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外挪,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没想到东勰此刻竟然出现在了科室的门口。东勰也看到了他,于是一步抢上来搀住了他的胳膊。
我不知道你在哪个诊室,就在这儿等了。东勰看着地面,像在自言自语。
你怎么会来?
我不来,你回得去吗?东勰把他的一条手臂跨在自己脖子上,可是对方却像烫到一样把手缩了回去,我现在身上黏糊糊的......净是汗。
东勰看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地把他的胳膊重新跨在脖子上。扶着我先站一下,我叫辆车。说着他掏出手机。
乘地铁蛮好的......嘉穆匆忙地说,呼吸里满是疲惫,我还能走。
地铁离这儿正常人都要走二十分钟,你这个样子逞什么能啊?!
我没逞能!嘉穆也提高了音量,接着像是犯错误一样低了下头,小声地说:打车回去得七八十......
原来如此。东勰突然想起自己来上海第一年时回家那次,那是他第一次坐飞机,连行程单和登机牌都分不清楚,结果拿着行程单去检票最后误了飞机。嘉穆那一次多慷慨啊,卡里一共也就两千多块钱,全拿出来给他重新买了机票。可是现在轮到他自己,却连七八十的打车钱都舍不得,疼得满头大汗也要硬着头皮去挤地铁。东勰鼻子发酸,他把嘉穆的胳膊跨得更紧了一些,一句话没说,叫了一辆最快最舒服的网约车。
两个月一次的激光手术之后,伤口会疼上一个月,再痒上一个月。在这两个月里,很难睡上一个完整的觉。再深度的睡眠,那种疼或痒也有本事把你从梦里拖出来,残忍地提醒着你得的是什么病。嘉穆去跟酒吧的经理请假,经理十分为难,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驻唱。嘉穆最见不得人家为难,尤其是因为自己的问题导致的为难。于是他问能不能只唱半场,经理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爽快地答应了。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嘉穆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作息,白天清醒,晚上睡觉。只是他吃得越来越少,他必须减少如厕的次数,因为手术之后每一次如厕都会让他生不如死。东勰仍然早出晚归,他到家时嘉穆已经去了酒吧,而等嘉穆从酒吧回来,他也已经睡着了。二人大部分时间仍是错峰在这个家里活动,运转有序,互不干扰。
这天下午,嘉穆觉得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于是看家里的各个角落都开始不顺眼:家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灰,东勰穿过的衣服和袜子在沙发上又摞起了小山,开了封的一袋袋零食和吃了半桶的泡面争奇斗艳地陈列的茶几上......吴叔出差就快回来了,吴叔是见不得自己住的地方脏成这个样子的。嘉穆开始一样一样的收拾,抹布投了六七遍,衣服洗了两三桶,垃圾打了四五包才收拾出个模样来。他拿着吸尘器挨个角落去吸,大扫除的架势。吸到沙发底下的时候发现不太对劲,吸尘器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他把直筒从沙发底下抽出来,原来是管口吸住了一张废纸。嘉穆把它展开,是一篇诗稿,被涂涂抹抹修改了好几次。修改好的诗作用小字誊抄在了旁边,字体虽然小,却是一手漂亮的钢笔行书。
嘉穆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他知道这是东勰的手笔,家里面没有别人具备这样的才情。他看不懂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可是他看懂了最后一句。上学的时候老师教过,只要看懂了诗的最后一句话,就可以将作者的中心思想猜个七七八八了,就可以添油加醋地写点什么去骗阅卷老师的分数了。嘉穆久久地盯着那张纸,上面挂着细微的蛛网和灰尘。如果他的理解没有误差,那应该是一封情诗。他心里添油加醋地猜测是哪个人值得他东勰花费上这样精巧的心思,又添油加醋地脑补了收到诗的那个人如何欢喜地笑纳了他的才华。
听到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先做出了反应,而目光却是后面才跟上来的。屏幕上显示了一个来自北京的陌生号码,他接起来,可是对方说的第一句话却让他从里到外打了个寒噤。
对方说:我是包铎。
东勰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打开房门,在习以为常的黑暗中摸索着脱鞋。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你回来了把毫无准备的他吓了一大跳。他慌忙地按亮了客厅的灯,看到嘉穆空着一双眼睛靠在沙发上,旁边杵着个吸尘器。
你要吓死谁啊,人在家里灯也不开?!
啊......嘉穆茫然道,你今天怎么没去酒吧?
嗯,我请假了。
东勰在他身边坐下来,问他是不是又感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明天再陪他到医院去看一看。东勰这时眼睛瞥见了茶几上那张皱皱巴巴的纸,脸色瞬间变了。嘉穆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笑眯眯地说:你写的吧?有模有样的,要不是网上没查着,我还当你抄的呢。
东勰打了两声哈哈,说白写着玩的。接着他又把话题岔开,又站起身在客厅四处无措地转了转。
东勰。嘉穆在沙发上表情凝重地叫了他一声,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这种严肃的语气让对方不自觉收起了嬉皮笑脸。你说呗。
他深呼吸一口,像是刚刚完成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说:下午那个人给我打电话了。包铎。他还担心对方忘记包铎这个名字,于是又补充说:就是那个音乐制作人,约我去酒店的那个。接下去,嘉穆转述了包铎来电的意图。包铎为上一次的不告而别跟嘉穆道歉,并解释说自己是很欣赏他的音乐才华的,只是当时并没有合适他的机会或资源。而且两个人发生了那样的关系他也很担心嘉穆会缠上他。嘉穆咬着牙问他知不知道他的一次荒唐,让自己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他在梦中一次次被疼醒的时候,他包铎又是在和哪一个怀揣音乐梦想的小鲜肉逍遥快活着呢?对方顾左右而言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既不承认自己把病传给了嘉穆,也不否认自己继续着逍遥快活的生活。接着,他说,现在有一个机会。有一档音乐类的选秀节目邀请自己当评委。如果覃嘉穆愿意参加,他可以保证他跳过海选和区域选拔的环节直接进入总决赛。但是决赛是面向全国的直播,评委也不能为所欲为,所以能走到哪里就看各人的本事了。不过但凡能在决赛上露脸的,不愁没有经纪公司找上门。
东勰站在客厅中央一言不发,他看着嘉穆把头低低地垂下去,手指扣着沙发上一块凸起的皮革。他知道嘉穆在等他说些什么,可是他就是什么都不肯说。这样沉默了接近一分钟,东勰终于开口问:这话你信?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东勰在客厅里踱步子,嘴巴张了几次,手在空气里比划了几圈,你别告诉我你想去?
这是个机会,对我来说。
机会?!什么机会?!炮友给的机会?!东勰一声比一声高,你怎么得的病你全忘了?你撅着屁股挨刀子,走路都不利索你都忘了?!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脑子有病吧!
嘉穆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下半片嘴唇咬在齿间。他的头始终静静地低着,泪水涨上来,又落下去。
东勰突然一阵冷笑,多划算啊。他说,陪人家睡一宿就能换个大好前程,有这么好的事你还等什么?
嘉穆仰起脸,红红的眼睛瞪着同样红眼睛的东勰。他腾地站起来,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不用你操心。说完他就回了自己房间,即便在这种时候,他关房门的声音都是轻轻的、不扰邻的。东勰傻呆呆地愣在原地,脑子里面一片空白,那句极恶毒的话刚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东勰下了一锅面。他看到厨房里锅碗瓢盆干干净净,他猜测嘉穆肯定被这件事情困扰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连晚饭都没吃。他把面下好,分在两个碗里,又把摊好的鸡蛋盖在两碗面上。然后他悄声走到嘉穆的卧室门口,做贼一样屏住呼吸把耳朵竖起来听,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敲了敲门,说面下好了出来吃一点。没有回音。他接着又拧了拧门把手,发现门被锁住了。这时从里面传出来一个湿淋淋的声音,说:我不饿。
不饿也出来吃点,晚上不吃饭怎么行呢?他又把门敲了两下,可里面又没了动静。东勰站在门外对自己失望透顶,刚刚的自己就像一条失控的疯狗,而那些难听的吠叫此刻把房间里外两个人都折磨死了。他恼恨自己的没风度,而这没风度的根源来自于他的妒忌妒忌那个男人手里握着嘉穆想要的一切。
东勰对着门说话:刚刚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话,我跟你道歉。接着,他沉默了一阵又说: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陪你去。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然后房门打开了,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嘉穆从黑暗里走出来,客厅的暖色灯光映出了一张湿漉漉的脸。东勰上去轻轻抱住了他,右手抚摸着他的后背:先吃饭吧。接着他感到垫在自己肩膀上的下巴静静地压了一下。
包铎再次来电是在一周之后,不过这一次电话中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助理。助理给嘉穆发了一些参赛资料。他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即将参加的节目不是别的,正是前一阵子炒得沸沸扬扬的《中国新声望》。助理在电话中嘱咐他要好好了解这些资料,有时间就多看看选秀类的节目,准备一些拿手的歌曲多多练习,看看自己与那些取得名次的选手相比还有哪些差距等等。覃嘉穆在电话中难掩兴奋,询问了很多细枝末节。对方轻轻地笑了一下,说包老师特别关照过的,这些事情不需要他操心,到时候一切自有安排。
两个月后东勰和嘉穆坐上了开往长沙的高铁。在途中嘉穆还在不停地用手机一期期地看下载好的综艺,东勰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他不吃,他说吃橘子会上火,从现在起一直到比赛结束他要好好保护嗓子。东勰把橘子塞进自己嘴里,笑他太紧张了,就算他天天吃辣椒也比别人唱得好,还让他上台之后收着点儿,给其他选手留条活路。嘉穆知道他在逗他开心,于是从他手里抢过一瓣橘子,边吃边笑。
包铎的助理在车站接到了嘉穆他们,这个面容过分精致的年轻男子,如果不是他开口说话,恐怕会被误以为是个短头发的女孩儿。这位助理有个相当古典的英文名,叫Adam,亚当。当他看到嘉穆和东勰两个人时,显得有些为难,他问哪一位是覃先生,并解释说包老师以为是覃先生自己一个人来,所以没有准备多余的食宿。东勰的脑子里面飞快地转,原来嘉穆并没有告诉包铎他会带朋友来,他包铎若隐若现的企图看来嘉穆了然于胸,甚至还打算利用这个企图来巩固这次机会。海选和晋级赛的名额可不好弄,在一切成为定局之前,嘉穆明白自己得事事小心,步步求稳。包铎恐怕怎么也没想到,温顺的小绵羊居然怀着狐狸的心思,也许他还想趁着比赛的空隙可以在这个娱乐之都和这个小绵羊放肆地娱乐一番呢谁说他嘉穆老实,动起心眼儿来同样狡猾得可以。
东勰说:没关系,你们负责他的食宿就好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亚当笑了笑:现在是长沙的旅游季,而且我们的节目很快就要开播了,到时候酒店会非常难订。
这个不用你们操心,东勰说,实在不行我跟他一起睡。
嘉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不安地看了看亚当。亚当媚眼如丝,摆出了一个随你便的笑容。
出了高铁站,亚当让他们等在原地,自己去开车。嘉穆嗔怪东勰不分场合胡乱说话,万一让人家看出了什么多尴尬。东勰不以为然,他说那个亚当妖里妖气,明眼一看也知道是弯的。表面上是什么包老师的助理,说不定就是人家的小姘头,私下里早不知道睡过多少次了。大家都是圈里人,有什么可尴尬的。嘉穆被他气得半死。
下了万家丽路高架,亚当把车开上了晴岚路。他指着远处的一座灯火辉煌的建筑说,那就是包老师为覃先生预订的酒店,是长沙很有名的北辰洲际酒店。他还说很多明星来录节目都会选择在那里下榻。东勰听了以后酸溜溜地说:你们包老师还真舍得下血本。亚当含义不明地笑了,回应道:包老师对有潜力的选手向来都是很慷慨的。再说区区一个酒店的房间而已,还远远算不上血本。东勰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干笑两声。
办理好入住,亚当带他们进了房间,并且交代了一应事项。游泳池、健身房、VIP餐厅以及顶楼的行政酒廊都是24小时开放的,覃先生凭借房卡就可以使用。至于严先生说到这里,亚当看向了东勰。东勰忙说:没事,不用管我。
好的,那您自便。亚当微笑,又转回去,晚一些包老师会赶过来,跟您交代一下比赛的具体安排。
晚些时候,包铎果然来了。应该是从助理那里听说多出了一个不速之客,所以他一进门就阴沉着脸。东勰当然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自顾自地在沙发上打起了游戏。助理肯定也把一路上看到的听到的以及自己的猜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包铎,所以他开门见山不客气地说,这次能够推荐他覃嘉穆入决赛,是看着他还算有些能拿得出手的本事。要不是他有些把本事,不管他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都没可能出现在这里!接着他又说,不用像防贼一样地防着自己,有些你情我愿的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包铎特意把你情我愿四个字读得抑扬顿挫,并朝东勰的方向看了一眼。东勰像是没听见一样,专心致志地咒骂游戏里的猪队友。在他来之前,东勰和嘉穆就已经商量好了,不管他说出什么难听话都不还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能够顺利参加比赛,而不是专程跑到这里来讨伐姓包的。有自己在,东勰是不担心这个老男人会乱来的,况且虽然嘉穆的名字已经在节目组那里挂了号,但只要一天没站上舞台就一天不能掉以轻心。让他过过嘴瘾没什么,如果真把他惹急了搞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乱子才叫不划算。东勰说一句嘉穆点一次头,但其实这些话是他说给自己听的。以嘉穆的性子,他能去讨伐谁?他只会婆婆妈妈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东勰是担心他自己,要是真的没忍住,一拳砸掉了那个王八蛋的门牙可就坏了大事了。
包铎又抢白了几句,见两个人一言不发,只当自己的气势把二人镇住了,心里想,到底还是两个黄毛小子。然后他开始进入正题。他告诉嘉穆,这一次的比赛是双线叙事的结构,一条是舞台上的才艺展示线,一条是选手幕后排练和宿舍生活的情感故事线。所以等节目开播,他需要住进节目组安排的宿舍并配合录制。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东勰一眼,补充道,闲杂人等不能入内。接下去他又嘱咐了很多参赛的细节,嘉穆一一记下。
在选手和导师双选的环节,如果没有导师选你,你就会被淘汰,所以我会给你亮灯。但是如果我和其他导师同时选了你,到你选的时候一定不要来我这一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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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简言之就是我(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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