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对于小鲛而言显得出奇的漫长,他的五感在黑暗中自动放大,远处的虫鸣,鱼儿偶尔冒出水面呼吸吐泡,再远一些,便有楼墙内卧在床内撕咬耳朵的低喘之音。
小鲛的眼睛似乎要搁着床帘,越过屋顶,跳出层层叠叠的障碍,脑海随着耳中所听进行幻化构想,懵懵懂懂,想的画面自然光怪陆离,带着色气和好奇的探知。
他感知着身旁陌生温热的气息,与自己微凉的肌肤触感不同,这个目光总是淡淡望着自己的宗长,居然没将他从床上驱逐。
一只夜间虫蝇在头顶盘绕,细弱的声音常人难以捕捉,小鲛盯着扇翅飞舞的小黑影,迅速伸出蹼爪一握,扰人的虫蝇声消失,浓甜的靡靡香气熏得周围虫灵不敢接近,不过偶有一两只胆大的寻衅,结局不过是遭鲛物开膛破肚。
小鲛处理干净,心满意足地躺下,从口舌中缓慢吐出一颗珍珠,压在枕边,借着浅淡朦胧的珠光,宗长俊挺的面容好似无所察觉。
漂亮鲛妖勾在溥渊腿上的尾巴渐渐松开,许是嫌人太热,自动退到贴墙的一角汲取凉意,放着舒适清爽的莲池不睡,因为执意要学人,只能浑浑噩噩地勉强在人类床榻上睡了一宿。
翌日,刘松子端了清水前来伺候宗长洗漱,准备叠被褥时,手臂横在空中一僵,目瞪口呆,眼睛盯在与墙面贴合的蓝色鲛物,眼角抽了抽,余光很快落在地面,不扫那紧窄的腰/臀一眼。
刘松子伺候宗长洗漱,欲言又止,对于宗长居然允许鲛妖睡在枕侧这件事,震撼程度如同看到天塌了一角。
溥渊道:鲛虽已化形,但妖即是妖,与灵物无异。
刘松子默然,心知他们宗长未把鲛妖当成人看,若要往更卑下的话来说,鲛物即便是千百年难遇的妖,可也不过是不与人同道的畜罢了。
宗长之话,无论对方是鲛与否,同让猫猫狗狗一类上床无异。他心中叹气,鲛妖七分蛊人心知,至今依然让他心存三分畏惧,唯独宗长面不改色。
日上三竿时漂亮的蓝色鲛人才睡眼惺忪地从宗长床榻间懵懂清醒,他观望四周安静,宗苑寻不到溥渊的气息,借力一撑,跃出窗户落在莲池里,砸出了哗啦的水声,晶莹剔透的水花散尽,刘松子满头的水。
小鲛在莲池中畅快地游了好几回,甫一浮出水面,如藕双臂搭在池畔,很快有人送来温软的美食。
期初小鲛并不喜欢吃温热的熟食,但刘松子说做人不光只吃点心,他们人类最常食用的还是煮熟了的食物,熟肉勉强下腹,面饭一物可叫小鲛皱脸咀嚼。
昨日李管事已向小鲛传授进食之姿,可他不过转头就忘,刘松子观鲛囫囵吞完食物,暗地里摇了摇头,嘴上并未言明。
李管事如常向小鲛传授学识,鲛别别扭扭地握着笔,浮在水面的半条鲛尾昭示着原主正心思不正,轻轻拍打水花,又或潜入水中不知折断了多少根莲藕。
小鲛松散系了薄衫的身躯端着端着,很快在不知不觉中懒懒洋洋倚向一面。
李管事执笔添了一处笔画,回头就道:坐相全无。
斥责的话咽在嘴边,碰到鲛物勾人蛊魅的挑着眼,无辜极了,为难一条没骨头的鲛端正身姿,仿佛做错事的倒成了李管事。
刘松子在一旁以袖掩面偷笑,直到李管事横来一眼,才端正脸色,随后看时辰将到,才按照宗长交待出了宗苑。
李管事道:近来雨水充沛,族民种植勤恳,宗长自然要做丰登收祭礼,祈求今年风调雨顺,秋成收获。
风调雨顺的契机,自然有一半都系在了眼前的蓝色鲛物上,宗长饲鲛,他们做仆人的不能轻之怠之,而宗长又让他们传授鲛一切人类习性,驭鲛之术古来都是妄论,闻所未闻,饶是再胆战心惊,也不得不一一保守秘密且应了。
李管事片刻间心思不定,回过神来只见小鲛用蹼爪在宣纸上戳了戳,宝石蓝的眼眸闪烁疑惑,生涩问:他的名字怎么写?
李管事微忖,蘸上墨汁在纸面分别写下溥渊二字。
小鲛照着笔画勾这二字,复杂程度使得他勾一笔停一笔,最后勾了个大黑模糊的东西,弯弯曲曲,字不成字,李管事看完直叹息。
小鲛把印了一团黑墨的纸推走,重新铺展开一张新的,目光殷切:教我。
李管事一笔一笔地慢慢教,小鲛学了约莫一个时辰,总算用他的一双爪子把溥渊二字勾的能让人看出是个字,可惜字迹犹如稚童所写,李管事劝慰他多练练就好。
小鲛郑重点头。
李管事忽然问道:小鲛的名字呢?
鲛沉默,面色一顿,道:等他回来,第一个
李管事悟了:好,第一个告诉宗长,我不问。
自从小鲛来了宗苑,与他相处得最久的即便不是李管事,也轮不到宗长。不过小鲛把名字看得如此重要,还要郑重其事的告知宗长,可见他把宗长放在心底不一般的位置,这也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鲛妖虽劣性,可比起人心诡变,终究差些火候。
小鲛把溥渊的名字练得框框正正,之后不愿再学,跟李管事去看了差人送来的新衣裙,一水的薄纱蓝裙,鲛当场就换了一身。他借助尾巴滑去宗长的书阁,见人没回来,索性躺在卧榻间打盹,好像笃定了溥渊回来的话就会马上来书阁。
宗苑内的灯笼逐渐点亮,小鲛昏昏沉沉地望着周围暮色四合,隐隐听到负责看守的武卫低语,议论着前不久宗长的丰登祈福礼有多么热闹,族内大半的人都过去参加祈福礼了,说是要闹到深夜才散。
李管事掌灯踏入书阁,小鲛银蓝的长尾覆盖的细鳞在暮色中发散出暗淡的幽光,见到有人进来,眼睛亮了亮,很快暗下,扫动的尾巴尖泄露了他躁动寂寞的心思。
李管事掩着嗓子清了清;宗长托人带了话,说今夜回来晚,让你先用膳。
小鲛从鼻腔轻轻哼了声,赖在卧榻上显然不愿挪动。
李管事道:若还不饿,可以在书阁内逛逛,阁楼藏了许多宗长喜欢的书籍,闲来无事,总会在阁内翻上许久。
小鲛竖起尖耳,来了兴致:哦?
还没问是哪些书籍,蓝色柔软的身躯已经借着木架灵活的游动滑行,李管事将书阁里的灯全部点燃,转头就见小鲛已经软在卧榻里,身边散落着数本他用尾巴卷到一边的书籍,蹼爪勾开其中一本,咦了声,蹼爪勾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时而盯着其中一页凝神细看。
李管事靠近了想看看是哪本书籍引得小鲛如此入定,定睛一看,不堪浮浪的肢体动作惹人瞠目结舌。
小鲛兴致盎然地翻阅的书籍,赫然是一本春/宫图。
书阁内包罗各样书籍,其中房中之术必然不可少,即使是宗长,在年纪到的时候也该熟读此籍,因此搜罗出春宫图术并不罕见,只是小鲛尚未习得人世伦理,怕只怕误入歧途。
李管事与小鲛商量着且先不看春宫图,鲛未理会,他又没有世人那礼义廉耻心,只觉得看着没有由来的好奇与亢奋。
小鲛还问:阿渊也看过吗?
李管事哑然,道:自然。
这些坦荡驰骋的图远比其他书籍上的字通俗易懂,小鲛看得津津有味,且认为图中所画动作于他而言难度忽略不计,什么观音坐莲,老汉推车,当然此刻的鲛物还认不出此类姿势名字,依照所绘的动作,遇到自己能做得来的还会煞有其事点点脑袋,李管事无可奈何。
刘松子执灯引路到内寝门外,宗主屏退他的伺候,忠主的仆人在门外值夜。
丰登祈礼之后可谓大吃了一顿,眼下值夜正好站着消消食,刘松子望着屋内静谧的方向,不知小鲛今夜可否还要与他们宗长同塌而眠。
鲛卷着丝滑的绸褥翻了个身,嗅到溥渊的气息,很快睁眼,似乎在问宗长为何深夜才回。
他周身落了十余颗鲛珠,床榻间浓香馥郁,待宗长躺下后,倏地十分腻人的黏了上去。
当下鲛人发散的香气比往时更浓黏,靡靡麝香几乎一股脑的堆窒到喉间,溥渊垂下冷冷淡淡的眼眸,鲛扭了扭软滑的身躯,尾上覆盖的昳丽细鳞暗光流动。
溥渊道:休息吧。
鲛不定,溥渊眉色愈冷,余光扫见从褥被中落地的一卷书籍,修长有力的指拾起一看,入目的赫然是一副裸/身对抱的人,
鲛趴在床榻,抱住自己的尾巴蹭了蹭,随之又躺下舒展身躯。那尾端之上有一处坚韧的鳞片已然打开,探出的赫然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可描述不可描述。
待修错字,谢谢大家~
第10章
鲛不知羞,对人世中挂在口中的礼义廉耻感知甚少。他扭了扭长尾,尾巴尖伸到床底将落在地面的春/宫图拾起,宝石蓝眼眸中所闪光芒比鲛珠散发的光彩还要明亮。
小鲛的目光从画卷扫过,蹼爪连接翻过几页,抬头望着宗长道:这些我都会。
卷在一旁垂落的鲛尾抖了抖,翘起一段勾心荡漾的弧。
溥渊将春宫图卷拾起,合上。见身旁的鲛物目光似是黏连在图中,眉宇轻皱,道:这是李管事所传授?
小鲛摇摇脑袋,又点点头,鲛躯翻了个角度,尾下打开的地方在被褥中滑出一道湿痕,空气中的甜腥浓稠得仿佛要化不开。
小鲛眼目生着天然春光,支起细长如藕白的手臂,疑惑问:为什么要收起来。
李管事说这些春宫图宗长也看过,一脸兴致盎然:阿渊会吗?
蹼爪指着细鳞中打开的地方,鲛还未渡过发/期的阶段,只觉得长尾黏着被褥卷过翻过格外舒适,好似越将被褥糟蹋的湿/漉/漉,痛快的感觉就多了一分,丝毫没有廉耻。
异族宗长的面色愈发寒冷,心知这一床的被褥已不能再要。
这些画卷今后不必再看。
小鲛探出的蹼爪还想去将画卷勾回身边,听罢,有些气恼:要看。
溥渊冷声:去把李管事叫来。
在门外不远掌灯候着的刘松子立刻跑去把李管事叫到内阁,李管事观宗长面色冷若冰霜,一看扔在案桌的画卷,内心咯噔。
溥渊看着李管事:你就教会他这些东西。
溥渊只想让鲛物熟读人世礼记,通晓伦理,而非让鲛物在风月情/事中堕落迷醉,做一只祸世魅妖。
李管事冷汗涔涔,心道他就算有心管教,可借他十个胆子,断然不敢贸然地从小鲛手里强行把画卷夺了去,小鲛一个尾巴挥拍过来就能让人吃不消,且小鲛娇声讨着要看,鲛色魅人眸光滴水,莫说春宫图卷,就是看其他画卷李管事也不好阻拦。
说直白些,他教不起。
李管事咬了咬牙,坦白道:宗长,恕仆无能,这鲛仆没有能力传授。
半晌,溥渊开口:下去。
李管事恭顺地离开,轻手轻脚将门严严实实地合起。刘松子从一旁窜到李管事身边:宗长发火了?
李管事面色不复方才紧迫,缓慢道;一物降一物,屋里头那只鲛咱们拿他没法子,轻一下谁都拿捏不了,重一点又比不上小鲛的手段,索性让宗长自己看管,咱们原封不动地看着就行。
刘松子心有余悸地道:我当初说自己没本事看管鲛,管事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李管事道:是我小看了鲛。
至高权位上的人都无法抵御鲛蛊魅人心的本事,他们都是普通凡夫俗子,所见世间绝色甚少,哪能做到八风不动。
小鲛因为宗长没收了自己春宫图卷鲜少的开始闹起脾气,溥渊非但不将画卷还给他,还对李管事下令今后不许他再去书阁内找那些画卷看,须得将礼记熟读,还要知晓人世伦理,克己守礼。
自在无束的鲛物自然心恼,他报复般在溥渊的寝室内涂满了自己的味道,整个床榻犹如被蚕食在鲛妖的巢穴之中。
靡靡湿甜的气息浓郁不散,床榻内无一处不布满煜煜生辉的华丽鲛珠,薄如蝉翼的鲛绡更似那蜘蛛洞里盘覆的蛛丝,把床榻周围裹得密不透风,小鲛把宗长的床榻封了个严严实实,意思无非就让宗长去睡地板去。
小鲛翻转着纤细柔韧的身躯在宗长床榻上,被褥湿/淋/淋,他张口,唇舌衔着一枚珠子,玩闹般又咽了回去。
一颗珠芒流动的鲛珠在小鲛殷红犹如花蕊的唇中吞来吐去,好不香艳。
溥渊看着愈发肆无忌惮的鲛妖在他房内织绡为巢,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透露着天然原始的淫魅,便道:鲛妖魅乱。
鲛没学到多少学识,可一听此话,心知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小鲛弯眉一横,从柔软密封的鲛绡巢穴中柔软滑出,天不亮就潜入刘松子屋内,还在睡得懵懂的宗仆只觉身上一凉,待他茫然睁眼,望着与他隔被贴身的蓝色鲛物,一口气堵在喉中险些没续上。
刘松子张大嘴做深呼吸,浓甜的香一股一股的涌入喉内,他赶紧闭嘴,喉咙发紧,好似有一股又甜又灼热的东西卡在口中,催的他整个人都在发热。
刘松子不敢动弹,秉着呼吸舌头打结道:小鲛为何一早就、就过来了。
小鲛甩了甩尾:鲛妖魅乱是何意。
刘松子为难,小鲛观宗仆面色犹豫,就确定宗长与他说得并非好话,气怒之下回到莲池,将满池的莲花打得花枝乱颤,莲叶落了池畔周遭一地,藕身乱飞,养在池中的金色鲤鱼被水花冲在池岸边扑腾着尾,赶来的刘松子与在一旁面无改色的李管事对视一眼,无话。
刘松子去跟宗长报起此事,溥渊在书房内隔着半个庭院望见莲花池的狼藉:鲛性难磨。
刘松子讪讪,小鲛往时性子还算安分,只是宗长只言片语就能让小鲛轻易点燃,可谓一物降一物。
溥渊:命人收拾莲池。
收拾过后的莲池变得光秃秃,小鲛伏在湿润的石块上望着眼前的窗户方向,长尾一扫一扫,连置气的劲都懒的提起。
当夜,小鲛没从窗户跃进宗长的房内,一轮皎月悬于深空,刘松子掌灯来莲花池畔巡了几次,看到蓝色鲛妖潜游在水面好似陷入沉眠,松了口气,后半夜才安然的回屋休息。
翌日早,冬月急急忙忙地去唤李管事和刘松子,三人疾步赶到池畔,只见光秃秃的池中漂浮着数片细小在光照下粼粼闪光的鲛鳞,小鲛卧在水中,眼眸闭合,他们轮流叫唤几声都未能将鲛闹醒。
李管事道:去把宗长请来。
只一夜过去,落了小半个池的鲛鳞让侍奉在宗长身边的仆从滋生忧愁,溥渊来到莲池,看着沉眠的鲛物,依然不能把鲛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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缚鲛妻——无边客(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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