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岐下意识浑身一凛,命格强硬之人的目光对于会岐黄之术的人而言,是很有威慑力的。
明飞卿这样看他,张岐一句谎话都不敢说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敬拜神明是为了从神明身上得到利益,无利则不虔诚,唯有少数人是从心里敬畏神明,张岐是其中之一。
明飞卿问:为了紫微星的命格,从一开始,你就跟淮子玉设局套我吧?
张岐:.......
你不用分辩,我已经有答案,今日摆在场面上来和你说。明飞卿看了一眼封后的华服,笑道:只是心情好而已。
张岐以为他真是心情好,便实话实说:那年要是没有你,陛下是活不下去的。
当年,9岁的淮瑾在去荼州的路上,被二皇子的人半路偷袭,他是滚在泥坑里像只老鼠一般把自己藏了起来才躲过杀身之劫。
那个天之骄子的淮瑾,在他把脸埋进肮脏的泥坑时,就快死透了。
一个人一旦失去了尊严和斗志,就不可能再重新站起来。
皇城里那些皇兄,没有明着把他杀了,却在另一个层面将其摧毁殆尽。
张岐怎么鼓励劝谏都没用,然后他发现了明家人。
那年春日,苏秋带着小飞卿在官道旁的小树林踏青。
张岐能识面相,一眼就断出明飞卿是淮瑾日后的出路。
淮瑾最开始当然不信,年少的他根本不信星象玄学,直到他亲眼看见一只被猎人射断半条腿的兔子在明飞卿的抚摸下重新活蹦乱跳。
此子身怀紫微星的命格,这种命格百年难得一见,得紫微星者能得天下。
殿下,如今身陷囹圄不要紧,只要得到了紫微星,这天下迟早会回到殿下手里!
一无所有的淮子玉,决定抓住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的明飞卿。
他不是想把人拖进黑暗里,而是希望明飞卿身上的光,能分一点给他。
张岐坦白:当年官道上那批土匪是我安排的,为的是能让陛下和您快速拉近关系,陛下如果没遇见你,他不会有今日,莫说登基称帝了,他就是单纯地活着都万分艰难啊。
这两年,他刻意疏远你,也是有苦衷的。他若是与你太过亲近,对你太好,先帝一定会下遗旨赐死你的。
哪怕陛下当上皇帝,握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也无力对抗遗旨。你看历朝历代的君王,有哪个敢违抗先皇的遗旨?所以,这两年,只能委屈公子了。好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
是吗?明飞卿笑得意味不明,一切都能过去吗?
张岐不知为何,有些畏惧这样的明公子,他不敢再多言,只拿起那件华服说:今夜就会有圣旨封后,公子再穿白衣不吉利。
明飞卿让他将华服放进殿里,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入夜。
夜星密集的天空垂在明飞卿眼前,似乎伸手就能把月亮摘下。
新帝登基,挑的是吉日中的吉日。
连星月都来捧场。
明飞卿拾起一把落叶,放进袖子中。
他畅通无阻地出了冷宫,没人敢再束缚他的自由。
这是冬日的夜晚,他身上的白衣很是单薄,却也不觉得冷。
他穿过宫道,停在天机阁外。
天机阁,国师测算天机星象的地方。
就是在这里,张岐把他的一生都算尽了。
也不知国师能不能算到今夜之事?
明飞卿掏出袖中的那把落叶,撒在天机阁外,而后扔了一个火星上去。
冬夜潮湿又多风,按理说,这火是点不起来的。
但这火星是紫微星扔的。
老天在偏袒他一样,这火星先是点燃了落叶,再由落叶的星星之火狂燃而起,直至将整个天机阁包围在烈火中。
人人都忙着庆祝新帝登基,没人注意到这场火。
明飞卿看着淮子玉亲手提笔赐名的天机阁在火里摔落焚烧。
他转身离开,任由熊熊烈火在宫里猖狂。
这是他送给淮子玉帝王梦成真的第一个礼物。
冷宫的婆子捧着那件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华服去了泰和殿,跪在地上颤身禀道:陛下恕罪,君后把封后的华服烧了,他执意要穿着那身戴孝的白衣。
已经一身帝王装束的淮瑾看了一眼华服,上面的金丝都被火烧得卷曲了。
他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张岐:你没告诉他朕的苦衷吗?
张岐一脸为难:微臣已经说了,明...君后当时很平静,似乎是能体谅的,哪想到他会烧衣服啊!
罢了,朕会亲自去解释。淮瑾理所当然地说,他不会恨朕的。
这话刚落地,有两个太监飞奔进殿。
陛下!不好了,天机阁着火了!!
什么?!张岐一惊,飞速跑去救自己的古籍卦象。
另一个太监抖得话都说不全:君后爬上观星台,看着...看着像是要跳下去!
淮瑾一个踉跄,险些被龙袍的下摆绊了一跤。
他抛下天子宴的群臣,在刺骨的寒风中奔到观星台。
明飞卿果然站在琉璃顶下,他额上缠着的白色抹额随风飘落。
淮子玉伸手,接住了这方白布,他忽然意识到,这次飞卿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他跑上观星台,华丽的龙袍此刻成了山一般重的累赘,贯满九颗玉珠的帝王冕旒在他眼前晃动,遮挡了他的视线,明飞卿的身影被这12串白玉珠子晃得若有若无。
淮瑾明明在靠近他,却觉得明飞卿离他越来越远。
他气恼,扯下头上的帝王发冠,扔在地上,眼前没了皇权富贵的阻碍,他才看清了明飞卿。
你恨我是不是?淮瑾隔着风雪问。
明飞卿不答,只静静地审视着新帝。
淮瑾:国师难道没告诉你...
你的苦衷,国师都和我说了。明飞卿打断他的话,说:得紫微星者得天下,所以你处心积虑把我栓在身边。
......淮瑾无言以辨。
国师还说,紫微星若中途命陨,该国气数必尽。
淮子玉遍体生寒:你要是敢有个三长两短,朕就敢让明家三百六十五口人给你陪葬!
他忘了,明家三百六十五口人中,明飞卿最在意的那个人已经死去了。
无牵无挂无软肋之人,世间无敌。
阿瑾。他笑起来,抬手指了指星月相伴的夜空,你看,星星落了。
淮瑾视线上移的瞬间,明飞卿仰头坠下观星台。
观星台,本来是建给他看紫微星的。
但他从来没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宿。
在解脱的这一刻,明飞卿看到天上最明亮的一颗星星为他忽闪了数下。
随着泰和殿外的一声闷响,紫薇星宿彻底熄灭。
大雪骤然而落。
满宫的人都在严寒中惊惧不已。
天子宴的宾客冲出殿外,看到新帝抱着安详睡去的君后,呆愣愣地,他将君后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念叨着:捂一捂,就不冷了。
新帝登基的当夜,未接圣旨的君后命陨观星台。
淮瑾登基后,改年号为元卿。
元卿一年,西溱四处天灾频发,民不聊生,曾经背后戳明飞卿脊梁骨的人全部死于天灾。
林相一党倒台,靠着丞相进朝为官的明扬被诛九族,明为仁被处以绞刑,明家无一人幸存。
元卿二年,边境战火四起,朝廷不曾派兵镇压。
元卿三年,淮子玉英年早逝,死时满头白发,死前口中还念着明皇后的小名。
同年,西溱被南国所灭,沦为南国版图内的西洲。
移居到西洲的南国百姓听这里的老人说:旧国本来是天降紫微星,奈何淮氏两任皇帝亲手折损了这般福气。
紫微星,再也不会庇护西溱子民了。
淮氏一族,就此亡国灭种。
正文 朕的君后呢?(回重生线)
没有星宿的夜只余下无尽的黑。
淮瑾在黑夜中一脚踏空,双目猛地圆睁!
陛下醒了!有人高喊。
一滴冷汗珠掉进瞳孔,酸痛让淮子玉闭上了双目,再睁开时,金黄色的光铺满了他的视野,放在锦被外的手能感到太阳的温度。
他还活着。
竟不知是活在前世还是今生。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抬手抓过自己的长发,竟然乌黑一片,目之所见没有一根银丝!
是活在了今生,活在明飞卿还在的今生!
他抓着乌黑的长发欣喜若狂,抬眸四扫,看见了形形色色的熟悉面孔。
有满脸担忧的太医,有忧心忡忡的官员,还有正埋头祈福的国师。
视线最终落在张岐身上,淮瑾掀开被子,生龙活虎地跳下床,冲过去对张岐说:国师,你,做得很好!
张岐一头雾水地挨了一顿夸,不明所以。
淮瑾却是龙颜大悦,他看着镜子里一头墨发年轻俊朗的自己,简直要乐得飞起来!
君后呢,朕的君后呢?!
满殿的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新帝口中的君后是明飞卿。
君后在新梧宫。张岐率先答道。
陛下,你在观星台上无端晕倒,明飞卿他见死不救!林相忙着告状,他拦住淮瑾,陛下昏迷了三天三夜,他一次没来看过,连问都没过问!安知不是他害你啊!
滚开!!淮瑾一掌甩开碍事的丞相,箭步往殿外走了两三步,忽然想起什么,硬生生折了回来,单手提起丞相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离了地面:
明飞卿三个字,丞相该放在心里敬重,明面上,你该称他为君后。
他加重了手劲,眼神中透着压迫性极强的危险:你再敢背地里使龌龊手段害他,朕就让林霁这个状元身败名裂!
说罢,将呆若木鸡的丞相扔到地上。
丞相被摔懵,片刻后才觉寒毛倒立淮瑾像是看透了一切,彻底变了一个人,当年他怎么将诸位皇子踩在脚下践踏的场景历历在目。
幸而当时先帝还在,勉强压住了这个人的狠戾气焰。
要命的是,如今先帝已经死了,淮子玉骨子里那股疯劲要是卷土重来,谁能压制得住!?
淮瑾踏出殿外,看到的是辽阔巍峨的溱宫,地上覆着白雪,天上挂着亮金色的太阳。
他光着脚踩在积雪里,冰寒之感从脚底蹿进四肢百骸,他似乎毫无所觉,一刻不停地朝新梧宫的方向狂奔。
他还活着,这本不是好事,但活在明飞卿还在的人间,那就太好了!
没有什么能阻挡淮瑾的步伐,生死不能,星宿不能,神灵也不能!
新梧宫。
明飞卿正在院中烹雪煮茶,雪取的是红梅上的花蕊雪,茶叶是贵比黄金的香玉菁茶。
宫里人人都担心新帝醒不过来,为此寝食难安。
只有他这个君后悠闲自在,根本不在意淮子玉的生死。
他今日还换了一身蓝羽金丝的华服,宫里大部分人都还在为老皇帝戴孝,他是第一个在守孝期把白衣脱了的。
毕竟狗先帝配不上他的孝心。
这事儿外头已经颇有微词,但朝臣的心都系在昏迷不醒的淮瑾身上,明飞卿暂时也没受到什么弹劾。
细春从屋里出来,见一身金丝蓝衣的君后属实是这雪天里最养眼的一道风景,便也不再劝他穿孝服,手里还把那些白衣收拾了出来,打算移出新梧宫。
明飞卿瞧见她手里的衣服,道:先别扔,指不定新的国丧要来了。
细春:.............这不是盼着新帝死吗?
三日前,新帝忽然在观星台晕倒,当时君后就在身边,按理说应该立刻叫来太医才是。
结果明飞卿硬是冷眼旁观了许久。
他甚至怀疑淮子玉又在用什么苦肉计。
于是用脚踢了踢地上昏迷的人,警告他:别装了,再装我真把你扔下观星台!
淮子玉阖着眼没反应。
直到雪下大,把淮子玉淋成一个雪人儿了,明飞卿才信他真病了,勉为其难在他冻死之前救了他。
淮瑾因此高烧三日,迷迷糊糊,数次都让人以为新帝要烧糊了。
他病倒的这段时间,明飞卿一句没过问,也不曾去看过一眼,更是随时做好了守寡的准备!
细春尴尬不已,只得闭眼瞎劝:殿下不要太担心了,我听天白说,太医已经稳住了陛下的病情。
别瞎说,我可一点都不担心。明飞卿耿直得不得了。
细春:...........哪怕装一装也好呀!!!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陛下,你这样会着凉的!
陛下,穿件衣服吧!
太医和宫女的声音穿过宫墙传入新梧宫,他们是追在新帝身后的。
几乎同时,宫门口闯进一个满身沾雪的身影。
明飞卿品茶的手一顿:守寡的计划又又泡汤了。
淮子玉光着一双被冻红的脚,他身上的明黄衣裳十分单薄,头发也散乱在风中,没了金玉龙袍加身,看着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清雅少年。
明飞卿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起身就要进殿,却被淮子玉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他几乎是箭步踏上阶梯,扑过去抱住了明飞卿,一个鲜活温暖的明飞卿。
他抱得太急太紧,明飞卿没反应过来,后背猛地抵上了桌子,雪水泡的好茶全被撞翻。
淮子玉!你做什么?!
明飞卿厉声质问,淮瑾却吻住了他,光亲脸还不够,还把他的鼻尖,眼睛,额头,两颊全亲了一遍,亲一遍还不够,他要亲第二遍第三遍,吻像密集的雨点打在明飞卿脸上。
明飞卿:...................
忍无可忍!
滚啊!!!
他一拳抡过去,打偏了淮子玉的脸颊,而后抬起一脚,利落地把淮瑾踹下了六级台阶。
台阶上本来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顺滑无比,淮瑾屁股着地,在冰上滋溜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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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都等着朕废后/新婚第一夜就想丧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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