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也尤其疼爱女儿秀英,早早便给她许了人家。可秀英命不好。没等嫁过去,男方就出事送了命。秀英眼看着年岁大了,差点急死了老好人朱贵。
有次朱贵去富户林有才家里贩马,碰巧叫林老爷见了秀英一面。自此便思之不忘。林家遣了名嘴宋媒婆来说亲,下两箱妆花缎作聘。好说歹说一番,朱贵也没有同意。
因为林有才已近五旬,且有一妻一妾。只是膝下无子,便准备纳秀英入门。朱贵眼皮子再浅也容不得宝贝女儿去做小。
这老好人一硬气,连巧舌如簧的宋媒婆也招架不住。林有才不再请人说媒,却没绝了心思。
贩了三十年牲口的朱贵头一次让马给伤了。马是林家花重金牵回来的名驹,只是性子烈不认人。林家无法,便让朱贵来驯。朱贵虽贩了一辈子的马,却哪里见过名驹。
眼见着被马儿一蹶子掀到半空,摔个半死。又被马蹄子一阵乱踩,右腿骨被踩得粉碎。等姗姗来迟的林家家仆把人从马厩弄出来时,已是气若游丝。
等秀英苦号着赶到林家时,朱贵已咽下最后一口气。泪眼朦胧的秀英拭干净老父亲眼角浊泪后哭得晕死过去。醒来床头便出现一纸书信。
秀英不认字,寻了乡里教书匠来念。才知道这封信叫婚书。信纸最后落了父亲朱贵的指印。大拇指印的,缺了一块。是她爹早年间牵缰绳勒的一道疤。
在朱贵的授意下,秀英嫁给了比她爹还大五岁的林有才。聘礼刚好够换一副松木做的四六棺材板。
朱贵下葬后,一顶软娇便把秀英抬到了林家。林老爷说朱贵临终遗言就是不让秀英守孝。若是真想尽孝,早早为林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秀英向来乖巧听话,许是朱贵庇佑,第二年冬天果真怀上了。怀胎五月肚子刚大起来,林有才也死了。
管家权落到了林夫人手上,她娘家也是富户。本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早就看独得丈夫恩宠的秀英不顺眼了,林有才刚入土,就变着法地克扣起家用来。
林夫人本着死了丈夫没了靠山为由,搞起了勤俭持家那一套。两个姨娘的吃穿用度直接砍掉一半。大夫人一出手,底下两个姨娘自然不敢有怨言。
偏偏秀英是有身子的,日子一下过得紧巴巴起来。连伺候她的丫鬟婆子的月钱也短了一半。
马无夜草不肥。以前伺候新姨娘只要尽心,林有才随时有打赏,丫鬟婆子们倒是干劲十足。这下老爷没了,她们出力还倒扣钱,人就懒了。干活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秀英继承了朱贵的好脾气,也不怨她们。使唤不动就自己动手。遂挺着个大肚子,洗衣做饭都自己来。偏巧肚子里的孩子也懂事,没闹出什么大动静。
只是这个孩子挺过了深冬腊月,却没挺过李白桃红。
秀英的小院离林夫人的大屋距离并不远,可那一晚秀英叫破了喉咙主屋却没过来半个人。
也许是孕期营养不够,也许是胎位不正。当秀英被剧痛折腾得昏过去时,仍旧没听见婴儿啼哭。
她腹中婴儿也再没机会啼哭。
秀英从鬼门关游荡了一圈,却只捡回来一条命。她未出世的儿子在后半夜就已经闷死在产道里,一大早便被家丁丢到乱葬岗不知哪处沟壑里去了。
得知噩耗的秀英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地坐完了小月子。她没注意丫鬟婆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给她喂了几罐子老母鸡汤,反正她自己吃什么吐什么,比害喜的日子更甚。
刚下过一场春雨,青砖湿滑,络绎赶来的宾客们都踩着碎步往前厅走。此时光本家亲戚就已将主屋围了个满当。丫鬟婆子们只有挤走廊的份,却都是伸着脖子一脸好奇的模样。
厅中间跪着个妇人。穿一身新绸褂。五官柔美,双颊却深深凹进两腮,明显是瘦脱了相。俨然还在病中。
今天是林氏族人审问秀英的日子。以最莫须有的罪名。
姨娘朱秀英为报父仇,残害了林家未出世的长子。
林有才一脉是林家长房,五代皆是单传。好不容易有个后,却莫名其妙死了,不得不让人觉得蹊跷。
从林夫人口中吐出的种种罪状听得秀英如坠云雾。虽然那个女人也叫秀英,但她肯定不是自己。
那个秀英自林老爷死后便遣散了伺候的丫鬟婆子。把自己关在小院里谁也不见。送来的补品也一律不收。
就连夫人遣来照顾的产婆也被她打出院门,俨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说到产婆,堂上立时就进来一个中年妇人。先是指着秀英叫姨娘,而后满口的愿望荒唐。
婆子接手了半辈子妇人生产的活计,可从没见过有人要堕足月的胎。姨娘真是顶顶狠毒的心
第六十三章
秀英愣愣地盯着那婆子看,确认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一张脸。更不知她口中的恶妇究竟是谁。
婆子走后,进来的是家丁。最后连管家也上堂作起了证。
他们口中姨娘的所作所为更是荒谬无极。
朱贵的死是林有才蓄意为之,本意是让他重伤而后趁机强占了秀英。没想到朱贵重伤不治,在马厩里就咽了气。
而后林有才主导,让死去的朱贵在婚书上留下手印,诓骗秀英嫁过来还顺利有了后。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林有才死后不久,秀英就从家丁口中得知事情真相。这才起了报仇的心思。
此时胎儿成型,打胎已是不能。为报夫仇的秀英只好变着法地折磨自己,林夫人口中种种反常都是她为了报复的手段而已。
按林氏祖训,凡伤害林家子孙者,处绞刑。
认罪书递过来的时候上面早已经落下秀英的名字,秀英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自愿在上面按下手印。并没为自己辩解一句
凭什么,她有什么罪?
程越不回答她。只将名册递还回来,轻叹一句:或许这对于她们而言并不是在赎罪。
他语气变得更缓慢,能被预见的痛苦也许并没有那么痛苦。
林西贝在心里不断默念着这句话。品出了几分似懂非懂的意味。
但是要她回去接着干活,做不到。名册自然也是没还回去的。
晚上姚鑫来找人的时候,林西贝正睡的香甜。夜叉鬼也不多废话,并着铺盖卷捆了。带回藏书阁给承屹交差。
落地的时候,林西贝醒了。第一句话就是再不干点卯的活计。承屹处理她这种不听话的属下没多余废话,让姚鑫拿金刚索捆了吊到悬在石柱崖边吊起,什么时候服软了再放下。
林西贝也是体验过差点失足坠崖而后怕的人,姚鑫还没动手,她就什么都应下了。反让承屹吃了一惊。
原来幽冥涧赫赫有名的煞娘子,也不过如此。
承屹管下属很有一套,只要知错能改,便既往不咎。不过前提是他吩咐的话,也要落实到位才行。
他优游地翻开桌上林西贝的那本名册,姿态清雅地似在欣赏一幅水墨画,翻页的动静也很小,带起几不可查的沙沙声。
你画的小像呢?
寥寥一句轻似叹,却融着化不开的威仪。
我,都记在脑子里了,随时可以信手拈来。她有预感,如果不顺着他说话,自己真有可能被当成风干腊肉给倒挂起来。
承屹被她说的激起了兴趣,拈吧。
林西贝既然敢说大话,心里已是做好了准备。她环顾了这藏书阁一圈,心里大致有了计较。
转身落座,操起一只炭笔,先框了个长方形表示那是张床,床上瘫了个火柴人形象的简笔人形。
为了强调性别,圆脑袋后面垂了几根长发,两根短线是手肘,两根长线是叉开的腿,展现产鬼正在分娩的一幕。
又寻来几张薄纸,裁成巴掌大小,用订书的细棉线简单穿扎了,做成记事本的模样。每张纸上拿炭笔一分四格,角注下一、二、三、四来排序。
格子很小,小得装不下一副小像,放个简笔火柴人是够用的。
于是不消一刻钟工夫,一个个形态各异,姿势怪异的火柴人便填满了格子。林西贝画工不好,搞笑的功夫却是与生俱来。
小小一本记事簿,融进了火柴人生活的离合悲欢。
这是什么?承屹拎着那几张薄纸,拈臭袜子一样生怕污了手。肉眼可见的嫌弃。姚鑫却觉得有趣,偏着脑袋看了好一会,甚至有些按捺不住想上手的兴味。
承屹不想再见到这些所谓的小像,更不想见到画画的林西贝。分外不耐烦地冲她招招手,示意此时她的存在已经吵到自己眼睛了。
林西贝当然求之不得,收了画册转身就走。
猛不丁听见有人唤她,扭头一看,追出来的是姚鑫。夜叉鬼跑得很快,腰间金刚索哗啦作响。林西贝耳朵立时炸毛,这声音听得人心里头忌惮。
花大人,能不能给我看看你那本画册?
姚鑫将人邀到自己房间落座。林西贝刚坐下,就见夜叉鬼不知从哪捣鼓了一堆纸墨,俨然是要大书特书一番。
准备就绪,夜叉鬼却只攥着一支笔,呆立在一边,嘴里太婆吃西瓜一般耸动着,就是不出声。
林西贝看他那个样就好笑,可见是个没开口求过人的。便主动逗他:可是巡法使大人要罚我什么?
大脑袋迅速摆两下。她又问:那就是你要教我练字。我字写得确实不好看。
姚鑫本就紧张,这一下被问慌了两只手也摆起来。蘸了墨的笔尖甩出几行墨点全部落在下颌上,凭白种出了一圈络腮胡来。
林西贝再也忍不住。拍着石桌放声大笑。
你说你,想学就直说嘛,哈哈,别那么难为情。
见她原来早已看破,姚鑫也不再扭捏。上前将笔递到她手边,摊开纸,讷讷问:花大人能否教我画小人?
就这么画个圆代表脑袋,对。身体竖直着划一道,别太长。最后补上手脚,看,齐活。林西贝边画边教,每教一步便分神看一眼姚鑫,这小子学得还不错。
掌握了火柴人的基本结构,坐立行走的状态稍加斟酌就可以自行发挥了。看着夜叉鬼饶有兴致地将整张纸面填得满满当当,林西贝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你学这个干嘛?
姚鑫不抬头,回她时语调温柔平和,写信给家母寄去,她不认字。我已经许久不曾回家了。
原来姚鑫所在一脉夜叉鬼人丁凋零,到他这一辈,连个兄弟姐妹也没有。早年间一家跟随父辈迁到炼魂窟以北的村落里住,跟族中亲友便不再来往。他出门当差,只有老母留家,自然是百般牵挂。
林西贝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夜叉鬼说的她也能领会八分。只有一点不明白,你跟程越原来不是亲族啊?
第六十四章
不是。
我还以为他是你远房表哥。
其实林西贝想说,我以为狱鬼卒这活是家族世袭制。
姚鑫刚来炼魂窟那会儿还是个嫉恶如仇的少年心性,加上夜叉本身缺那点怜悯之心,每每送了囚魂来,他都要捆了他们倒悬在窟底钟乳石柱上。
囚魂们大头朝下风干肉似地挂着还算其次,可怕的是底下就是热涌喷薄的流炎,阴司鬼魂最是惧火,遑论这根本是架在炙焰上烤,哪怕沾上一点就有飞灰湮灭的可能。
对这些前世种下恶果的囚魂而言,夜叉鬼才是真正的恶鬼。
后来的事情林西贝大致能猜到一些,但还是问了句:是程越?
是因为老大,也不全是。
姚鑫刚调任炼魂窟的第二年,南沼有个浑天罗王横空出世,手底下收罗了一众妖灵邪祟干起了占山为王的把式。
这浑天生于冥沼,擅吐瘴气,经常迷了生魂拿来果腹。加上食量甚大,一顿就要吞食百八十个生魂。有时候甚至会顺带捉了引路人来吸干精血以增修为。
后来浑天终于被鬼差所擒,以冥火缚了押送到炼魂窟,就是姚鑫程越接手的。虽然彼时那大魔王并无还手之力,两只夜叉鬼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但纵使万分小心还是着了浑天的道。
被缚时,不论是如何厉害的神魔周身灵力皆被封印。可浑天趁着鬼差不注意在喉间蓄了一口瘴气,正对着姚鑫的脸就喷过去。
夜叉鬼立时被迷了心窍。仅存的一丝理智也阻止不了他自己。于是他就眼睁睁见自己拿金刚索将程越捆了个结实。
浑天本就是一股子迷烟瘴毒成了精。形体不过是冥沼里的一滩烂泥。欲要逃出升天,需得下到窟底,让流炎的热涌燃尽他的身体,届时才好化作一股瘴气冲将出去。
就在魔王下窟的时候,姚鑫也清醒了大半,只是周身灵力不听使唤,软脚虾一样追不出二里地去。
就在进退维谷的时候还是程越一句话点醒了他,要他将囚牢钥匙交给囚魂,借助他们的力量阻止浑天。
不说姚鑫之前是怎么对这些阶下囚的。你把钥匙交到囚犯手上不等于把耗子丢进米缸吗?
姚鑫根本听不进。
还指望囚魂们得了钥匙去帮你阻止魔王,拿了钥匙理应先逃命要紧吧。可是盖不住程越坚持。
他说,相信我。他们不会逃走的。
姚鑫追问缘由。程越说,因为他们再也没有面对未知的勇气。如果他们出手,魔王一定会被抓住,如果他们不出手,结果有两个。
一,在他俩死后等上面重新派新的狱鬼卒来。或许下一拨人比你更嫉恶如仇。二,被罗王吃掉,化作他身体的一部分,到时候他们也再不会是他们自己。
别无选择的姚鑫最终还是交出了钥匙,成百上千的囚魂蜂拥而出,都朝着浑天的去向涌,没有一个逃走。
浑天再次被擒住之后,直接送到了最高级别的囚室。锁门前还被一只囚魂给塞了一嘴臭袜子,现在都没取出来。
办完了事的囚犯小队依次序回到了自己的囚室,最后一个收尾的将钥匙递还到姚鑫的手上,自己给自己落了门锁,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姚鑫见他眼熟,才想起那人也是在自己手底下吃过苦头的囚魂之一,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他是傻还是什么。
不逃狱就算了,还不会趁机报仇吗?
此后,姚鑫便再也没有对任何一只囚魂动过私刑。
这故事听得林西贝有些难过。到底是怎样的伤痛才让这些幽魂断了对人世的一切念想。宁愿每天承受非人折磨,也不敢面对哪怕一丝希望,选择永世在孽海里浮沉。
在林西贝从旁提点下,姚鑫画了满纸的火柴人。大致上把他每天要做的事情讲清楚了。却不知道怎么落款。
正准备拿大拇指蘸墨印个手印作结尾,却被林西贝拦下来。让他在最下角画了一大一小两只大脑袋。
姚鑫不明就里,林西贝问他:你母亲脸上可有什么特征?他默了默,答:家母鼻子上有颗痣。
那你就在那只大一点的脸上点颗痣。
他这才明白,这是我和母亲?
当然,祈盼团圆,诉说想念。
一连几天,林西贝都没睡好。许是认床,夜里总会搅醒几次。有时候还会迷迷糊糊叫两声顾非沅,再顺带摸一把,却只摸到薄薄一层被子。
只好转过身半环住自己,才又朦胧睡去。
林西贝走后,油葫芦便照顾起顾非沅每日的饮食,代为管家。他不会做饭,每日早晨下值就马不停蹄赶往鬼市渝香居,找蟾玉去了。
油葫芦五大三粗的汉子,干的是晚出早归的活。本是天生地长的一株芍菇,化形前餐风饮露的主,哪里需要什么吃食?更遑论做饭了。
修得人形后,他每日在阴阳两界走动,也学起阳间人们填肚子那套习惯,晨光熹微时总喜欢往人家厨房钻,不吸满一肚子烟火气就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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