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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鲛妻——无边客(7)

    再观察几日。
    说是几日,又过一日,鲛鳞脱落的愈发密集,短短两天,小鲛漂亮的长尾看去竟然显得光秃不少,小鲛眉梢两侧细闪鳞光随之微弱。即使宗长博览群书,面对此异像,他从未在野史古籍的记载中看到过鲛物褪鳞的相关笔录。
    傍晚过,溥渊命刘松子收拾些细软,潜入池内把浮在水中的鲛物抱起,用一层柔软黑裘包裹。
    刘松子道:宗长要去何处。
    溥渊道:备辆马车,去神陵。
    刘松子应声,连忙找人备车去宗苑门外候着。
    曲黎族的神陵从不对外开放,神陵范围只活动着族中祭司,祭司们常年不涉足神陵外,他们潜心制药,专门供奉族内一切药物来源,族中所有名望厚重的医师都源承于祭司一职,祭司不涉任何祭礼,此举曾是为了巩固宗长之位,百年以前形成的规矩,久而久之,便一直沿袭下来。
    车马备好,刘松子目送宗长抱着小鲛上了车厢,暗暗叹息。他与李管事交换了一个眼神,李管事道:宗长自有定夺,不是我们做奴仆能揣测的。
    远去的马车沿宗苑一路朝西南出发,途径曲黎族最大的一座山脉,茂林密集,峻岭绵延。溥渊揭开怀中黑裘一角,露出小鲛白皙安静的面容。
    他探了探鲛物身上的湿度,车内备有一盆水,用柔软的帕巾沾水后耐心地将鲛物脸颈,双臂以及脱落了大半鳞片的尾巴擦拭。
    一向眉色冷漠不动的宗长注视着鲛物秃了的长尾,长眉微紧。他召唤出一枚火鹤令,小巧的火鹤在空中舞动了几圈,渐渐化为齑粉消散。
    甫一进入神陵交界入口,就有侯在边界的祭司接手车夫的位置,对宗长问候过驾着马车穿梭在白茫茫的大雾之中。
    这片林子的浓雾终年不散,在早年时就由初代的大祭司所设,雾气含有能致人昏迷的毒素,若在限定的时间内走不出,就会昏迷至此,因而要进入神陵,需得有曲黎族当任宗长的出入收卷方可,否则神陵不接待除了祭司外的任何族民。
    溥渊掌心拢了几片从鲛物身上脱落的鳞片,道:临之可否出关。
    掌着缰绳的小祭司闻声回话:大祭司前日就出关了。
    马车停在一处幽静的阁楼前,小祭司掀开车帘,只见冷峻肃穆的宗长怀里用黑裘裹着个物什,约莫是个人,具体什么模样却不敢看清,宗长用兜帽特意把对方兜的严严实实。
    小祭司在前头带路:宗长这边请。
    一路穿廊入堂,溥渊在厢房内安置好小鲛,回头就见一紫衫男子步入门内,腰间环佩着一枚祭司令。
    孟临之这是第二次见到宗长,还未细问,宗长掀开身旁黑裘,露出一条蓝色昳丽的鲛物来。
    第11章
    曲黎族内的祭司一生都在研究医药,对各类稀缺药材的渴求远超常人的想象,包括鲛人。
    早在数百年前,医史上就记载了相关的笔录。
    传闻鲛骨鲛油都有延年益寿返老还童的功效,鲛全身无一不是至宝,还有记载,鲛人体内凝结的鲛珠有起死回生返老还童之妙效,因而王朝权贵的至高执掌者,没有谁不想拥有这个长生不老的秘诀。
    不过传闻究竟是真或假,权力执掌人是否饲鲛而长生,种种记载都未能证实,若记载属真,数百年前的掌权人恐怕还存活于世,而饲养鲛人的记载,百余年也仅仅出现过一个。
    曲黎族的大祭司,自幼便闭关于神陵日夜与草药为伴,在他看来,鲛人属作世间罕见药材。
    孟临之只在典籍中阅览过相关笔录,此刻见到鲛妖,目光定格在那一尾银蓝色间,兴奋之色压抑克制。
    溥渊语气波澜不兴:救他。
    孟临之收回目光,上前将黑裘内的蓝色鲛人粗略检查一番,拾起落在绒裘内的一枚细鳞:这鳞片就要脱落光了。
    溥渊皱眉:可有办法,他昏睡两天两夜,掉鳞状况未减。
    孟临之碰着鲛人冰凉的肌肤,触手细腻柔软,表面覆盖一层许是出于本能自我保护的薄薄粘膜,微微黏手,还有些湿凉。
    他揭了揭鲛的眼皮细看,再去观察鲛物口舌。鲛物唇中发散浅淡麝香,即便处于昏睡状态,蛊惑人心的味道依然不减。
    孟临之做完检查,静静地望了一眼溥渊:情况还未确定,我需闭关些时辰找到一找古籍医术,看可否有过记载。
    又道:鲛人需要水汽滋养,体肤最好时刻维持湿润,我让人将他挪置到林后那一处天然水潭中。
    溥渊微微仰起下颌:我带他去。
    孟临之淡淡一哂,以玩笑的口吻道:宗长请便,原本我还想着可以亲自代劳。
    溥渊抱起鲛物,怀中黑裘裹着的蓝色魅鲛没有丝毫的变化,脱鳞的长尾静静垂落。
    那尾实在纤长,眼看就要落地,溥渊变换了个姿势,一只手臂穿过鲛物腰后,避免鲛物尾巴碰到地面,扬长而起。
    孟临之在步入书阁闭关前叫来小祭司,让他跟在宗长身边尽心侍候。
    领了大祭司命令的小祭司取了木盆帕巾小跑到后院的林中,小祭司胆战心惊地望着宗长从怀里释放的蓝色鲛妖,神色震撼,直到他的惊慌被宗长余光捕捉了去。
    小祭司勉强收起惊惧之色,垂着脸小声闷道:奴什么都没看到。
    溥渊垂眸注视蓝色鲛物:下去,看好此地。
    小祭司诺诺应声,安分的守在林子入口。
    饲鲛的传说百年来都说是逆天而为,容易遭妖反噬,若非权利至高的掌权者,根本压不住鲛人的妖性。
    早年就听闻他们宗长是族内历代最年轻的继任者,十七岁便排除异己,压下众多非议登上执掌宗长之位,如今又暗中饲养只在古籍中出现的鲛妖,可见手段非凡。
    小祭司恍惚之间似乎窥探到了族中秘史,不敢想,不敢说。
    神陵中出现鲛妖,小祭司断然要守口如瓶,陵内潜心研习药术的疯子可不少,若让他们知道此地藏了个浑身是宝的鲛人,怕只怕就算有大祭司和宗长亲自镇压,也难抵挡他们探究的疯狂。
    随着鲛物的来到,神陵内飘起了朦朦胧胧的细雨,水雾笼罩苍茫郁葱绵延山脉,挲挲哗哗,枝叶相碰,林中响起一片接一片的万物生灵奏乐。
    严密的树顶巨冠遮住了这场轻绵的雨,没让一丝雨水惊扰水潭边的一鲛一人。
    向来克己守礼的宗长拿起沾了水的帕巾,溥渊细致耐心地沿鲛物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擦拭,若想擦拭周到,目光就不能匆匆略过半寸肌骨。
    所以溥渊目光所及,非但没有避开,反而将小鲛浑身上下看了个遍。
    直到湿润的帕巾辗转在鲛物腰腹下的尾处,脱落的细鳞才轻轻擦拭一遍,闭合的鳞片在鲛物昏沉中慢慢打开,仿佛体内复苏了些许东西。
    溥渊动作陡然一停,漠视那鲛物开合的鳞片之处,最后把尾巴尖都给擦得水润湿亮,唯独细鳞开合的地方一点没碰。
    鲛物安安静静的躺着,溥渊想了想,把他抱入水潭的浅岸边放下,让鲛物浸泡在水位不高的地方。
    一日过,溥渊从小祭司口中得知孟临之还没出关,便乘坐马车回往宗苑,交待小祭司给孟临之留了话,
    溥渊作为一族之长没有理由消失太久,因此让孟临之找到办法后给他水云令,大祭司与宗长所习祭术不同,却都出于同一脉。
    溥渊回到宗苑,李管事先将言长老托的话一五一十传告。
    溥渊回来匆忙,听完管事带的话随即步入书房,拿起还未处理的竹简,又让李管事去阁楼调出前两年族内所有公务银钱账簿,目不转视地审查。
    族内银钱流转账目出了问题,这个问题从溥渊继任宗长之位一来就一直暗中留意。本以为截去垄断的源头就可以慢慢压制穆长老那一派获取刮搜多年的利益,而今从两年来的对账细查,有一笔很难发现用途错误的账流向了一个看似普通的开支。
    溥渊让李管事去查一年前这笔留出的账后续支出,刘松子在旁边研墨添茶,凉了又重新续上。直到月上中天,星辰覆在云层之下,才忍着呵欠小声道:宗长,该休息了。
    溥渊注视宣纸上他写出的几个人名,逐一打了圈圈,忽然问一旁的刘松子:这位许氏当年可曾是被王昌赎了回来。
    刘松子看那名字,细想,道:确有其事,当年在族内还传过几天热闹呢,许氏身出醉乡阁,年轻的时候身价说是不低,卖艺不卖身,等年纪稍微长些,好像就被王昌花了六十两将她赎出来的。
    王昌在穆长老那干过活儿,后来嫌钱少就跑了,他没钱吧,却天天往醉乡阁跑,开始还死皮赖脸的,后来说自己肯定有钱把许氏带走。
    王昌早就从穆长老身边离开,为何钱会流到他手上?穆长老为何将钱给了对方?溥渊自然要查。
    溥渊将纸上写下的王昌以及许氏二字用狼毫笔圈了个圆:去查他们。
    刘松子点头,即刻去找人把这件事安排下去。
    溥渊回到宗苑的三天都在书阁里把族内各地传上来的卷子看完,室内的烛火灭了添添了又灭,刘松子多安置几盏灯芯,回头看宗长纹丝不动,叹息。
    灯火跳跃,一枚水状的符纹忽然浮现在眼前,溥渊拿起旁边的玉熏炉将符纹化散后的尘埃接下,落笔的手捏出一枚火鹤令。
    火鹤令在空气中舞动,消失。
    傍晚之后备车,我去神陵一趟。
    刘松子领了话准备疾步离开,人走到门外,忽然回头望着宗长欲言又止。
    宗长,有些话说出来或许逾越了规矩。
    小仆看宗长未有责备之意,胆子又大几分:小鲛离开的几日,我们总觉得院中清冷不少,连怪老头都遗憾没人夸他做的花糕好吃。李管事天不亮就拿着礼记去莲花池畔,去到之后望见空荡荡的池子才想起小鲛不在
    溥渊:\
    刘松子咬咬牙:还、还有啊,冬月说锦衣阁的段巧娘子制出新衣裙,样式颇受年轻小娘子们的追捧,小鲛见了肯定会喜欢,他就爱穿得漂漂亮亮的。
    瞥见宗长眸光定格在自己身上,忠主的小仆往门后缩了缩,梗着脖子小声道:都、都是他们说的。
    刘松子自言自语:还有一句,是我自己想问的。
    他壮着胆子问:宗长,小鲛什么时候回来啊?
    鲛物待人真诚,且貌美声甜,宗苑内的人与鲛物处过的这段时日,渐渐都觉得小鲛比外头那些成日想算计来算计去的人好太多了,也因此少了小鲛的闹腾,已经习惯鲛物的一伙人居然觉得整个院子意外的冷清萧瑟。
    溥渊微微摇头,刘松子掩下失落神色。
    溥渊傍晚启程,刘松子与李管事送到门外。
    小仆嘴碎,鼓了鼓腮帮:宗长,要不要稍些小鲛往时喜欢的物什过去?许是能感受到那些东西在,还能快些醒来。
    李管事眼角一抽,正要呵斥,溥渊却让刘松子尽快准备,把东西都放进车内。
    鲛物平日里喜欢吃的花糕,漂亮裙子,还有玩具物什,刘松子装了满满当当的一个木箱,李管事看得眼角直抽,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将屋内的东西都搬了过去。
    而处事严谨公正的宗长,丝毫没有反对。
    李管事暗道:宗长莫不是饲鲛饲上头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宗长一口一个鲛物,鲛妖,今后就是小鲛,鲛鲛,狗头。
    第12章
    一轮皎月高空悬挂,银色轻纱笼罩静谧绵延的山岭。小祭司挑着灯笼侯在迷雾森林的入口处,接到宗长驾乘的马车后,轻车熟路地赶车步入陷在迷雾中的林内,支在一侧的灯笼摇摇晃晃。
    马车里传出宗长薄凉沉稳的声音:孟临之何时出关。
    小祭司有些神游,呆懵一瞬,才恭敬认真地回道:大祭司约莫寅时三刻出关。
    小祭司答完话竖耳倾听,见宗长不再出声,方才正起心思仔细在迷雾中赶着夜路。
    回到林中水潭子时刚过,黑夜将水潭周围的树影拉扯着倒入水中,鲛物蜷在一侧浅水岸边,就如溥渊离开那日的姿势。
    小祭司道:鲛人还未醒过,戍时大祭司来看他一次。
    溥渊要去找孟临之,走之前交待小祭司把马车内的木箱抬到水潭旁边放好,本还想让小祭司将木箱内所带的物什一并做个整理,话到嘴边临时改变了主意,留下一句便朝孟临之的阁楼去。
    大祭司所处的阁楼灯火如昼,书房中孟临之奋笔挥舞,不时调头拨弄木架上放置的药材,按着药方调配,捣成齑粉试了试,皱眉,再低头舞那笔墨做笔录。
    溥渊走近后,孟临之抬头看了一眼他,直到把一份刚拟定的药方确定好,才开口:那鲛人的状况我看过了,孟临之眼里闪过兴奋,我翻遍了书阁内所有的书籍,终于在一张泛旧的羊皮卷上查到相关记载。
    孟临之把根据羊皮卷所记重新誊写出的一份纸卷展开:你看这几句,鲛妖幻化之术十余次,一幻一面,有如朴妇。
    孟临之将笔墨在纸上戳了个圆窟窿:我根据后面消失的记载,猜测记载中所言,应该是鲛妖能变成人,鲛拥有超强的模仿能力,他们能化出像人类一样的形态。
    化形或许是鲛妖有意识控制的,也或许是无意识觉醒出现的,反正你可以慢慢观察。孟临之顿了声,语重心长道:宗长,饲鲛可是闻所未闻,当心养出个祸患。
    孟临之有心试探,他观宗长神色如常,笑着叹息:失策。原本还想唬一唬你,万一宗长真怕了这鲛人,交给我饲养岂不美哉。
    溥渊面色冷淡,孟临之大言不惭:这鲛既养眼,又浑身是宝能助我用药,由我饲养,难道不算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孟临之想得倒美,饲鲛本就逆天而为,鲛性难测,身怀诡变能力,那小鲛懵懵懂懂时都能翻弄云雨,若心智完全成熟,拥有的力量所摧毁的能力有多大尚且未知。
    这股力量若完全操控,执掌一族风云不在话下,可鲛物是百年难遇的珍物,灵性异常,凡人尚有异心,能拿鲛心奈何呢?
    孟临之正了正色,观溥渊面色冷淡,开口:我的话另外一番意思亦在劝你三思而后行,昨日我翻遍所有的古籍不得解,却从一本已有不少年头的艳史话本上看到个故事,故事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后人不知晓,但宗长不妨一听。
    溥渊眸光平静,孟临之继而道:弋都王朝的国王夜温澜,传闻他在一场海上战役结束后意外捕获到一只鲛妖,其后为了扩大征伐,饲鲛十余年,每一次海战都靠着鲛妖的力量掌弄风雨之势,海战有天帮助如虎添翼,此后每一场海战节节大胜,连续吞并了十余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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