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建木摇晃的那一瞬,所有栖息在树冠上的生灵都离去了,只有不知如何爬上去的雪霁死死抱住了树枝。
等到建木的动静平息下来,他又往前爬了一小段,伸出手,折断了一截建木的分枝,收了起来。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雪霁轻吁了一口气,打算从树上爬下去,可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建木淋到了危岚的鲜血,突然暴走了。
它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暴怒地挥舞着枝干,无数根粗壮的枝条在高空中飞舞,舞散了云层,让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地面上。
雪霁没想到会有这种异动,猝不及防下直接被数十丈的高空中被甩了下来,他虽不能飞,却不慌不忙,在半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脚着地砸到了地面上。
双腿隐隐传来一种酸麻感,雪霁却完全顾不上,而是眼含担忧地看着建木,轻念了一声:哥哥?
到底发生了什么?
雪霁下意识地走到危岚之前进入建木的位置上,双手搭在上面,用力往前一推,想要推开什么,可那扇门却未曾为他出现。
建木的暴怒已经平息下来了,除了地上多了不少叶子,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动。
雪霁站在建木的主干之前,又尝试了两三次,想要打开那扇只为特定之人打开的门,可他无论如何努力,眼前依然是毫无变化的树皮
在树干上摸索着的双手渐渐缓慢、停滞,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
他望眼欲穿地盯着建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眼中的担忧渐渐化作了浓郁得仿佛永远化不开的哀伤。
紫色的眸子中隐约有晶莹划过,雪霁小兽般嘶哑地低喊了一声,声音中是让人动容的依恋:哥哥
*
万鸟离巢的盛景让守在巫族疆域外的陆鸣巳察觉到了一点异常,莫名的不安自心底升起,他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片黑暗中,正在往无尽的深渊中坠落。
那种发自神魂深处的警示叫他忍不住站了起来。
一种巨大的惶恐感突然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叫他觉得他要永远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了。
不行,不能再继续等在这里。
陆鸣巳该有的魄力还是有的,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下定了决心。
得去找他就算会被危岚训斥、厌恶,也必须行动起来。
陆鸣巳走到了那两株天梧木中间,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踏入其中,却突然听到了蹄子用力踏在地面上的声音。
这道声音莫名地唤起了他的某种熟悉感,他回忆了几息,终于从久远的回忆中找到了一抹残影。
是初遇时,危岚骑着灵鹿出现前的声音。
陆鸣巳心思一动,停在了天梧树的分界线之外。
鹿蹄与地面碰撞的哒哒声越来越响,没过多久,那道刻在他灵魂里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他骑着洁白如雪的灵鹿,明艳的五官像是盛放的玫瑰,白皙的面颊染上了嫣红,在夕阳下有一种辉煌的美感,他琥珀色的眸子璀璨得像是火炬,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像是下一秒就要将主人也一起焚烧殆尽。
陆鸣巳下意识喊道:岚岚
灵鹿的脚步不停,端坐其上的危岚昂着下巴,炽烈的眸光转冷,在将要与陆鸣巳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高高扬起手臂,从灵鹿上一跃而下。
啪
这一巴掌,是替他自己打的。
第50章
阳光穿过天梧木的间隙在地面上投下一道道交错的阴影,骑着圣洁灵鹿而来的巫族圣子像是从林间走出的精灵,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世间,却终是破坏了规矩,从云端而下,落于红尘之中,就连原本干净澄澈的眸子,也沾染上了凡间污浊的七情六欲。
再不复初遇时的纯稚。
可就算如此,陆鸣巳的心脏依旧会为这个人而跳动。
陆鸣巳张开了双臂,脸上隐含笑意,本想用一个拥抱去迎接沐光而来的那个人,可得到的却是响亮的一巴掌。
他脑袋被打得偏了过去,俊美的侧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危岚的这一巴掌,借了灵鹿冲过来的势,力道十足。
一株株沉默的天梧树化作世界的分割线,二人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界线横亘在二人之间,再也无法跨过。
陆鸣巳被打懵了。
他上下两辈子加起来数百年的生命里,从未有人敢往他脸上扇巴掌,这是他连想都未曾想过的事。
可这样荒谬的一幕就是发生了。
陆、鸣、巳危岚一字一句地,眼里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你怎么能在做出那种事情后,还有脸来见我?
你配吗?
他怒火未消,举起了另一只手,想要再给他右脸来一巴掌,可还没来得及挥出手臂,就被那人扣住了肩膀。
放开我!危岚下意识地挣动,眼神愈发凶狠,让他像是一只因为捍卫领地而被惹恼的野兽,怒火蓬勃燃烧着。
陆鸣巳本能地制止住了眼前想要继续攻击他的人,意识终于从呆滞中缓缓回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危岚打了他一巴掌。
他应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陆鸣巳脑子里一团浆糊,之前预想的诚恳道歉早就不知道被挤飞到哪个角落里去,可又不能依照着明辉仙君的本能去惩处眼前的冒犯之人因为他是危岚。
他应该是愤怒的,可对上危岚那双隐含仇恨的琥珀色眸子的那一刻,一盆凉水兜头而降,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陆鸣巳想,他其实知道危岚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他微微垂下眼睑,脸上浮现出一种罕见的局促,衬着右脸上鲜明的巴掌印,说不出的狼狈和滑稽,再见不到几乎融入骨子里的高高在上。
他嗓音略显沙哑,低声道:对、对不起
陆鸣巳前后两辈子没跟人道过歉,一共三个字,说得磕磕绊绊,他有心解释,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言语在这一刻,竟是如此的脆弱而又无力。
对不起?因为深感荒谬,危岚的尾音诡异地挑起,带着三分讥讽,既刺人也刺己,你是觉得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抹掉曾经造成的伤害了?!陆鸣巳,我告诉你,对不起没有用,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陆鸣巳瞳孔微缩,下颚的线条突然紧绷。
趁着陆鸣巳动摇的一瞬,危岚猛地挣开了他禁锢着自己的手掌,扬起的手臂狠狠地落在了他完好无损的右脸上,啪的一声,又将他的脑袋打歪了过去。
因为在剧烈的喘息着,危岚整个人都在颤抖,胸膛起伏,需要极力压抑才能克制住心底漫出的恶意。
若不是,若不是眼前这个人偏偏是当世唯一的仙尊,他绝不会只是赏他两巴掌!
残存的大局观吊着危岚岌岌可危的理智,让他赤红双目里的杀意像是潮汐,涌现又褪去,而后再一次涌现。
这是伤害神树的罪魁祸首,可他却不能为神树复仇,那种愧对于自身责任的内疚感,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一直以来,危岚都痛恨着陆鸣巳身上属于明辉仙君的那道光环,前一世,困囿于这个身份的重量,他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就连最后的逃离,都透着几分舍身付出的意味,可如今重来一世,这个身份居然依旧要化作枷锁,束缚着他。
爱不得,也恨不得
陆鸣巳,像是他的一场劫难。
喉咙口隐隐泛上一股铁锈味,危岚闭上眼,用力将涌到舌根的鲜血咽了回去,宽大的袍袖下方,数根绳结时而分散拧成手环,时而聚合拼成锐利的匕首,如此再三,琥珀色眸子里的怒火最终冻结为冰蓝色的焰,危岚的情绪凝结在心底,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袍袖中的匕首重新化为手环,箍住了一切呼之欲出的冲动。
他深深看了陆鸣巳一眼,吸了一口气,想要转身离去。
可就是这个动作,却刺激到了陆鸣巳。
岚岚,别走!陆鸣巳下意识地哀求,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深渊里越坠越深,眼前是一片黑暗,他再无力却克制自己,以致于化作猛兽的情感挣脱了牢笼,让他突然出手死死抱住了眼前的人,生怕下一秒就会失去他。
温热的身躯包裹住危岚,那股极具侵犯感的气息飞快地扩散,侵占了他身周地每一寸领地那一刻,危岚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恶心感冲毁了理智的堤坝。
理智的弦寸寸崩裂,危岚再也没能克制住自己,转过身,缩在袖子里的匕首脱手而出,狠狠刺进了陆鸣巳的胸膛。
鲜血飞溅而出,染红了危岚的视野,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感灭顶而来,潮晕过去后,又是说不出的空虚。
危岚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陆鸣巳胸口那柄之前还能刺穿血肉之躯的匕首,重新化为了一条条无害的绳结,盘缠回他白皙的手腕之上,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交错血痕。
在陆鸣巳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危岚僵硬地勾起了一边的唇角,微微凑近低声耳语:这一剑是替建木还你的。
胸口传来撕裂的剧痛,可比那更剧烈的,是心里的痛。
危岚的眼神,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源自建木的气息侵染了陆鸣巳的紫府,那一丝不属于他自身的力量轻易在里面掀起了滔天巨浪,让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心魔劫提前爆发了。
他的手臂松了一瞬,也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怀中的人突然像是游鱼一样转身游走,陆鸣巳心里一慌,下意识想要抱住眼前的身影,阻止他的离开。
却抱了个空。
他凝滞宛如泥偶,一动不动。
心魔劫扭曲了他的视线,让他明明看到了危岚,却再也无法碰触到他。
可危岚仇恨的目光又是那么的真实。
陆鸣巳不敢动了,他怕自己再动一下,会连这仅有的视线也失去。
他喉结动了动,哑声问道:建木怎么了?
呵。危岚本来打算离开的,他不敢去面对陆鸣巳胸前狰狞的伤口,可听到这句问话,他还是没能忍住,停下了脚步,温柔的琥珀色眸子因为浸在恨意里,变得像一块冷硬的黄水晶。
你是真的不清楚你自己做了什么啊,陆鸣巳你是不是以为这个世界永远会遵照你的意志运行?我死后,你强行留住我魂魄的那个禁术,损害了天地规则,撕裂了南疆的大地,将建木险些一分为二,而如今时间倒流那道伤痕却依旧留在了建木身上,不会好了。
不,怎么会陆鸣巳微微瞪大眼睛,身上的生机一点点消失,虚拥着空气的手臂,也落了下来。
微风拂过,吹起天梧木的树叶彼此摩擦,沙沙作响,像是见证着,这对曾经相爱之人最后决裂的时刻。
你知道建木对我,对南疆意味着什么吗?危岚的声音带上了很细微的哭腔,化在风里,转瞬不见。
信仰的神祇,精神的家园,生命的归处
陆鸣巳漆黑的眸子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由华美的黑曜石变成了晦暗的鱼目,最终再无半点光泽。
他知道建木代表着什么样的分量。
这一次,那双漆黑眸子里的光,再不会亮起了。
沉重而疲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陆鸣巳仰着头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人却像是被人抽掉了脊骨,佝偻着。
这一次,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的意识到,他终究是失去他了。
他是陆鸣巳,是无所不能的明辉仙君,是定鼎天下的唯一仙尊,可这世间终究也有他永远都做不到的事那颗因他而死的心,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再也不会涌动着纯粹的爱意,为他跳动。
他以为,只要他足够努力就可以挽回,可他越是努力,好像就将那个人推得越远,直到最终,他终于为自己的任性妄为付出了代价。
打碎的镜子即使拼凑回去,却终归无法回到完好无损的那一刻,所谓的重生,所谓的时光倒流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骗术。
这世间没有如果。
从树林深处吹出的风轻抚过地面的草坪,拂起了年轻仙君乌墨般的长发,也带走了他眼角滑下的晶莹泪水。
这次的泪,是透明的。
这不是明辉仙君的不甘心,而是陆鸣巳的悔恨。
也许他需要的不是悔改而是赎罪。
*
这次,是真的断干净了
踉踉跄跄往回走的危岚,没走几步就被迎上来的雪霁抱住了。
他有心想要挣脱,可一种发自心底的疲惫却让他的推拒显得软弱无力,而今天的雪霁格外的强势,以一种不容抗拒地态度将他抱进怀里,像他平时安抚自己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一遍又一遍,没有言语,却用动作诉说着无尽的温柔。
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隔着衣服熨帖着冰冷的心脏,让他心里压抑着的情绪缓缓地倾泻出来。
危岚在意识到重生的真相时没有哭,在咄咄逼人地与陆鸣巳对峙时没有哭,而此刻,被另一份善意温暖着的他,眼里却溢出了几滴早就该流出来的泪水,顺着下颚滴落,最终随风消散。
雪霁纵纵容着他的发泄,直到危岚哭够了,试图靠自己的力量站直时,他才又一次的,以那种不容拒绝的强势态度将他背在了身后,箍住他的双腿,一步步地向着巫族深处走去。
你怎么过来了危岚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了活着的那种感觉,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放任了自己心底的软弱,手臂伸出,环住了雪霁的脖子。
白皙的手臂在眼前交错,和左边手臂对比起来,右臂上那一条条交错而上血痕已经干涸在了上面,触目惊心,雪霁紫色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拖着危岚双腿的手臂更用力了些。
巫祈爷爷和我都很担心哥哥,于是我就主动过来啦,雪霁的语气还是像以往一样,带着些稚童般的无忧无虑,仗着危岚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与语气不符的平静淡然,哥哥别担心,我过来的时候,巫祈爷爷已经回去休息了,他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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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的替身跑路了(重生 修真)——鱼思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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