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部暴露的皮肤最易冻伤,复温后会出现红斑和水肿,欧阳浔右耳边缘水肿,先后用指尖搔了两次痒,符合冻伤反应。
搔痒的过程中,凌吱捕捉到欧阳浔甲床边缘的深色瘀血,如果单个指甲瘀血,不排除受到外力挤压的可能性,但双手数根手指都有,就与用力过度有关了。
死者身长八尺,体重在欧阳浔之上,从小船拖到岸边树林,少说也有二十步之遥,那双没做过粗活的嫩手受了苦自然是要抱屈的。
更何况全晟都城独一份的秘方,正抹在一丝不苟的秀发上,凌吱思及欧阳浔骑着死者的放/荡模样,晚间的吃食不由在胃中翻江倒海,怎可能给欧阳浔接触佟虎的机会。
佟虎依着凌吱的拉扯出了香粉铺子,碍于身后有双炙热的眼睛盯着,走出两三条街嗅不到大叶冬青的信息素,这才开口问道:为什么不抓人?
专注脚下薄冰的瘸腿少年郎仰起脸,亮晶晶的眸子如若会说话必定是在嚷嚷着夸我,我就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我看出来了?凌吱眉梢挂着得意,用单薄肩膀撞了下佟虎结实的大臂,自问自答道:哦,我知道了,你肯定觉得我特聪明对不对?
佟虎凝注着凌吱白玉无瑕的小脸良久,忽然意识到眼前这家伙除了脑袋瓜儿聪明外,不要脸起来也很无敌,替人尴尬的本领与日俱增,佟虎不置可否地岔开自恋话题,问凌吱,所以现在这是去哪儿?
当然是去六扇门报官拿人。凌吱悠哉游哉地负手,不过拿人之前要去延亭巷取个物证。
凌吱并非有意故弄玄虚,他也拿不准物证还剩下什么,欧阳浔衣袂处粘着兔尾草干枯的小穗,应该是更衣时无意间蹭到了脏的那件。
晟都城内种有兔尾草的地方仅有三处,延亭巷内久无人居的荒宅是烧毁衣物神不知鬼不觉的绝佳之地,他相信欧阳浔荒/淫无度后那地方肿胀不适,在火盆前蹲不了多大一会儿,东西烧尽了还是没烧尽,欧阳浔自个儿心里都未必有数。
虎子哥,你带火折子了吗?
到了荒宅门口,凌吱脸色悄无声息地褪成纸白,声音也虚得发颤。他不怕死人,只怕乌漆墨黑荒草丛生的院子,冷不丁跳出来个什么东西,哪怕是一声乌鸦叫,都能吓破他的胆。
佟虎闻言掏出火折子递给凌吱,凌吱非但没接,反将他手臂搂得更紧。佟虎搞不懂凌吱胆子这么小,为什么非要当捕快不可,不耐烦地吹亮火折子,迈过门槛往院子里走。
凌吱紧贴着他,不时踩一下他脚,佟虎忍无可忍地推了推狗皮膏药,催促道:快点找证据,我没工夫陪你耗时间。
佟虎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劈柴、和面、蒸炊饼,赚得是早起的辛苦钱,照凌吱这挪步的速度,天亮也翻不出证据来。
虎子哥你搂着点儿我,后背有凉风。
凌吱边说边抬起佟虎手臂,搭上自己肩头,身子又往佟虎怀里钻了钻。
春风刺骨,能热乎就怪了。说归说,佟虎为了早些回去歇息,只得揽住怂蛋哆哆嗦嗦的肩膀,你在哪儿看到的兔尾草?
火折子那点儿微弱的光亮摇曳着,月光下墙壁斑驳的树影,扭曲得像鬼画符一般,凌吱吞了吞口水,指向后院。
有佟虎搂着,腿便不似刚才那般发软,凌吱步速也跟着快了些。
一个多月前他经手的盗窃案嫌犯,便是躲在后院厢房内,当时青天白日他看得很清楚,后院有处枯竭的荷塘,荷塘边有一小片兔尾草丛。
二人前脚迈入后院,忽地一团黑影散开,凌吱吓得喊娘,一头扎进佟虎怀里,脚被恐惧钉在了青石砖上。
火折子扫过被吃剩下的鸡骨架,佟虎解释道:野猫在抢食烧鸡有什么好怕的?抓紧找证据,再磨蹭我就先回去了。
别别别,我找还不行吗松开佟虎的窄腰,凌吱拍了拍怦怦直跳的心脏,嘱咐道:你离我近点儿,我害怕。
拉着佟虎的手放低火折子,凌吱沿着鸡骨架的拖动痕迹,很快找到了烧黑的铜盆,铜盆内空空如也灰都不剩,凌吱沿着火苗歪斜的方向走去。
荷塘边枯密的杂草根,倒是拦住了几片飞灰,可布料已经烧得看不出原样,轻轻一碾便化为乌有。
凌吱四处寻觅无果,直起腰板,嘴里嘀嘀咕咕,一定有落下的地方,会是什么呢
疾步踱回铜盆处,凌吱将火折子塞给佟虎,作势开始脱衣服,手才落到腰间,凌吱猛然抬头。
怎么把宫绦忘了!以欧阳浔的身份宫绦一定坠着玉,玉怎么可能烧得化?既然着急烧宫绦走人,必然要砸玉,所以要找石头,大块趁手的石头当然是鹅卵石。
凌吱自言自语地拿回火折子,一时将胆怯抛之脑后,跛着脚独自下了枯竭的荷塘。
直瞪瞪地望着凌吱专心致志寻找证据,佟虎眼神倏黯,卖炊饼的日子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没意思。放在现世里,十九岁的男孩子整日浑浑噩噩,会被称作咸鱼吧?
凌吱是刑警,他是摆摊的,这么一想,心难痛快。
找到了
凌吱攥着碎玉,兴奋地向佟虎挥手。
目光无意间掠过被风吹得沙沙响的草丛,凌吱当即反应过来自己独自一人杵在荷塘,登时吓得嘴唇子直抽抽。
虎子哥你快下来接我,我腿动不了了。凌吱毛骨悚然,压根不敢看漆黑的桥洞。
四块桂花糕。佟虎心里不舒坦,想吃甜的。
成!你快下来吧!
凌吱直勾勾盯着佟虎那张臭脸,仿佛那脸能震鬼怪,避妖邪似的。
又半个时辰。
凌吱怀里揣着碎玉,手里端着铜盆,铜盆里装着鸡骨架,鸡骨架压着大片灰,回到了六扇门。
说清前因后果,抓还是不抓,全看他师父怎么界定那个大人物了,他还欠贺霖一个公道,天亮后他准备再验一次贺霖的尸。
佟虎要起早,凌吱保脑袋,于是早早熄了油灯准备就寝。
上次在佟虎家过夜还是两年前,这两年中凌吱身型基本没什么变化,佟虎却像雨后春笋节节拔高,肩膀也宽阔得惊人。
凌吱睡在床边上,数度因险些滚落而惊醒,好不容易睡着,佟虎诈尸般坐了起来,双目睁得凶狠,像是要吃人。
说时迟,那时快,佟虎张着血盆大口二话不说咬上凌吱肩膀
第5章 我陪你吧
凌吱吃痛狠命推开佟虎,本就悬在床边的身体受力跌到了地上,摔得他呲牙咧嘴,但佟虎并没容他矫情,闪电般扑了过来,凌吱见状戒备地翻滚到更远处,在佟虎逼近的同一时间本能地用双手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定睛后,凌吱察觉到佟虎双眸空洞无神,似是入了魔障,碍于扰醒佟三,便压低嗓音问:虎子哥你怎么了?快醒醒!
佟虎面红过耳,胸腔内一团燥火在焚烧,被意外唤醒的现世记忆猝不及防地引出了他首个易感期,理智归无的他根本听不进任何。
钳制住凌吱手腕向外一掰,凌吱手臂霎时脱力,被佟虎从地上拎起推到逼仄墙角,佟虎再度张口咬上凌吱脖颈,细软的皮肤蹭过唇瓣,那份难耐的躁郁似乎得到了些许纾解,腥甜在唇齿化了开来。
凌吱眼前阵阵发黑,如果先前被咬是发蒙、是不解,此刻心底窜出来的便是令四肢发寒的恐惧,佟虎在饮他的血
若不反抗,可能会死。
凌吱心一横,右手化刀狠狠劈向佟虎后颈,不料神志不清的佟虎眼明手快,挡住攻势后死死卡住他脖子摔向木桌。
轰的一声,木桌四分五裂,青瓷茶具碎了满地。
凌吱顿时眼冒金星,未待他挣扎起身,森冷的阴影又一次将他罩在其中,他怯怯抬眼,佟虎面无表情地将手伸了过来,凌吱握着桌腿的手一紧再紧,却始终下不了那个狠心。
情绪彻底崩溃,凌吱哭天抢地。
彼时,佟三听到房间动静,披着袄子手握扁担大力叫门。
凌吱闻声大喊:佟伯伯救命
连滚带爬地往后出溜,直至退无可退被佟虎薅起衣襟扔在床上,凌吱双颊斑驳着泪痕,认命的合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佟三破门而入,扬手一扁担拍在扑咬凌吱的佟虎头上,力气之大,堪比大义灭亲。
佟虎蓦然失去意识,人事不省地栽倒在凌吱怀里,凌吱大脑空了片刻,探了下佟虎后脑。
掌心的温热,是血。
他迅速捂住佟虎的伤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佟伯伯你去喊个郎中来,顺便开一副镇心安神、平肝理气的方子。
我我脱手的扁担在地上颠了两声,佟三双腿发软趔趄了半步,我不会把虎子给打死了吧。
不会!凌吱当即否认佟三的消极想法,虎子哥命硬着呢,佟伯伯你只管请郎中去,家里有我。
凌吱宽慰佟三时,佟虎的血已漫出指缝顺着小臂往手肘内淌,他连忙脱下被撕碎的中衣,紧紧缠在佟虎头上。
佟三跌跌撞撞地奔出去叫郎中,门都忘记了关,凌吱打着赤膊被灌进房间的冷风吹得一激灵,只得下地把门合上。
再一回头,佟虎僵尸般杵在他面前,涔涔冷汗布满光洁的背脊,凌吱咕咚吞了口口水,眼珠子又湿了,虎子哥你别咬我了,疼
佟虎望着凌吱的泪眼缄默不语,不多时,抱住被风吹凉的单薄身躯,晕倒在被他咬坏的脖颈里。
凌吱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佟虎重新弄回到床上,佟虎受风后呼吸愈发急促,热得跟喷火似的,他想把佟虎安置在枕头上,奈何佟虎搂着他的胳膊怎么掰都掰不开,最后只好奉献出他伤痕累累的腿。
佟虎昏睡凌吱腿上,依稀回到那间只有一张小床的屋子,手电筒的微光打到天花板,折射的微光就能照清纸盒里肉乎乎的小仓鼠。
他怕小仓鼠乱动摔到,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先是用拇指揉肚肚,稀罕的不得了时,就上嘴亲两口。
那声晚安,他一共和它说了十四天。
第十五天,他报了仇,他不后悔。
见宋启收起脉枕,佟三紧张询问,宋郎中,犬子伤势如何,会不会有危险啊?
外伤危险倒不至于,只不过就紊乱的脉象来看,恐怕令郎有失心疯的前兆,平时要注意心情起伏才是。宋启拎着药匣起身,又宽了宽凌吱的心,咬上不会传染,凌捕快可以放心。
凌吱颔首,回了声,有劳。
喂了药,凌吱坐着守到后半夜,实在是困倦难忍,不知不觉倒在床上睡着了。
两个人颠三倒四,边睡边调整,胳膊腿莫名其妙地缠在了一起。
卯时,太阳将醒未醒。
佟虎在雷打不动的劈柴时间睁眼,后脑勺的砸伤钻心。
掀开压在腰腹的细腿,细腿的主人在睡梦中软绵绵地痛吟,像一尾搅动春水的锦鲤,肆意,又不经意。
佟虎瞧了眼凌吱白到发光的小脸,视线游移间瞥至肩膀处,这才发现凌吱不知何时褪去了中衣,当即收回逾越的眼。
坐起身时,屋内狼藉入目,佟虎隐约感觉昨晚发生了什么,可具体是何,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没有点油灯,摸黑裹上袄子出了房门。
佟三刚把柴火挪到院外,回来取斧子见佟虎轻轻合门的背影,上前唠叨:快回屋躺着,你这头上还有伤呢。
我没事爹,劈柴不用您操心。佟虎强行接过佟三手里的伐斧,昨晚发生什么了吗?我看房内
唉,昨晚你犯失心疯,对吱吱又是动手又是咬的,我这一着急就把你打晕了,下手失了分寸。佟三眉宇间尽是自责,爹不是有意的,你别恨爹。
佟虎娘没得早,佟三作为鳏夫不缺吃不少穿把佟虎拉扯大,付出不言而喻。
这些年他从未想过续弦,也不做佟虎飞黄腾达的春秋大梦,只盼着日子平安顺遂,等攒够了钱,给佟虎说个媳妇,他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佟虎自幼孝顺,长大后再没让他干过重活,一人扛起了家里生计,若是一扁担打裂了父子情,教他如何弥补是好。
我怎么会恨您呢,您别胡思乱想。佟虎安慰地拍了拍佟三的背,老样子,我劈柴,您再躺一会儿,最近家里多张嘴,饭钱我找小耗崽子要。
佟三这个爹比商行喻好一万倍,但佟虎不能告诉佟三,他不是佟三的亲儿子。
他会孝敬佟三,也会为佟三养老送终,不仅仅因为他占用了佟虎的身体,更重要的是那一声爹他叫的真心真意。
虎子,不准找吱吱要饭钱!佟三表情相当严肃,昨晚你把吱吱咬得直淌血,人家半句怨言没有不说,还照顾你一晚上,这份情谊咱们要记在心里。
好好好我全听爹的,外头冷您回屋吧,等我收摊买块肉回来,给小耗崽子做红烧肉还不行吗?佟虎把佟三哄回屋,拎着伐斧出了院子。
佟三想喊声慢点儿干活,一寻思凌吱还在屋里睡觉,便作罢了。
后脑勺的伤佟虎压根没放在心上,只要太阳出来,用不上半盏茶的功夫,伤口自然会愈合。
自十一岁起,他便发现自己体质与旁人不同,只要日头一晒,什么毛病都会跟着消失。眼下他知道原因了,这是转日莲一族的alpha完成一阶分化的特殊能力。
接收到日光照射,体内的间充质干细胞会迅速裂变,促进创面愈合。而且这种能力不局限于细胞本身,它就像是一个恢复出厂设置的系统,随着月落日升不断更替。
只要一息尚存,老死之前,阎王也夺不走他的命。
商行喻若是知道他还活着,大概肠子里会长出青苔来,拉屎都是绿的吧?
没人打扰,凌吱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昨晚他这小身板,生生把实木桌子砸个稀巴烂,没缺胳膊少腿已经是万幸。
贺霖的尸首还在义庄等他,凌吱顾不得一身伤,咬着后槽牙穿好衣裳,出了房门。
挑着扁担进院的佟虎好巧不巧与凌吱打了个照面,他起床那会儿房间黑咕隆咚地压根没看清凌吱的伤,这会儿脖颈上深红色的牙印被白豆腐般的皮肤衬得刺目,想到伤口不止一处,佟虎的心脏被自责紧紧攥了一下。
被佟虎盯得不自在,凌吱咧了咧发干的嘴唇,费力地加快脚步,你没事了?昨晚可把佟伯伯吓坏了。
你这是要出门?
佟虎撂下扁担和蒸笼,袖中手微微握拳,他在等凌吱厚着脸皮说背我。
这次他不推脱,算是还人情,也算握手言和。他在现世没有玩得来的小伙伴,无论他如何努力与同学好好相处,得到的永远只有戏弄和背后的嚼舌根。凌吱虽然讨人嫌,但凌吱真心对他好,这就够了。
我得去趟城郊义庄,欠你的桂花糕,晚上带回来。凌吱语气云淡风轻,与昨夜涕泗纵横喊救命的怂货判若两人,说完头也不回地吭哧吭哧往外走。
凌吱眼眶子里装着六路同观的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佟虎脑袋开窍知道心疼人了,自然要矫揉造作一番的。
此刻卖惨乞怜,远没有坚强惹人心疼,他就是要狠戳佟虎的良心,戳的越疼,佟虎越会死心塌地对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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