近时却又停下脚步。
那张手术床被一路推去监护室,麻醉师需要让患者恢复自主呼吸。病床上的人被短暂唤醒,眼睫艰难翕动了几次,终于微微睁开眼睛,茫然视线吃力地慢慢扫过人群。
明危亭的脚步没有停顿,只是跟着病床,陪着他一起往监护室走。
那双眼睛看见他,并没有露出更熟悉或是更明确的神色。
但只是轻轻眨了一下,就格外慢地、一点一点弯起来。
第61章 外套
荀臻终于能长出一口气。
大概手术已经把所有能出的意外都出完了, 监护室里送出来的都是好消息。
每次的唤醒都很成功,脑脊液不漏,听觉视觉正常, 肢体反应正常, 能简单対答。
没有出现窒息和呼吸功能障碍, 生命体征始终平稳。
虽然大量失血,但应対及时止血彻底, 没有再继发出血和血肿,没有引起神经的不可逆损伤
监护室每二十分钟唤醒一次患者,荀院长就每二十分钟来交代一次情况。
这样来回一直到深夜, 连他自己也觉得太打扰, 在休息室门口踌躇:明总管?
快。明禄的神情也越来越放松, 放下怀表笑着点头, 先生在等您。
荀臻松了口气,快步进了休息室,和明危亭大致交代了接下来的安排。
明荀臻一颗心基本落定, 也总算能不再忐忑地念这个名字,明炽。
不能不说,这两个字放在一起, 的确远比之前的组合更搭。
要是让他随便挑叫什么,也一定会挑这种看起来就亮亮堂堂的名字。
到目前为止, 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也没有感染迹象。荀臻说,在监护室观察过夜, 是想多给他开一段时间镇痛泵。
荀臻稍一犹豫, 还是补充:现在必须严格保证情绪平稳,护士没有问他更多的事, 只是和他做了最简单的基础対话暂时还不能判断记忆损伤的情况。
没关系。明危亭点了下头,有劳。
本来也是我们分内的事。
荀臻见他不在意,松了口气,连忙摇头:凌晨可能会出现脑水肿,失血太多了没法避免,但不会太严重。等消肿稳定就可以回病房,会随时有人关注。
他快速把剩下的话也交代完:接下来就是休养调理,复健,注意不发生颅内感染手术的时间已经尽量控制,术中操作也谨慎,也不该会有什么感染。
那个小姑娘的手术接着他,也相当成功。荀臻笑着说,在我们这里叫一顺百顺。接下来这张手术台手气都会很旺,是他带来的好运气,回头得给他包个红包。
明危亭看向明禄,后者点了点头:的确有这种说法,先生。
在医院里是真的有这种说法。说是有点迷信的讨个彩头也好,说是存在心理因素影响也対。
总归当天的第一台手术要是大获成功,这张手术台后面就会越来越顺,再上去的患者多半都能平安顺利。
明禄简单解释过,又补充:还有一种说法要是连医生都有心情开玩笑,就说明已经脱离危险,接下来基本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
荀臻跟着点头,他才发觉自己好像一直忘了说这句话,连忙补上:其实现在就已经可以判定脱离危险,基本不要紧了。
他说完这句话,看到明危亭终于露出放松的神色,心底也总算跟着定下来。
即使是在手术成功后,荀臻和心理方向的团队也在担忧这件事。
这种案例也并不在少数。脑部手术后,患者和患者身边的人未必都能接受记忆损伤后的结果,去适应新的生活。
但现在看起来,这件事似乎也不怎么要紧了。
荀院长的脚步终于轻松,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而另一边也同样顺利,次日早上,监护室就把人平平安安送回了病房。
唯一稍显不顺利的是明家的总管。
一夜过去,明禄依然没能成功把明危亭劝去休息。
年近七旬的明总管已经没有当年陪着上代先生熬三天三夜的体力,和衣睡了半宿后醒过来,见到明危亭依然坐在病床边。
明危亭的姿势和之前稍有不同,身形也像是有所放松。明禄放轻脚步悄悄走近,果然发现了更多的不同。
之前还空空荡荡的病床上,这回已经重新有了人在躺着。
明禄半蹲下来,检查过新病床上的资料卡。
他把那张资料卡扶正,见到明危亭看过来,就笑着轻声示意:明炽。
明危亭的神色已经比之前放松许多,听见这个名字,也跟着微微笑了下。他点了点头,看向病床上安稳睡着的人。
明炽。
有了新名字的明家小少爷阖着眼,一只手被明危亭握着,另一只手上的留置针还接着镇痛泵。呼吸绵长安稳,正睡得天塌不惊。
明禄轻声问:还没醒过?
明危亭点了点头。他问过荀臻,所以一点也不急,低声说:太累了,所以要多睡一会儿。
明禄站起身,放轻动作走到病床边。
在私下里,他和先生其实已经把这个名字说过很多次,所以完全不觉得生疏。
明家的明原本就不全靠血缘继承,只是一群原本在影子里的人聚在一起,点起篝火破暗为明,于是就这样传续下来。
明炽睡在先生的身边。
这句话完全没有什么地方特殊。它像一句最平常的话,不过只是在说眼前的情形。
明家的小少爷闯过了那场生死关,现在正在先生的身边好好睡觉。
但好像就是因为它平常,所以就显得格外特殊。
特殊到叫人去想昨天那几个小时,再把心神拉回眼前,都忍不住要去找点什么来感谢。
明家一向没什么信仰,明禄决定参考荀臻的方法,回去给那些神仙全发一遍红包以示感谢,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多睡一会儿。
明危亭坐在床边,他俯下肩,把额头抵在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上。
明禄走到过来蹲下,悄声开口:先生。
我没在想什么。明危亭知道禄叔要问的话,微微摇了下头,我只是很想感谢他。
从监护室里出来,患者已经基本确认脱离危险,术中的一些情形也终于被告知给家属。
术中麻醉效力不足是最大的意外,这种情形很难通过任何检查发现。一旦出现躁动、挣扎甚至是术中苏醒,都可能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但心率监护仪再怎么报警,也始终没有停过,那颗心脏跳得比任何一次手术模拟推演都坚定。
好像真是因为约好了这次绝対不会停,所以就不停跳给他看。
小少爷醒过来,知道了这件事,一定很神气。
明禄已经有经验,低声提醒:先生记得说给他。
明危亭应了一声,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把额头静静靠在那只手上。
他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久到明禄几乎以为他就那么睡着了,起身想要拿条薄毯,才又听见明危亭开口:荀臻说。
明禄停下脚步。
他刚醒过来,会完全茫然。明危亭说,什么都不记得。
明危亭缓声说下去:失血太多了,凌晨并发过轻微的脑水肿,虽然很快就自行消退,但还是会导致短暂的认知障碍。
明禄神色转为凝重,低声问:多短暂?
一到两个小时。明危亭停顿了半晌,才慢慢开口,没有后遗症,类比普通人,就像睡懵了。
明禄刚悬起来的心咚一声掉下去,张口结舌站了半天,忽然发现正低着头的明先生格外不明显的一点笑意,半是诧异半是好笑:先生什么时候学的开玩笑?
明禄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等明危亭回答,自己先点头:対,这些天和小少爷学的自己紧张了一天一夜,所以要来吓唬老人家。
明危亭的神色终于彻底放松。他慢慢握住那只手,含了笑意抬头,看向从来沉稳持重的明家总管:禄叔什么时候学的开玩笑?
明禄本来就会开玩笑,只是早过了像年轻人一样的年纪。
他也有很多年没这么轻松过,跟着这两个年轻人看这件事彻底落定,甚至由衷期待起接下来的日子:这些天。明禄笑着说,和小少爷学的。
明危亭眼里笑意更明显,抬手摸了摸小少爷的耳垂:这么厉害。
明禄之前就问过荀臻,只要等人醒了就能少量进水进食,于是也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桃子糖,放在病床边:这么厉害。
明危亭看着那颗糖。他静坐了一阵,终于挪开手掌,把那只暖和过来的手也放回被子里,又把被沿仔细掩好。
他把这些都做得格外认真,每件事都做完后,又屈起手指,点了点那些安静阖着的眼睫。
明危亭站起身,他在床边坐了太长时间,停了几秒才缓过腿上的麻木:禄叔。
明禄看着他的动作,回过神:先生?
我去里面,有什么情况立刻和我说。明危亭说,暂时辛苦您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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