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站在路旁的一颗柳树下,问道:你有什么事?
顾桥:没事。
他扭头就走,可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在自己最后的碎银捡了捡,挑了一块小的塞进她手里,然后沉默离去。
在那颗柳树旁边,有块墓碑。
他后来才看见,女人的脚边还放了个篮子,里面装着的祭奠用物都十分寒酸,而那墓碑上写明了,她的丈夫是大燕的士兵,刚为国捐躯不久
小路上,顾桥牵着马儿,摸着自己的腹部,一边走一边心道:宝宝,其实你都能看见,对吧?那你看见了,爹虽然不着调,但绝不是坏人,所以你以后也不能当坏人,知道吗
站住!
刚走过二里地,忽然从路旁跳出十几个彪形大汉,用刀剑拦住了顾桥的去路:交钱不杀!
顾桥:
以前他从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可如今居然信了,还是深信不疑。
若放以前,他对付这帮小杂碎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如今,他饿得两脚发软,体力大量透支,更别说还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伤到宝宝怎么办?
顾桥缓缓挪动一下沉重的脚步,说道:马儿你们牵走吧,不要伤我。
土匪头子见他身后背着包袱,勾了勾手指,冷笑道:包袱拿过来!
顾桥心中微沉,立马将包袱打开,只有几块碎银子掉落在地,少得可怜。他蹲下身,将路尧给他的衣物拾起护在胸口,抬起脸来:银子只有这些,你都拿走。
欸?料子不错!
衣服留下,你滚吧!
一丝怒意从顾桥眼底划过,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藏在披风下的小腹,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决定绕开这帮大汉向前走去。
只是,他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冷冷地道:衣服你们拿走,至少,把包袱布给我
磨磨唧唧!土匪头子面色一沉,登时骂了一声,沉重的大刀迎头而上: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
顾桥不言不动,只是静静瞧着他,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一个擒拿手就断腕夺下大刀,只见一道白光迅速而去,唰的一声掠过土匪的脖颈,带出一道血花。
男人双眼圆瞪,踉跄两步,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大哥!
众人大惊失色,齐齐奔上前去:兄弟们,上!
不是打不过,而是真的饿到没有力气打,激烈的碰撞间,顾桥猛被踹在地上,他一手护着腹部,另一手迅速抓紧路尧给他的东西!
转眼间,便有一脚迅猛踢向他的后背,他一下扑跪在地上,溅起大片尘土
今日是个好天气,可夏天的雷雨说来就来,分明初晨还是天高气爽,鸟语花香,到了傍晚,天边忽然划过一道刺眼闪电,接着一个响雷就在头上炸响了,炸得人心惊肉跳。
顾桥独身再次逃入了山林,步伐踉跄,手臂血迹滚落,却紧紧捏着那张青灰色的包袱布。
眼观天色,他正愁无处避雨时,只见山中忽然出现一个破庙。
刚一跑进去,他就饿得两眼发黑地靠坐在了门口,揭开衣物一看,左臂血肉被砍得外翻,正在不停地冒着血沫子,他扯下披风一角,开始包扎
不一会儿,外面就变得一片白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仿佛替他哭出了声。
命运将他推进了一个泥淖,他一直跟自己说,他要爬出来。
可是,包扎着包扎着,他的鼻子还是莫名一酸。
顾桥握紧那张包袱布,缓缓地对自己说道:阿尧,现在不用赶路了,这里也没有人了,我可以允许自己难过和伤心,对吧
渐渐地,眼泪就大颗流了下来,划过他尖瘦的脸,他抱着膝,将脸孔埋在双臂之间,无声的,但背脊却渐渐颤抖了起来。
他哭过很多次,各种原因都有,可在这个冰冷透风的破庙里,他第一次因为害怕和软弱,失措地流下了眼泪。
但是,他只给了自己半个时辰的时间去诅咒命运、去担忧前程、去适应新的生活,因为糟糕的处境完全不给他任何自怨自艾和痛苦担忧的机会,如果不振作起来,他可能活不过这个晚上。
哭完后,他伸出已经裂了口的手,从怀里掏出几块树皮,放进嘴里嚼着。
这已是此刻他唯一能找到的食物了。
轰
一个闪电将庙内突然照得亮如白昼,于是,他看清了观音娘那落了灰的雕像。
案上放了一个粗瓷盘子,边上的青花已经被磨得失去了颜色,间或还有几个小小的缺口。
上面摆了满满的一盘糕点贡品,看起来有些硬,应该放了一段时间了,但在这样漆黑冰冷的夜色里,竟显得那般诱人。
可是,谁会来祭拜这个破庙呢?
这是阿尧求您给我的吗?
观音娘还是那个模样,淡水清流,慈悲为怀,即便蒙尘了,可她静静地看着他时,仿佛仍是弘福寺里的悲悯模样
不知为何,顾桥的眼眶突然又湿了,大滴的泪珠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大雨的哗哗声中,他跪在案前,抬手拿起那供品,轻轻咬了一口,嘴里很咸,还有眼泪的味道,嗓子很堵,只能机械的嚼着,终于,他轻轻地抽泣了一声。
娘娘,我今天来还愿了,我已经,已经回过青渊了
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像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来,几乎要将庙宇的屋顶被砸漏了。可它静静地矗立在天地之间,即便残破,却在这个雨夜为他提供了一处庇佑之地
次日清晨,一片滴答声中,阳光顺着破旧的窗楞洒在年轻人的脸上,柔和,带着温暖的颜色。
顾桥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只小鸟绕着他上下盘旋,羽毛湿哒哒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飞进来与他一起避雨的。
呀!
他眼睛还有些哭肿,一下子竟没完全睁开,却立马坐起来,笑道:原来,昨夜还有你陪着我呢。
那小鸟喳喳的叫着,扑朔了几下,竟就落在顾桥的手指上,用嫩黄色的小嘴轻啄他的手心,黑漆漆的眼睛灵活的转着,竟仿佛与他十分亲热的样子。
你困在这里出不去了,是不是?
顾桥开门走出庙宇,年轻的脸上带着善良的笑意。
他伸出手来,摊开手掌,一下子将小鸟放飞,那小鸟似乎不舍离去,绕了他好几圈,良久后才欢快地啼鸣了一声,飞向蓝天渐渐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他的阿尧。
刚刚下过雨,连空气里都飘散着一股好闻的味道,顾桥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心念一动,回身看向了观音雕塑
不多时,三根尖端点燃了的树枝插到了掉了漆的香炉中。
顾桥双手合十,缓缓地闭上眼睛,面色平和,诚恳地祈求道:有求于神明,从此就洒脱放下过往烈火与执着,蓑衣沾露,与人间共乐,往后惟愿一处陋室,可安身,可避愁
心中忽有一双幽深眸子闪过,在问他如何相守?
顾桥停顿了很久,然后睁眼看向观音娘,小声地道:还有,佑他平安,下半生幸福安康。
【作话】
下章两人就见面了,天,感觉上章大家都疯了,我这本真的不是虐文,相信我鸭,大纲在手,二胎我有!
泪流满面~~~~
第六十一章 苦尽甘来
阿桥
诶!
酒楼前方,灯火鼎盛,谈笑风生四起,而后方却是大汗淋漓的高温与窒闷。
突然间,老板从传菜通道走进来,帘子一掀,瞪着眼对顾桥说:你在下蛋吗?前方都快没盘子用了!
马上马上!
顾桥着急了,后厨登时突发一通叮叮当当的声响。洗涮间,他神色凝重,鼻尖有小汗,仿佛正在和那堆锅碗瓢盆干起义似的!
哼!
老板叫凌福,虽然看起来满脸横肉,一副凶相,可在两个月前,他却是第一个对他施以援手的人
那时,顾桥原本打算往东北方再走远些的,可他没了马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走到位于大燕正北的五福关时,就真的再也走不动了。
饿到昏了头,他终于两脚发飘地走进城池,决定在这里暂时扎根
老板,你这里缺伙计吗?一个奴隶买卖和招工的市场里,顾桥鼓起勇气问。
缺。
布店老板打量了一下他身上鲜血:哦,但我们不招犯事的人。
片刻后
老先生,我读过书的,八史、六艺、颂韬、大书、胜语都小有涉猎,琴瑟茶艺均研究颇深,先生可不可以买下我?
老人缓缓皱起眉来,说道:我买的是干粗活的奴隶,不是教书先生。
我也可以干粗活!顾桥顿时接口道,绞尽脑汁地想所谓的粗活都包含什么,急忙说:我可以磨墨、剪纸、晒书、整理书稿,哦对,还可以烧火、挑水、砍柴,还可以
老人被他说得有些动心,却瞥见他的腹部后,凝重地问:你这肚子怎么回事?
试问,他该怎么跟人开口说他一个大男人却有宝宝呢?
顾桥低下头,小声地说:我我只是生了一点小病
闻言,老人扭头就走。
管家,你们家缺下人吗?
老大哥,你们家缺
经历过之前所有的一切后,顾桥相信因果轮回,也相信宝宝和观音娘都在看着他的一言一行。
纵然再艰难,可他不愿偷,也不愿再抢,第二天饿到眼前都出现叠影了之后,终于无奈地选择了乞讨实际上,他现在看起来确实与乞丐无异。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在一片人潮汹涌中跪下去时,甚至还妥帖地在自己面前摆了个破碗。
曾经,他摇着折扇潜伏在人群中,仿佛占领着一个制高点,看着脚下的尔虞我诈和百态众生时,内心毫无波澜。
而此刻,他再无那目空一切的超脱,只是垂着头,发出一声叹息,很轻很轻,轻到转眼便被车水马龙所掩盖。
没人会去在意那个路边跪着的年轻人,他的生活究竟还能不能继续
望着行人来回走过,顾桥饿到神智恍惚间,忽然想起了去年的皇家年宴。那时,大燕的五皇子殿绪跟他调笑说:施舍你个屁屁吃!好有先见之明。
噗,
都到了这种境地了,顾桥居然还能笑出声。
于是,有人终于确信他脑袋有些问题了,丢下几个铜板,顾桥眼睛一亮,连忙扯着嗓子说祝福话。
这可是开门生意。
过了一会儿后,顾桥干咳一声,终于不要脸地喊道:咳,那个,大爹大妈好心肠,过往君子帮帮忙
只是,他从不知道原来乞讨也分地界帮派的,他占了别人的地盘,抢了别人的活路,这让别人怎么活?
第二天傍晚,一群人找上了他,将他堵在一条暗巷里。
有时候,数量即是正义,当群体形成后,人会获得一份倍感安全的归属感。
于是,当他们将他打到口吐鲜血时,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个各凭本事活的世界,甚至还粗鲁地抢走了他刚买的馒头,那馒头热气腾腾的,他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然而,他没再哭泣。
等这群人离开后,他只是按着小腹,觉察到微弱的心跳还在后,长出一口气,心道:宝宝,你疼不疼啊?别怕,爹马上给你找吃的
可是,他再也站不起来了,真的站不起来了。
鲜血呛进气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仰头一望,银河横空,星辰闪耀,他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边塞的明月,它静静地看着他,最后,凝成一双修长的漂亮眼睛
此刻,顾桥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悲哀,只是突然感受到一种寂寞,它来自他心底巨大的窟窿,仿佛在说:来个人吧,来个人吧,随便来个谁都行,来探头看看我的废墟
哎哟我去,吓老子一跳!
就在这时,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伸过来,挡住了顾桥的视线。
男人惊魂不定地抚着胸口,气得踢了他一脚:臭乞丐,不要在老子家后面睡觉,死远些额,貌似真的快要死了
那晚,顾桥吃到了这辈子最美味的食物。
满满一碗米饭上面堆了些青菜叶子,虽然没有多少油星,但散发的味道却那样香,他狼吞虎咽地吃到见底时,怔了一下,因为下面有几块半瘦半肥的红烧肉
能成为一个洗碗小工,这是几天前的顾桥做梦都没想到的美差事!
他干得很起劲,一天,两天,三天
不知不觉间,凌福从刚开始看见盘子摔碎时的暴跳如雷,也已经到了如今的冷脸相待:给老子洗快点
而顾桥也凭借着那微博的工钱,终于给宝宝买了件新衣,便宜的,但布料很软和。
八个多月的身孕,已使他的双脚浮肿得不成样子,却在颤抖拿过那件小衣时,他仍是兴奋得跳了一下!
啊!
沉睡的宝宝被吵醒,踢着他的肚子,不满地抗议。顾桥感受着那胎动,连忙说:知道了知道了,不要生气,给你买了衣服还生气,怎么这么难伺候,真不知随了谁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这时,一个街头小贩走过顾桥旁边,冲周围人群高声喊着。
顾桥眼睛一亮,又梦游一样地跟在了小贩身后。
小贩看了他一眼,认出是那个小气男人,登时一脸的不情愿,大清早就遇见这种光看不买的人,简直就是触了大霉头。
小哥,你要真的想吃就买一根吧,没几个钱的。小贩劝说得几乎是苦口婆心了。
顾桥有些犹豫,却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贩受不了了:给你半价!
顾桥:不了,我就看一会儿,待会儿就回去洗碗了。
小贩:
小贩:我他妈送你一根行不行?你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求你了!
顾桥摇头,旋即,又微微一笑。
每次看见糖葫芦,仿佛就会有一场绚烂烟火向他压下来。
那个夜晚,他拿着糖葫芦坐在金陵的最高处,看见了世上最美的烟花,吹到了世上最温柔的风,以及,鼓起勇气亲上了一张世上最英俊的侧脸
那人温润一笑时,一个梨涡,价值千金百万。
只是,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可顾桥看着那包着糖衣的糖葫芦,还是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坚定了一下心智,扭头就走:还要攒钱给宝宝买尿布呢
小贩见他走了,终于松一口气,接着喊道:糖葫芦,正宗的金陵糖葫芦
恋耽美
-大锤子-(43)
同类推荐:
我才不会爱上什么徒弟/太上忘情、
骚穴插入特集(脑洞肉段,粗口向)-v文、
乐可(完结+番外)、
他超霸道的 完结+番外、
男生宿舍被调教的小伪娘-v文、
皇上在奏折里夹话本看、
深度开发1v3、
轮流发生性关系(双性/NP/产乳/生子/QJ/LJ/人兽)-v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