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粉丝。骆炽慢慢找回了记忆,一直把海螺转到自己那边。
幸运粉丝很镇定:是摩擦力的缘故。
骆炽被他逗得忍不住抿起嘴角,想起这个问题很严肃,又努力压了压:转海螺的力气也很重要。禄叔说,先生很擅长轮盘赌。
我对赌博没有兴趣。明先生同样镇定,如果有必要,我会改造道具。
骆炽好奇:海螺也被改造了吗?
明危亭见到他恢复精神,眼里就跟着多出笑意,摇了摇头。
骆炽听不见时要靠口型辨认对方说话的内容,他已经习惯了看着骆炽的眼睛,扶着躺椅的扶手稍矮下肩,由下向上认真看他。
我和海螺商量。明危亭轻声说,我想把这个人照顾得更好,请让我多问他几个问题。
明危亭说:请让我再多了解他。
他的嗓音被压得低,又格外柔和,人背对着窗外弥漫飘摇的风雨薄雾,注视着骆炽。
骆炽的笑还留在眼睛里,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明危亭合上电脑,放在一旁。
幸运粉丝还问了。明危亭说,如果发生这些事,怎么才能让火苗重新高兴。
骆炽回过神,他的耳垂不知为什么发烫,也郑重看着影子先生,认真解释:我现在就很高兴了。
是我自己的一点心理问题,惯性思维,影响完全不大。骆炽保证,我会努力调整
明危亭抬起手,轻轻碰了下他的眼睫:火苗。
他很少在骆炽清醒的时候这么做,骆炽下意识眨了下眼,既觉得痒又觉得新奇,轻声问:怎么了?
身体的病,还有这里的。明危亭把那只手向下移,隔着柔软的家居服按在他左侧胸腔前,都不能只是靠努力解决。
你已经非常努力了。
明危亭说:你是我见过最努力、最勇敢的人,你从最远的海底回来找我。
骆炽慢慢眨了下眼睛。
他被影子先生按住的胸口像是无声震颤了下,心脏忽然就不听话地活跃起来,一下一下隔着胸口撞在对方手掌。
接下来的事交给我。明危亭轻声问,你昨晚梦见了什么?
骆炽其实也不记得了,他仔细回忆了半晌,依然不算清晰:梦见海边。
看日出。骆炽说,我不小心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不小心靠着礁石睡着了,然后就被隔在了一个动弹不得的地方,只能听着身边的人和自己说话他其实很想对身边的人说话,很想要张嘴,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他梦见自己努力想要伸出手,但是没有力气,阳光被海浪推过来,明明就在他咫尺前的地方。
连那片完全茫然的浓雾都待过,这种梦其实完全算不了什么
他没觉得不舒服,只是在那个梦里觉得轻松,是种由衷的、想一想都忍不住想要笑起来的轻松和满足。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正在一点一点变好,而这个好起来的过程,又是他尽全力去设法达成的。
他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留下了一点东西作为证明。
骆炽回过神。
他仔细想了半天,又严谨地把曾经飞快涂掉划干净:我回来了。
还没玩够。他学着任姨说话,嘴角抿起来,嘿,我又回来了。
他自己完全不是这种脾气,但把任姨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这句话就变得相当理直气壮。
连明危亭也跟着露出笑意,摸了摸他的耳朵:怎么这么酷。
骆炽这回是真觉得特别高兴了。
他深吸了口气,风从海上来,又裹着草木味道的清新雨雾,源源不断灌进他的身体里,让他忽然冒出新的念头。
他想碰一碰雨。
他想触摸到眼前的这些东西。
不再只是隔着距离远远地去看,他想去碰一碰,想重新想起接触到它们是什么感觉。
骆炽慢慢捻了下手指。
他从耳垂向下烫到脖颈,还是仗着刚才那一点突如其来的理直气壮,一点一点把手挪过去,飞快拽了下影子先生的衬衫。
影子先生双手按在躺椅的扶手上,也正认真低头看他,不等他把手拿开,就稳稳握住那只手。
最后一个。骆炽小声说,真心话。
问自己的幸运粉丝这种问题,骆炽其实非常不好意思,但他还是横了横心:我是怎么回答的?
明危亭稍一回忆,复述一遍:如果发生了这些事,怎么才能让火苗重新高兴?
骆炽热腾腾点头。
他其实已经特别高兴了,但他好像特别容易飘,比如现在整个人就飘到不行。
飘到那个仿佛已经格外久远的、相当贪心的念头又悄悄开始松土冒头。
不知道。明危亭说。
骆炽怔了下:不知道?
明危亭点了下头。
经过那一晚上的学习,他已经把游戏规则掌握得很全面:当事人睡着了,按照规则,算拒绝了回答真心话。
骆炽立刻遗憾到不行:当事人怎么这么不争气。
影子先生竟然点头。
骆炽被逗得忍不住笑出声,他相当逼真地用力叹了口气,正要倒回躺椅里睡觉,头颈却被一只手稳稳拦住。
当事人怎么这么不争气。
明危亭碰了碰骆炽的额头:真心话不回答,只能大冒险了。
骆炽愣了几秒钟,慢慢睁大了眼睛。
大冒险?
当然是大冒险!
骆炽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心脏就是砰砰跳起来。
大冒险。明危亭轻声问,火苗,你想说什么?
骆炽仍然看着他。
那句话被埋在胸口,风把清新凉润的雨雾灌进他身体里,于是那句话也一点一点跟着重新浮上来,漫过喉咙。
在那个雨天,他把画交给影子先生的时候,其实是想说什么?
他好像很多次都没说成功,因为他没有勇气大冒险。但不要紧,他可以再试。
他会再试着说。
他会说到被听见。
骆炽看着露台的角落,那个位置离他非常近,只要几步就能够得到。
虽然下着雨,但天边有一小块云被风掀开了。
被掀开的云的缝隙里,有金色的太阳光从当中漏下来,落在被雨洗得深绿的叶片上。
我想摸一下雨。我很久没摸过了。那里还有一片太阳,我也想摸一下,它看起来很暖和也很亮,我觉得我能碰到
骆炽忽然笑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抬起眼睛。
请拉我一把吧。
骆炽抬起眼睛:我想站起来。
明危亭抱住他的肩膀,他扶着骆炽的肩背把他从躺椅里拉起,牢牢握住他的手。
第54章 粉丝
骆炽用力撑着扶手, 让自己站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个动作,起身的同时被海潮般的眩晕骤然吞没,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眼前涌起的白光里失去了意识。
但这个过程也只不过一瞬间。
恢复意识时, 骆炽发现自己并没倒在旅馆陈旧的地毯上, 也不在礁石黑漆漆的角落或是天亮前的沙滩。
他仍然站在地上,明危亭仍然紧攥着他的手。
影子先生的另一只手护在他身后, 支撑着他暂时使不上力的肩背头颈。
那是种完全不容置疑、格外明确的力道,在他的身体脱力软坠下去的一瞬间补充上来。
于是他没有倒下去,而是被留在这。
骆炽慢慢眨了下眼睛, 他连视野都还没彻底恢复, 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不断向上抬, 在一片白茫茫里朝着眼前的人影露出笑容。
影子先生倒不开手, 只好用额头碰他的额头:有这么高兴?
骆炽当然点头:有这么高兴。
骆炽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体力,他晕得像是站在天旋地转的某个漩涡里,冷汗一层一层地向外冒, 如果不是靠撑在身后的手,他现在大概就会脱力地摔在地上。
身体开始出问题后,这种情况出现得太多了。多到骆炽甚至不需要去特地模拟和预演, 就能猜到站起来后自己的状态。
但这次在后续发生的情形,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哪儿都能去。
骆炽额头沁着汗, 眼睛却发亮,看向露台那个角落。
只凭他自己现在的状况,当然还走不了这么远。
骆炽整个人几乎是被明危亭半扶半抱过去的, 体力消耗丝毫不亚于他之前被任姨拖去爬一座雪山。
他一直支撑着挪动两条腿, 最后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腿一软人就向下坠, 又被明危亭及时抱住,扶着靠在露台边缘。
但也的的确确真走到了这里。
真的摸到了被雨淋得湿漉漉的、接着太阳光的叶片。
骆炽轻喘着,仔细用手去碰叶片的边缘,指尖沿着叶脉慢慢走,清凉的雨水沾到他的手上。
经过几场雨不歇气的冲刷,叶片上没有一丝灰尘,是种生机勃勃的油亮的绿色。
这些花草都被照料得非常好,根生得稳,枝干粗壮结实,在风里张扬地摇,争相探出去接那片投落的光。
太阳雨总是会显得神奇,因为浓沉的乌云意外有了缝隙,所以冰凉的雨和阳光会一起落下来,于是那一小片的雨也会变成很明亮的金色小雨星。
骆炽伸出手,碰了碰那片光。
和想象的一样暖。
他想起梦里看到的日出。
影子先生。骆炽摸了好久那片光,终于轻声开口,有,一点事。
明危亭问:外面的事?
骆炽想了几秒钟,慢慢点了下头。
没问题。明危亭毫不犹豫,禄叔会去办。
这里已经不在露台的遮蔽范围,他站得稍靠外,侧身挡住了那些被风卷进来的雨水,俯下肩去查看骆炽的状态。
他其实在等。找回过去的记忆后,骆炽迟早会提起外面的事。
任夫人养出来的孩子,不会没有勇气彻底剜净那些血迹斑斑的旧疮、烧净最后只剩余习的冷烬。
但淮生娱乐的小骆总那么容易心软。
骆炽一直在照顾很多人,实现不了的梦想就让它在别人身上实现,摸不到的光就让它亮在别人身上。然后他看着被他保护的人,就像在看一个早已经被他亲手放弃的梦。
李蔚明,那件事。
骆炽说起这些事,表达就又有些迟缓:公司的艺人。
他摇了摇头,像是在自己纠正自己这种状态,重新组织好语言:是我提过要求,让经纪团队,统一管理对外言论的。
李蔚明的事一出,经纪团队当场直接扣了所有艺人的微博。
其实也幸好是这样。
不只是因为在那种情形下,李蔚明的粉丝疯起来,真的能把任何一个替他说话的人撕碎。
那种情形下,骆炽已经被定性成了强取豪夺。如果再有人冒冒失失出来站他,只会凿实这个名声。
到时候所有人更认定淮生娱乐的总经理滥用职权,逼着公司的艺人替他说话,更不可能再解释得清楚。
骆炽自己其实做了布置,他对这件事早有准备,也做好了相应的安排。
骆炽摸了摸那片叶子,慢慢地说:我不是
你不是随便别人欺负。明危亭迎上他的眼睛,把话认真接过来,你做得非常出色。
骆炽回想这些事时脑子就转得慢,多想了一阵才跟上明危亭的话,点了点头。
他又反复把后一句了理解几次,忽然抬起头,眼睛亮起来:有多出色?
明危亭说到一半,被飞快飘起来的小骆总引得哑然,抬手去摸骆炽的头发。
非常出色,几乎没有给任何人插手的地方。
明危亭把语速放缓:你的那些布置,让该受惩罚的人被惩罚,也保护了你想保护的人。
淮生娱乐已经独立,在逐渐回归正轨,我的人没有收购成功。
明危亭慢慢地说:他们只想要你做总经理。
骆炽格外专心地听着他的话,听到最后一句时稍稍惊讶,无声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身体状况实在还不足以支撑他处理这些事,那些齿轮转得稍快,就立刻重新唤起碾磨血肉的剧痛,仓促闭上眼咽下闷哼。
火苗。明危亭揽住他忽然踉跄的身形,放松。
骆炽闭着眼点头。他很清楚该怎么平复下去这种疼,专心调整呼吸,抓紧时间继续把话说完:太仓促我落了件事。
骆炽低声向影子先生确认:李蔚明的事,澄清了?
澄清了。明危亭说,你保存的证据很完整。
骆炽静了半晌,慢慢点了下头。
他很久没考虑过这些事了。
思考和回忆这些事对他来说依然很费力气。那些记忆不再剩下感受,只是简单的叙述性的事实,即使去翻找,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准确地定位到想要找的内容。
之所以现在要去想这件事,是因为当时毕竟太仓促了,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安排好。
舆论反转,当初沉默的人,又会被质疑。骆炽说,不是他们的错。
经纪团队早就有严格明确的章程,更何况那个时候站出来正面冲突,也只会火上浇油,让情况更加恶劣。
不论为了什么,都不该因为一个受害者,又去制造新的受害者。
骆炽缓了缓,要继续撑着向下说,明危亭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禄叔会去传话,让他们用官博说明。
骆炽抬起嘴角,轻轻笑了下。
他已经能控制得很好,头痛只是剧烈一瞬就缓慢平复下去。
找回的记忆再慢慢理顺了一阵,连这件事也被处理妥当,似乎也就再没什么太值得担忧的。
应该不再有什么事了。
该处理的已经处理好,该算的账也已经算完,他可以彻底不必再翻看这些东西了。
他闭上眼睛,惬意地深呼吸着清凉雨气,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察觉到一点雨丝飘过来。
骆炽敏锐地察觉出端倪,在心里数了两秒,忽然睁开眼睛,果然把正扶着叶片往他脸上送小雨星的幸运粉丝捉了个正着。
幸运粉丝做了这种事,不但不心虚,还在公然低头专注看他。
骆炽好胜心起,忽然松开自己手里那片叶子,雨水飞起来,落在影子先生的头顶上。
明危亭不去挡那些雨,任凭它们落在头上脸上,反而牵了片湿漉漉的叶尖去碰骆炽的脸。
那是株叶片细长的兰草,拂过的时候不只有清新雨气,也有不太明显的花香,带起一点轻柔的酥痒。
骆炽忍不住笑出声,他没想到影子先生也会玩这种幼稚的游戏,觉得很开心,看到明危亭眼里毫不掩饰的笑意就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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