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无身上有很多让人看不明白的地方玄隐山司命和司刑长老为何蒙眼封嘴很好理解,可是这位三岳的实际掌权人为什么要在自己脸上盖一块裹尸布呢?难不成身在三岳山的大长老也有毁容的灵窍伤?几千岁的老头子也会在乎容貌?
还有那师徒俩诡异的关系。
不说师徒,哪怕是精心侍弄盆花草,枯了死了都得心疼好久。悬无没收过别的弟子,三百年来,在三岳禁地东座上只有这么一个活物朝夕相伴,以至于大长老的鼻子对无心莲味都失了知觉,说推出来就推出来?
悬无这狠人,到底安了颗什么样的道心?
突然,无心莲的气息浓了一点,奚平一顿。
悬无藏在暗处,虽然估计也不敢释放神识,但奚平不知道蝉蜕的耳力能有多敏锐。
就在他有点犹豫时,山顶上突然炸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几乎仿佛贴着奚平后脑勺劈下来的。他没来得及将附在耳朵上的灵感撤下来,差点聋了,耳道里立刻出了血。
濯明干得好!
奚平第一反应不是保护耳朵,而是在这巨响掩盖下,飞掠出去。
濯明应该是猜出了他的窘境,此时银月轮与掌门斗得愈酣,不断往仙宫方向靠。中座主峰晃得越来越厉害,仙宫摇摇欲坠。梁柱与巨石纷纷落下,满地铭文七零八落,奚平干脆将所有的灵感都汇聚在了鼻子上,趁机一路混进了内殿项荣闭关入定之处。
然后他看见内殿深处笼罩着一层轻纱似的薄雾。
那雾轻薄得几乎不会干扰视线,他看见正前方有一个很深的池子,汉白玉的石阶两侧雕栏刻的是一串月相。池子约莫得有几十丈深,池底有什么,就得靠近才能看见了。
奚平凝神,隐约听见池底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像烧木柴的炉子。
会是化外炉吗?
离谱,化外炉的燃料难道是木炭?
莫非真让徐汝成说中了,掌门弄个炉子进来是烤火的?
奚平脚步微顿,不知为什么,他十分忌惮那层薄雾,灵感在疯狂地阻止他往前走。而此地无心莲香也最浓,好像悬无也曾在此徘徊过好一阵。
就在这时,仙宫外突然又一声巨响,外殿又塌了一大块,不知是谁下的狠手,余波直接卷进殿内。奚平猝不及防没站稳,被那余波一把推进了薄雾中。
无心莲花香顿时消散,惊天动地的争斗声陡然安静,奚平心里忽悠一下,那一瞬间,他只觉那薄雾像个无从抵御的强横神识,将周围一切吞了下去。
奚平的四肢像是灌了铅,本来绷紧的精神一脚踩空似的,筋疲力尽的耗竭感无端拥进他胸口。奚平呆愣在了原地,心头涌上个清晰的念头:修士打磨道心,辛苦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念头一起,便一发不可收拾,那些薄雾像顺着他七窍灌进他神识中。
争斗是为了灵石与资源,得到灵石和资源,是为了更高的修为,以便在争斗中胜算更大。
那些死在修行途中的,虽比凡人多活了几百年,几百年却几乎都被困在灵山里,日复一日的修炼,最后徒劳而亡;而那些走得更远的,终有一天,同道中人都化尘土,踽踽独行,为了什么证明自己的道心比别人都正确吗,人都死光了,还证明给谁看?
蝼蚁朝生暮死,无人在意,一生为何?
凡人奔波劳碌、命如沧海一叶舟,战战兢兢地随波逐流,一生为何?
他被灵山视作妖邪,不为世所容,一生挣扎又为何?
不奚平用力一掐自己手心:这雾气有古怪。
他奋力往后退去,一回头,却发现找不到自己来路了!
心里那无法驱逐的声音仍不肯放过他,没完没了地敲击着他那没有道心的灵台:你一生为何?你要拿化外炉锻照庭剑,救你师父,你师父一生又为何?
人与人萍水相逢,师也好,友也罢,哪怕血亲、哪怕知己,终有一散,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
三哥,跟我说句话!奚平下意识地寻找别人的声音,师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没送出去。
甚至挂在他灵台里一直关照他的照庭都没有反应。
奚平忽然意识到,那沼泽一样不断将他往下拖的声音是他自己的想法。
那些压不下去的念头不断抽着他的真元他的精力,奚平几乎觉得喘气都是疲惫的,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清心丹。
丹药入口即化,他方才被震伤的耳目同时一清,可心里盘旋的声音却没有弱一分。
不受控制的念头自嘲道:吃清心丹有什么用?清心丹是除障驱幻的,活着才是自欺欺人的幻觉吧?
举足如举万钧,奚平艰难地往前迈了一步。
我像一头驴。他心里想,渝州贫农们拉碾磨豆的瘦驴,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反正就是拼命地卖力走,其实都是在原地打转。既然怎么都是徒劳,我干什么给自己找罪受,我为什么不躺下一了百了?
奚平膝盖骤然脱力,险些就地跪下。
跪吧,修到月满的圣人都不在人间了,不在人世间不就是死了?我还挣什么呢?
奚平身上分明没有一斤的负累,却连青筋都跳起来了,他吃力地稳住自己,一脚踩在地上,竟将仙宫中汉白玉的地砖踩碎了,迸溅的碎渣带铭文,割开了他裸露在外的手背,尖锐的刺痛感让心里那要命的声音一轻。
奚平本能地抄住那带铭文的碎石块,狠狠地在自己手心割了一道。
割开的皮肉像个宣泄口,能将那些要命的念头从伤口中放出来似的,疼痛让他立刻感觉到了自己,感官也重新敏锐起来,甚至闻到了消失的无心莲香奚平激灵一下用袖子裹住伤口,突然明白了濯明拔自己头发吃自己肉是为何。
然而锐痛很快褪去,半步升灵的躯壳转眼便修复了这一点小伤,奚平六感再次麻痹,那些无法抵御的念头卷土重来。
奚平掌心扣住太岁琴最锋利的琴弦,手背骤然绷紧,却没往下按。
下一刻,他蓦地抬头望向前路,挥手将琴弦拍开,往前挪了一步。
他不是濯明。
两步之内,淹没他的念头就让他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往前走,追问声越来越响、四肢越来越沉。
然而随着他腿在动,他那几乎被薄雾挤得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却始终有一线活气在挣扎。
奚平干脆将仅剩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腿上。
你要往哪里去?
往前。
往前是去哪,有什么意义?
哪也不去,老子腿长!
不过十来丈远,奚平好像走了一生。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杂音中,若有若无的莲花味道再次触碰了他的嗅觉,奚平眨掉睫毛上的汗,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深池边缘。
他一眼看见池底一个熊熊燃烧的大鼎,而鼎边一人,正是悬无。
看见悬无的刹那,那些拥塞在他脑子里的雾好像一下消散了,奚平周身负累骤然一轻,顿时想起了自己是谁,来干什么。
不好,他怎么搞的,离蝉蜕这么近不是找死?
奚平冷汗呼地一下冒了出来,直接浸透了后背,一把扣住太岁琴准备挨打。
然而火边的悬无却兀自低头沉吟着什么,这样近的距离,他居然丝毫没注意高台上有人。
奚平紧绷片刻,见悬无跟聋了瞎了似的,包天的胆又落回肚子里。他矮下身小心地靠近池边,往下窥视,就见方才差点要了他小命的薄雾源源不断地从那大鼎里蒸出来,悬无嘴里在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什么。
我一生为何,一生为何
说着,悬无忽然仰头笑了一声,一把将脸上的白纸面具扯了下来。
奚平一缩脖,紧紧地贴在高台的地板上,假装自己是一块碎转。
然后他看见了悬无长老的真容。
那居然是一张既不美也不丑的楚人面孔,没有伤疤。
只是除了雪白的皮肤和褪色的眉毛,他和掌门项荣几乎是一个模子刻的!
奚平屏住了呼吸,忽然,他心里生出一个疑惑:那是化外炉吗?
为什么掌门不将这炉子收走随身带着,而是放在这等人偷?
第131章 永明火(十三)
那不断冒着烟雾的炉火让奚平想起金平南郊的工厂烟筒,烟雾中似乎有个强横的意志,横扫周遭一切,连蝉蜕悬无长老都被困在了其中,的确是件厉害法器。
但显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厉害。
奚平再自我感觉良好,也不会认为自己真比千年蝉蜕高明。如果他都能轻易说轻易确实也有点吹牛无论如何,他一个没跨过升灵关的人都成功脱了困,那炉子能制住悬无多久?
他总感觉悬无下一刻就能暴起清醒,他与蝉蜕的这一点距离,基本等于站在人家眼珠上乱蹦。
可既然到了这里看见了东西,叫他撤退肯定也万万不能,这怎么办?有什么能瞒住蝉蜕视听
奚平突发奇想:陆吾面具既然能变耗子,那这个比陆吾面具更高级的仿品,能不能把他变成东西?
他心念一动,身体立刻僵硬起来,人身缓缓消失在原地,居然真就变成了一块参差不齐的大砖板,把自己融入了石砖乱滚的废墟里。
林大师不愧为一代传奇点金手,能把个不是东西的货变成东西!
完事奚平一边赞叹,一边悄悄将那大鼎的样子转达给林炽:林大师,帮我看一下,这是传说中的化外炉吗?
镀月峰顶,林炽自从把仿品给了奚平,就一直忧心忡忡,担心他自己做出来的危险仙器把支将军的弟子戴坏了,闻听此言,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扔下手里不知名的灵兽材料,他一把握住转生木牌:把我神识拉过去,快!
三岳山没有转生木,但奚平身上有。碎石堆里冒出一根指节长的小树枝,几百年不下一次镀月峰的林大师今年第三次远游西楚。
神识才刚一落到转生木里,林炽脑子里就嗡的一声,像给什么扼住了脖子。
不等他弄清楚,耳边就响起几声琴音,及时将卷住他的烟雾打散了。
刚才那是什林炽回过神来,正要说话,不料一眼放出去先看见了池底的蝉蜕。
林大师心都暂停了一下:奚士庸你不要命人呢?
奚平没有嘴说话,只能用神识沟通,回说:看见你旁边那堆碎石板了吗,我在那。这鬼地方跟悬无的脑袋一样素,没有铭文的石板都是空白的,就我身上有雕花,雕了并蒂莲的那块就是!
林炽:
镀月峰主,再一次在自己的造物面前目瞪口呆。
奚平:没事林大师,有上回经验,这次没手我也会摘灵相面具了你别研究我了,快看那个冒烟的炉子。你们炼器师的炉烟怎么这么大,肺是不是都不太好?
林炽感觉肺的问题倒不大,就是心很累。
他一口吊在嗓子眼里的气这会儿才倒上来,脑子好像被墙撞过,转向那熊熊烧着的大鼎,好半晌才说道:这确实是化外炉,但不是我在她那里见过的样子,化外炉在外面应该看不见明火才对这炉火谁点的,在炼什么?
应该是他们掌门,我进来时候就是烧着的,奚平道,炼什么不好说,我听着像烧木柴。
不要说笑。林炽有气无力道,炼器炉里面都有避火铭文。
奚平惊诧:避火?你们这一行用的炉子不能点火?
炼器修士们炼个大件,动辄数月乃至几年,顺手用炼器炉烧个水做个饭都不行?
炼器炉中火烧的是炼器人真元,器道中人道心成时,比寻常修士多一感,叫做七感,与器谐音。七感可以连通炼器炉中火,沟通炉中质料,只有炉火内外的人与物神灵交汇,才能维持住炉火平稳。即便是有七感的器道中人遇到自己沟通不了的质料,炉火都会出岔,三岳项掌门并非炼器道,怎么可能点着化外炉?
奚平以前只知道炼器是拿钱拿材料,然后喊一声林大师,材料就自动变成仙器了,没想到底下还有这么多门道。
也就是说,要点着炼器炉,得能和炉子里的东西沟通。奚平飞快地抓住他的重点,并就地举一反三,那也未必要有那什么感,如果是我,扔两截转生木进去,道理上说,岂不是也能点着炉子我知道,三岳掌门也没有伴生木这么邪门的东西那他要是大鼎炖自己呢?
林炽:不要说笑!
就在这时,只见被雾气魇得神神道道的悬无突然一声怒喝,化外炉中火陡然被压了下去,火苗倏地一缩,从金红变成了冷冷的蓝紫,烟气也被他一掌拍散。
我一生为何,悬无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去的,你不知道?
化外炉中火似乎想要反扑,火苗颜色被什么拉锯似的,时冷时暖,一直在变。
堂堂东衡之主,冲月满关,竟要仰仗小辈的东西,哈!项荣,你这一辈子用自己的腿走过路吗?我看你天生双腿,就是为了坐姿好看!
悬无话音落下,骤然将化外炉中火压灭了,仙宫中灵气汇聚,一长串铭文从他掌心奔了出来,直抵化外炉。
林炽在几乎汇成罡风的灵气中艰难地睁开眼,倒抽一口凉气:悬无想强行抹去化外炉上的道心!
奚平也看出来了,他虽然没搜集前人道心,但在野狐乡黑市见别人交易过。
每一样主人死后遗留下来的本命法器上,都能收集到原主的道心,不过一些止步于筑基的修士道心没什么价值,一般买主只是看中法器本身。有些人嫌器物上前人留下的道心干扰自己,就会要求将上面的痕迹抹去先用一套铭文嵌入法器中做载体,灌入大量灵气打散原本的痕迹,再将新主人的神识烙在上面。
悬无掌中的铭文银珠落盘似的撒进化外炉,方才被他打散的烟试图凝聚,又再一次被悬无一把掸开。转眼间,铭文附着在了炉壁上,一缕逼近纯金色的火光闪过。林炽透过转生木感觉到了属于惠湘君的气息,目眦欲裂。
奚平却暗暗吃了一惊,心道:项荣为何两百年没有抹掉惠湘君的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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