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已经罢了工站在一旁不想动,只是站在那边吃草,日头西沉,圆月从东边的山头升起来,照得地上皎洁一片,斜斜落下影子来。
云澄站在那旷野,只听得风吹草伏的声响,一眼瞧去,看得满目寂静,周遭一个人都没,那风吹过来,才将她原先发热的头脑吹得冷下来。
鸳鸯侯坐在地上抬头看她,随后慢悠悠踩着地过来,用头蹭云澄的腿,发出呼噜声。
黑夜里黑猫的毛被月光一照,显得油光发亮,看来是平日里养得很好。
云澄站在那里呆愣愣看了鸳鸯侯半晌,这才轻叹一口气道:话都说出去了,现在叫我又厚着脸皮回去,我是不会做的,更何况
她想起什么一般又叹了口气:我现下也不想见到她。
她蹲下身子去抱鸳鸯侯,只是和猫说话:你说她到底把我当做什么?我已经这么大了,有的事,还是把我当孩子一般哄我,我真不高兴,她宠着我纵着我,信我由我,可我觉得不对劲,她对我好像什么都说,但又不叫我真的知道。
鸳鸯侯不知道她说什么,只是睁着那双鸳鸯眼看着自己的主人,懒洋洋打了个大哈欠。
云澄见它这样,龇牙咧嘴骂它:就晓得睡,都睡了一天了!你要做猪么!
鸳鸯侯不理她,只是眯着眼给自己舔毛,气得云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搂着猫坐在一旁已经卧倒的马旁边,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待到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微明,云澄又是牵了马去胡乱走,但比之昨日更加悠然闲适些,她自三十多年前便长久伴在云平身边,现下忽然离了云平而去,没了方向,不知要做什么。
她不知如何,便也信马由缰,只是由着那马随意去走,于是沿着那山间小道,竟也走到大路上去了,逐渐地能瞧见人与城镇来。
连走了两日,便是她身子没有多少脏,但那衣衫也变了颜色,恰好也行到一处小镇子上,云澄便也随意找了家店落脚休息,洗了个舒服的澡,躺在床上,鸳鸯侯卧在她一旁,百无聊赖舔着爪子。
云澄换了一身黑底蓝边的衣服,因着是云平放在她芥子袋里头的衣物,虽身量差不离,但还是有些宽松,又是练武穿的武服,若是做个男子发髻,却当真如同一个清俊的少年郎。
这丫头躺也没个正行,只是翘着脚,从怀里捏出个面具来,那面具已经有些陈旧粗糙,却还能看得出是个狼面具。
云澄将那面具扣在脸上,比划了一会,又觉得无趣,正欲摘下,忽听得门外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摔打声。
于是她面具也没来得及摘,只是将头发一束,便推门出去查看,鸳鸯侯从床上跳下来跟在她身后,也踱步出去了。
这间落脚的店并不大,但也算是生意兴隆了,现下正是傍晚时分,云澄进来时客人已在大堂里坐满了三分之二,店中的跑堂小厮也是不曾停歇。
可现下那大堂中心一片狼藉,桌椅碗筷摔了一地,支离破碎,地上都是酒和菜,沾了脏污,叫人不愿落脚,客人早就跑了精光,只留老店主一个人捂着头靠着酒柜,一旁的店小二正用一块帕子给他止血,只是哎呦哎呦叫唤。
大堂中心正躺着一个人,穿一身灰色衣衫,带着个斗笠看不清脸,看身形曼妙,应当是个女子,怀中抱剑。看着瘦弱纤细,但她脚下踩着一个又肥又壮像是头猪的汉子,正叽叽歪歪乱叫,什么难听的话都如泼粪一般从他嘴里冒出来,那抱剑女子也不恼,只是又往下一踩,那肥头大耳的汉子就立时闭上嘴了,白眼乱翻,一张脸涨得通红,浑似泼了红颜料一般。
店外头的那些人张头探脑往门里面去凑,想要瞧到些热闹,可被那抱剑女人一双眼睛一吓,身子都往后缩了缩。
云澄站在那上头,只一眼就知道下面那个人是谁,于是连忙闪身躲在柱子后面,只悄眼去看,心中却盘算,怎么会在这遇到她来。
当下听那抱剑女子冷笑一声道:店家,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云澄竖起耳朵去听外头人群议论,这才理出个事情大概。
这男人是这老店主的老来独子,从小被家中惯的娇纵,以至于长大之后不学好,反倒吃喝嫖赌抽无恶不作,每每赌光或花光了钱便来自家开店的父亲这里要,若是不给,摔了碗筷桌凳还是轻的,发起狠来连自己的老父都打,人人都说他是没良心的泼皮无赖,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他的人都被他用阴暗手段报复回去,逐渐地,却也成了镇上一霸,无人敢惹。
今日这事原是这抱剑女子来店里落脚休息,却不想刚巧被这恶人瞧见,上手便要调戏,但见这老店主出来相劝,这恶人只是不耐,一下打了自己父亲,那老店主脑袋撞到酒柜上,晕晕乎乎的,破了个大窟窿,流出血来。
这恶汉还不依不饶要上手调戏,却不想抱剑女子只一脚便将他踢倒在地,恶汉心中火起,动起手来,伸手就抓了桌椅丢过去,不料那女子身形灵活,一一躲过,甚至还用右手空手接过那丢掷过来的桌子,丢回那恶汉身上去。
一时摔桌子砸凳,犹如表演一场杂技,叫众人看着惊呼连连。
事情的最后是女子将这恶汉一脚踩在地上而告终,这姑娘瞧着瘦弱,脚上力道重逾千斤,汉子动弹不得,躺在一堆碎片残羹中显得格外狼狈。
脑袋破了个洞的老店主虽然神智有些不清,但还是迷迷糊糊开口道:还请姑娘饶了他。71
那抱剑女子闻言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哼了一声道:他打了你,还砸了店,你就叫我这样饶了他去?
老店主脸色苍白,倚靠在店小二的身上,支支吾吾道:还请姑娘饶了去,小老儿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他能给我养老送终,儿啊快些向女侠磕头认错,快!快些!
那恶汉被踩在脚下,话也说不出一句,只是像头猪一样哼哼唧唧的。
女人见了老店主这样,冷笑一声,指着老店主的头道:就这样的儿子,店家你还指望他养老送终?我要是有这儿子,只怕八十年的寿也要被气得缩了一半!
随后她将脚松开,面带讥讽看向那老店主:你是他爹,你来求我了,我也没有硬要管人家闲事的道理。
说完站在一旁,瞧见那恶汉躺在地上缓了缓,便躺着骂起那老店主来,实叫人难以想象,一个儿子是怎么能对父亲说出这么不敬重的话来。
那老店主也不吱声,只是听着,若是不看那父子的年岁,只怕老子和儿子都倒过来了一样。
外头人头攒动,说的议论纷纷,那老店主本就身子不适,又被这儿子一骂,脸色苍白如纸,当下昏了过去,店小二急忙接住,去掐这老人的人中。
抱剑女子见到如此,也不理会,只是转身便走。
谁知道走出没有几步,便听得身后呼啸之声,原是那恶汉缓过劲来,又随手抓起桌凳往这女子背后去丢,那笑带着得意,丝毫不留后手,可见为人。
抱剑女子不以为意,但心中有些恼怒,手已握在剑柄上,只待桌椅袭来,便拔剑破招,却突然听得一声轻喝,那恶汉又是喊叫一声,一阵剑风扫来,桌椅板凳便被破成两半落在地上。
喵。
随后又听得一声猫叫,转头便瞧见身后不远处,又躺在地上,一个带着狼面具的黑衣少年踩着恶汉胸膛,足尖轻点,便听得那恶汉惊呼一声,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而那少年瘦瘦弱弱一个,但收剑的姿势从容,剑招利落。
一只猫正蹲在她脚边舔毛叫唤。
抱剑女子瞧见那剑,登时眼睛一亮,认出眼前这人是谁,快步上前,伸手便去抓人问道:云澄,你怎么在这里?
云澄只是任由她抓住自己,低声轻笑:剑大姑娘,我也正要问你呢!
第六十一章 :雨幕独明
云澄瞧见她,摘下面具,露出笑来,随后弯腰抱起了鸳鸯侯道: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方便地方,我们另寻个去处去说。
剑秋白孤身一人见着故人,自是欣喜若狂,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两个人并肩行到店门口,云澄从怀里摸出一些财物丢在地上,却不知用了多少力道,那金银便如落进豆腐一般,嵌进了地里,这般行事,一是善后,二是威慑,叫门口围观的众人都一惊,下意识便散开来。
随后她吹了一声呼哨,不一会儿,便有一匹马从客栈后院撞开门跑了出来,停在两人面前。
云澄将鸳鸯侯搁在马背上,那黑猫依旧是懒洋洋打了哈欠,也不管那马背颠簸,自是睡得舒服闲适。
剑秋白跟在云澄一旁,与她牵马前行,顺嘴问了一句:这猫的皮毛真漂亮。
鸳鸯侯听见她说话,眯着眼觑了剑秋白一眼,又盘回在那里。
云澄见到猫的样子哈哈一笑:他应当不讨厌你,话说起来,你是第三个夸她漂亮的人。
剑秋白道:确实漂亮,怎么没人夸?
云澄道:旁的都嫌黑猫不吉利,远远避着都来不及,更罔论夸她漂亮了。她性子看着懒散,其实横的很,小祖宗算是另一个名字了。
两个人在镇上行走,说些闲话,又到一家饭馆前停下。
云澄将马随便系在门口,便与剑秋白推门进去。
剑秋白见她不想理猫,急忙道:你怎么把她这么搁着不管?
云澄笑了一声:她聪明着,自己会跟来。
话音刚落,便瞧见鸳鸯侯自己从马背上跳下来,尾巴高高竖起,一颠一颠跟着云澄进去。
剑秋白急忙跟上,两人一猫自去拣了地方坐,鸳鸯侯蹲在云澄怀里,听她点了几样菜。
待到小二收了吩咐退下后,剑秋白这才将剑往桌上一搁,终于问出心中所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那天你不是跟你家仆人一道走的么?
这话问的直接,叫云澄反应都来不及,一口水喝在嘴里不知道是吐出来还是咽下去,最终支吾半晌道:我不想说她。
剑秋白是直来直往的人,便追问道:你同云平姑娘怎么了?
云澄不想去提这件事,只是话锋一转道:别总是你问我,我先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同你师门的人一道回去了吗?
剑秋白本是直爽的人,被她一问,登时愣住了,随后轻声道:我我同他们吵了一架,是自己偷摸着溜出来的。
云澄听了她的回答,不由觉得好笑:我先前听你说你很喜欢你那些师弟妹的,却怎么又会吵架?
剑秋白有些委屈,低着头,用手指去摸木桌上的旧痕迹:我我同他们说我不想回宗门了,想要出宗门游历,他们就很生气,说我胡闹,又说我功夫不到家,又说我修为不够厉害,总之就是变着法不叫我去,我一气之下就同他们打了一架,把他们全打趴下了,我想着门内不许斗殴,做了这事回宗要被师傅责骂,就一个人溜出来了。
云澄听完她话,心里晓得剑秋白的师弟妹担心什么,盖因剑秋白一心向剑,练得多了,对于旁的人情世故都不大通,外头又不比宗门,豺狼虎豹,妖人恶邪,就剑秋白这性子,只怕使诈被人抓了还会嚷嚷不公平。
于是云澄看着剑秋白不由轻叹道:你师弟妹们也是担心你,你这样莽撞出来,可有留什么讯息不曾?
剑秋白嚅喏说了,留了一封手写信,托师弟妹带给师父。
云澄又问:既是如此,你这样出来,之后要做什么去什么地方,可想明白了没?
剑秋白看了云澄一眼,颇为委屈道:要做什么其实已经想好了,但觉得去做了也没什么用。
云澄问:这是怎么说?
剑秋白支着下巴,犹犹豫豫:我把这事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想去找一个人去。
云澄见她这样,心里只觉得她师弟妹的担心不无道理,就她这般轻易信人的性子,指不定就被谁骗了去。
你要找谁?
剑秋白嘟着嘴,有些孩子气也不直说,只是自顾自讲起故事来:约莫十五年前,长生门里出了个叛徒,那恶徒到底做了什么,是宗门之事,我不好同你多说,但总归犯下了不得了的错事,招致师父下令,说要清理门户。
剑秋白的师父便是长生门的门主,能得门主亲自下令的人,定然是犯了不得了的事。
而云澄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声,不由想起一件事来,但她耐心听着,并不发声。
但那叛徒欲逃出宗门,骗守门弟子开门不成,竟痛下杀手,好在门中长老及时赶到,只是虽救下那守门弟子一条命,却也叫那叛徒逃脱,但那弟子不知怎的修为功夫尽废,已成了废人,修仙之途只怕再与他无缘。剑秋白将故事径直说了,本来那叛徒所做之事至多也不过废去修为逐出宗门,沦为庶人,可这守门弟子之事,却叫师父勃然大怒,下令说不论如何都要将人生擒,亲自用刑惩治,以儆效尤。我们一众弟子接了令,怎么会有不从的道理,自是倾巢而出,两两结伴去抓那恶贼。
剑秋白的双目阖起,似是陷入回忆。
那恶贼一路上逃跑,狡诈阴险,几次三番将我等蒙骗过去,而每每将要抓到他时,那恶贼也似乎能够提前察觉,从而逃窜。我与三师妹最后寻到他踪迹时,正指向大陆东南角一座城镇,那城名叫独明城,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同三师妹赶到时,天上下起了大雨
那雨下得很大,便是穿着蓑衣撑着伞,用灵气隔绝,裤子裙裳还是湿了大半,我与三师妹追赶这人,已不眠不休三天三夜,终于在一间破旧农舍内找到这恶人踪迹,我与三师妹当即与他交手,那人自知敌我二人不过,便欲翻窗逃走,三师妹用剑划伤他左腿,叫他速度减缓,却不料这人抛下东西来,一时浓烟弥散,那雨又大,血迹被冲干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往哪里去跑。
于是三师妹同我说,她去请这独明城城主关了城门戒严,顺便通知门内其他弟子赶来,叫我待在此处稍安勿躁,仔细搜索,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我自是应承,虽然感觉可惜,却也无能为力,于是只好在那茅草屋内运功修整,可谁知道三师妹刚走,就出了事。
云澄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剑秋白轻轻一笑:他其实并未逃出那农舍,也不知他练了什么功法,还是带什么法宝在身上,气息隐蔽,看似逃出屋外,实则还躲在这旧屋,只想着灯下黑,待我与三师妹走后好逃,却不想我留了下来,他又受了伤,自是不愿坐以待毙,只有背水一战,殊死一搏,于是就趁我运功修整时打算偷袭,取我性命。
云澄道:我瞧你现在这样,他的偷袭应当没成吧!
剑秋白点头:他虽隐蔽气息,但腿上的伤来不及处置,他躲在梁上,那血滴下来的声音我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一击不成,又佯攻一招,这次是真正逃出屋去!我心下一沉,本打算用我门中信号叫三师妹回来,可方才说了,那日暴雨,信号便是打了也发不出去。于是我念及师命,心下一横,便抱剑追了出去。
那雨下得好大,若是他不曾有伤,叫他以往本事,自是接着雨幕早就逃开了,但偏生受了伤,于是我跟在他后头,不过数十息便追上他去。
他见逃脱不得,也站住了,冷哼一声拔剑道:他妈的,臭婆娘,长生门白仲仙这个老不死怎么养出来这么烦人的狗?我平生最敬重师父,听他这般出言侮辱,当下大怒,拔剑便斩,却不料那雨太大,遮挡了我视线,一击落空,反而被那恶贼抓空子攻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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