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如何,此时他和林炽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属于蝉蜕的真元顺着铭文滑入化外炉,那能荡平整个西楚的庞大灵气一股脑地灌入化外炉中,虽未曾泄露出一丝,奚平和林炽却同时被窒息感楔在了原地。
那化外炉不知有多大容量,贪婪地吸着悬无的真元,直到炉身开始微微震颤。悬无那双与掌门一模一样的眼蓦地睁开,双瞳变成了化外炉的形状,他将自己的神识刺入了其中。
紧接着异变陡生,悬无突然惨呼一声,整个人往后一仰,像给人一枪洞穿了脑袋。
化外炉中发出洪钟似的轰鸣,骤然爆出几乎能同整个三岳山抗衡的灵气,直冲头顶。
仙宫中,那布满了一等铭文、与护山大阵相连的大殿屋顶豆腐似的被那灵气碾成了碎渣,殿内陡然露了天。那灵气毫无滞塞,直冲天际,将中座主峰上空电闪雷鸣的浓云也撞碎了!
银月轮黯然失色,穹庐似乎都在瑟瑟发抖。
我板板此时,徐汝成目瞪口呆地趴在中座主峰山脚的一处沟渠中。
他奉命接应了一批陆吾同僚潜入三岳西座后,当头撞上了从中座逃出去的修士。人人都仓皇失措,没人注意到他。徐汝成这方才入门不满十年的乡下开明忽然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心里起了一股冲动,想要浮上乱流看看天。
于是他壮起了千钧之胆,逆着人潮摸到了中座。
中座外圈的法阵已经稀烂,让这小半仙轻而易举地钻了进来,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徐汝成一时失了语,肉身躲在沟渠中,精神几乎被那浩瀚的爆发撞碎了,无意识地,他用神识将自己所见用玄隐内门给的通讯仙器传了出去。
玄隐山、各处陆吾、周楹白令同时收到了断断续续的画面。
星辰海里的司命大长老章珏袍袖须发都被剧烈动荡的星辰掀了起来,他骇然睁了开:新的月满神位!
三岳中座山顶,仙宫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林炽跻身的转生木树枝尘埃似的飞了出去。
电光石火间,奚平只来得及将林炽的神识往外一搡,将他推回玄隐山,身上水龙珠光华一闪就直接化了灰。
不过也正是因为水龙珠护了他一下,他这块雕花的并蒂莲石板没有当场化成齑粉,只是给砸成了两截。
那滋味别提了,罩在身上的仿品竟然没破,道理上他还是一整个人,还能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两个半身却劳燕各飞,一半留在了高台上,一半飞出一丈多远,栽进了一道石缝里,奚平头与脚之间从未这样遥远过。
士庸!
哥!
前辈
嗡
他耳边一下充斥起各路亲友们焦急的声音,然而已经无暇理会。化外炉惊天动地的一喷之后,他前所未见的威压从炉中丝丝缕缕的渗出来,强横程度碾压了奚平这辈子见过的所有蝉蜕。
奚平仿佛听见来自三岳山脉的叹息,一时间有种错觉,好像灵山有了魂魄,活了过来!
悬无七窍流血,被化外炉中突然涌出来的灵气撞出去足有百丈远,镶进了山体中。
然后化外炉上空的浓雾渐渐凝结出一个人形,与那山崖上的玄帝神像一般大,奚平只瞥了一眼,石头形态的头就裂开了,他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过去。
然而就这一眼让他看清了,那炉烟中的巨人也长着项荣的脸。
奚平头痛欲裂,外面和银月轮斗得难舍难分的三岳掌门长这样,悬无长这样,现在炉子里喷出个巨人还长这样这张脸是贵派公用的吗?
这时,奚平忽然意识到,外面银月轮和项荣那拆山似的动静停了。
前辈,徐汝成艰难地捡回了自己的神智,攥着手心里的转生木片,他也不知是在汇报,还是在自言自语,我、我不知怎么跑到中座来了,我好像看见银月轮熄灯了。
咳太、太岁兄你还活着吗?几乎同时,濯明快要断气似的声音传来此前,两个上古魔神的传人互相交换了一点东西,濯明给了奚平一截藕带,奚平还了一截树枝,以便必要时随时通消息。
方才与银月轮争斗的,不是项荣真身。濯明几乎衔接不上的喘息声里渐渐掺进了笑音,哈哈哈哈掌门早知道掌门早知道悬无利用我窥视中座主峰日渐衰落是逗悬无玩的哈哈哈
奚平:什么?
这时,那化外炉中冒出来的巨人开了口,声音在整个三岳山脉间回荡。
月满之路上,我该有此一劫,师弟,他对变成了浮雕的悬无说道,我用一分身试探你,你果然就按捺不住了。
奚平石身上的裂缝更深了些。
如果强过悬无、与银月轮平分秋色的只是个分身虚影,那么项荣真身的修为是
徐汝成就听转生木里传来太岁的声音这回那人连假声都没顾上捏:离开主峰,快走!
奚士庸!狼狈落回镀月峰顶的林炽手忙脚乱地将不小心滑落的转生木接住,刚才怎么了?你怎么样?回个话!
林大师,奚平强忍剧痛,喃喃道,你猜怎么的,我刚才说对了,项荣就是在大鼎炖自己化外炉里烧的质料就是他的真身。
天上的血月一点一点褪净了铁锈红,露出干净凛冽的白光,那白光不断增强,很快让人无法直视,比日头还足,刺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四国大陆上,所有负责打鸣的鸡都呆成了木鸡,半夜三更,天如正午。
你没有走火入魔,镶在山壁上的悬无吐出几个字,月满
我资质不高,只因三岳山冠绝天下,环境过于得天独厚,方才叫我侥幸走到列位同道之前。项荣的声音平和而厚重,哪有一点走火入魔的意思,只是福兮祸之所倚,我才德皆不足以配位,心与境跟不上修为,时日已无多,方才铤而走险,携化外炉闭死关,利用这化外之物一窥灵山边界,盼着寻出一线生机。两百年方有眉目,我千年修炼的真元却几乎已在炉中熬尽。若我借灵山灵气周转,必耗损灵山元气,祸国殃民,岂不违我道心?我本以为这就是上苍注定,项某不配做千年后月满第一人,原想化一分身出来交代后事,谁知天意难料,师弟竟肯用自己的真元送我一程。
你我这当世第一位登上月满神位的大能轻轻地叹了口气,本是同源。
同源是什么意思?
奚平快碎成八瓣了,在巨大的威压下勉强维持着神识清明,心里飞快转念:一母所生的意思吗血亲好像一般叫同根生,很少听到同源的说法。
悬无听了这句话,却像忽然疯了。镶着他的那座山簌簌地发着抖,他低喝一声,生生将头从山崖壁上拔了出来。
同源,悬无低声道,不错,掌门师兄,你还记得。
战乱中母后失散,不幸落入魔神之手有了你。项荣收回了满山回荡的声音,只用中座山巅能听见的音量轻声说道,后来宗室本想处置你,是我拼命拦下,我那时想,不论你是什么出身,你毕竟是我亲兄弟。
不错,救命之恩,兄长,悬无几不可闻道,我不都还了么?
奚平将仅剩的灵感全附在了耳朵上,听见悬无说道:师尊遴选亲传弟子前,你被同辈所害,伤了经脉,几成废人。可东衡项氏长子,罕见的先天灵骨,何等良才美质,被全族寄予厚望,他们如何甘心?便有一天才的族叔想出了分灵之术,要一个与你灵相匹配之人,替你分担开灵窍时经脉无法承受的灵气
奚平越听越耳熟,随后他蓦地意识到,这不就是野狐乡黑市流传的灵相娃娃吗?
可去哪找一个灵相与你这先天灵骨匹配的替身呢?悬无笑了起来,你少年时发的善心不就得到报偿了吗?
第132章 永明火(十四)
然而这足以震惊玄门的丑事没能震动项荣的脸,他丝毫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用一种怀旧般的语气说道:是,我也觉得不妥。灵山落成前,我项家就英才辈出,群星璀璨。我就算做不成师尊的弟子,未必不能找到其他的机缘求得大道,大可以不必如此急功近利。可是师弟,若我没记错,是你执意如此。当年我再三拒绝,数次托人给你带话,是你直接越过我,求族中长辈们让你救我
悬无截口打断他,冷笑道:对,圣人遇到这种事,怎能不三辞三让?
三辞三让是宛人的传统,我楚没有这样的讲究。项荣面不改色地续上自己的话音,我最后答应,是因为发现你在偷族中灵石冲灵窍。
悬无的笑声戛然而止。
旁边偷听的奚平也跟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头一次听说悬无身世就觉得奇怪,怎么项家人不单养活了这绿油油的便宜儿子,还将他送到玄帝门下,让他修成当世顶尖高手?
这是什么心胸,怕不是得比南海还浩瀚?
原来悬无是借这个契机入的道。
灵相娃娃之所以必死,是因为那些卖娃的邪祟唯利是图,绝不肯浪费一钱青矿滋养那些没吃过饱饭的孩子。绑定的主人一开灵窍,大量灵气往那些骨肉都没长开的小身体里一涌,就好比是冲上陆地的海啸碾过小沟,没有冲不垮的。
可悬无这个灵相娃不同,一则他生在到处灵气弥漫的神魔大战前,听这意思,当时还在偷蹭过项家的资源冲灵窍。他去分灵,凶险自然也是凶险的,先天灵骨本来也比普通人凶险,可没到九死一生的地步。而且一旦活下来,他就是半仙,以后能名正言顺地踏入玄门。
你在西楚什么官职,蝉蜕和月满的家务事要你断案吗?周楹听完他这通有理有据的分析,简直想把奚平脑子挖出来,拿近来刚在大宛面世的除虫粉搓一搓那不靠谱的狗东西让徐汝成快离开中座,结果他自己不单听上了,还听得津津有味!
就连白令也十分困惑,不明白私奔偷人争家产那点事到底是有多大吸引力,怎么古往今来能引发这些人那么狂热的兴趣。
就顺便一听,楚语太好我有什么办法嘶,卡住了,没事三哥,问题不大,在想办法了!
奚平确实也没有一门心思地听墙角,他现在主要还是在处理自己的尴尬情况:仿品戴在身上,就是能将原物以假乱真地仿出来,也就是说,他此时就是一块碎砖。砖石不可能自己站起来跑,除非他把仿品揭下去。可他现在一分为二,全靠仿品连着,饶是奚大胆,也不太敢想象这种情况下他把灵相面具揭开会怎样。
鉴于他眼下是一块石头,奚平甚至不大能判断自己是从哪断的要是屁股以下就还好,他有特殊的隐骨,腿断了能长,瘫痪个一年半载他也还能承受。可要是从胸腹开始断,那就大大不妙了,他岂不是要把肠子缠脖子上,再在三岳两位大佬面前到处捡自己的心肝脾肾?
这问题奚平方才已经咨询过林炽了,把林大师问得面无人色,奚平感觉这位也指望不上,只好努力自救。
幸运的是,先前林炽神识跻身的那截转生木只是折断了,没被碾成碎渣。奚平借那两位大佬将中座顶峰灵气弄得随风乱涌时,小心地将自己一点神识探入那转生木里,把树枝挪到了被卡住的半截石身跟前,用那截短小的树枝轻敲石身。
转生木小心翼翼地在周围搅起灵气的小漩涡,一点一点将卡住的石身往外撬。奚平像干细木匠活似的,鼓捣几下就得停下来观察周遭,确保自己没惊动不该惊动的人。
虽然忙得一塌糊涂,但他常在转生木里乱窜,擅长一心八用,那二位三岳大能的对峙他也一字没漏。
项荣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我默许那事之后,心里一直过不去,知道你志高,于是去求了师尊,将你从族中带走一同修行,甚至在师尊飞升后,我擅自给了你记名弟子的名分。道心在上,悬无,我可曾对不起你?
奚平卡住的半个石身终于松动了,他暗自松了口气,忙让树枝调整角度继续撬旁边有一个斜坡,他打算先借转生木用灵气将这半个身体顺坡推下去,与另外半边汇合,先拼凑在一处,伤口用转生木和灵气糊一糊,凑合活着,回去再治。
同时,他百忙之中,心里还对这两兄弟做了没人在意的评判:项荣这事办的,确实挑不出什么问题。
然而
奚平心说:白毛的真元被化外炉抽走大半,反而将掌门送过了月满关,好像也是阴差阳错、自作自受啊。
便听悬无冷笑道:你将我从族中带走,难道不是因为分灵之后,同源的灵窍让我不单灵相与你相似,相貌也越来越像你?项氏一族早年内斗激烈,你怕有人借我羞辱你,也怕我这影子脱离你控制
项荣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句:我可曾对不起你?
哈!一刹那间,悬无少年时无从宣泄的愤懑突然涌上来,就如同修士始终不变的年轻容颜一般,鲜活一如千年以前。
项荣人如其名,是东衡项氏那一代人的荣光所在,父母都是出类拔萃的修士,没开灵窍时就已经表现出超凡的悟性,又是足以媲美东海伏魔一族的先天灵骨。
他是天之骄子,唯一的污点,就是那出生不光彩的兄弟。
可是母亲自尽后,大殿下想保全她留下的骨肉,谁又能苛责呢?谁不说殿下仁善?
至于污点本人,项家人留他性命已经仁至义尽,带回去叫他与下奴同寝,当牛做马自然也是应该的。
千年前,东衡一带仍有蓄奴旧俗。贱奴非人,主家能随意打杀变卖,子子孙孙都不得超脱贱籍。他们无从反抗,怒火窝在心里,淬了毒,一股脑地发泄在名为公子、实际和他们一样陷在泥沼中的半大孩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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